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那张纸揉成一团,随即起身给乌云之洗了水果,然后敲了敲乌云之的房门,推门进去。
乌云之还在全神贯注地敲着键盘,许映不敢打扰他,轻手轻脚走到乌云之身边,将水果碗放在了乌云之的手边,低低道:
“给你洗了一点水果,你记得吃。”
“好。”乌云之说:“谢谢。”
许映盯着乌云之的脸看了一会儿,指尖微动,在衣角上神经质地揉了片刻,沉默着一言不发。
乌云之还以为他等会儿就会出去,但没想到许映一直站在他身边,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乌云之不经意地皱了皱眉。
往常他赶稿子的时候,许映是绝对不可能进来打扰他的,今日为什么忽然一反常态?
思及此,乌云之顺手给文档点了保存,才转过头来,看向许映:
“怎么了?”
他道:“你有话对我说?”
许映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说吧。”乌云之笑:“做什么吞吞吐吐的。”
“.........”许映抠了抠手指,低下头,避开乌云之的视线,沉默了好久,许久,才轻声道:
“我想回学校住几天。”
“.......你想回学校?”
乌云之愣了一下。
之前他就提出让许映回学校,但许映是个犟种,乌云之也没有再劝。
如今他竟然一反常态,想要回学校?
乌云之自然不会觉得许映是因为害怕欠债的人再上门所以想回学校躲债,如果真的怕,那前几天就应该走了,而不是等到现在。
思及此,乌云之思索了一番,然后才对上了许映忐忑的视线。
“那你回去吧。”
乌云之没有拦,声音很淡:“需要我帮你一起收拾衣服吗?”
“......不用。”许映闻言,缓缓摇了摇头。
他最近反应都有点慢半拍,像个小蜗牛似的,慢吞吞的;
“宿舍里都还有衣服。”
“行。”乌云之点头:“那需要我送你回学校吗?”
“不用,楼下就是公交站。”许映指尖绞在一起,漆黑的眼珠盯着乌云之淡然的神情,看了半会,随即伸出手,抱住了乌云之的脖颈。
他决定一个人悄悄把孩子流掉,但这件事不能被乌云之发现。
如果一定要有人因为这件事感到愧疚和辗转难眠的话,他不希望这个人是乌云之。
思及此,许映又悄悄低下头,湿润的眼睛在乌云之肩膀的衣服上蹭了蹭。
动作很轻。
乌云之没有察觉到许映的不对劲,只是觉得许映最近好像沉默了不少,还以为他是压力大才这样的。
他把许映送回了学校,殊不知,当天晚上,许映就预约了第二天的引产手术。
因为是人生中头一回做流产手术,所以许映还有些紧张,一晚上没有睡好,连去医院的公交车都坐反了方向,直到离目的地越来越远,许映才反应过来自己坐错车了。
他有些懊恼,本想再坐返程的班车,但不巧,因为台风,天又下起了大雨,他只能先躲进对面最近的咖啡店避雨。
咖啡店不远处是一间律所,周围也都是一些公司,有不少光鲜亮丽的白领在这里往来,许映一个青涩的学生,还浑身湿哒哒的混入其中,难免有些格格不入,令人侧目而视。
许映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在这里呆着,只能忍痛点了一杯最便宜的拿铁,小心翼翼地缩在咖啡店的角落里,等待雨停。
这家咖啡店的生意还挺好,不一会儿,避雨的人渐多,位置也逐渐坐满。
许映想着今日的手术,心中有些焦急,在冒雨冲出去和等雨停间来回纠结了一会儿,身边忽然传来一阵高跟鞋落地的声音,紧接着,一个红色的皮包就落在了他椅子的对面。
那皮包许映知道牌子,大概要十几万左右,许映缩了缩脖子,不敢再看,忙垂下了眼睛。
和他拼桌的是一位女士,而且似乎还是个事业有成、极其忙碌的女士,许映听见她一直在打电话,说的都是一些他听不太懂的词语,默默地喝着咖啡,不敢吭声,唯恐打扰了她。
一杯咖啡还没喝完,那女士就已经结束了通话。
从许映垂头的角度,他还能看见那女士指尖上的粉色美甲式样,很是精致,还轻轻敲击着桌面,手指细嫩纤长,一看就是保养的很好的样子。
再看看自己,手上粗糙的不行,全是打工留下的痕迹。
许映眼睛垂的愈发低了。
雨声渐停。
许映朝门外看了一眼,见雨停了,心中一喜,忙抓起自己的帆布包,就想往门外走。
但与此同时,刚才和他拼桌的女士却忽然出了声,叫住了他,语气里带着些许犹疑:
“..........许映?”
