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evin也搞不懂为什么他一个三十几的人居然会被二十出头的小朋友使唤着,还使唤得如此丝滑。
Kevin只好继续用力搓动树枝,没一会儿,一缕木屑的轻烟飘了出来,方樾对准它摁下了电击器。
一簇火苗燃了起来。
“电击器还能当打火机?”Kevin目瞪口呆。
“原理有点相似。”方樾简洁道,“木屑粉尘本来就易燃,碰到电火花后会着火,用的不是摩擦生热。”
说完,他又去摘了些野草,放在火苗上烧着,火越烧越高,逐渐映亮了一片草地。
“你去把这周围的草清一清,清出一个圈,别到时候失火把这一片都烧了。”
“行吧,你是领导。”
Kevin啧了一下便站起身,遵照着方樾的指示,把周围两米内的草都拔了个精光,然后堆在脚边,供火继续烧。
火带来的温暖实在是太迷人了,两人把衣服用树枝支了起来,左右反复地翻面,没一会儿就烤干了。方樾甚至把池小闲的那件海绵宝宝的床单也拧干,挂起来打算烤一烤。
尽管他们都知道这片荒地并不是很安全,但温暖本能地让人感到一阵安逸。
Kevin有些顶不住了,忙了大半夜,困意一阵阵的涌上来,他靠着木桩坐了会儿,没一会儿便眼皮沉重的睡着了,头小鸡啄米似的上下点着。
方樾垂眸,静静地看着那团火。火光映照在他清亮漆黑的眸子里,有种热烈与冷寂相互交融的矛盾感。
他一直轻轻捻在手心的那根细丝似乎是感受到了热意,在他掌心活跃了起来,巡视领地般地溜达了一圈,然后缠上了他的手腕,最后将自己挂在了上面,变成了个奇妙的手链形态。
方樾垂着这只手,另一只手时不时往火堆里添一点枯草。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一件事情——等待。
过了会儿,起风了。风吹得野草微微晃动,火焰也夸张地舞蹈起来,像个马戏团的小丑。
手腕上忽的又痒了一下,方樾下意识地去摸,却发现那根轻丝不见了。
被风吹跑了?
那么轻,那么透明,就算被吹跑了他也没法找回来。
蓦地,身后传来了一个轻悄的声音。
那窸窣而细碎,像是是脚踩在野草和枯树叶上发出的咯吱声,小心翼翼,踟蹰迟疑,或停或顿。
隔着橙色的火光,方樾看到不远处一片草地里站着一个隐隐绰绰的身影。
那身影在原地停驻了一会儿,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终于,那身影发现了火光,于是朝着这个方向缓缓走来。
方樾渐渐看清楚了那双灰色的眼睛。
只是那双眼睛里没有重逢的喜悦和欢欣,只映照着朦胧的月色清辉,透着一点失焦的茫然,怔怔地看向旷野里的某处虚空。
就好像不认识眼前的人,也不清楚为什么来到这里……
风吹拂起他银色的发丝,时不时遮挡住那双眼睛,将他的视线交错、切割,愈发显得遥远起来。
“你……”方樾欲言又止。
他像是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视线摇曳着晃了晃,半晌才聚焦到方樾身上。
他如梦初醒般地眨了眨眼睛,下一秒,大脑却像是被人强制摁下了关机键,眼前彻底一黑。
-
Kevin是被冻醒的。
天蒙蒙亮,晨光熹微,野地里浮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他只披着自己的衬衫,手脚早已冰凉如铁,一时半会儿竟被冻得没了知觉。
他揉揉眼,爬起来一看,发现方樾不见了,先前坐的地方只有一堆火熄灭后留下的灰烬。
他心里一紧张,正要呼唤方樾的名字,却听到不远处有些窸窸窣窣的动静。
他蹑手蹑脚地向那个方向走去,发现方樾正倚靠着坐在一棵枯树下。
两人视线隔空对上,方樾伸出食指挡在唇间示意他小声。
Kevin悄悄走过去,看到了躺在方樾腿上的池小闲,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池小闲裹着被单,蜷缩着身子,紧闭眼睛,浓长的眼睫一颤不颤,似乎睡得很沉。
