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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祟(玄幻灵异)——杨溯

时间:2023-10-05 07:49:55  作者:杨溯
  月上中天,吉时已到。关昊开始高声唱神调:“日落西山黑了天, 家家户户上了锁闩,只有一家没锁门,扬鞭敲鼓请神仙——”
  神案上香火如星子般明明灭灭,天地炉上燃着袅袅青烟。
  “不要你慌不要忙,慌里慌张累得慌,老牛拉车要稳当,老仙影影绰绰,好像来到了啊嗨哟啊……”
  他话音刚落,寂静的停车场里好像响起了一声软绵绵黏丝丝的狐狸叫声。大家连忙回头看,夜色犹如一层无形的膜,黑暗里四处都藏着什么似的。大伙儿眯着眼仔细瞧,什么也没看着。再看关昊,他的身子诡异地佝偻了下去,两手缩在胸前,正像个狐狸的前爪似的。他的声音也变了,变得尖细沙哑,粗糙难听。
  他仍在唱:“七里接 八里迎, 九里接到长沙店,长沙店里歇歇马。人过留名雁过留声,老仙家我是——”
  东北大仙有胡黄白长灰五家,大家正竖着耳朵听这来的是哪路仙家,关昊的唱词忽然被截断似的卡在喉咙里,只见他两手掐着脖子,呼哧呼哧喘着气。出马不能随意打断,大家都傻眼了,不知道怎么办。关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往地上吐了口粘稠的黑血,血里似乎还有一撮黄毛。他扒下盖头,脸庞通红,五官狰狞。
  明岳问:“怎么了?”
  他缓了口气,一脸不可置信,说:“仙家在路上被截了。”
  “被截了?”大家面面相觑。
  明岳叹了声阿弥陀佛,道:“肯定是被这里的小鬼截了。”
  关昊精疲力竭,道了声对不住,收了天地炉和香案。大家都很气馁,这里的鬼该有多凶,竟然能把人家家里供的仙家给截了。所谓仙家,其实也是一种异常生物,只是在一个家族的数百年供养下得到了驯化,不像野地里那些异常生物那么凶猛邪恶,能为人所用,帮人看事。现在出马这个法子废了,大伙儿只能另想法子。夜里外面凉,大家返回大厅里歇着。今夜是禁区第一夜,大家商量之后,决定轮流守夜。
  张嶷却睡不踏实,总觉得不对劲,又悄悄回到停车场端详关昊呕在地上的血,血液里的毛发看得他浑身不舒服。
  明岳和这里的人都不熟,尾巴似的跟着张嶷,也蹑手蹑脚跟了出来。
  “怎么了?”他问。
  “我不觉得他的仙家是被截了,”张嶷指了指地上的黄毛,“我觉得他是把自己的仙家给吞了。你看这狐狸毛还有这血,像不像吞吃之后吐出来的残渣?”
  “这话不能乱说,出马弟子吞家仙,除非他是不要命了。”明岳低声制住他。
  “你还记得我们听到的第一声狐狸叫吗?那个声音和他后来唱神调的声音像吗?”
  明岳细细回想,也开始动摇了,那狐狸的叫声柔软绵润,后来唱词的声音却尖细沙哑。张嶷说的有道理,这听起来完全是两种生物的声音。
  “出马的本质是请神仙上身,”张嶷脸色凝重,“妈的,关昊估计是被别的小鬼上身了。”
  明岳双手合十,暗暗叫苦,“刚送走一个鬼,怎么又来一个?”
  二人正说着,忽听见背后一个尖细的嗓音轻轻问:“你们在干嘛呢?”
 
 
第52章 医生日记
  二人背后浮起细细密密的霜毛,慢吞吞回过头,便见关昊扭着腰走过来。他走路的样子怪极了,踮着脚尖,好像踩着高跟鞋。一个一米八几的糙汉做出这么女性化的动作,样子十分诡异。明岳的光头上滋滋冒汗,攥着佛珠的手微微打颤。张嶷比他镇定一点儿,笑脸迎人,道:“没啥事儿,里面闷,我们出来散散心。行了,大晚上的出来不安全,我们回去歇着了,哥们儿你也早点休息。”
  说完,张嶷拉着明岳往大厅的方向走。二人克制住自己不回头,假装没有发现关昊的任何异样,打算回去找人商量商量对策,看能不能趁关昊不注意偷溜。二人回到大厅,忽然发现不对劲。医院没有电,入夜就乌漆嘛黑。之前张嶷在大厅里点了白蜡,一方面照明,另一方面照鬼。
  现在,幽幽的蜡烛光下,大厅里站了许多穿着病号服的病人。所有人都没有五官,脸上是空荡荡的一片,犹如一张被压平的白纸。考生三两成堆,蹲在黑暗处,正蹑手蹑脚往走廊那儿去,试图逃离大厅。病人们听见张嶷和明岳推门进来的声响,齐刷刷地回过头,二人瞬时僵在原地。张嶷心想,改天他要问问靳非泽,他们精神病都有夜游的习惯么?
