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这种变化,“晓美焰”视野中的一切再度归为黑白两色。
整个世界的时间都随他的心意而停滞,在仿佛被人按下暂停键的时间里,只有“晓美焰”一人能够行动,连在另一个马甲里,同属于神谷银示的一部分灵魂也无法动弹或感知到静止时间中发生过的事情。
虽然和马甲接触就能共享不受时间停滞的影响,但神谷银示没有这么做。
神谷银示能清楚看到去而复返的少年朝晓美焰马甲跑来。
他回来做什么?
晓美焰的面前,从书包里散落的书本和翻飞的试卷都以怪异的状态停顿在半空中。
神谷银示心念一动,解除了时间停止。
凭借肉眼就能够确认,这只是毫无杀伤力的动作,因此神谷银示默许了这一切的发生。
神谷银示没有动,动物马甲仍然是不设防的背对着来人的方向,晓美焰则是将视线移到了来人的脸上。
借着站在对面晓美焰的视角,本该是盲区的视野也被神谷银示收入眼底。
晓美焰的视线被少年从拎着打开背包朝她抛掷出来的纸张短暂地遮挡住,而一旁想要观察对方返回目的的神谷银示突然被一把抱起,然后被用力团进怀里。
“?”一对粉白相间的耳朵从少年的衣领里探了出来。
单薄的少年明显不擅长运动,跑步时呼吸杂乱,因为位置的原因,神谷银示离对方的胸腔很近,升高的体温和“砰砰”狂跳的心脏在此时传递给神谷银示,告诉他少年现在慌张恐惧的心绪。
瘦弱的身躯,几乎遮住半张脸的额发,以及有些阴郁的长相。
神谷银示目光停留在对方的脸上几秒。
眼前少年的面容突然对上了神谷银示短暂见过的某一张脸。
神谷银示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吉野顺平……”
黑发少女与怀中的生物同步发出了意味不明的低语。
……
吉野顺平拼命克制住想要回头的念头,少女没有追上来,如同一尊雕像般,安静地站立在围墙上,柔顺的黑色长发随着风仿佛有生命般在半空中的飘动。
对他带走这只洁白的生物也毫无反应,只是那道清晰的视线如影随形般落在他的后背。
直到吉野顺平拐进对方视线的盲区,如芒刺背的感觉才逐渐消退,他大口喘着粗气,后怕的情绪现在才渐渐涌上心头,冷汗浸湿了后背的布料。
如果是现在的他,一定没有勇气再回到少女面前,什么都不知道就莽撞地冲上去,简直……像是被谁操控了那样,蠢死了!
吉野顺平的视线落到了从他怀里跳到地上的小动物身上。
他也不清楚为什么要折返回去带走怀里的小家伙,明明只要和曾经无视自己求助的人一样,假装若无其事地离开就好了。
也许是因为它似乎完全放弃生存的平静眼神,那些痛苦的记忆又浮现出来,莫须有的诬陷、妈妈担忧的目光、变本加厉的霸凌、烟头按在皮肤上滚烫的灼烧感。
吉野顺平呼吸加重,难以抑制地用手隔着头发按住额头上的伤疤。
“你还好吗?”
清亮的声音打破了吉野顺平的回忆,看着眼前可爱乖巧的生物,他的精神微不可查地放松了些,在这个年纪的孩子或许会提防陌生人,但通常不会警惕无害的小动物。
尤其还是这样一个像是从故事书里虚构出来的生物。
“你认识我吗?”
虽是问句,吉野顺平却很笃定,他在逃跑时清晰听见了它叫出了他的名字。
神谷银示没有太多意外,吉野顺平的遭遇导致了他注定有着比常人敏感又细心的特质。
不过让人有些不理解的是,按照神谷银示对吉野顺平性格的侧写,被霸凌、欺压的少年并不是面对明显有一方被压迫的情况会主动挺身而出的性格。
噩梦一样的遭遇导致吉野顺平有些薄凉的处事态度,装作没看见才是最符合他的行为方式才对。
隔着一层可爱生物的外观,因为被设置成始终只有一个表情,所以神谷银示的困惑并不会传递给吉野顺平。
不过,还真是糟糕啊,居然没第一时间意识到对方是吉野顺平,神谷银示测试马甲能力的行为从旁观的角度来看很难解释清楚,对接下来的进展有些不妙。
如此想着的神谷银示也没忘记回答另一边等待他回答的少年,几乎遮盖住半张脸的额发和阴郁的气质,被他盯住会本能涌现出不太舒服的感觉。
“没错哦!我认识你,吉野顺平。”它用上扬的肯定语气承认道。
除了祓除咒灵以外,自然还有其他能够收集到咒力的来源,更简单、更直接的方法……
既然是拯救宇宙,为了孵化名为“希望”的存在而来,要想接近这些身处命运漩涡里的少年少女,就需要有一个不那么正式的名字。
“丘比,我的名字是丘比哦。”
洁白的生物用那双惑人的明亮红瞳注视着他,欢快的嗓音带着让人不自觉放下心防的友好。
“吉野顺平,你拥有常人所没有的才能。”它再次出声,清亮的嗓音仿佛带着能敲击到他内心的力度,一字一句地说道。
吉野顺平微微一怔,用手指向自己:“……欸、是说我吗?”
