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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言关系(近代现代)——冰块儿

时间:2023-10-02 09:35:10  作者:冰块儿
  他一时哑口无言。
  两个人僵持了片刻,最终还是他先放软语气:“可我真的吃不下了。”
  骆恺南当即起身,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拿起挎包就走,头也不回道:“随你,当我多管闲事,回去了。”
  明天也不会来了。
  又是伺候又是跑腿,从来没给谁干过这种差事,这人居然还不领情。
  这么点早饭,慢慢吃总能吃完的,怎么会吃不下?都昏倒过一次了,还不愿增加食量加强体质。
  真没救了。
  詹子延听他不悦的语气,以为他会摔门而去,已经做好了浑身一震的准备。
  却意外地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关门声。
  办公室内寂静如常,只多了一股饺子的飘香。
  詹子延没来得及挽留,也没力气去追,坐在原地,怔怔出神。
  手中剩下的小半碗粥,是晋大食堂的固定菜式,煮了这么多年,配方没变过,味道依旧寡淡。
  许多年前,大约也就是骆恺南这个年纪,他在晋大读研,为了尽快攒够钱买房,生活相当拮据节俭。早餐通常是食堂最便宜的白馒头,配一碗这样的稀粥。
  有次到了月底,忘了给饭卡充钱,连一块钱的稀粥都喝不起,饭卡一刷,机器滴滴滴地叫,整个食堂都是回音,后面排队的同学都看见了他卡内五毛钱的余额。
  虽然大家都没说什么,或许也没当回事,但人越缺什么就越在意什么,他的自尊心作祟,在刺耳的滴滴声中尴尬得满面通红,手足无措。
  食堂阿姨敲着碗催促:“问其他同学借下卡呗。”
  可他不知道该问谁借,周围没有认识的同学。
  他彼时还不是如今能在讲台上用中英双语侃侃而谈的詹教授,说话带点儿家乡的口音,同学不带恶意地笑话过他的口音难懂,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导致他更不愿意开口向陌生人求救。
  “滴”一声刷卡音响后,有人站出来替他解了围。
  他转头看去,是排在他后面的一位男同学,大方地对窘迫的他说:“我请你,不用还了。”
  这个人就是沈皓。
  尽管后来沈皓告诉他,当时只是等得不耐烦了才帮他刷卡,但他心里一直感激。
  再后来,他与沈皓开始交往、同居,他给沈皓买过很多次粥,也亲手煮过很多次粥,但沈皓喝的次数屈指可数,时常嫌味道太淡,嫌他不会做其他早饭。
  沈皓是个喜欢新鲜刺激的人,就和爱玩游戏的骆恺南一样。
  他们家境尚可,从小没吃过多大苦,被家人捧在手心,以至于有点儿自我主义,觉得自己的想法都是对的,不懂别人的难处。
  不过,骆恺南与沈皓还是有许多区别的。
  比如,沈皓从来不会给他买早饭、不会给他盖被子、也不会在生气时克制自己的脾气……
  总之缺点很多。
  他当然知道沈皓不是个好男友,甚至算不上一个好人,可那些年,他实在太需要被接纳了。
  错误的人出现在了正确的时候,就如同守着酸桃树结出水蜜桃的痴人,怀着期盼,迎来一场空欢喜。
  他并非痴人,只是不相信自己离开了酸桃,就能遇到蜜桃。
  与其一无所有,不如退而求次。
 
 
第6章 “来听课,好不好?”
  骆恺南回到自己临时租住的公寓,一头扎进书房,手机调成飞行模式,扔到一旁,然后在台式机上打开了刚才在办公室玩的游戏。
  从下午两点心无旁骛地奋战到晚上八点,直到胃部发出强烈抗议,他才从满屏的代码中抬起头。
  接着关了电脑,从沙发椅上堆积的杂物里,翻出了闲置半天的手机。
  一打开网络,无数推送纷至沓来。
  他先点了个外卖,耗费十五,节约得自己都不敢相信,接着打开了社交软件。
  他的狐朋狗友们昨晚没把他灌醉,十分不甘心,今天又来请他去一家新开的保龄球馆,打完球接着一醉方休。
  如今的钱包不允许他再阔绰,骆恺南直接回绝了他们,然后点开了工作用的社交软件,进入置顶的游戏开发小群。
  里面就三个人,除了他和吴迪,还有一名美工,名叫乔怀清,也不是什么正经人,正在展示自己刚画完的草图。
  两男的,下边连在一起。
  骆恺南没细看,点了撤回:[恶不恶心。]
  艺术大师乔:[哟,敢做不敢当啊?]
  Kent:[?]
  艺术大师乔:[你昨天从酩酊带了个男人回去,是不是?小骆啊,什么时候弯的?]
  Kent:[@天下无敌,你说的?]
