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子延接着说:“因为没能拿到奖学金,我暑假就去城里打工了,刷了两个月的盘子,手指全部泡肿蜕皮,爆瘦了十斤,终于凑满了学费,按时入学了。”
“所以你看,我能读上高中,也没有很容易。可我知道,如果不上高中,我以后或许会活得更不容易。”
“你要说初中学历也能出人头地,我不能否认,是有这样的人,但毕竟是凤毛麟角。”
“我希望你能选择和我一样的路,因为这条路我走过,知道哪里有坑,也知道哪里有捷径,我能帮你。相信我,好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同样是劝学习的话,从詹子延嘴里说出来,就特别有感染力。
难怪这家伙能当老师,詹前锦心想。
“可我真的笨,学不会,万一没考上,不是浪费时间吗?”
“你不试一试,可能会浪费一辈子。”詹子延想了想,参考从骆恺南那儿学来的知识,举了个小孩子更容易共情的比喻,“就好比你玩游戏,重复做一些机械简单的任务,获得奖励的几率很低,但如果花时间去做难一点的任务,就有更高几率获得回报,你不心动吗?”
詹前锦面露犹豫,有点被说动了:“可你的大学里都是很聪明的人吧,他们会不会笑话我啊?还有我的口音……”
“可能会,再好的地方也有坏人。”詹子延轻轻覆上他的手背,“但有哥哥在,不用怕的。”
周一下午,骆恺南忍不住去了趟晋大。
嘴上说得坚强,可昨晚詹子延一条“晚安”消息,就让他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想念比酒更难戒。
也考虑过用Kent的身份去问出自己想要的答案,但倘若不是詹子延亲口对他本人坦言,似乎就没有意义。
他记得詹子延今天下午没课,特意挑了这个学生上课的时间来,这样就没人会打扰他们。
到了办公室门口,他没说话,先敲了敲门,想给一个惊喜。
“詹老师不在!”然而传来的声音却不是詹子延的。
不在?那是谁在里面?
骆恺南推门而入,首先看向詹子延的位子——果然没人。
紧接着,就看到原本属于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个眼熟的小屁孩儿。
小屁孩儿尚未完全发育,站起来身高才到他胸口,脾气倒是很大,两三步就冲了过来:“怎么又是你啊?找我哥干嘛?”
骆恺南反问:“你为什么在这儿?”
第一印象决定喜恶,詹前锦对这个揪过他衣服、欺负过他哥、还疑似有自虐倾向的家伙毫无好感,哼哼道:“我哥让我来当他的助手。”
骆恺南心里滋啦一声,刚自个儿缝补好的地方又裂开了。
他才离开一天,房间被占了不说,连工位也被占了。
他就打算搬出去一个月,又不是不回来了,詹子延居然这么快就找人替代了他。
骆恺南压着情绪问:“你哥呢?”
詹前锦:“他有事出去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你没他号码啊?”
和一个小孩儿较劲实在太幼稚,骆恺南挡开他,步入办公室:“算了,你坐着吧,我在这儿等他。”
詹前锦警惕地盯着他坐上沙发,观察许久,确定他没有别的意图后,冷不丁地问:“喂,你认识我哥多久了啊?”
骆恺南打开笔记本,见缝插针地工作:“三个月。”
詹前锦:“哦……你不是他同学啊,我以为是你欺负他呢。”
骆恺南抬头:“谁欺负他了?”
詹前锦没什么心眼儿,把詹子延给他说的事转述了一遍。眼前这人既然认识他哥三个月了,又是亲近的室友,应该多多少少听过这些故事。
实际上,骆恺南半个字也没听过。
当詹前锦说到詹子延中考前被人欺负、父母也不帮忙的时候,他就坐不住了。
这种事为什么不告诉他?又不丢人。
而且,詹前锦才来两天,就知道这些事了。他们认识三个月,詹子延瞒得死死的。
那句“你是我最重要的人”,难道是哄他的吗?
骆恺南意识到自己又开始钻牛角尖了,捏了捏眉心,合上笔记本,决定先回去了。
他不能以这种状态面对詹子延,准出事。
可偏偏怕什么就来什么,他刚背起包走到办公室门口,就和进来的人打了个照面。
詹子延看见他,先是一愣,继而眼睛亮起来:“恺南,你来找我吗?”
骆恺南没忍住,抓住他的手:“你跟我来一下。”
詹前锦大喊:“你干嘛!”