“不可能的吧,我怎么会有、才能什么的……”
听起来就是和他永远没有交集的东西,如果真的有,又怎么会……
说着丧气话的少年,在他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深橄榄绿色的眼瞳不明显地颤动着,是吉野顺平这个个体最后对童话的向往。
拥有洁白的身躯和纯净嗓音的神秘生物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笃定地对他说些不可能存在的可能性……
“我的判断没有出错哦。”丘比似乎对它所说的坚信不疑。
吉野顺平不知道它到底是凭借什么标准定下的结论,但是丘比的下一句话已经落在了他的耳边。
“你偶尔也能够看见那些奇怪的东西吧,那是名为咒灵的存在,一直以普通人身份生活的你,是没有途径了解的。”
吉野顺平否认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直觉告诉他不要再它听下去,他那些勉强称得上是平静的生活,还能在表面上维持下去……
“吉野顺平。”无害的生物再一次叫出了他的名字。
不要听下去了……
他应该离开这里才对,站起来,再头也不回的跑开。
“我希望你能和我签订契约,激发你咒术师的潜能。”
听见了……
吉野顺平的呼吸频率紊乱了一瞬,行为和大脑完全分成了两个不同的个体,相互拉扯他的意念。
他想要后退,撑着地的双手却死死扣紧了地面,视线也像被固定住那样,只能看见那抹白色的小小身影端坐在他的正前方,明明对方一动不动,他却有种被步步紧逼的错觉。
“作为交换,你可以向我许下一个愿望,只要是值得用灵魂来交换的愿望,哪怕是奇迹也会降临。”
他清晰地听到了,来自它的邀请。
“吉野顺平,和我签订契约,成为咒术师吧!”
第3章 三个马甲
“丘比,就是这里吗?”从语气里透出不太确信的少年向朋友询问道。
吉野顺平怀里抱着丘比,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左右观察,去查看内部的情况。
空旷陈旧的楼房因为长久无人居住,地面堆积出一层厚厚的灰尘。
据说是有闹鬼的传言,导致周边的居民集体搬走,而最近有几个来鬼屋探险的青年就是在附近失去了踪迹。
这也正是他们来此的目的,据丘比所说,附近新诞生了一个咒灵。
“只有咒术师能看见咒灵的存在,所以每年会有数以万计的普通人死在咒灵造成的灾难中,但公众只会以为是地震、海啸、亦或是煤气爆炸之类的意外事件。”
“咒灵的等级划分代表着实力的区别,四级的蝇头用球棍就能消灭,三级咒灵就需要枪的程度……如果是特级咒灵,大概只有导弹级别的威力才能消灭了。”
“从这栋房子残存的咒力来看……嗯!没错!是不久前诞生的咒灵。”
看到吉野顺平迟疑的表情,可爱的洁白生物补充说明:“不用担心,这只是个初生的三级咒灵,而且我叫了和顺平一样有才能的同伴来,她会确保我们的安全的!”
“就算出现意外,也可以向我许愿,只要是值得用灵魂去许下的愿望,哪怕是消灭特级咒灵,也是随手就能实现的。”
面对丘比笃定地语气,吉野顺平脸上则闪过挣扎,托住丘比的手也无意识地微微收紧。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少年没能留意到,从始至终丘比的视线都没有从他的身上移开,那双明亮的红色眼睛里闪烁着蛊惑人心的光泽。
“……对不起。”回答神谷银示的却是来自少年歉疚的拒绝。
神谷银示等待着吉野顺平主动向他说出原因,他不认为是丘比的形象或是“契约”之类的话语引起了少年的忌惮。
一只被奇怪少女追杀的萌系生物怎么会有坏心思呢?