  天下无敌:[我只是说骆哥你扶着一个男的走了,他就乱猜!不关我的事啊!]
  艺术大师乔:[他会这么好心?肯定是对人家有邪念,@Kent有照片不?发来看看,得多好看才能撩得动你啊。」
  照片。
  骆恺南想起了那张随手拍的半裸照。
  詹子延已经还钱了,没必要继续留着,万一泄露出去,他反倒成坏人了。
  于是他切到相册,点开照片,选择了删除。
  系统弹出提问:您真的要删除这张照片吗?
  他毫不犹豫地按上“确定”,漫不经心地瞥了眼,手指不由地定住。
  昨晚没细看,现在才发现……詹子延的身材居然不错。
  尽管瘦得肋骨分明,但比例很好,头小腰细,若是再长点肉,肯定更好看。
  而且这张上半身照中看不见手腕,说明腕线过胯,腿特别长。
  围脖:Cat3Cat3
  骆恺南不知道在那个圈子里,什么样的男人受欢迎,但像詹子延这样的,应该到哪儿都不会没人要吧?何必为一个前任伤心成那样。
  都升上教授了,还是个恋爱脑,书读到哪儿去了?
  他抬起手指,那张照片倏然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乔怀清仍在群里咋咋呼呼:「给你画场景无聊死了,我要画色图,你俩做爱的时候我能不能在旁边写生啊?」
  系统提醒:[群主Kent已将艺术大师乔禁言1小时。]
  私聊立马爆炸,人身攻击不堪入目,骆恺南习以为常地屏蔽了乔怀清,在群里问吴迪:「下阶段的配乐什么时候交?」
  「快了快了!背景乐我新写了两首,已经剪到场景里了,不过买音效的钱不够了,申请拨款!」
  游戏音效的种类繁多,光是武器就能有几百种音效,质量高的往往要150以上一条,有些罕见的就更贵了。
  骆恺南转了一万,记到账上,估算了剩下的资金够用多久,情况不太乐观。
  团队拢共就这么点人,吴迪也大概了解目前状况,说:「骆哥,要不我还是去找点儿免费素材吧,有些地方能略过就不加音效了,普通玩家听不出来的,否则……我担心撑不到正式版上架啊。」
  Kent:「不行,你按原来的标准做,EA版目前还有盈利,能撑住,实在缺钱我会想办法,这不是你们要考虑的问题。做好手头的工作,明年初上架,大家等了一年了,不能跳票。」
  骆恺南顺手拿起笔,把贴在电脑屏幕旁的倒计时便利贴撕下来,减少一位数字,再重新贴上去。
  原本以为钱不够能问骆老头借点儿,照目前来看,肯定是没戏了。
  他离开了小群,继续往下翻新消息,然后就看见了他爸发来的亲切问候:「儿子,昨晚发消息给爸干啥?幡然醒悟啦?」
  还行,起码没闹到断绝父子关系的地步。
  骆恺南回想了会儿,记起了昨晚原本要发什么。
  怎么每个人都在提醒他詹子延的存在?够烦的。
  下午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詹子延不识好歹,惹他不快,没必要再包容。
  他不耐烦地回了句:「你给我找的教授是什么鬼。」
  回完这条,詹子延那张冷淡清癯的脸再度浮现于眼前,挥之不去,仿佛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头一回照顾人,又是端茶送水,又是买饭盖被,对对象也不过如此了,那家伙却连他买的一碗粥都不肯喝完。
  下回再晕倒,纯属活该。
  骆恺南的心情又变差了,退出与他爸的聊天框,接着往下翻,结果一眼就看到了他此刻最不想看到的名字。
  詹子延给他发了三条消息。
  时间是下午两点半,也就是他走后一小时左右。
  最后一条显示的是张图片,骆恺南迟疑片刻,没忍住好奇心,手指轻点上去——
  詹子延:「抱歉,恺南,我没有嫌你多管闲事。」
  「我吃完了,明天请你,早点到,来听课,好不好?」
  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吃完了他买的早餐,詹教授严谨地附上了照片作为证据:一个空碗和一个空盒子。
  碗里干干净净,一粒米也没剩。
  骆永昌今晚难得没饭局,在家吃了晚饭后,坐在客厅边看新闻,边与妻子余莉聊天。
  “我听校门口的保安说,儿子今天乖乖去学校了,看来他还是怕我的。”
  余莉将信将疑:“真是因为怕你才去的?”
  骆永昌得意道:“当然,不然能是因为什么?”
  余莉:“那他怎么还不听你话去找工作?怎么还不回家住?”
