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玉谈抿了抿唇,垂眸用力拽了一把,扯住的衣袖还是没能挣开。
萧竟立在一步之远的地方,揶揄道:“跟树打架吗?”
元玉谈觉得他笑出了声,不禁有些恼怒。
萧竟大步上前,上下打量,煞有其事道:“是该练练了,连树都打不过。”
他离得太近,元玉谈甚至能感受到他隔着衣物传递过来的炙热汗意。他脸色发冷,再用力一挣脱,衣袖终于扯了下来,因为力道太大,他还踉跄了两下。
萧竟眼疾手快上前一大步,稳稳扶住他的腰,手下触感窄紧柔韧,待他站稳后又松开手。低眼一瞥,只见元玉谈不知是气的还是热的,耳朵尖微微透着红,忍不住调侃:“你怎么这么笨。”
元玉谈脸色更加冷,低头整理狼狈的衣物。
萧竟突然心里发痒,又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睡不着,散步。”元玉谈声音透着烦躁。
“我刚刚看见你在爬树。”
……
元玉谈沉默了会儿,回:“我想在树上睡。”
“是么?”萧竟浓密的眉毛隐隐跳动。
他瞟了眼一旁的金殿,语气不明道:“我还以为你想半夜袭击我呢。”
闻言,元玉谈双肩陡然绷紧,低垂的睫毛随着呼吸快速颤动,扑闪成一片密密的阴影。
“你别紧张。”萧竟盯着他,片刻挪开眼,道:“回去吧。”
元玉谈不发一言转身离开。
萧竟跟在他身后,突然出声:“你腿怎么了?”
元玉谈脚步不停。
萧竟上前,挡住他的去路。
元玉谈:“不小心崴了。”
萧竟不知信没信,低眉扫他一眼,道:“给我看看。”说着蹲下身子就要扒他的裤子。
元玉谈觉得他有病,连退两步,语气又怒又冲:“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很少失态,在萧竟面前算是展尽所有丑态了。
萧竟停手,抬眼,眼睛黑沉如水,“干想干的。”
元玉谈心中的火被他一句话点着,憋着气转身就走。
“方向反了。”萧竟低沉的嗓音响起,“寝殿在山下。”
“我知道,你闭嘴!”元玉谈怒道。
萧竟忍不住轻笑,“你这脾气见长不少。”
他跟在元玉谈身后不近不远处,一路跟他走到寝殿,屋中灯火通明,十分热闹,毒蝎王带领一大堆人守在门前,隐隐约约传来几句争论。
元玉谈停住脚步,转身对萧竟沉声道:“你回去。”
萧竟顿了顿,到口的“那我去哪儿”变成了“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元玉谈语气极其不好:“你进去坐什么?”
“你还想杀了我吗?”萧竟道。
元玉谈下意识道:“想。”
闻言,萧竟脸上笑意收敛,漆黑的眼珠子直直看着他,“想?”
听到他们这边动静,寝殿那边似乎有人要出来查看,元玉谈莫名烦躁:“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萧竟反应过来,“你为什么怕他们看见?”
元玉谈只觉得心烦意乱,都性命难保了,他却还在乎一些无须有的细枝末节,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脸色难看道:“随你。”
萧竟大摇大摆跟在他身后。
毒蝎王看见他,立马俯身恭敬:“门主。”
众人不敢抬眼,自觉让出一条路。萧竟停脚,问:“你怎么在这里?”
毒蝎王犹豫地扫了元玉谈一眼,见他没有出声,赶忙道:“属下有事禀报。”他指着元玉谈,“三个时辰前,他打伤门中几十弟兄,想强行冲出大门,幸亏我及时回守,属下认为……”
萧竟眉宇微敛:“及时回守?”
