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咧嘴笑着,很愉悦地回应了褚瑜的招呼。
庄尉挑了挑眉,也朝那人看去。
褚瑜赶紧介绍彼此:“这是上回在保加利亚比赛的时候认识的印度巧克力师。My……boyfriend.”
他有点羞涩地介绍,庄尉在一旁弯了弯嘴角,听得心里痒痒。
他乡遇故知是件很快乐的事情,褚瑜和那名印度小哥热情攀谈了起来。这次,虽然他们依旧是一个咖喱英语和一个蹩脚英语,好在有了庄尉,交流更加顺畅起来。
在对方叽里咕噜说了一串话之后,庄尉翻译道:“小哥说,他是来寻找灵感的,刚才就在看到你的一瞬间,他有了个很好的主意。他随身带了制作工具,现在就想尝试制作,邀请你一起看看。”
褚瑜立刻答应,高兴地坐到了小哥那桌。
印度小哥取出自己的外出工具包,开始一件一件朝外码工具和材料,又拿了想用的模具。不一会儿,圆形铁艺桌上就被他摆满了。
上回第二轮现场赛时,褚瑜过于紧张,根本没有和其他参赛选手交流鉴赏的过程,此刻看到和自己全然不同的制作过程,惊奇地各种拍照和询问,只是苦了庄尉,在一旁听他俩的折磨英语,还得给翻译出来。
小哥制作内芯的时候很专心,褚瑜为了不打扰他,坐远了一点,小声地和庄尉说话。
“以前我都没有和别的手工巧克力师交流过唉。”
庄尉握着他的手,温和地说:“下次再参加黑醋栗奖比赛的时候,你可以不用那么紧张,多跟同行一起玩玩。”
褚瑜朝他眨巴眼睛,眼神中充满轻快的喜悦。
他好像真的不太一样了,过去沉重的阴霾总是裹挟着他,现在被人捅破了这层旧油纸,他反倒像是卸下包袱了似的,扛过最初的惊惶后,变得越来越轻盈,终于可以收拾心情,轻装上阵了。
庄尉心里也替褚瑜高兴,好像高中时尚未被磨灭愉悦本性的那个褚瑜又回来了。
褚瑜本来就是一个很简单就能满足、做有趣的事时能享受快乐的人。
庄尉朝他挨近了些,凑到耳边,低声说:“下回,你还可以邀请朋友一起来象屋做客,推出联名新品,或者办一个线下的交流会。”
庄尉说话的语气很低,褚瑜听得骨头酥酥麻麻的痒,睁大眼睛害臊地挪开了一点。
“你好好说话啦。”褚瑜朝他抱怨道。
——不要光天化日地勾引人。
庄尉勾起嘴角,愉快地把玩褚瑜的手指。
褚瑜的手很漂亮,修长笔直,颜色深,皮肤光滑,摸起来也很舒服。庄尉有点幼稚地把两根手指交叠在一起,捻弄拨动,又圈住他的指根,轻柔地摩挲。
“哎呀,别玩了。”褚瑜忍耐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拍掉庄尉的手。
与此同时,印度小哥的作品出炉了。
两位大师交流时,庄尉又一次充当起临时的翻译官。
“他说,应该很快就能凝固住,他做了好几个,请你和我一起品尝。”
褚瑜很期待地凑上去。
巧克力正放置在迷你小冰盒里等待凝固,可以隔着褐色玻璃朝里看,褚瑜隐隐约约看到巧克力们奇异的各式造型,居然没有一颗长得一样。
“你帮我问问他,为什么每个都做成不一样的呢?那这样最终成品要怎么定呢?”
庄尉帮问了,随后把小哥的回答翻译给褚瑜听:“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做法,每一款产品都在定好了大概的味道走向以后,实际制作中就会用不同的造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有时材料也会临时变换,当然,偶尔也会做翻车,不过他的顾客就喜欢惊喜,所以翻车了也不会怪他,下次还来买。”
褚瑜惊呆地点点头,消化半天,做出一句评价:“好有意思。”
印度小哥听得懂这个词,冲他大笑着,用疑问句的语气模仿:“油意思?嗯?”