  “你们怎么不进去呀?”身后那尖细怪异的声音又响起来,“快进去呀。”
  张嶷和明岳并肩站在门口,二人都冷汗直流,眼见黑暗里最后两个考生双手抱拳,露出抱歉的神色,弓着背逃进了走廊。
  关昊变了形的怪脸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两肩之上,正眯着眼睛阴笑。
  “快进去呀。”他催促着。
  张嶷说:“大师,我数三下。”
  明岳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
  关昊的脸忽然变得狰狞,张嶷直接跳过三和二,大喝一声:“一!”
  他掷出了霍昂给他的手榴弹,明岳脱下僧袍,兜头罩住关昊的怪脸,一个过肩摔把他摔进了大厅。二人立刻关上门,扭身就跑。身后一声巨响,火光四溅,大厅炸了个稀巴烂。
  姜也和霍昂正走在黑暗的走廊里,他们在走廊里走了有二十分钟,竟然一个拐弯点都没有遇见,显然是遇到了鬼打墙。
  霍昂问:“怎么找你妹妹的内脏,你有头绪吗?”
  姜也把手电筒的光往天花板上指,霍昂看见陈旧泛黄的天花板上有一行赤红的血手印,朝着走廊深处延伸。
  “新鲜血液,一定是妙妙的。”姜也说,“施阿姨应该往这个方向去了。”
  “施阿姨?”
  姜也正要回答,身后突然传来爆炸声,二人同时回头,又交换了个眼神。
  大厅那边出事了。
  霍昂拿出对讲机,“小道士小道士,活着吗活着吗?”
  张嶷气喘吁吁的声音传进来,“活着活着,我和光头大师跟其他考生失散了。你们在哪儿,我想办法去找你们会合。”
  “别,”姜也端起步枪瞄准前方,“我们遇到怪东西了。”
  手电筒的光照亮前方,笔直的走廊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带血的转椅,正自动打着转。
  “什么东西?”张嶷问。
  “一把会自己转的椅子。”霍昂嘶了一声,“你们这儿椅子还能成精?”
  “二位,”明岳敦厚的声音传来,“带了照相机吗?请用照相机照一照那张椅子。有时候人眼看不见的东西,镜子、相机这些能反映影像的东西能看见。”
  姜也从背包里取出单反,对着那张椅子照了张照片。闪光灯亮过之后,单反的屏幕上出现面前的景象,霍昂和姜也同时看见椅子上坐了个穿着病号服的老奶奶。那老奶奶神情木讷呆滞,面朝着他们的方向。霍昂对着椅子放了一枪,消音器减弱了枪声,椅子上出现一个黑洞洞的弹孔。
  椅子不转了,霍昂问:“照照看,是不是打中了?”
  姜也又照了一张相。
  单反的屏幕上,椅子里的老奶奶不见了。姜也又照天花板,没有。姜也再照左右两边,都没有。
  霍昂说:“可能被我吓跑了,老人家胆小,正常。”
  姜也觉得没那么简单,鬼喜欢趴人背后,他想了想,自拍了一张,依然没有。霍昂已经开始无聊了,掏出打火机想抽根烟,但他这打火机怎么打也打不着。他骂了声操,正要收起打火机,姜也端起单反,照了张霍昂的像。
  单反屏幕上,老奶奶正与霍昂眼对眼站着。她张着嘴,试图咬上霍昂的脸庞。她这张嘴长着好几排尖牙,跟鲨鱼嘴似的,要是被她咬着,霍昂起码得丢半边脸。
  姜也正要出声警告,霍昂看姜也眼神一变,机敏地发现不对劲,直接丢了打火机,右手掏枪向前射击。火花爆出枪口的刹那间,二人都听到一声凄厉的尖叫,尔后一阵寒气刮过,前方的黑暗猛然后退消散,走廊的拐角出现在他们眼前。天花板上的血迹也随着拐角左转,进入了一个关着门的房间,房间上的门牌上写着——“注射室”。
  保险起见,姜也对着四周照了一圈,确定那鬼奶奶已经消失,才蹑手蹑脚走到注射室前面。他和霍昂一左一右靠在注射室门口,霍昂贴在门上的玻璃格上往里看了看,说:“里面好多鬼。”
  姜也也往里看了看,注射室的椅子上坐了许多影影幢幢的人形影子。配药室有个冰箱,应该是放一些需要的冷藏的药剂,冰箱门的上面有个鲜红的血手印,妙妙的内脏很可能被施医生放进了那个冰箱。
  霍昂端起枪,问:“要不进去扫一圈?”
