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您,”祁究收好咒文吊坠,朝老婆婆鞠躬致谢,“以后您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随时联系我们。”
老婆婆拍拍他肩膀:“真是好孩子,既然你们已经计划好了,那就早去早回吧,注意安全。”
*
两人告别温泉婆婆后直接前往神社。
原本只有黑暗和死寂笼罩的温泉街突然漫起大雾,浓稠的白雾像一张白色的巨网,将不小心闯入的旅人困在其中,让旅人失去前行的方向,消磨掉他们内心的安全感。
明明不是特别冷,秦让却抱着手臂狠狠哆嗦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听温泉婆婆讲了一晚上神社怪谈,现在他遥遥看向这座破败的神社,总觉得神社一扇扇漆黑的窗户里,隐隐约约透出摇晃的火光。
他甚至听到女人的哭笑声顺着浓雾萦绕而来,像蜘蛛丝一样将他缠绕其中。
“秦让,注意愉悦值。”
祁究冷静的声音将秦让拉了回来,秦让恍惚了一瞬,才发现自己的愉悦值正缓慢下降。
“哦哦,刚才我差点…”
“街上的雾很容易让人分神。”祁究将老婆婆给的吊坠交到秦让手里,他看了眼自己手上的鬼火竹灯,青绿色的火焰烧得更旺了。
随着浓雾弥漫,街上的怨灵似乎更活跃了。
真是个令人不安的夜晚。
从「郁之汤」到神社不过是十多米的距离,但两人却有种走了很久的错觉。
这座破败的神社沉在雾色里,今晚一盏纸灯都没有亮。
祁究发现,就像是刻意欢迎他们的拜访一样,神社大门上的锁头不知何时松开了。
也好,省了一个开锁的道具。
祁究依照温泉老婆婆的交代,跨过鸟居之前先鞠了个躬,随后也并没有冒昧地推门入内,而是效仿前台少女的模样,先抬手轻轻叩了三下门,等待了数秒确定门内没任何动静后,才对着神社门内说:“深夜打扰了。”
说完,突兀的“咯吱”声在死寂中响起,他推门入内。
被尘封已久的空气重新流动,祁究动了动鼻子,熟悉的燃烧味弥漫在密闭的空间里。
可温泉老婆婆说过这间神社并未遭遇过火灾,为什么会有和旅馆一样的燃烧味呢?
难道因为火灾发生时还没有神社?而是那座伫立在游街上、用来招待欢客的「郁之屋」?
为了保险起见,祁究遵循温泉老婆婆的话,将他的鬼火小竹灯放在了神社之外的鸟居处,从道具栏里兑换了两把手电用于照明。
“祁究,你看这个。”秦让已经掌握了炉火纯青的找线索技巧,他举着手电朝神社大门右侧的石牌照去。
祁究顺着手电的光,注意到石牌上刻有《神社守则》——
1.通过每一道鸟居之前请先行鞠躬;
2.本神社禁明火,请勿在此吸烟或燃香;
3.神社为参观游览的游客提供了绘马,旅客进入神社后,请自取绘马写下自己的愿望,并留下自己的姓名;
4.请在绘马的背面写下您愿意为此付出的代价,并将写好愿望和代价的绘马挂置在祈愿架上;
第二条规则再次应证了祁究对神社原址被烧过的猜想。
但第三第四条规则就有点棘手了,简言之,神社强迫进来参观的游客使用绘马进行祈福许愿,还要为自己的愿望付出一定的代价。
秦让下意识看向一旁的「绘马自取处」,待他看清那些提供给游客的绘马后,登时倒抽一口凉气。
神社提供的绘马全都是黑色的,也就是温泉老婆婆警告过的、被怨灵怨念污染的绘马。
“这…我们这要怎么办?”秦让不知所措地看向祁究,“神社规则上说,进来的游客要在绘马上写下自己的愿望和代价,可这个绘马明显是被怨灵污染的…”
祁究并没有执着于规则,而是走到祈愿架前,目光飞快流连于已经写好愿望的绘马:“先不着急考虑《神社规则》的事,我们先找到小弥的绘马寻找线索。”
秦让愣了一瞬:“小弥的绘马?你的意思是…?”