许映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愣了一下,下意识回过了头。
隔着空气,许映的视线落在了那妆容精致的女士身上,努力辨认了许久,当视线落在女士耳边的痣上时,猛地一怔,不可置信地喃喃出声:
“.........妈妈?”
被许映叫做妈妈的女士看了一眼浑身狼狈的许映,冷冷皱眉,道:
“你.......怎么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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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手术
即便许映的母亲秦臻在许映不到十岁的时候就抛下了他,远走国外,但这并不代表,秦臻会认不出自己的孩子。
反倒是许映在辨认秦臻的过程中,花了点时间。
在艰难认出自己母亲的那一刻,许映整个人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耸然一惊,顿时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慌里慌张地抱着帆布包,闷头往门外跑。
岂料他刚跑出咖啡馆的门,原本淅沥渐小的雨忽然又变大了,如同石子一般噼里啪啦地砸在许映的身上。
许映原本就是来避雨的,身上的衣服早就半湿不干,如今又被这猝不及防的雨淋一下,整个人都有点傻了。
他怀孕了,本来反应就慢,当即就打了个喷嚏,后退几步,抱着早就淋湿的帆布包站在门前,呆滞地看着面前瓢泼的雨帘。
身后的玻璃忽然被人轻轻敲响,许映冷的一抖,慢半拍地转过头去看,见秦臻正站在自己身后,冷脸看着他。
“过来。”她粉色的美甲勾了勾,但身上流淌出来的气质却远不如那么柔婉,而是带着居高临下的上位者的冷凝,盯着许映,张合的嘴唇吐出幽幽的语气: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
许映小时候就是在秦臻的高压教育下长大的。
在他和秦臻的相处过程中,秦臻不允许许映撒谎、不允许许映反抗他,在秦臻面前,许映就像是最乖的布偶娃娃,可以被她随意支配成她想要的模样,如果许映不听话,那么轻则饿肚子,重责打骂,有时候饿着肚子跪一整夜,跪到膝盖青紫,也是有可能的。
许映默了片刻。
从小被秦臻的手段磨出来的恐惧让他本能地迈动了脚步,乖乖地来到了秦臻的身边,低下头,嘴唇嗫嚅:
“妈妈..........”
本以为会因为自己刚才不听话的举动,下一秒就会被秦臻当头甩一巴掌,但没想到,秦臻却上下打量了被淋成落汤鸡的许映一眼,随即转过身,道:
“坐。”
她的语气里带着些许不容置疑:“坐我对面。”
“.......”许映眼神闪烁,在她对面缓缓坐下了。
“我听说你和许家闹掰了?”
秦臻虽然常年在国外,但许家毕竟也是上流社会有头有脸的家族,秦臻又和许听山有过一段,自然不会不知道许家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了一个男人?”
许映被秦臻语气里带着的淡淡的嘲讽刺的头愈发低,片刻后又忽然觉得和乌云之在一起没有什么好羞耻的,复又把头抬了起来:
“是。”
许映指尖绞在一起,显然是面对秦臻,有些紧张,但是语气却很坚定:
“我要和他在一起。”
“.......”秦臻无言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换了个姿势坐着,半晌,才看着许映道:
“我怎么生了你这样一个傻子。”
她淡淡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值得让你为他付出一切,你要学会爱你自己,必要的时候,什么人都可以利用。”
“.......”许映没有接话。
他和他母亲的三观有着天然的不同。
秦臻过于独立,也过于利己,她把所有人都当做自己可以利用的棋子,所以对于许映来说,他很清楚,自己也不过是秦臻像许家谈判、要到更多钱的筹码。
他许映有从琴臻和许听山身上得到过爱吗?