“嗯,有意思。”
“哈哈哈,油意思,yes,油意思~”
说说笑笑间,巧克力已经凝固定型。印度小哥把所有巧克力取出来,铺陈在褚瑜和庄尉面前,叫他们挑选。
褚瑜挑了一颗葡萄形状的,庄尉挑了方形带条纹的。
放进口里,可可带着焦糖香最先涌入味蕾和鼻腔,随后是一股清爽的薄荷味,片刻后,更刺激的芥末味道一下子冲破先前所有口味,直冲鼻梁。
这一刻,褚瑜感觉自己的脑神经都发白光了。
芥末味道来得快去得也快,慢慢的,薄荷和焦糖的味道回来了,可可本身也回来了。这些丰富的口味缓慢恢复自己在口腔里的存在感,之后久久不散,绕齿留香。
褚瑜很久都说不出话来,但眼睛睁得老大,很惊喜的样子。
他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巧克力。
“哇,好特别。庄尉,你帮我问问他,愿不愿意到府城玩?我很想让他把他的巧克力带给象屋的客人。”
庄尉自己其实不喜欢这么冲的口感,还被突如其来的芥末搞了个措手不及,脸都皱起来了。不过,他还是尽职尽责帮褚瑜翻译了邀请的意思。
印度小哥非常高兴。
小哥说,他正准备离开南法前往更北端的国家,等他最终到达北极圈外,他就折返,到褚瑜的国家去玩。他们互相留了邮箱联系,又约定要在褚瑜的店里开一次手工巧克力的交流会。
褚瑜在征求他同意后,拍摄了一些巧克力的照片,放到象屋的动态里。
配文写道:“遇到一个很有趣的同行,这些都是他的作品,口味是焦糖、薄荷和芥末。有人喜欢芥末味的巧克力吗?”
褚瑜在负面舆论爆发之后很长时间没发过动态了,更别说是这样轻松的内容,发布没多久,就收到了回复提示。
他的手指悬停在回复消息的按钮上方,短暂地停顿,又轻轻落下,点进了评论区。
短短几秒钟收到的评论已经是千奇百怪。
有人根本不管内容,只专注于辱骂和嘲讽,也有人同样不关注内容,只是安慰鼓励。褚瑜看了又看,刷新了2次还是没有正经评论内容的回复,他不禁沮丧地叹出一口长长的气。
在他还想刷新一次的时候,庄尉把褚瑜的手机没收走了。
“别看了,跟朋友聊聊天吧。”
褚瑜这时才注意到,印度小哥正颇为担忧地看着自己。
对方用不标准的英语问他“怎么了”,褚瑜听懂了,没等庄尉翻译,就说自己没事。
大概是看出褚瑜忽然情绪不高,小哥邀请他晚上到他朋友的庄园去,一起参加庄园举办的小型篝火晚会。
庄尉翻译道:“他说,他们会在晚会上唱歌跳舞,有免费的啤酒和烧烤,还有烟火。”
褚瑜看看庄尉又看看新朋友,勉强笑了一下:“好啊,听上去有意思。”
“Of cour~~~se!油意思~”
听他浮夸的调子,褚瑜总算真的被逗笑了。
他们约定好晚上在庄园门口见,之后便分道扬镳。小哥要去路边摆摊兜售自己的巧克力,褚瑜和庄尉启程继续游玩。
入夜后,他们打了一辆出租车,前往一处位于山崖间的庄园。
老远就能看到小哥在门口伸长了脖子等他们,褚瑜和庄尉下车时,他看到他们了,便跳着使劲挥手,充满用不完的热情和活力。
褚瑜也被他感染了,一见到他就很高兴,兴奋地打量这座庄园。
因为晚上活动的关系,这里被布置得很漂亮,到处是灯串和装饰物,草坪中央空地上摆着几个篝火架子,此刻天色刚暗下来,火才刚刚烧起来,他们来得正是时候。
小哥给他拿了吃的喝的,还拉着他们跟自己朋友介绍褚瑜和他的店铺。
漆黑的夜里,熊熊燃烧的篝火给人无比震撼的生命感,许多人围着篝火跳舞,褚瑜起初拉着庄尉窝在角落,但很快也被别人拉进了跳舞的队伍里。
他们像是跳锅庄那样,围着篝火边走边跳,褚瑜完全没有这方面细胞,学着大家伸腿的样子,更像是在跳大神。
一个不当心,他一只脚踩在一块石板的边缘,狠狠朝外侧崴了一下。
“啊——”
庄尉从他身后迅速托住他的胳膊,上前来:“怎么了?”
“嘶——好痛啊,脚扭到了。”
褚瑜疼得被逼出生理眼泪来,一阵手忙脚乱,庄尉只好拿过他手里的手机,跟自己的手机叠放在一起抓握住,把人半抱半拉地带到旁边空地上。
这时候,现场开始放烟火了。
这不是什么大型烟花秀,只是主人家买了一些家常烟火来放着玩,娱乐宾客们用的。
褚瑜崴了脚,靠着庄尉胸口丧气地看这些烟花,不过他看庄尉低头给他按摩脚踝的背影和发顶,心情又没那么糟糕了。
都说旅行总要发生点什么意外,正常。
褚瑜自己伸手揉了一下伤处,还是很痛,现在还有点发烫,光是按摩应该没什么效果,所以他说:“有没有冰块之类的啊,我想敷一下。”
庄尉便起身,把他代拿着的手机还给褚瑜:“那你在这里等会,我去找找看,有事给我打电话。”
“嗯。”
庄尉离开褚瑜,走到庄尉里头开着门的后厨,问当地人要一些冰块。
这时候,手里的手机响起来。
庄尉没仔细看就接了起来。
“喂?”
