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他分析时,三人忽发现那小丧尸消失不见了。
草杆摇晃着,荒野地是一片单调的枯黄,又不见了其他颜色。
方樾已经抽出了撬棍,池小闲见状也连忙去翻放在包里的电击器。然而他刚摸到电击器还没从包里掏出来,倏的一下,余光里竟闪过一道残影,那小丧尸竟已飞扑到了他们面前。
三人连忙后退。
只在这退后的一刻,那丧尸立即弹跳而起,再度朝他们扑来。
方樾抡起撬棍砸去,第一下竟被它避开了,就在他抡起第二棍的时候,那丧尸却猛地转向,径直朝手无寸铁的Kevin扑了过去,敏捷得像一头小型猎豹。
Kevin毫无防备地被扑倒,那丧尸低吼一声,正要咬下去,方樾的第三棍已经向着它的后脑勺飞了过来。
然而在撬棍距离它脑袋还有二十公分的时候,它竟放弃了到嘴的食物,毫不犹豫地踩着Kevin的胸口再度弹跳了起来,又躲过了那一棍。Kevin被它狠狠蹬了一脚,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它落在了距离三人不到五米的地方,四肢着地,低低匍匐在草丛间,凶残的目光却紧紧地锁牢三人。
遇到了个难缠的家伙。
再管用的打击手段也必须要碰到丧尸才行,如果它像这样躲来躲去,他们会被一直耗在这里。
池小闲几乎没有犹豫,再次咬破了自己的手腕,伤口的结痂被损坏,血飞快地渗出来,他抬手便抹向了Kevin和方樾的衣服。
池小闲此刻已经能闻到自己血液的腥味,他确信对面那只丧尸也闻到了。
果真,它迟疑住了,背脊原本紧绷成一张弓的幅度平缓了一些。它耸动着鼻尖,在风里分辨着那有些复杂的气味。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银光在空中闪过,正中那丧尸的面门,几乎将它掀翻了过去。
——方樾没有再持着撬棍上前,而是直接将棍子丢了出去。
Kevin立即反应过来,和方樾一起冲上去将那丧尸死死地摁在了地上。Kevin顺手从草丛里捞起一块废弃的砖,高高举起,正欲像他在河边干掉那两只强壮的丧尸一样砸下去,手却莫名地抖了起来。
他看到那丧尸脖子上挂着条红绳,绳上拴着只小小的平安锁。打斗中,那锁从它裙子的衣领里翻了出来,悬在半空中,金色的光芒一闪一闪。
方樾注意到了他的迟疑。
他看向Kevin抓着砖块的手,用平静的声音道:“给我吧。”
Kevin却摇摇头。他咬紧牙关,闭了闭眼,然后用力地挥下了砖块。
一下,两下……
“妈的。”他骂道。
最终,他跌坐在草地上,大口地喘着气,将砖块丢在了一旁。
砖块上沾着点黑色的污血,在阳光的映照下发出着鲜亮却又脏兮兮的光芒。
池小闲看到这一幕,心头突然涌起莫大的悲哀来。
如果有那么一天,他的运气全部用完,上帝不再施舍任何眷顾,放任他沉沦为只有攻击意识的丧尸,不知道他会不会遇到那样一个对他有所犹豫和心软的人类。
他不敢期待宽恕或释放。
方樾和Kevin已经收拾好了东西,转头便看到了直挺挺站在原地的池小闲,目光愣愣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走吗?”方樾问。
池小闲回过神来,点点头,然后慢吞吞迈着腿跟上去。
方樾在原地等着他,等池小闲走及身边时,他却轻轻蹙起了眉,然后拉住了池小闲的手腕。
池小闲微微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手腕竟还在往下滴血。一颗颗红色的血珠顺着手掌从指尖滑落,渗进那漆黑的土壤里。
他仿佛已经习惯痛楚,渐渐有些麻木了。
他看着方樾从包里翻出装在塑料袋里的干净纱布,扯下一段来,包扎好了自己手腕的伤口。
缠纱布时,他的手指被他捏在掌心。方樾的掌心有些干燥,像是秋天里的落叶,带着被阳光晒过了一个夏天的温暖。
一种奇妙的安心感如同涓涓细流一般淌过他的心田,他不由自主地反握住了方樾的手,想要将这温度留存在掌心更久一些。
方樾怔了一下,手由着池小闲抓了两秒。
“不走么?你俩干嘛呢?”