詹子延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没事,我去去就来。”
隔壁的小会议室空着,骆恺南拽他进去,反手锁上门,然后步步紧逼过来。
詹子延站在原地不动,直到骆恺南的胸膛贴着他了,才抬头问:“怎么了?”
干净的镜片泛着淡淡的蓝光,映在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上,仿佛风和日丽的海面一般平静。
骆恺南知道为什么在他面前,总觉得自己不够成熟了。
詹子延经历的风浪太多,与孤独共处的时间太久,哪怕是比他年长许多的人,恐怕也做不到如此平和。
“没什么,想你了。”骆恺南忽然不想说了,免得显得自己很沉不住气,“你刚刚去干嘛了?”
“去找其他老师了。”詹子延眨了眨眼。
一个很细微的小动作,但骆恺南离得近,瞧见了里面隐藏的一丝心虚。
“哪个老师?”他把人抱上了会议桌,撑着桌子,凑过去亲了一下,“聊了什么?”
詹子延很容易害羞,尤其在学校里亲昵,被亲的半边脸迅速泛起红晕,眼中的心虚更浓了:“你不认识的。”
“那算了。”骆恺南接着吻上他的唇。
再忍一阵子,等房子买好了,把人锁家里,一条条算账。
会议室面积不大,回声却很大,在一个满是接吻声的独处空间内,很难不动情。
詹子延的腰仍酸着,很快就抵挡不住进攻,软倒下去,躺在会议桌上。
骆恺南故意压下去,手指伸进他嘴里:“怕我乱来吗?”
詹子延含着他的手指,轻喘着点了点头。
骆恺南想说,那你说句好听的,就放过你了。
詹子延却先开口:“我上回清理了很久,也没弄干净,这儿也没浴室。”
骆恺南原本就想逗逗他,听了这话,脑子里有了詹子延自己清理的画面,心思就不正了。
“你在勾引我吗?”骆恺南压着他问。
詹子延有点胸闷,想起了那强硬的一夜,感觉下半身又麻了:“我没有,我的意思是,这里不合适,而且,你上次太用力了……我还有点不舒服,可能没法做。”
骆恺南的表情僵了一瞬,迅速从他身上起来,顺手把他也搂了起来:“抱歉。”
詹子延摇头,“没事”两个字尚未说出口,门外忽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紧接着,詹前锦的声音传来:“哥!你没事吧?怎么进去半天还不出来啊?”
詹子延捂住额头:“不好意思,我弟就这样,不太礼貌,但人品不坏……唔。”
骆恺南最后亲了亲他的唇角,一点儿也不想听詹子延聊这个弟弟的长处:“你照顾好自己,我先走了。”
詹子延愣了愣:“这就走了吗?”
骆恺南:“嗯。”
詹子延从会议桌上下来,扶着腰问:“下次什么时候来?”
骆恺南扫过他别扭的站姿,心里又赏了自己几巴掌,回:“暂时不来了,下周要见投资人,下个月要去德国参加一个游戏展,好不容易申请到了展位,做发售前的预热宣传,最近会很忙。”
詹子延:“嗯,我下个月也结课了,等你回来,希望一切都圆满了。”
骆恺南:“一切指什么?”
“指我们。”詹子延轻轻抱了他一下,在心里接上后半句:还有你的家人。
第87章 差距
骆恺南说不来,就真的一个星期没来见他。
日子倒也谈不上多寂寞,临近期末和年底,学校里大大小小的事务繁多,填满了日常生活。
随着校庆日越来越近,晋大校园里开始挂起各种红艳艳的横幅,移栽了不少鲜花绿植。
一切看起来都欣欣向荣的。
詹子延忙完了活儿,依然会回到办公室,继续做自己的事、看自己的书。
詹前锦通常就坐在对面,看课本、做习题,说是图书馆人太多,总被盯着,浑身不自在。
他一个初中生,混迹于大学校园内,被人好奇打量实属正常,詹子延也不介意他待在办公室里学习,詹前锦不吵不闹的时候很安静,不会发出干扰的声响。
比较介意的是,来办公室的学生,看见这位新人,总要问一句旧人:“骆助教呢?”
然后詹子延就会惊醒。
看似充实忙碌的生活其实是塞在心里的一个气球,这句话就是一根针,轻轻一扎,气球就嘭地一声,爆开泄气了。
没有骆恺南陪伴的日子,做再多事,也是空虚的。
学生请教完问题就走了,詹子延打开抽屉,取出那盒所剩无几的薄荷糖,倒了一颗,含入嘴里。
詹前锦抬起头问:“这什么糖啊,看你天天吃,有这么好吃吗?”