毒蝎王惊悚片刻,头更低,不敢答话。
萧竟:“你本事不小,偷鸡摸狗的事情没少做,偷懒功夫也精湛,仗着纵容做这些未经允许之事,下场可不好说了。”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毒蝎王简直要原地去世,冷汗直流。按照门主以前性情,根本不会这么多话,现在这话倒是像说给谁听。
只不过说者有意听者无心。元玉谈穿过众人,径直走回屋内,将所有声音挡在屋外。
萧竟抬脚跟了上去,关上门。
元玉谈倒头就睡,侧身向里,他头脑昏沉,今日发生太多事情,耗费他巨大精力,不多时,便沉沉睡着了,无暇理会桌边的萧竟走了没有。
不知睡了多久,隐隐陷入深深的梦境。梦中他陷入沼泽,大声呼救却发不出声音,明知是梦境却不能打破醒来,声嘶力竭时,终于看见微弱光亮处走来一个身影,是他的师父元不凛。
“师父!救救我!”他大声呼救,双手摆开,越挣扎越深陷,眼看要完全沉没泥土中,他最信赖亲近的师父却从旁经过,丝毫没有注意到他这边动静。
喉间哽咽一声,元玉谈噩梦惊醒。他的起身动作迅急,吓到一旁不知何时进来的女侍,她手中药碗端不稳,全部洒了出去。
熟悉的苦涩药味顿时扑满整间屋子。
女侍慌张不已,快要哭出来了。
元玉谈未完全从噩梦清醒,眼神凌厉,死死拽住她手腕,低声道:“是什么药?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女侍被他攥着的手生疼,犹疑害怕道:“是……是安胎药。”
第12章 难哄
黑夜里,元玉谈双手握拳,重重锤击墙壁,像是不知道痛,一下接一下,直到手心流满鲜血。
他恍惚地颓然倒地,按住腹部,像溺水之人蜷缩成一团,双眼无神,失魂落魄。
身后的床凹陷下去,有人坐到床边。
元玉谈保持侧卧的姿势一动不动。
屋内十分安静,静到人心慌。
良久,一只手探在他额头。
“你哭了?”
身后传来萧竟略微吃惊的声音,元玉谈没有回应,只留一个寂寥的背影。
萧竟摩挲手指,感受上面的微凉湿润,转而调侃道:“江湖上威风凛凛的元大神护,怎么也如小娘子一般,夜半独自偷偷抹眼泪。”
元玉谈还是没有出声。萧竟顿了顿,又问:“身体哪里不舒服?”
元玉谈忍无可忍,猛地起身,他脸色惨白,眼中布满血丝,如掉入牢笼的狼狈小兽。
他嘴唇干涩,声音极其嘶哑:“我肚子里有个孩子,对吗?”
萧竟没有否认,犹如深潭的眼眸静静看着他。
元玉谈瞬时如坠冰窟,由内而外的冷,甚至惊恐到想吐,趴下来撕心裂肺地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他捶打腹部,身子不受控制颤抖。
萧竟皱眉,拿住他伤害自己的手。
“你滚开!”元玉谈大吼,“别碰我!”
萧竟愣了愣,收回手,嗤笑一声,冷慢道:“元神护,你腹中胎儿只能生下来,别无他法,除非你想立刻毙命。男子有孕违背天理,强行拿下,你会死得很惨。”
“不如生下这个孩子,留在麒麟渊,与我双修合炼,到时你我功力都会大增,整个江湖唾手可得,没有人敢说不。到时候无论是武林盟主之位还是江南峰主之名,任你挑选。”
“你休想!”元玉谈喘着粗气,怒不可遏,“你休想染指武林!”
萧竟眼神发冷,嘲弄道:“元神护是个聪明人。其中利害我想你比我更清楚,你可以不生下来,我留你性命也无用,只是你那心心念念的乔家小姐,还有你那久不露面的师父,都在我手中。”
“不可能!”怒急攻心,元玉谈大呵一声,忽而一股腥甜涌上来。
他呕出一大口乌红之血。
萧竟脸色微变,伸手点住他身前穴道。
元玉谈恨意浓重,声音发抖:“你把我师父怎么了?”
萧竟:“他还好好活着。”
“你一直在看我笑话对吧。你把我留下,无非是想看看我如何同女子一般……”
元玉谈再是控制不住,眼泪一滴一滴汹涌划出,嘶哑道,“你就非得这样羞辱我吗?你这个禽兽!你不如一刀杀了我!杀了我!”
“你杀了我!杀了我!”他大哭大叫,已经全然崩溃,双手拍打腹部,“你滚!你滚!我不想看见你!”
萧竟心中发闷,面色不耐烦地点了他的穴道。
元玉谈哭声渐弱,在哽咽声中慢慢合上眼。
萧竟立在原地,黑眸发沉,盯着他看了很久。
半晌,他脸色发冷,抬脚踹门走了出去。
至此连续十多日,萧竟都没再露面。
元玉谈更加沉默,每日麻木地吃饭睡觉,不发一言。每次女侍端来安胎药,他都全部倒掉。
屋内除了一张床,一张桌椅再无其他家具,锋利饰品全被收起,整间屋子空空荡荡。门外是左连仁日日把守,时时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莺莺偶尔站在门外劝他:
“元公子,生孩子多好玩啊,我想生还生不出来呢。羡慕死你了,真的,生出来了,认我做干娘怎么样,对了,孩子他另一个爹是谁啊。”
元玉谈眼底发青脚底虚浮,被她这话刺激得更加难受,早上勉强吃进去的几粒饭差点吐出来。
左连仁连忙推走莺莺:“让你来是哄人的,不是让你把人往绝路上逼!”
