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范小晓必须要赶紧离开这里,先找到小鬼火,看看怎么样才能从这幅身体里出去。
文三打开了门,屋外正是隔壁的李婶。不过李婶的手上并没有拿着他的小竹筐,而是空空如也,不仅如此,神色还很慌张。
文三微微有些吃惊:“李婶,你这是怎么了?怎地如此慌张?”
老妇人此时的脸色很不好,她刚从山上跑下来,额头上渗出了不少的汗。她家的老头子就站在小院外,心有余悸的盯着后山的方向,像是怕什么东西追过来一样。
文三有些莫名其妙,李婶见文三安然无恙,微微松了口气,神色也缓和了几分。她把文三拽到一边,小声问他:“文先生,你屋子里的小藕人可还在?”
文三怔了怔,他微微偏过头,视线落在了灶台上方挂着的小藕人身上。李婶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见那祭祀的小藕人呈一个“大”字被拴在房梁上,和辣椒玉米棒挂在一起。
李婶显然没想到这么神圣的祭祀物件会被文三当成食材挂在房梁上,肚子里一大堆的话顿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这藕人有何不妥?”文三问道。
李婶尴尬的收回视线:“这藕人您……就这么挂着?”
文三:“那藕刚洗出来有些湿,我先挂在那晾晾。”
李婶:“……”
范小晓:“…………”
“咳……”李婶干咳了一声,这小藕人反正是他们家的,他爱挂在哪儿就挂在哪儿,李婶转回了话题,她把在后山坟场发生的事一股脑儿告诉了文三,告诉他他扎的小藕人掉了红枣,而他祭祀的坟墓旁还出现了蓝色的鬼火。
“我们村子里有句老话:藕人毁,鬼火焚,七月半,鬼敲门。这藕人损毁可是大忌,会有恶鬼顺着藕丝附身到藕人身上作祟。稍有不慎就会被恶鬼吞噬,您可一定要小心啊!”
文三闻言,脸上并未露出惊恐的神情,相反地,他倒是很冷静,和李婶的反应完全不同,好像被恶鬼缠上的不是他家的小藕人一样。
“您的意思我明白了,谢谢您专程来告知我。您先别急,喘口气歇歇,一路下山累了吧,我去给您倒杯水喝。”
文三温柔的笑笑,他的笑容很和善,宛如一阵和煦春风。李婶原本心里很焦躁,被文三这么一说,反倒心里冷静了些。
范小晓被挂在横梁上,对眼下的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先不论李婶把他误说成恶鬼作祟,单就看文三的反应,就让范小晓觉得不对劲。
普通人听到恶鬼作祟这几个字,必然会面露惊恐,心下慌张,更别提这恶鬼缠上的还是自己。可这文三呢,不仅不慌不忙,反倒还安慰起旁人了,这算是个什么说法?
而且范小晓看见,文三在听到“恶鬼顺着藕丝附身到小藕人身上”的时候,眼眸明显亮了一下,嘴角还微微扬起。
为什么这个家伙听到恶鬼作祟一点都不害怕,反而还一副很期待的样子?
范小晓并不知道文三是怎么想的,但他总有股很不好的预感。他以前读过不少阳间的话本,听说有些凡人就喜欢尝试着稀奇古怪的东西,比如为了长生不老吃唐僧肉啦,或者炖了千年人参精用来滋补什么的。
万一这文三有怪癖,就喜欢炖被恶灵附身的藕人,那他可就真的倒霉透顶了。
还是得先跑才行,谁知道这家伙会不会一会儿直接就把他拿来煮了。
范小晓努力转动自己的小黑豆眼,寻找着逃跑的办法。他现在的身体被一根绳子拴住,绳子打了一个结,挂在房梁上的一根铁钉上。范小晓现在虽然四肢动弹不得,但可以试着晃动身体,借着惯性让绳扣脱离。
文三给李婶倒了一杯水,又给门口的李叔也端了一杯。李叔倔强的不愿意进文三的院门,文三也不强求他,只把水碗递给了他。
热水下肚,身子暖和起来,李婶的神色比之前好了许多。她知道文三是外乡人,对这里的习俗知道的不多,便好心的教他要如何的除祟,比如早上要把一碗鸡血洒在门前,在院子的四角要点上艾叶。
至于这藕人么……
李婶道:“七月半,鬼门开,等到日子一过,自然会有鬼差来收服了这些恶鬼,把他们带回地府。这小藕人你今晚就把它放在院子里,切记不要把它拿进屋子里。否则一旦他认准了你的气味,就会缠住你了。”
文三点点头:“好,我知道了,多谢李婶。”
范小晓在厨房里艰难的和绳扣做着斗争,他借力摇晃着自己的身子,把自己荡起来,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范小晓被晃得七晕八素,肚子里一阵翻涌。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院子里谈话的声音消失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传来了院门关闭的声音,还有推开厨房门的声音。他一味的用力晃着自己的身子,努力让自己脱离绳扣。
终于,最后一个用力猛晃,绳扣终于脱离了,范小晓只觉得身子急速朝前抛了出去,然后迅速朝下坠落。
范小晓此时是面朝下,他这一下用力过猛,竟然直接把自己甩到了灶台的一边,直直的对着锋利的菜刀。
老天,这是要完?!
