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风跟秦文君对视一眼,复又转回来:“您老继续说。”
刘封也不扭捏:“另一方面,老夫说的难听一些,二位殿下可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筹码。先说太子殿下,现今陛下听信国师,属意二殿下,您全部的能耐都蜷在边关那一亩三分地,实在拿不出手。”
他那颗几天没洗的秃头在油灯的映照下微微发亮,仿似正体现着主人思想的光芒:“再说楚……这位殿下,楚王已经过世,现今大权已定,而且殿下的名声可不太好听吧?草包纨绔,罔顾人伦,同长辈在一起厮混,此等名声何其难听,又怎么服众?便是这般……罢了……老夫性子直些,若是冒犯了也请二位殿下莫要往心里去。”
楚南风被他明目张胆地骂了一顿,倒也没觉得生气,他瞟了秦文君一眼,这人惯常心胸宽广,这会儿显然也没往心里去,脸上还带着笑。
“刘将军。”楚南风正色,他把自己戴在脸上的面具摘下来:“将军说的对,在下草包废物之名传扬四海,而且您看……”他猛地往刘封面前凑过去:“在下还毁了一张脸,有损国威。”
楚南风站起来,不紧不慢地往刘封那边踱了两步,同时回了秦文君一个笑容:“我身无长物,臭名远扬,还罔顾人伦,可……那又怎么样?”
他的声音清朗,脸上带笑:“罔顾人伦?一无血缘之亲,二无祖宗在上,一个皇叔的辈分,一个名头罢了。难道我要为了旁人的眼光,宵小鼠辈的议论就放弃我的心头好?凭什么?”
刘封被他这般张狂的言论骇得张目结舌:“可你那是……”
“我乐意!他跋山涉水地追着我,以身涉险地护着我,这般心意,我当然要牢牢的抓在手心里。”楚南风语速极快,眼神凌厉:“名声是别人传的,草不草包,废不废物我心里一清二楚,由着他们说去!我还能死于流言不成?能耐是我自己的,只要我不撒手,谁都夺不走!”
秦文君笑着给他鼓掌,然后慢慢的站起来,绕到了刘封的另一边,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平静地看着刘封脑门上豆大的汗水,脸上笑容不减:“老将军,本来我们也不想来逼你的,可人活在世身不由己,总得抓些什么东西在手里好过日子,不是么?”
“疯了……”刘封被一左一右,一个比一个狂的两尊大神惊的满头大汗。
这两个人有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心,可一个罔顾人伦跟个男人搅和在一起,另一个势单力薄人微言轻,一个比一个口气大,可……
第173章 归来
可跟两位殿下死磕了三天之后,刘封到底还是妥协了。
他那光亮的脑瓜顶儿都冒出汗来。
三人又凑在一起一上午,敲定计划之后,楚南风从刘封营里头挑了匹好马,快马加鞭地往回跑。
前后一共五天的时间,待在营地里头的楼迦夜愣是给楚南风收拢了一批人。
邽岭大营有最差的军备条件,和最恶劣的自然条件,还有最莽的军汉子。
楚南风回到营地时天色已晚,他趁着夜色钻进了主帅的营帐里头。本该守在门外的亲卫兵不见踪影,宽敞却略有些寒冷的营帐里一片漆黑。
楼迦夜甚至连盏夜间照亮的灯都没留,楚南风只能摸着黑凑到床边上去。
床上的人平躺着,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搭在胸前,手腕上的念珠和腕骨之间空了一块地方,楚南风盯着那里看了一会儿,才恍然觉出楼迦夜削瘦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那念珠挂在他手上,竟有些微地松垮了。
“可看够了?”
磁性声音响起,楚南风被他吓了一跳:“你怎么……”
楼迦夜翻了个身,长臂舒展将他搂到床上,一边给他脱鞋一边说:“你站在这儿看了半天,我就是头猪也该醒了,再说这种地方,总也是睡不熟的。”
“猪哪有您帅气!”楚南风走心地吹了他一下,吹的时候顺便把自己束起的头发解了开来,他本以为哪怕只是礼尚往来的敷衍,楼迦夜也会夸他两句,便问:“怎么样?”
情商惹人捉急的宁王殿下半点儿没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抬头的时候还抓着他的脚腕,看起来有些愣模愣眼的:“什么怎么样?”
楚南风朝他呲了一下牙,昏黑的环境下更显面目狰狞,他说:“你猜猜?”
楼迦夜不为所动,只是扒了他外袍之后,把人往怀里搂:“我不猜,你这几天受累,想是睡不成什么好觉,过来躺一会儿,屋里凉,皇叔搂着你。”
楚南风怔了一下,接着放软了身子窝在他怀里。这话比夸奖要来的熨帖一些,楚南风觉得心里有点儿暖。
在外奔波确实是累的,也睡不好觉,生怕睡得熟一些便会把命丢掉。楚南风本已经将这种累视为常态,平日里也没人会关心这些个东西,生在帝王家人人自危,谁会有那个闲心关心别人活的累不累?