或许有的,但是那些爱太少了,被掩盖在利益之下,显得如此的浅薄。
但没有人不想得到爱,越是缺爱的人,便越是如此。
许映喜欢乌云之,是因为只有他和乌云之在一起的时候,才能感觉到被爱。
那是一种很难以言说的感觉,是欢喜,也是幸福,更是快乐。
“愚蠢。”看着许映绷紧的神情,秦臻无法理解:
“那个男人欠了那么多债,你竟然还愿意跟着他?你菩萨下凡吗?”
许映听出了秦臻口气里的讽刺,指尖愈发用力地抠着掌心:
“我不是菩萨。”
他的语气带着执拗:
“但是我要跟着他。”
“.......随便你,如果你执意要跳火坑的话。”
秦臻指尖捏住咖啡的吸管,搅了搅,冰块碰撞杯壁,发出清清的脆响:
“你已经是个大人了,自己的事情要自己解决。”
许映低低应了一声:
“那妈妈........”
他试探着道:“我可以走了吗?”
秦臻本来想说可以,但不知道为什么,又忽然想起许映从刚才开始就好像很急着要离开的举动,眼睛一眯,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你急着去哪?”
她似乎察觉到什么不对,豁然一声抓紧了指尖:“你身上怎么全是那个alpha的信息素味道.......你让他标记你了?!”
许映垂下头。
下一秒,秦臻像是想到了什么不敢相信的事情,豁然一声站起身,惊怒之下情绪失控,当即甩了许映一巴掌。
许映被打的不敢吭声,被打的通红的脸颊上划出淡淡的指甲痕迹,看上去有些凄惨。
看着许映捏紧包时颤抖的指尖,秦臻脸色发黑,隐隐有怒意:
“你.......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怀孕了?!”
许映都不敢去捂脸,许久,才低声道:
“嗯。”
他说:“已经两个月了。”
秦臻当时和许听山未婚先孕的时候,还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父母会反应这么大,甚至将自己赶出家门,但当她自己面对儿子未婚先孕的时候,终于明白了那一瞬间被点燃的怒火到底是从何而来。
关键是,那让许映怀孕的人根本就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公子,而是一个家徒四壁的赌徒,这样的人,拿什么养孩子?!
思及此,秦臻猛地沉下脸,抓着许映的手臂,语气很重:
“把孩子打掉。”
她话里话外带着强硬:“孩子不能留。”
这个孩子,什么也不能带给许映,如果强行把他生下来,是累赘,甚至是噩梦。
毕竟乌云之连自己都快养活不起了,哪里还能再养个孩子?!
思及此,秦臻不敢再想下去,立刻打了个车,连拖带拽地将许映拖上车,带着他往医院而去。
而在另一边,乌云之写完今天的稿子,越想越觉得今天许映的反应有些奇怪。
按照许映的个性,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地离开自己回学校,如果他有什么事情要去做,肯定也会将理由告诉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语焉不详地离开,走的时候,还一副依依不舍又隐忍的模样。
是发生了什么吗?
乌云之想了想,通过这几天和许映相处的点点滴滴,慢慢梳理着一切有可能的理由。
.......好像自从许映那天说自己胃疼,回来晚了之后,就一直有点不对劲。
思及此,乌云之站起身,开始翻箱倒柜地找许映吃过的药。
但药已经被吃完了,只剩下了个塑料袋。
乌云之只能返回客厅,开始翻垃圾桶。
垃圾桶里的外壳也没有了,许映很谨慎地没有留下任何有关药物的信息,只有一些胶囊锡纸,零零散散地散落在垃圾桶里。
.......他真的是胃病吗?
疑问的种子一旦种下,很快就能长成参天大树。
为了搞清楚许映到底是吃了什么药,又得了什么病,乌云之把那些锡纸碎片捡起来,努力拼成原样。
“氨甲环酸........阿司匹林......”
乌云之一边分辨着上面的字体,一边将名字输入手机,开始百度这些药的功用。
“止血药......抗凝剂.......作用是........保胎?!”
最后两个字说出口的那一刻,乌云之当场宛若雷劈,整个脑袋都好似炸开一般,耳边嗡嗡直响。
他豁然一声站起,本想立刻冲出门找许映,但片刻后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万一许映只是摔了,这些只是普通的凝血药呢?
乌云之一边安慰着自己,翻垃圾桶的动作却愈发快,直到他最后找到了许映揉成团丢进垃圾桶里的那张记账账单,展开后看见上面鲜明的“引产费”三个字,登时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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