  “……”骆永昌沉默了会儿,说:“诶你看,新闻里说市区今早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
  余莉翻白眼:“你答不上就答不上呗,转移什么话题,死要面子……”
  这时,搁在茶几上的手机震了震。
  骆永昌终于有正当理由结束这个话题,如获至宝地拿起来,眯着眼睛,透过老花镜片看了半天,困惑地问:“儿子说:‘你给我找的教授是什么鬼’,什么意思?詹教授和鬼有什么关系……”
  他话音刚落,这条发出不到一分钟的消息突然被人迅速撤回,紧接着,对面又唰唰发来两条:
  「詹教授的课表发我一份,明早我去听课。」
  「还有,给他多打点饭补,以后我跟他一起吃饭,转账太麻烦了。」
 
 
第7章 体型差
  第二天,詹子延深深吸取了前一天差点迟到的教训,给自己定了三个早上的闹钟。
  结果在闹钟响之前就醒了。
  兴许是昨日午睡太久,扰乱了生物钟。
  清晨的昏暗光线从窗帘缝隙间透进来,在他空荡冷清的小家内洒下唯一的光亮。
  他的公寓地段不好,对面是一幢高楼,遮蔽了低层住户视野内的大半天空。
  他每天能晒到阳光的时间,大约是下午1时至1时15分。
  只有十五分钟,洗双袜子都晾不干。
  但还是比以前的住所强多了。
  太阳晒得少容易缺钙、体弱、甚至是抑郁,在他身上都已初现端倪,为了不加重情况,他平日里总是早早地去阳光充足的办公室待着。
  但今天不一样。
  今天家里只剩他一个人了。
  詹子延慢慢坐起,抱着自己的膝盖,靠在床头,发了很久的呆。
  许多人以为,他身为教授,脑子里一定装满了学问,与古今中外的哲学家进行跨越时空的思想交流,活得风雅又充实。
  倒也没错,但这仅限于工作时。
  偶尔将这些清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精神世界其实一片荒芜。
  他还是有点想念沈皓。
  尽管沈皓很少陪他,但对他来说,“有人可以依靠”这样的错觉,就足够支撑起他继续生活在这片荒芜中。
  如今支撑没了,他的世界摇摇欲坠,不知该何去何从。
  这场漫无边际的发呆持续到窗外天光大亮。
  詹子延起床刷牙洗漱,从衣柜里随手抓了套行头穿上,依旧是上白下黑。
  他记得今早要请骆恺南吃早饭,于是到学校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食堂。
  到得越早,食堂的早餐种类越多,让人挑花了眼。
  詹子延平时不讲究,看到什么就买什么,今天想照顾骆恺南的口味,便站在一旁观察了片刻,发现年轻学生普遍爱买豆浆、油条、煎饼等等,于是他一样买了一份。
  食堂阿姨的算钱能力比数学系的学生还快,脱口而出:“十八块五。”
  一顿早饭花这么多钱,对詹子延来说称得上奢侈了一把,但愿骆恺南看在这份上,能够不计前嫌,与他相安无事地度过这一学期。
  “滴”一声响后,后边的学生传来了窃窃私语,似乎是在议论他。
  糟糕的记忆席卷而来,詹子延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却下意识地想要落荒而逃。
  这时,食堂阿姨笑眯眯地朝他挤了挤眼:“詹老师,卡里余额这么多,攒着娶媳妇儿呐?”
  后边的学生都笑了,谁会往饭卡里攒钱,阿姨明显是在逗这位老师。
  詹子延这才看见,刷卡机上显示,自己这张饭卡里居然有一万多的余额。
  他明明记得昨天只有九百。
  怎么回事?这两天不是发饭补的日子啊,学校的财务搞错了?
  阿姨和学生只是拿他寻开心,并无恶意,可他仍然有些不自在,匆匆收回卡,正要去拿自己打包好的早餐、离开这个给他带来过阴影的地方,旁边突然伸出一条手臂,先于他一步,接过了阿姨递来的塑料袋。
  詹子延转头,刚好对上那人的视线。
  骆恺南今天起得太早,没来得及整理仪容仪表,头发乱七八糟地支棱着,凌乱中透出一丝慵懒的帅气。身上随意地套了件黑色无袖t恤,露出的手臂几乎是他的两倍粗。
  擦身而过的时候,詹子延仿佛能感觉到对方无处安放的雄性荷尔蒙扑面而来,堵得他呼吸一滞。
  “我们詹老师不娶媳妇儿。”骆恺南接过袋子,毫不客气地抽出吸管,插进豆浆盖子,边喝边说。
  詹子延猛然回神,心脏狂跳。
  “他要全身心地投入到折磨学生的事业中,是不是,詹老师?”骆恺南神色冷淡,但这话明显是句玩笑。
  后边排队的学生笑得更欢了,有人大着胆子喊:“詹老师,这学期手下留情啊!”
  詹子延转头,镜片寒光一闪,看见一张陌生的脸,不是他必修课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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