锋利的刀刃正对着小藕人的脑袋,眼看着落下就要身首异处,范小晓自己惊出了一身冷汗,一双小黑豆眼紧紧的闭着,小手指紧张的蜷缩着。
然而紧接着,范小晓发现自己落入了一片很温暖柔软的地方,还伴随着一种淡淡的药香。范小晓心有余悸的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好落入了文三的手掌中,一双大手包裹着他。
“呵……有趣。”
范小晓清晰的听见,从文三的喉咙里传出了浅浅的笑声。
作者有话要说:
谢辰:呵呵,真可爱。
范小晓(惊恐):你别过来啊!!!!
第4章 我叫范小晓
小藕人趴在谢辰的掌心里,文三用两根手指把它拎了起来,让它的那一双小黑豆眼正对着自己的眼眸。
范小晓紧张的一动不动,呼吸几乎都要停滞了。他不知道男人是什么时候走进厨房的,也不知道他看到了多少。眼下他只能先装着不动,看看男子究竟有何反应。
文三凝视了他一会儿,见他一动不动,便索性将他放在了灶台上。他的手指先是揉了揉小藕人脑袋上的小红枣,然后轻轻戳了一下小藕人的脸颊。
范小晓:“…………”
一动不动,继续装死。
文三饶有兴趣又用手指戳了戳他的小肚子,手指尖轻轻挠了一下他。
范小晓:“………………”
我不动我就不动。
文三见他没有反应,直起身子托腮,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末了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嘴角扬起了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
范小晓仍在挣扎,他想着自己只要一动不动,男人就会觉得他就是个普通的小藕人。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想简单了,因为男人拿起了菜刀,还去磨刀石上磨了两下。
磨刀的声音在狭小的厨房里响起。范小晓被这声音吓得冷汗直流,很快文三拿着磨好的菜刀走到了小藕人面前,锋利的刀刃闪着明晃晃的光。男人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可在范小晓看来,这笑容实在是有些诡异的可怕。
咕咚——
范小晓吓得吞了口口水,这声音异常响亮,文三见状实在是忍不住了,他的喉咙里又发出了几声低浅的笑声。
“你还要继续装下去吗?”文三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像是在竭力掩饰着笑意。
范小晓眨巴了两下眼睛,他用力扭了扭脖子,歪着小脑袋打量着文三。
“你刚才……都看见了?”范小晓小心翼翼的挤出了这几个字,这声音让文三先是怔了怔,似乎让他回想起了什么。范小晓等了片刻,见他没回答,又喊了一声“喂!”,这才拉回了文三的思绪。
“你是说你刚才在灶台上荡秋千的事吗?”文三轻笑:“我当然看见了,若不是我走快了几步接住了你,你就要和你的小脑袋告别了。”
文三放下了菜刀,范小晓见他并无恶意,心里总算放心了。他刚才出了一身的冷汗,又吓了个半死,这会儿放松下来之后,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寒颤。
“哈楸——”
眼下虽是七月盛夏,但夜晚还是有些凉意。文三见状,从水缸里舀出了几勺清泉水倒在一个小盆内,又从暖炉上倒了一些热水兑在一起。
他端着这一小盆温水,放在了灶台上,又把小藕人轻轻拿起来泡了进去。舒适温暖的温度让范小晓暖和的心都化了,一双小小的黑豆眼眯成了一条小缝,看上去很是惬意。
“谢谢你。”范小晓趴在盆边上,舒舒服服的吐着水泡泡。
文三从厨房的角落里搬来一个椅子,坐在了范小晓的面前。泡在水里之后,范小晓的四肢变得灵活了许多,他能伸伸胳膊动动腿,还能扭扭脖子。
文三看着范小晓在小水盆里瞎折腾,脸上一直挂着浅浅的笑容。很难想象,眼前这个活泼好动还有些萌的小藕人就是隔壁李婶告诫他要小心的恶鬼。
“所以……你究竟是什么?”文三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范小晓:“看你的样子,实在不像是会作祟的恶鬼。”
“我当然不是恶鬼了!”范小晓鼓着嘴,气鼓鼓的说道:“我是地府鬼差,有名有姓,我叫范小晓!”