楼迦夜这简单的一句话顿时让楚南风丢盔弃甲,暂时放弃了所有的坚强。他在外猖狂肆意,恶名远扬,也有时威严庄重。但像现在这般卸下心房,做个可以撒娇的孩子却是他小时候可望而不可即的梦想。
他扒着楼迦夜的一只胳膊,抱在怀里,隔着薄薄一层单衣传过来的温度使楚南风露出笑容:“皇叔不问问我事情办的怎么样?”
楼迦夜与他额头相抵,轻声道:“不问,不管你办成什么样都没关系。办的好,皇叔给你喝彩,办的不好也有皇叔给你兜着。”
楼迦夜一句话说完突然反应过来,笑着搂紧他:“阿衡,你做的很好!”
他给他补了一句夸奖,换来了一个香吻。
第174章 再登高墙,如何不想
楚南风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楼迦夜已经不见了。
宁王殿下摘下了戴了好几天的面具,换了另一个身份隐藏在军营中。他离开的时候给楚南风留下了一张纸。
此时,这张纸正被楚南风捏在手里,上面写着这几天楼迦夜为他拉拢来的人的名字以及职务。
楚南风目光下移,纸的末端是一幅雷打不动的王八压狐狸图。
他起身换了衣裳,直奔城墙而去。虽然刘封那边已经谈妥了,但这傻子该装还是得装,而且这阵子恐怕都得装着。
近一个月正是局势紧张的时候,楚南风将自己分散在各州各县的亲信全召集了起来,重新分配了地方。向来在各地奔波的慕容擎这回一反常态地选择了留下,陪着仍在装疯卖傻的应相鸣留在了丞相府。
楚南风拢着袖子站在城墙上,先前挑刺儿的几个人已经被楼迦夜收拾老实了,倒是给他省了很多麻烦,耳根子也难得清静。
登临高墙,眼下是郁郁葱葱,莽莽苍苍的邽岭。楚南风一手扶着城墙朝下看去,城墙之下草色青葱,偶尔能看见一些小型的动物跑过去。
“将军在想什么?”
楚南风听到声音回过头去,才发现姜书怀不知什么之后已经站到了他身后,周围一圈儿的人被清到了别出去,倒是也没人能听见他们说话。
楚南风打量着这个衣着朴素的中年男人,幽黑瞳眸似有暗光划过,声音低沉:“先生觉得我在想什么?”
姜书怀向前两步站到了他旁边,一双眼朝着他刚才注视的地方看过去,那儿刚才跑过了一只兔子,可这会儿已经没有了,姜书怀开口:“将军能想的东西有很多,朝堂,百姓,江湖,或是儿女情长,至于具体选择想什么,那就只有将军心里清楚了。”
“我想不明白。”楚南风说:“就像我看不透人心,很多东西我都看不透。”
楚南风望了望不远处的邽岭,重峦叠嶂,小半座山岭都座在迷雾中。他看不清邽岭的样貌,他能看到的一切都仿佛沉浸在雾气中。人心也浸在雾里,人人都将自己的心思藏起来,不肯让旁人窥去一星半点儿,生怕一次疏忽大意就丢了小命。
乱世之中人人自危,在这种情况下,楼迦夜追着赶着捧给他的那一颗真心就显得尤为可贵。
姜书怀看着他:“将军可是在想宁王殿下?”
“嗯?”楚南风挑了挑眉:“先生怎么会这样认为?”
“因为将军在笑。”
楚南风反问他:“我戴着面具呢,先生怎么知道我在笑?”
姜书怀不动声色的用眼角余光朝一旁阴暗的角落里瞥了一眼,宁王殿下扮的那个亲卫兵正在那里站着:“将军的眼尾是弯下去的,眼里还闪着光。”
“先生的眼神不错。”楚南风默认了他的说法,算是承认了自己正在想些儿女情长的事情。
这很不应该,但有那么一个掏心掏肺对他好的人,他又如何能不去想?