他的脸颊有些苍白,原本就很淡的唇色此刻更像是一张薄薄的宣纸——看上去体力消耗殆尽,疲惫到了极点才睡着的。
方樾的胳膊收拢在他背后,防止他滑下去,但在外人看来更像是搂着他一般,亲密无间的感觉。
Kevin无声地动嘴,想用唇语说点什么,却又不知从哪里开始问。
方樾似乎从一开始就料到了什么,他却蒙在鼓里,搞不明确情况。不过既然池小闲回来了,等他醒来再问也不迟。
Kevin站了会儿,只感觉此刻在方樾和池小闲的周围似乎形成了一个透明的包围圈。这个包围圈里有种微妙的氛围,像是给周围的景致加了层暖色滤镜,连那荒芜枯硬的杂草看上去都柔软了许多。
其他他不清楚,他只知道这个圈子将他排斥在外,自己莫名有点电灯泡的意味。
Kevin愣呼呼地站了半晌,然后挠着头走开了。
天气实在是太冷了,尤其是太阳还没完全升起来,空气里的寒意茂盛得跟遍地的野草似的。他回来自己原来躺的地方,重新燃起火来,打算烤片面包,稍微吃点热乎的东西。
这边的池小闲还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方樾感觉他的身体很凉。人的正常体温应该在三十六七左右,而池小闲的似乎要低上两度。
这样的体温绝对是不正常的,方樾一度以为他会再次失温,只好用自己的体温去焐他,将他放在腿上,弯腰用胸口的热气去暖,但功效甚微,大半个晚上过去,池小闲的体温依旧没有升到正常的温度。
但好在他的呼吸平稳,体温虽然没有升到正常值,却也没有什么失温的症状。
只是他的呼吸虽然平稳,但非常沉重,比起睡眠,像是陷入了更深的昏迷。
方樾知道,此刻他别无办法,只能等待。
他没有告诉Kevin的是,池小闲夜晚曾经醒来过一次。
不知道是做了噩梦还是昏迷中的身体哪里出现了异常,池小闲身体惊厥般抽搐了一下,像是丛林里听到风吹草动忽然跳起来的小鹿,又像是树梢上被惊起扑棱扇动翅膀的幼鸟。
一夜没睡的方樾立即醒了,他下意识地圈紧了池小闲,怕他从自己腿上滑下去。然后扒开一直拢到池小闲鼻尖的床单,查看他的脸色。
几乎是同时,池小闲微微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帘半掀着,眸光有些湿润,似透着迷茫的水气,以至于方樾不确定他是不是在看着自己。
那眸光细微地摇晃了许久,深深浅浅,晦暗不明,如同湖面下幽暗的深水。
方樾想确定他是否清醒,酝酿着心里的问题。
“你在河底……对我做了什么?”
许久后,方樾听到自己的声音出现在旷野的风声里,轻而小心,有些不真实,仿佛是害怕惊到池小闲。
池小闲久久没有回应。那渺远的目光幽幽地落在他身上。
就在方樾以为自己的问题将毫无回讯、被吞没在野风里时,池小闲的嘴轻轻嗫嚅起来,似乎想要说点什么。
他以为池小闲这回是真的清醒了,于是俯身下去侧耳去听。
但池小闲的音量极弱,只有一些气体在喉腔里碰撞摩擦的声音。
像是蝴蝶在无声地扇动翅膀,细小的气流只引得他耳畔微微发痒,他没能听清什么。
方樾放弃了,正欲直起身,却被一只手轻轻勾住了衣领,指尖透着点冰,像是在他锁骨上落了点雪一样。
“怎么……”
他的话还没问出口,微凉而柔软的东西贴上了他的嘴唇。
像是被雨打湿的花瓣,轻轻拂过他的唇瓣,又悠悠地飘零而下。
纯粹而自然,不带□□,好似碰碰手指尖那样最简单的接触一样。
方樾的大脑还是空白了两秒。
等他回过神时,池小闲像是消耗了最后一丝电量般脱力地垂下手,慢慢阖上了眼帘,再度陷入昏睡。
方樾无言良久。
好不容易拾回了正常的心跳速率,他开始认真思考起池小闲刚才行为的含义。
这个动作是接在自己那句问话之后的……
他正想着,忽觉得脖子上痒痒的,抬手轻轻一摸,竟又摸到了那缕轻丝。
跟刚才不一样的是,那丝似乎稍稍粗了些,落在皮肤上的触感更加明显了。
它挠了挠他的脖颈,似乎像是老朋友一样跟他打招呼,然后一路毫不客气地向上游走。
最后,它停在了方樾的下颌。
它伸出了透明的纤细触角,似乎是犹豫了下,然后也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方樾的嘴唇。
方樾:“……?”