“就是薄荷糖而已。”詹子延递去一颗,“你要吃吗?”
詹前锦不客气抓过来,丢进嘴里,嘎嘎乱嚼一通,很快就脸色突变,七窍发凉,吐着舌头骂:“妈的好辣!咳咳!”
詹子延无奈:“谁让你嚼的,别说脏话,过会儿就好了。”
詹前锦缓了两三分钟才平静下来,眼眶都红了:“你怎么爱吃这种糖……是能变聪明吗?”
詹子延忍俊不禁:“你听过吃糖变聪明的例子吗?”
詹前锦想了想,好像是没听过:“那吃鱼是不是真的能变聪明啊?爸妈以前老逼着我吃。”
詹子延:“我是教哲学的,不是教生物的,我只知道多学习、勤思考肯定会变聪明,赶紧做你的题吧。”
“哦……”詹前锦低下头,没过一会儿又抬起来,“对了,上午你去上课的时候,爸给我打电话了。”
詹子延动作一顿,没有说话。
詹前锦小心翼翼地瞄着他的脸色:“我说我没要到钱,他说他过几天自己到晋城来找你,让我别告诉你。”
詹子延放下书稿,问:“那你为什么告诉我?”
詹前锦撇嘴:“拜托,我又不是傻子,谁对我好还是分得清的好吧。”
詹子延笑了:“可我们才认识一周,你这样出去很容易被骗,有的人暂时对你好,未必是真心对你好。”
“反正我能分辨。”詹前锦把黑水笔搁在撅起的嘴唇上,边玩边嘟哝,“会收留流浪猫的一般都不是坏人。”
有他这番话,詹子延稍稍放心了,否则万一他们父子俩里应外合,自己一个人很难应付。
“你就说你住在外边,别告诉他家里地址。他来的那天你待在家,学校这儿我跟门卫说一声,他进不来的。”
詹前锦踮着椅子前后摇晃:“要不要把你那个室友喊来以防万一啊?我看他挺强壮的。”
詹子延摇头:“他很忙,别给他添麻烦,你见到他也别说。我出去一趟,你有事打我电话。”
詹前锦放下笔:“又出去啊?你每天都出去,到底去哪儿?”
詹子延揉了揉他的脑袋,依然没透露:“大人的私事,小孩子别多问。”
临近校庆,骆永昌近期没有安排外出访问行程,几乎每天来学校坐镇指挥。
手底下的人都很能干,大多数活动用不着他操心。
要操心的另有其事。
“笃笃。”
不徐不疾的敲门声响起时,他就知道谁又来了,只好搁下笔,喊:“进来吧。”
开门走进来的男人容貌清俊,身形颀长,声音淡淡的、难辨情绪:“骆校,下午好。”
如果不是关于自家儿子的事,骆永昌其实很欢迎他常来。
詹子延这位老师他很早就听章海岳提起过,与许多老师不一样。
大学里的多数老师会花更多时间投身科研项目,也会在外兼职或创业,让学生来自己的企业实习,充当免费劳动力。教学只是他们工作中的一小部分,甚至可以说是最无关紧要的一部分。
但詹子延很喜欢教书,除了上边分派下来的任务,几乎从不主动揽活。若不是章海岳推着他去准备材料评职称,他可能会安于仅仅当一名讲师。
就是看中了他这淡泊轻世的性子,骆永昌才听取章海岳的意见,把自己不安分的儿子丢过去,希望近朱者赤,让儿子也沉心静气。
谁能想到,如今儿子学成归家了,詹子延反而成了令他头疼的那个。
骆永昌摁着自己的太阳穴,道:“詹老师,如果你还是想谈恺南的事,就请回吧,我已经说了很多次,你们不合适。”
詹子延站在办公桌旁,难堪得想逃。
把自己一直竭力隐瞒的事摊开在别人面前审判,令他极度不自在。
可为了骆恺南,也为了自己,他必须要解决这件事。
“骆校,我知道我与恺南不算门当户对,但我是真的……很喜欢恺南。”他攥着拳头,掐着自己的掌心肉,逼迫自己表达,“我知道您介意我的年龄和性别,但我保证,我可以在其他方面弥补。”
他说这话很没底气,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给骆恺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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