  姜也摇摇头。即使装了消音器,步枪的枪声也很大。里面这么多鬼,起码要连续射击半分钟,时间太长了,动静太大,他怕吸引别的鬼过来。
  姜也又贴在别的房间门口看了看,选中了一间值班室,缓慢转动手柄推开房门。霍昂戴上夜视镜,立在他背后,端着枪切角瞄准,防止里面有蹿出来的鬼怪什么的。里面没有动静,手电的光照亮一双悬在空中的青紫赤脚。姜也缓缓向上挪动手电光,一个吊死在电风扇上的医生出现在他们眼前。
  “把他放下来,我穿他的衣服进注射室,那些病人会把我当成医生。”姜也低声说。
  “太冒险了。”霍昂不同意,“我去帮你拿,你在外面等着。”
  姜也摇头,“他的衣服你穿不下。”
  霍昂看了看这具死尸的身材,沉默了。他一米九的大高个,又浑身肌肉,常年练胸,这尸体的衣服他确实穿不下。
  “唉,”霍昂叹了口气,内疚道,“怪我身材太好。”
  霍昂把门关起来,姜也放下李妙妙的尸袋,弯腰扶椅子,忽然看见地上有本沾了灰的牛皮笔记本。他把笔记本捡起来,赫然是这医生的日记。
  “这几天很多病人都说了同一句话,同一个词——‘杀妖,黑妖怪!’匪夷所思,他们居然做了同一个梦,梦见同一个东西。我问了好多个病人他们做的什么梦,他们都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只说有个黑妖怪,藏在医院里喊他们的名字。直到上个星期,我也做了那种梦。这个梦好怪,我怀疑我是疯了。甚至我清醒的时候,走在走廊也能看见祂的影子,听见祂在对我说话。我忍不住向其他同事提起,他们用怪异的眼神看我,好像我是个神经病。是我疯了吗?只有精神出现问题的人才会梦见黑色的妖怪吗?
  我开始调查第一个做这个梦的人是谁,一切调查的结果都指向607号房的女病人。值班的时候,我偷偷打开607号的监控,竟然发现院长、还有好几个院里的领导在夜晚进入她的房间。不过他们并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只是围着她的病床说着什么话。我好好奇他们在干什么,博爱病院得到了靳氏的资助,所有设备都很先进,包括监控设备,独立用电,自带收音功能。我最终还是没有忍住自己的好奇心,远程打开了摄像头的麦克风。
  ‘江燃在哪儿?’
  ‘江燃在哪儿?’
  半个小时了,他们反复重复同一个问题,而她缄口不言。她疯了很久了,精神病评级是全院最高的,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逼问她这个叫做江燃的人。她答不出来,他们开始猜测那个总是来探望她的漂亮小孩是不是他们要找的对象。我隐约觉得那个孩子有危险,我可能需要报警。可是万一我被报复怎么办?院长是只手遮天的人,我怎么可能斗得过他?
  ……
  今天,607病房的病人过世了,遗体被推进了太平间。我有时候觉得死亡对于她来说是一种解脱,毕竟她实在遭受了太多苦难,而她的家人都不闻不问——除了那个小孩儿。只可惜每回他来大家都装出一副很关心他妈妈的样子,特别是院长。那个男孩儿根本想不到这个给他棒棒糖的男人晚上推开他妈妈的房门,用10毫安的电流电击他妈妈的太阳穴。当他们放弃从他妈妈口中得到答案,又开始往她的食物里放不明物,逼迫她吃下去。他们好像在做什么奇怪的实验,每次她吃完那些东西,他们都要观察她的反应。
  她的孩子太小了,尚处于需要别人保护的年纪,保护不了任人折磨的她。
  昨天晚上,他们又在612里絮絮低语。
  “排异反应很严重,你看她的身体,开始畸变了。实验失败,她无法和高活跃度的太岁肉融合。”
  “算了,祂要来了,让她成为祂的一部分吧。”
  “做好准备迎接祂。”
  “我们都会成为祂。”
  我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他们一开始在说中文,后来音调逐渐扭曲,变成喉咙里发出的古怪轰鸣。他们的模样也开始改变,是我眼花了吗?他们长得越来越奇怪了。不不不,一定是我眼花了。刚刚我在走廊遇见院长了,他还是像以前一样挺着个大肚子,胖得像一个即将爆炸的气球。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他比以前更胖了。
  ……
  怎么回事?今天下午,我在6楼看到了那个病人。她站在楼梯间里,光着脚,脚踝上还有红绳铃铛。她只出现了一瞬间,很快不见了。我想,我肯定是眼花了。等我吃过午饭,我又怀疑是因为我对她心怀愧疚,才会出现幻觉,毕竟直到现在我都还没有报警。她死了,我报警也没用,我是这么想的。心里还是麻麻的,我打算今天不走楼梯。
  领导通知我晚上加班,我本来不想留下来,可领导的态度异常强硬,幸好还有个同事陪我一起,我只好同意了。这个同事没去过607,我对他还是比较放心的。他健谈,爱说笑,唯一一个缺点是尿多,总是要上厕所。他一去上厕所,值班室就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总是觉得有东西在暗处盯着我。我坐立不安,根本没办法静下心工作。他这次上厕所上了好久,该不会是便秘吧?
  咔嗒——咔嗒——
  我听到他回来的脚步声了,狠狠松了口气。自从我做过那种光怪陆离的梦,我的胆子就越来越小了。等等,这个脚步声有点奇怪……它太规律了,每一步响起的时间间隔都一样长短,我那个跳脱的同事不会这么走路。
  我隐隐感觉到事情不对,因为那脚步声刚好停在了值班室门口。我慢慢抬起头,看见了玻璃格子外面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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