祁究微眯起眼睛,聚精会神地浏览祈愿架:“事故发生前那个跨年夜,她一定来过这里。”
虽然他们现在的时间线还没走到跨年夜,但祁究相信副本里「爆炸火灾事故」和「玩家的时间线」是表里世界的关系,「里世界」即小弥生活的“现实”,在那里跨年夜火灾事故已经发生了,作为在「表世界」闯关的他们才会看到温泉街荒芜又怪诞的现象。
而根据那家伙给出的梦境提示、小弥模糊混乱的只言片语、以及收音机里的信息,祁究判断「神社」是连通表里世界的空间,也是串起那些零碎线索的绳索。
秦让听得云里雾里,但多次配合下他已经习惯祁究的风格,也习惯了不要去深思为什么、而是以最高效率完成祁究的计划,毕竟他知道自己永远跟不上那家伙脑子转动的速度,问了大概也率是一头雾水,还不如撸起袖子干。
经过一个副本的“入室偷窃”训练、加之欧皇体质的加持,秦让找东西的速度是寻常人望尘莫及的。
“找到了!是这个应该没错!”
很快,秦让从祈愿架上几千块写了愿望的绘马中,敏锐地找到了署名小弥的黑色绘马。
“得罪了。”虽然内心有点抗拒,但秦让到底还是踮起脚尖取下别人的绘马牌子。
祁究用手电照过去,只见绘马上留有少女稚嫩的笔迹——
「我想忘掉妈妈已经离开这件事,让妈妈重新活过来吧,或者让我重新回到妈妈的身边」
「祈愿人:小弥」
原来夫人先于爆炸事故离开了小弥。
这样一来,就能解释当时祁究问小弥想到神社来求什么“事物”时,小弥眼神茫然地说出两个字——妈妈。
秦让心中震惊,迅速翻到写着许愿者代价的背面——
「我愿意为此付出我的一切,包括我剩余的生命」
秦让握着小弥的绘马,嘴唇颤了颤:“这…?”
“大概能捋清楚了,小弥为了回到妈妈身边,在神社里和邪灵做了交易,这很可能是导致爆炸火灾事故的「因」,”祁究露出了然的神情,“收好这枚绘马,我们把它给小弥带回去。”
祁究猜测夫人很可能死于某次意外,跨年夜当天,失去母亲的小弥才会来到这座神社许愿。
而小弥在愿望里提到过,她想要忘记妈妈已经离开这件事,所以她才会忘记夫人已经过世的事实、忘记黑色绘马上自己和邪灵的交易、甚至忘记因此引发的灾难。
小弥很大可能是这个事故的「起点」,也是副本的「解」。
至于小弥和夫人为什么会以玩家的身份活在副本里…这个大概需要在小弥恢复记忆后才能知道真相了。
祁究重新看向架子上几千块黑色的绘马,同样注意到每块绘马上都系着红绳和小铃铛。
昨晚他拆掉「前台呼叫按钮」后,在墙洞里找到的一簇诅咒头发上,也系着同款红绳小铃铛。
而铃铛的声音则是鬼怪可以攻击游客的信号。
祁究猜测,旅馆事故里死亡的怨灵正被神社里强大的邪灵力量控制着,很可能类似于伥鬼般的存在。
如果真是那样,女巫超度旅馆怨灵的计划可能是无效的。
旅馆的怨灵很可能只是混淆选项,因为这些系着红绳铃铛的怨灵仅仅是邪灵的伥鬼,即使成功让所有旅馆怨灵们安息,也没办法真正打破邪灵的能量离开这个副本。
而神社里弥漫的燃烧味表明,这位躲在伥鬼背后的强大邪灵同样是被火烧死的,并且由于某种原因,现在的它被困在神社里,身上力量没有得到真正释放。
成功获取小弥的绘马后,两人开始试图离开神社。
可诡异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神社内部并不大,他们沿着原路返回,可怎么也找不到神社通往温泉街的大门,也看不到来时的鸟居。
白雾越来越浓,浓到几乎吞没祁究手电的光线。
两人绕着院落和祈愿架转了好几圈,那扇挂着锁链的大门真的消失在浓雾里。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秦让抱着胳膊微微发抖,他也分辨不出此刻自己是害怕还是觉得湿冷难耐。
祁究:“鬼打墙吧?要不你试试小弥的办法?”
秦让:“啊…你是说热尿淋头吗?现在我可尿不出来。”
祁究:“开个玩笑,我们出不去,大概率是因为没完成神社给旅人定下的规则。”
秦让恍然:“你的意思是…因为我们没许愿?”
“可温泉婆婆交代过,黑色的绘马是被邪灵污染的,尽量不要用…”看祁究这幅若有所思的模样,秦让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祁究:“但不用的话,我们可能在神社困到死也出不去,而且…”
他话说到一半,便径自朝放置绘马的台面走去。
秦让愣了一下,慌忙跟上他的脚步:“而且什么?”