第35章 白丝
趁着池小闲睡着, 方樾倒是可以好好观察一下那主动来招惹的他的细丝了。
他轻轻捻住它,像是将一个顽皮的小孩儿抓包一般。他捏得小心,但这丝似乎并不容易断, 要比看上去有韧性得多。
那丝线末端似乎有个小触角般的东西,挠痒痒似的碰着他的掌心。方樾将手举到朝阳明亮的光辉下,看清楚了那丝线——半透明,闪烁着上好绸缎般的光泽,熠熠生辉, 十分漂亮。
他顺着那丝往下寻, 却惊异地发现, 它一直延伸到了池小闲的右手手腕, 尾端没入他的皮肤里, 就好像是从他身体里面长出来的一样。
而那轻丝出现的部位, 是道不算陈旧的伤口。显然是刚愈合没多久, 伤口处有一层褐色的薄薄的痂,痂还没退, 呈现一个半圆的形状。
方樾想起来了。前两天在货车上, 池小闲为了让他染上自己的气味,咬破了手腕将自己的血抹在衣服上。
他似乎隐隐猜到了在水底发生了什么。那时他为了躲避两只水底埋伏的丧尸,藏身进了断裂桥梁堆成的一处废墟里, 最后因为缺氧而失去了意识……
池小闲给他渡的气么?
跟之前包裹着他的头的“蚕茧”又是什么关系?
忽地,他被人拍了拍肩膀。扭头看去, Kevin递过来一块被烤得微微有些焦黑,却散发着香气的面包, 被串在一根细细的枯树枝上。
这味道勾起了方樾的饥饿。他低声对Kevin说了句谢谢, 接过了那根树枝。
Kevin是第一次野外烤面包,虽然有些焦了, 但面包还保持着外壳酥脆、内里松软的状态,散发着甜丝丝、暖烘烘的香味。一口咬下去,还有些烫。但就是这点烫,将这么多天来吃惯干面包干饼干、枯燥如朽木般的味觉瞬间点燃了。
就在还剩最后一小块的时候,方樾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人轻轻扯了扯。
低头一看,池小闲已经醒了。
大脑跟倦意做斗争,沉重的眼皮好不容易撑开一条缝,他用细若游丝的声音道:“……给我留一口。”
他被硬生生给香醒了。
方樾、Kevin:“……”
池小闲裹紧床单,一面哆嗦着好冷,一面摇摇晃晃地坐起来,然后跟没骨头似的瘫在了方樾身上,银色头发乱蓬蓬的脑袋搁在方樾的肩头。
他的手藏在床单里,没有要拿出来的意思,只张开了嘴,发出“啊”的声音。
方樾捏了一小块面包塞进他嘴里。
“还有呢,你喜欢我就再给你烤。”Kevin笑嘻嘻道。
池小闲摇摇头,只道:“渴。”
方樾帮他举着矿泉水瓶,他屏着气足足喝完了大半瓶的水,直涨得打了个嗝才停下来。
水是冷得,冻得他又打了个哆嗦。
Kevin边给他烤新的面包,边忍不住道:“这下可以跟我说说了吧,到底都是怎么一回事?”
池小闲却出乎意料地摇摇头:“我记不清了。”
他的记忆和梦境已经产生了一定程度的混合,像是透过起雾了的泳镜朝外看一般,模模糊糊,隐隐绰绰,什么都看不太清楚。
他当时是想救方樾,但他记不得自己是怎么救的了。
记忆又变成了一只青蛙,从在河底断片开始,一下子跳到刚才闻到面包的味道而饿醒。
三人交换了所有的信息,池小闲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这丝能变成蚕茧一样的东西?”
“你说它裹住了你的脑袋?”
他看着自己手腕内侧的那道疤,又摸了摸那陌生的触丝,不由得陷入沉思。
没一会儿,他便想起来之前恍惚间产生幻觉所看见的被白丝缠绕的右臂。还有好几次陷入昏迷的时候,也感觉到了白丝的存在。
那细丝从他皮肤里钻出,却并不受他控制,仿佛有自己的想法。
池小闲正思考着,它已经像藤蔓那样细细地卷上他的手指,颇为亲睐地碰了碰他的指尖,一切都自然而然,好似它本来就长在那里一样。
如果这东西也能被定义性格,那么一定是个外向的e型自来熟。
三个人盯着一根丝,齐齐沉默了,最后还是池小闲开口提醒道:“那个……面包好像要糊了。”
Kevin这才急急地去给面包翻个面。
那细丝对面包似乎产生了一些兴趣,尽管风有些大,但它还是半空中不断拉长自己、颤颤巍巍的,最后伸出触角小心地碰了下那面包——啪的一下,触手飞速地缩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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