第175章 背锅侠
楚南风不仅想了,他还想的理直气壮,想了半天。
他这位主帅颇有闲心地想着儿女情长,甚至还要求姜书怀跟他一起想,最后惹得从母胎开始就洁身自好,一直洁了四十多年的姜先生找借口溜了。
春夏之交那种氤氲的天气以一场大雨结尾。
楚南风私下里和各国的人沆瀣一气,又仗着自己明面上还是个草包废材过得优哉游哉,虽说不是很费心,但好在不费力气。
楼迦夜心疼他,几乎一手包揽了所有费力气的事情。
如此这般,得了空的楚南风便有了时间去研究些别的东西。
“铖哥,杜兰来信说祁灯晚跑到宋国去了。”
此时正值中午,楚南风站在窗边感受着有些燥热的夏风,手上还捧着只洁白的鸽子,突然回头冲着楼迦夜的方向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把时间推移到几个月以前,这种温和是绝对不会出现在他身上的。
楼迦夜忙里偷闲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回以一个笑容:“由着他们折腾去吧。”
两人的态度都很随意,距离和刘封在邽岭展开的那一战已经过去了小半年,近日来诸国互相吞并的势头已经停了下来,各国之间陷入了一种胶着的,僵持的状态。
战争,劳民伤财,且一旦开始绝对无法轻易停下。那些没什么实力的小国已经被吞噬殆尽,现在剩下的都是些实力相当的大国了。
帝王之位不可动摇,新一任的楚皇登基半年的时间里,做得最果断的一件事情就是把对他最有威胁的人给打包扔到了——邽岭。
楚南风解决了邽岭这边的战事之后也没能回去,楚皇甚至没让他回京复命,一纸诏书下来,楚南风成了贤王爷,封地邽岭。
楚南风毫无心理障碍的接受了“贤王”这个封号,然后留在了自己的封地,继续操心那些本来应该和他毫无关系的天下大事……和被扒了马甲的楼迦夜一起。
“铖哥,你看什么呢?”楚南风溜溜达达地晃到楼迦夜那边,捧着手里白白胖胖的一只鸽子在他面前晃了晃,一边探头去看他正在写的东西。
自从他扒了楼迦夜的马甲之后,就再也没叫过皇叔了,而是改口用了楼迦夜的字,改叫铖哥。
他铖哥忍受着眼皮子底下那只碍事的白胖鸽子,艰难地写完了最后一行小字,然后抬起头来:“你就闹我,本来说好的一人一半,你全扔给我了不说,现在还要来闹。”
“慕容说有时候适当闹一闹有利于增进感情。”楚南风知道自己这种不工作还捣乱的行为不是很厚道,索性直接把锅甩给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慕容擎。
天地良心,慕容擎何冤?他冤的愣是在艳阳高照的日子里连打了两个喷嚏。
楼迦夜对于楚南风这种千里甩锅的行为不做评价,他把笔搁好,拿起那个刚写完的折子放到架子上去晾着之后才搭理楚南风。
楼迦夜站到楚南风面前,微微低头,用自己的额头碰了一下他的,就像是使了个转瞬即逝的小性子,开口道:“慕容擎那人不正经,你少和他学。”
被评为“不正经”的慕容擎再次在千里之外连打两个喷嚏,心道:见鬼了,哪个缺德玩意儿说小爷的坏话?
他自半年前跟着应相鸣回了长安城之后就再没动过窝,一直留在长安统领着驻扎在京城里的人手,给远在邽岭的两位爷传消息递情报。
但即便是这样,那两位爷也还是让他当了背锅侠。
第176章 平淡的小日常
背锅侠的日子过得很是忙碌,现下硝烟四起,群雄逐鹿。他待在京城半分不得闲,一条条最新消息由分散在各地的手下传到京城,他筛选之后再经由一只又一只白白胖胖的鸽子传到邽岭,给那两位佛系度日的主子过目。
楚皇封死了楚南风二人的活动范围,但也没人着急。权欲与阴谋织成的大网网住了那些利欲熏心,野心滔天的人,却没影响到待在邽岭的他们。
楚南风待在邽岭,成日和楼迦夜待在一起,原来那精分的性格倒是好了许多,情绪平稳,近日来越发透出种不太明显的温柔来,当然对象仅限楼迦夜。
他在给楼迦夜研墨,动作轻柔,一边就着楼迦夜的手看账本。
“困了?”
听到长长一声哈欠的楼迦夜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一看账本就困?”
楚南风又打了个哈欠:“不知道,那密密麻麻的数字看的我眼晕。”
他说着倾身趴到楼迦夜背上:“铖哥,战事的折子还有吗?我不想看账本了,看不进去。”
“没有了。”楼迦夜仰头亲了他一口:“最近起的都是些小摩擦,没什么值得看的地方,我交给唐默了,你要是想看的话,我差人去给你取来。”
“算了,不看了。”楚南风揪着他的一缕头发:“前些日子我不是和你说祁灯晚跑到宋国去了嘛,你猜他后来怎么样?”
“怎么样?”
“宋国老东西要他解决和秦国的摩擦,就在北奚关口那儿。”
楼迦夜搁了笔,把人揽到自己怀里来:“玹秩那里?”
“就那儿。”楚南风困的有些睁不开眼了,但兴致还是很高:“玹秩把他腿给砍了。”
自邽岭那次,楚南风与刘封协议达成后,玹秩就跟着秦文君去了秦国,帮秦文君发展在秦国的势力,当然是要好处的。
43/48 首页 上一页 41 42 43 44 45 4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