莺莺表示无辜:“可我真的想知道啊,孩子他爹到底是谁,这么厉害,还能把男的搞怀孕,给我引荐引荐,我也想怀孕。”
左连仁头疼:“你别来这里乱凑热闹。”
莺莺一脸荡漾:“孩子他爹到底是谁?我想在床上会会他,他那么能搞,一定爽死人。”
左连仁受不了了,“我求你别说话了!是门主,是门主,你快去找他搞吧。”
莺莺吓得立即恢复粗犷男声:“告辞!”说罢逃似一般飞走,经过元玉谈时,投以同情眼神,哀声道,“我要是你,我也想去死,门主虽然看起来很能搞,但是他不是一般恐怖,太恐怖了。”
左连仁一脚踹在她屁股上,“赶紧走吧你!”
意志消沉十多日,元玉谈变得更加消瘦。
他自小被凌霄山掌门收养,一向比同龄人成熟理智。这二十几年来,他经历过许多不得志的磨难,他都能妥善处置。他从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他始终信奉,若是无法强大到改变面临之事,那就改变自己,去努力适应一切,直到足够强大。
他的心境开始平稳,开始接受,开始思考,如何跳出困境?
眼下可知的是,与萧竟对着干,没有利处。
元玉谈盯着门口的左连仁,问:“萧竟呢?”
见状,左连仁恍然大悟道:“我这就去告知门主。”
旁边的丫鬟见他想通了,立马小心翼翼将手中安胎药奉上。
元玉谈面无表情地接过药,一口喝了下去。
当天晚上,萧竟回来了。
他身上裹着寒风的凉气,立在门口好一会儿才跨进来,坐在桌边,看向床上躺着的元玉谈。
“你想好了。”他出声问。
“嗯。”元玉谈嗓音平静。
“过来。”萧竟朝他伸手。
元玉谈起身,慢慢走到他身前。
萧竟拉住他的手腕,放在眼前,仔细检查,“瘦了。”说着把人往自己身边拽。
元玉谈忍住冲动,纠结片刻,还是乖乖顺着他的力道,极其不自然的坐在他旁边。
见他低眉垂眼一副顺从模样,萧竟很满意,道:“饿吗?想吃什么?”
元玉谈垂着脑袋,冷秀苍白的脸颊看不出什么情绪。
萧竟语气变得柔和:“想吃什么?”
元玉谈抬起脑袋,看着他的眼睛,两人距离很近。
他轻声道:“这里太闷了,我想出去。”
“去哪里?”萧竟眼神探究,忽而扯嘴一笑,竟是无奈般道,“可以去,明日我陪你出去。”
元玉谈点点头。
萧竟挨着他,看看这里摸摸那里,像是得了一件新奇玩意,爱不释手。
元玉谈没有躲,道:“我困了。”
萧竟放开他。元玉谈利索地爬到了床上,蒙起被子。
过了许久,仍不听见门声,元玉谈困极了,睡眼朦胧,转头看着桌边的萧竟:“你不回去睡觉么?”
他这模样不设防,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很干净,萧竟没有眨眼,后道:“我看着你睡。”
元玉谈心里低骂他几句,再是抵挡不住困意,翻个身沉沉入睡。
第二日,萧竟没有食言,言说要带他去山下浏阳城中看看。
元玉谈没有异议。
用完饭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大门。
路上碰见了莺莺,在萧竟面前,莺莺少见的正经肃穆,恭恭敬敬用男声问了个礼,头都没敢抬。
萧竟没有分眼神给她,径直走过。
经过元玉谈时,莺莺突然拉住他,声音轻的不能再轻:“你真跟门主搞上了?”
元玉谈假装没听见。
莺莺很执着:“你们这是出去约会?”
元玉谈脸色不太好,坏心情一直持续到门口。
面前停着一乘宽大抢眼的豪华马车,元玉谈心情更加阴郁,死活不肯上去,拉着脸道:“你是把我当女子?”
萧竟愣了愣,失笑:“你何必总跟自己过不去。”
元玉谈纹丝不动。
“挺倔。”萧竟拗不过他,寻了匹马。他身手敏捷一跃上马,朝元玉谈伸手。
元玉谈:“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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