“既然改变不了神社规则,也改变不了绘马的颜色,那我们就控制愿望好了。”
说着,祁究已经拿起一块黑色的绘马,在绘马正面写下愿望——
「和郁子小姐见面」。
第48章 404温泉街(18)
毕竟,比起胡乱猜测那位郁子小姐的身份,不如直接将对方召唤出来见一见好了。
写好「和郁子小姐见面」的愿望后,祁究将绘马翻过来,他略微思考了一下,提笔写下了代价——
「面议」
在旁围观的秦让震惊:“…话说你这个代价…真的没问题吗?”
祁究耸耸肩:“我和这位郁子小姐也不熟,不知道对方想要什么,可不得先见面了解彼此后,再谈条件吗?”
秦让无语:“……”
好家伙,他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在和邪灵交易时,代价直接写「面议」的,这又不是和HR谈薪资!
“见面聊一聊,我想这样对交易双方来说都有好处嘛。”祁究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他敢和郁子小姐开出「面议」这么离谱的条件,一是他确实不了解这个躲在伥鬼背后的邪灵;二是他笃定郁子小姐会答应见面的请求,无论他写什么代价对方都会出现。
毕竟,他已经直呼邪灵名字「郁子小姐」了,难道邪灵不会好奇他是怎么知道的吗?
秦让满脸踌躇地拿起一块绘马:“轮到我了…”
神社里只有被怨念污染的黑色绘马,可他并不愿意和邪灵做交易。
但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受限于规则的他们就没办法顺利离开神社……
就在秦让犯难之际,祁究斩钉截铁地说:“你不用许愿了。”
说着他还顺势扔掉秦让手里的黑色绘马。
秦让懵了,不解道:“诶?真的吗?可规则上不是说…”
“规则上只说了旅客进入神社后,请自取绘马写下自己的愿望,但没强调是每位旅客,我想只要进入神社的旅客中有人这么做了,就是符合规则的。”祁究提醒说。
秦让怔了怔,恍然道:“…也对哦,规则上没说是每个人!”
既然副本可以给他们设文字游戏的陷阱,那同样的,他们也可以钻副本规则文字的空子。
到时候如果行不通,他再想办法许愿就好,能省则省,争取将风险和损失降到最低。
祁究将写好愿望的黑色绘马用红绳铃铛系好,而后微微垫起脚尖,将其挂在祈愿架最上层的位置。
秦让突然想起什么,摸出温泉婆婆的咒文吊坠还给祁究:“我感觉还是你来收着吧,你和邪灵做了交易,比较危险……”
祁究收下吊坠:“也行。”
“叮铃铃、叮铃铃——”
就在这时,神社庭院的夜雾被风扬起,浓稠的白色瞬间糊住祁究的视线,他如陷落浑白沼泽,周遭一切都在刹那间被浓雾吞噬不见了踪影。
“叮铃铃、叮铃铃……”
祈愿架上绘马的铃铛声此起彼伏,在浓白中像浪潮般连成一片,潮湿的白雾也变成无数花白的噪点,尖锐的铃铛声裹挟着无数噪点铺面而来,为了防止愉悦值下降,祁究迅速闭上眼睛。
直到感觉噪点退潮、尖锐的铃声也渐渐变弱,诡异的脂粉味、以及若隐若现的血腥味将燃烧味取代,祁究才缓缓睁开眼睛。
浓烈的红色扑面而来,祁究置身在画满光怪陆离浮世绘的长廊上。
他只恍惚了半秒,就意识到现在自己正身处神社邪灵织造的幻境——「郁之屋」。
走廊尽头的墙壁变成一扇半透光的障子门,纸门内烛火摇曳,身着盛装、高高挽着发髻的女子剪影出现在门后,
和前两次的梦境不一样,门后的女子既没有长烟斗、也没有猫。
虽然只是一道模糊的剪影,但祁究心里几乎已经肯定,郁子小姐不是那家伙。
原本节奏变快的心跳也在瞬间冷静下来,不可否认,他莫名有一点失望了。
看来郁子小姐这条线索,要比他预计的更复杂。
祁究很快消化掉自己的情绪,他上前两步,轻声叩响长廊尽头的障子门:“打扰了,我来赴郁子小姐的约。”
叩了门,他礼貌地退后两步,等候对方回应。
令人紧绷的沉默蔓延了两秒。
随着“咯吱”一声响,障子门终于被人从里侧推开了。
一位花魁打扮的美丽女子坐在门内,她手里持着一把被血染红的团扇,用扇面遮了半边脸。
确实不是那家伙呢……
祁究心里最后一线希望也熄灭了,戴着能面的他微微垂下眼皮。
那位盛装的花魁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你认识我?”
祁究:“是,从别的客人那听说了您。”
郁子小姐:“为什么想要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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