Kevin自己走着走着发现变成孤家寡人了,回过头冲两人喊道。
方樾像是才反应过来,轻轻挣脱了池小闲的右手。
感受到温度的瞬间抽离,池小闲呆了一下,一股难以抑制的失落感涌上心头。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蜜袋鼯,欣喜若狂地飞扑起来,却没有被手稳稳接住,头重脚轻地朝地面坠去。
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然后他的左手就被方樾牵住了。
“那只受伤了,不好碰。”方樾垂着眼帘,低声耐心解释道,“我牵这只吧。”
他总是很认真地完成他的研究,却也可以很认真地解释如此小的事情——
池小闲这只小蜜袋鼯在坠地前的最后一秒,被人捞住了。
他轻轻眨了眨眼,最终也没能说出什么。他只迫切地希望刚才自己的失落没有从表情里外露出来,否则实在是有点丢脸。
丧尸因为没有人类愿意拉他的手竟然会伤心,听上去就有点丧失尊严。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池小闲心情的变化,他口袋里那颗吃饱喝足的小毛球轻轻弹跳了两下,又颇为顽皮地撞了撞他的大腿。
池小闲的手腕虽缠了纱布,却还是可以动。他用食指轻轻捏了下小毛球,虽然他也很好奇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但一切都只能先等到他们去六区方樾家的实验室才能查明,或者这中间发生过什么就连他自己都想不起来的事情。
不过他也并不急切知道,因为就这样一直被方樾牵着手还蛮令人高兴的。
他们在公路上走了快半个小时,终于远远的看见了几辆高大的黑色军用越野车。
它们比之前那一波的车型还要大一些,停在路面上就像是一只只硕大的甲壳虫,车顶反射着虫壳似的黑而油亮的光。
池小闲没有感觉到同类的存在,于是三人暂且放心下来,尽管如此,他们还是站在距离车队约十米远的地方静静观察了会儿,然后才小心翼翼地上前查看情况。
车外壳上随处可见子弹擦过的弹痕和凹陷的弹坑,路面上还有好几摊已经凝固了的发黑的血迹。但他们没发现任何尸体,这列车队里的所有人员都蒸发了,大概率是都变成了丧尸。
汽车已然成为一座座空荡的坟墓,充斥着战火后的硝烟味和死亡气息。
三人分头去找有车钥匙的车,顺便去各个车里搜刮物资。池小闲跟着方樾,打开了第一辆车的车门。幸运的是,车内设施都还比较完备,车窗也没有破损,但翻遍了前后座也没找到散落的钥匙,他们只好放弃了这一辆。
两人接着走向下一辆。在那辆车里,他们成功搜刮到一些罐头、冻干蔬菜和压缩饼干。东西都放在一个塑料收纳箱里,方樾直接将那个箱子搬了出来放到了路面上。
池小闲本想搭把手,忽然心脏重锤般地跳了一下,他立即警觉地抬头朝周围看去。
公路可以一眼望到头,除了他们三人和几辆车外并无他物。沿线是光秃秃的荒地,只有被风吹起的阵阵黄沙,再没其他活动的东西。
方樾见池小闲有异样,也放下箱子,警觉地抽出了撬棍。
这一路上的经验告诉他,池小闲的直觉向来很准。
“Kevin呢?”池小闲转头看看,忽然道。
几辆车周围都没有看到Kevin的身影,而刚刚搜刮物资时,池小闲还听到了Kevin急匆匆的脚步声以及找到物资时的惊喜喊叫。
砰!