“……考虑了一整个晚上,我还是没做好会和那种怪物战斗的准备。”吉野顺平嗓音艰难,缓慢地一字一句说道,双手指尖不自觉地向掌心攥起。
“没有那样高尚的觉悟,甚至一想到,连曾经欺负过我的人都需要去保护……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
“大概,我就是这样没有觉悟的人吧。”吉野顺平对自己做出了否定。
吉野顺平更想说的是,眼前的生物得出他有才能的结论或许是正确的,但是他做不到,也不想去当值得称赞的英雄之类的大人物。
他只是盼望着能从日复一日的霸凌处境里脱身,而不是成为舍己为人的……英雄什么的。
过长的刘海遮住了吉野顺平此时的表情,阴郁的气质笼罩着少年,从他人身上接触到的恶意如同一张无形的大手,逐渐扼住了吉野顺平的脖颈,每分每秒不断消磨掉试图抵抗的意志,势必要将他坠入看不见底的深渊。
如果没有外力干涉,吉野顺平的未来一眼可见。
哪怕不会遇到那个从人与人之间的憎恶诞生的特级咒灵,吉野顺平也很难拥有一个顺遂的结局,被霸凌的阴影会一直困扰着他。
或就此消沉下去,或爆发。
丘比只是平静的注视着吉野顺平,寄居在躯壳里属于神谷银示的意识在心中无声叹了口气。
原本只是计划让吉野顺平向他许愿,他就可以和吉野顺平定下“束缚”,得到身体主人的允许,神谷银示就能瞒过世界意志的限制达到目的。
毕竟“束缚”是绝对公平的等价交换。
这并不会为吉野顺平带来什么伤害,神谷银示会按照束缚内容里的条件将吉野顺平的身体更改成能形成咒力循环,也就是咒术师的身体状态。
神谷银示仅仅是做一下中间商,只要和他签订契约的人祓除掉咒灵,一部分咒力就会被抽取掉,然后转化成能量供给到宇宙中。
而没有严谨确认束缚的条件内容,其中可以钻空子这件事,就没有必要告诉眼前这孩子了。
毕竟在神谷银示的预想中,从始至终都不会有人真正意义上受到伤害,所以丘比只需要塑造出一个乐于帮助别人脱离苦难的仙女教母形象就好。
但是听着吉野顺平剖析着内心的阴暗想法和低劣的人格,把自己批判的一无是处,周身环绕着浓稠的自弃和如同困兽的压抑,唯有头颅随着每一句话的吐露而越来越低能看出他对自己说出的话并非全无感觉。
还是个孩子啊……
一个经受了很多恶意与苦难的孩子。
神谷银示想要凭着和吉野顺平打好关系不只是想和他立下束缚,更是为了之后能更顺利接近虎杖悠仁和那个……从人类对人类的憎恶中诞生的特级咒灵真人。
无论哪个目的,都和不想伤害到少不冲突。
“可以了,顺平。”欢快的嗓音在沉寂许久过后再度出声。
丘比从吉野顺平的怀中挣扎两下,灵活跳了出来,轻盈地落在地上,明明是只似狐似兔的生物,吉野顺平却仿佛感受到被它所包容着。
没错,就是包容。
如长者般平和,接纳安抚着他的情绪。
“不必为此感到羞愧。”它如此说道。
“没有因为知晓未知的事物头脑发热主动背负拯救谁的责任,是理智且正常的,没在冲动下做出莽撞的决定,这是对自己的负责,这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咒术师的存在不是只为了保护普通人。”丘比如此对面前安静下来的吉野顺平说道,轻快的嗓音带着能使人莫名平静下来的魔力。
从未接触过咒术界的原因,吉野顺平完全没有意识到丘比所说的有哪些不对,因为丘比是他接收到关于咒术界信息的唯一途径,哪怕是能颠覆大多数人固有印象的话,对咒术界体系完全陌生的少年也会全然接受。
“咒力存在于每个人身体之中,不同的是,咒术师的咒力可以维持循环,普通人的咒力则会随着负面情绪滋生外泄,久而久之就会形成咒灵,为了防止群众恐慌引发咒灵大规模爆发,咒术界对普通人封锁了咒灵存在的消息。”
“通常情况下,一般只有咒术师能够看见、祓除咒灵,导致那些在普通人中成长的年幼咒术师在拥有术式后,对咒灵毫无了解,甚至因为能够看见,比起普通人更容易受到咒灵的攻击。”
那双澄净到如同无机质的红宝石的眼睛中,清晰的映出局促怯懦的自己,仿佛已经看透了他内心的软弱。
温和的声音没有责备,用平静的叙述让吉野顺平对咒术师的身份有了模糊的概念。
拥有能看见咒灵的才能不代表必需肩负起保护普通人的责任,而是面对咒灵有自卫的能力。
“没关系的,顺平,无需为自己的人格不够无私而责备自己,英雄主义本身带有的牺牲色彩不应该被现在的你背负,需要用血与泪浇灌长成的希望不是小孩子的责任,救世主会有其他人去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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