范小晓……
文三记住了这个名字,他接着道:“你既然是鬼差,又怎么会到了这个小藕人的身体里?”
范小晓回答道:“说起来真是倒霉,我刚到阳间,还没走两步呢,就踩到了你做的小藕人,这不,一下子就被吸进来了,现在不仅被困在这个小藕人身体里不能动,就连我的牌子都不见了。”
“什么牌子?”
“就是我的鬼差铁牌,上面还刻着我的名字呢。”
文三没说话,他若有所思的望着小藕人,似乎在思忖他说话的真实性。
范小晓并不指望文三相信他,对一个凡人而言,这些信息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范小晓耷拉着脑袋,手指轻轻的拍打着水面,小黑豆眼垂了下来,神色有些黯然。
“我知道让你相信我很难,但我说的都是真的。”范小晓委屈巴巴,低声道。
文三闻言,脸上又浮现出了一抹笑容,他的身子朝前靠去,手指轻戳了戳范小晓的小脑袋,让他抬起了头。
“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在想你的牌子会掉在哪里。若你是在坟前被小藕人吸过来的,那很可能你的牌子就掉在墓碑附近。”
文三的话让范小晓眼眸一亮,他的小黑豆眼又圆了起来,眨巴了两下,煞是开心:“所以你相信我?!”
文三用指腹揉了揉小藕人的脸颊:“嗯,我信。”
范小晓又开心了,他在水里又蹦跶了起来。
文三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温暖的笑意,被人信任的感觉他懂,范小晓相信他的话,这对文三而言也是一种信任。
信任是最难建立的感情,说来也奇怪,文三觉得自己对范小晓似乎缺少一种抵抗力,好想他说什么自己都会相信。
“你既然是鬼差,那便会渡亡魂……”文三问范小晓:“你可曾认识一个名叫黎渊的亡魂?”
鬼差会记得每一个度过的亡魂姓名,这是身为鬼差的职责。可范小晓是新人鬼差,并未真正渡化过亡魂,他知晓这个人一定对文三很重要,否则他也不会特意提起他。
“这……我不知道。”范小晓有些懊恼自己没能帮上忙:“今天是我上任的第一天,我不知道这个名字。”
文三的眼里闪过一丝失落,不过很快他就恢复过来。他轻笑着安慰范小晓:“无妨,我也就是随便问问,他已经过世三年了,想必早就已经渡过忘川了。”
“三年前——灵昭元年?”范小晓很诧异。
范小晓的反应让文三觉得有些诧异:“怎么,这一年有什么特殊的吗?”
范小晓当然记得灵昭元年,阳间正值战乱时期,又遇上西昭国皇权更迭,人间饿殍遍野,每日涌入地府的亡灵不计其数。地府人手不足,有些亡灵没有得到及时的渡化,堕为恶鬼、厉鬼,让地府苦不堪言。
正是有了上一次的前车之鉴,地府才设立了祭司,用占卜来预测未来亡灵的数量。
“灵昭元年涌入地府的亡魂很多,因为战乱和皇权斗争,很多孤魂野鬼都只能在忘川河畔徘徊。你说的这个亡魂我虽然不认识,但我可以帮你问问其他鬼差,看他们能不能找到。”
文三点点头,轻声道:“多谢。”
对凡人而言,亡魂并不是什么轻松的话题,文三既然问起这个人,那就说明这个人对他而言很重要,而且这个人已经死了,与他生死永隔,这对凡人而言是最残酷的。
范小晓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的说出口:“即便找到他,你们也不可能再相认了,亡魂都要饮下孟婆汤,忘却前尘记忆,这是规矩……”
文三知道范小晓在想什么,他安慰范小晓道:“这我知道。我并没有想做什么,我曾经被人追杀,是他救了我的命,我想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
范小晓想起了坟场上的那个衣冠冢,莫非这个名叫黎渊的人就是文三要祭奠的故人吗?
可为什么是衣冠冢?他的尸身到哪里去了?
还有文三为什么会被人追杀,一个在乡下教书的文弱书生,怎么会招来这么大的仇恨?
范小晓觉得文三身上有太多神秘之处了,这让他很想一窥究竟。
不过即便心里有再多的疑问,范小晓还是很懂得看人眼色的。提起黎渊让文三的情绪低沉了许多,显然这并不是个轻松的话题。
屋子里沉默了片刻,很快文三便转了话题,他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小藕人身上,泡在水里之后,小藕人似乎变得精致了许多,身子也渐渐变得更接近人形了。
“你什么时候能从这个小藕人身上出来?”文三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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