“喂?你不是我儿子,你哪位?”
庄尉愣住了,匆匆看了眼来电提示。
他拿错了手机,此刻手里的是褚瑜那只,来电话的是褚瑜的养父。
第76章 爸的来电
外面在放粤语版的《一生所爱》,庄尉找到褚瑜时,他正听得高兴,眼睛很亮,看到庄尉走来就兴奋地指了指音响方向。
“庄尉,你听,是那个歌!”
庄尉没有接话。
他手举着正在通话中的电话,想起刚才褚瑜的养父在电话那头严肃的声音,问他是不是新闻里那个庄尉,又说让褚瑜接电话。
褚瑜的养父褚程宇是全国最顶尖的那一批科学人才,庄尉在电视上见过一两次,印象中这个人不苟言笑,对实验室以外的东西都表现出异常的冷淡,浑身上下完全找不到包含人情冷暖的血肉感。
褚瑜慢了半拍才察觉到庄尉的不对劲。
“怎么了?”他问。
庄尉把手机递过去:“你爸爸。我刚才没看清,不小心接了。”
褚瑜听到就愣了,刚才还亮闪闪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下去,脸上还留有快乐的余影,但表情变得很僵硬,眉眼处满是紧张和惊慌,很像庄尉初回国那时候见到他的模样。
等了一会儿,褚瑜才接过电话。
“喂?爸……”
他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角落里,背过身去。
庄尉站在原地看着褚瑜的方向,他的身后是热闹的篝火晚会,烟花“莎啦啦”的声响和柴火“噼啪”声伴着人们笑跳的声音,听上去充满欢乐气息。而在他面前百米处,褚瑜独自躲在一棵树的阴影里,垂着头,以一种防御的姿态对着手机讲话。
电话那头,爸爸的语气很生硬,听上去有点生气。
“褚瑜,刚才接电话的人是不是网上说的那个庄尉?”
褚瑜听到爸爸这样问,心已经凉了一半。但他没办法隐瞒,只能回答:“是。”
“哼。”
不满的情绪听起来很明显。
褚瑜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电话两头安静了片刻,之后,倒是他爸爸那边清了清嗓子,又先开口了。
“这几天项目攻坚,我才出来,听其他人和我说了你的事情。现在网上情况怎么样?”
褚程宇说到此处,语气居然缓和了一些,甚至颇有歉意。
褚瑜迟钝的大脑缓慢运转,挤牙膏似的回答爸爸关于网络舆论的诸多问题。
过了好长时间,褚程宇才搞清楚当下的情况。
末了,他说:“好了,你别太担心了,你妈当年的意外和你没关系,我会找人写新闻稿把真实情况说一下,免得网络上到处乱传那些谣言。”
褚瑜轻轻回答:“嗯,谢谢爸。”
“你现在人在哪?”
“我……在国外,尼斯。”
“和那个庄尉一起?”
褚瑜局促地抬头,瞥了庄尉一眼,见庄尉挺拔地站立在稍远处,目不转睛望着自己,便又匆匆低下头,躲开那道灼人的视线。
“嗯。”
电话那头停顿良久,然后,褚瑜那缺乏人情味的爸爸说:“你们真是网上说的那种关系吗?”
那一瞬间,褚瑜感觉自己心脏跳得飞快,一下下用力砸着胸腔。
他花了很长时间找回组织语言的能力,诚实地回答:“是,爸,我和他在交往。”
电话里传来一声很急的吸气声,之后,有点失真的褚程宇的声音说:“知道了。你们玩够了差不多可以回来了,我们回国再当面谈。”
褚瑜知道逃不过了,讷讷地说:“我知道了。”
他爸爸似乎有些犹豫,“呃”了一声,欲言又止之后才补充道:“你也别有心理负担,先回来再说。”
听到这话,褚瑜稍稍充楞了一下,才道:“哦……好。”
这对相互不算熟稔的父子俩远隔重洋在电话里道了别。通话挂断后,褚瑜还在愣神,耳边自动过滤掉烟花和笑闹声,音响里换了音乐他也没留意到。
庄尉朝他走来,摸了他的头发:“还好吗?你爸说什么?”
褚瑜一瞬间觉得很委屈,沮丧地朝庄尉靠过去,庄尉便顺势使力,把他的脑袋按到了自己怀里,安抚性地轻轻拍打。
“他让我先回去,说要跟我谈一谈。”
庄尉空的那只手抓住褚瑜的手握紧,用安慰的语气道:“好,那我们尽快回去。”
褚瑜很快地说:“庄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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