一声巨响划破了寂静的长空,震荡着两人的耳膜。
池小闲被吓了一跳,灵魂都差点出窍了。
而后,两人才意识到那是一声枪响,来自于某辆越野车车内,顿时脸都白了一白。
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每一声之间都间隔着几乎相同的时间,十分规律,透着一股冷静的疯狂。
方樾下意识地把池小闲拉到自己身后。
第38章 往事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热呛的火药味。
扑通一声, 从最后一辆越野车的后备箱里跳出一人,正是Kevin。
他摇摇晃晃,像是喝醉了一般, 将手里的枪随意往地上一丢,然后靠着车身缓缓滑下来,坐在地上仰起头呆滞了两秒,接着几近疯狂地笑了起来。
方樾和池小闲只觉得这一场景诡异无比。
方樾上前一脚将那支枪踢远离Kevin,迅速弯腰把它拾了起来。这一过程里, Kevin没有看他一眼, 只顾着疯癫地痴笑, 声音嘶哑难听, 跟他唱歌完全是两样。
方樾持着□□慢慢绕到越野车后备箱——Kevin正是那里出来的。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 里面的一幕还是让他直感到头皮发麻。
后备箱里横着放着一口长型的冰柜。冰柜还插着电, 白色的冷气不断地往外流淌着, 像是云雾一般。
冰柜里躺着一名男子,脸色发青, 一只眼睛睁得溜圆, 眼眶里浮着灰白衰败的瞳仁,另一只眼则被zi弹给轰烂了。在子弹的摧毁下,它的颧骨、额头也失去了原本头骨的形状, 黑色的头发如同浆糊一般贴在面额上,肮脏而恶心。
因为被冻住了, 只有一些血肉残渣碎片黏在冰柜的内壁上,并没有鲜血飞溅而出。
这是一只可怖而丑陋的丧尸, 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冻在军队的车里, 又为什么会被Kevin激怒地开枪扫射。
方樾避开那张惨不忍睹的脸,发现它穿着一身深黑色与灰色线条相间的迷彩军装。
这跟他们前天碰到那波军人的服装颜色并不一样, 倒是和丧尸爆发那天新闻里的军部发言人穿着的是一样的。
池小闲也凑了过来,只瞥了一眼,便倒吸一口冷气,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
方樾合上冰柜,走回到Kevin跟前。
Kevin已经不再狂笑,像是累垮了一般地呆呆坐着,塌着肩膀,目光空洞地盯着水泥地面,像是被某处虚空吸引住一样。
方樾用脚碰了碰他,冷静地问道:“你认识那个丧尸?”
Kevin像是花了不少力气才把目光聚焦到方樾身上一样。
“我的理想实现了。”
方樾蹙眉,没明白过来他这话的意思。
“我的理想实现了,哈哈哈哈——”Kevin又开始大笑起来。他甚至站起来,揪住了方樾的衣领,盯着他一字一顿道,“丧尸来了真好,太好了,不然我都没机会杀了他。”
方樾反手抽出枪,冰凉的枪头抵在Kevin额头上。Kevin的笑声戛然而止,手一松,放开方樾的衣领。
“现在冷静点了吗?”方樾淡淡道。
Kevin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那是一把他刚才从车里搜刮到的枪,他记不清自己打出去了多少发,也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子弹,所以一旦方樾走火……
方樾又问了他一遍有没有清醒点。
Kevin连连点头。
方樾把枪收了起来。
“你就这么放口袋里?”Kevin急得汗都冒出来了,“会走火的。”
“弹夹空的。”
“……你诈我。”
“说说吧,他是谁。”方樾道,“为什么开枪打一个死人?”
接下来的几分钟,Kevin讲了一个故事,也是第一次在池小闲和方樾面前袒露他的身世。
很少有人在年幼时就可以确定自己的毕生理想,并且长大后也真切地实现了它,而Kevin就是这少数人中的一个。
对于他来说,唱歌仿佛是一出生就烙印在了他灵魂上的使命。
他在一个北欧有名的演奏世家长大,祖父和父亲都是钢琴家,母亲是女高音,他不出意外地继承了他们的音乐基因。他所生活的世界仿佛自带着恢弘的歌剧背景乐,剧院流淌出来的天籁之音犹如蜜罐一样浸泡着、滋养着他。
在读完顶级音乐学院后,十九岁便进入了一所有名的大剧院工作,成为了乐团的男中音。尽管术业有专攻,但他在高音和低音方面也丝毫不逊色。在音乐方面,他几乎是个全才,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天分。
幸福且平静的生活就像是加了淡淡蜂蜜的凉水,本可以就此无限续杯下去,直到一个人的到来,将这种滋味加料到了甜蜜的顶点,给了他从未有过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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