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派里四季寒冷,言华在这骄阳下走出了一身汗,扔保持掌门该有的风骨,牵着两头麋鹿,就像前来云游的高人那般深不可测。
言昀累了就往麋鹿身上坐,把麋鹿压的直吐舌头,只能靠言华在前头卖力拉着,毕竟是好几百岁的身子骨,看着年轻但也力不从心。
言华:“下来,自己走。”
“你欠我的那么多,你拉我会儿怎么了。感情债□□还。”言昀口无遮拦道,他摇头晃脑惬意地吹哨子,两腿晃来晃去。
“我们同门师兄弟,别老扯感情。”
“哦,按你这么说,做同门师兄弟就要冷血无情,人心都是肉长的,你里头莫不是放的石头吧。石头过个百年也要捂热了吧,我追随你来,做了你师弟,你跟我说师兄弟之间不能产生感情,那以前我们打小长大,在一个村子里的时候,你又说,没往那处想过。”
言昀取下腰间的酒壶,仰头喝了一大口。酒沿着嘴角滑下,湿透了衣衫,他抬手抹了一把,把酒壶往前一伸,“喝一口?”
言华被他提起过往,向来不酗酒的他也突然想借着酒,把自己灌懵来。言昀看着那一壶酒见了底,直接跳下麋鹿,“你多少年没喝过酒了?酒,它不是这样喝的,糟蹋。”
此时言华一身白衣,牵着麋鹿的身子开始不稳,看到前头漫山绿野,想起多年前的小村庄......
那年饥荒,庄稼减收,一家养不起那么多口人,家中有三个哥哥跟一个妹妹,妹妹在前一年被卖给一大户人家做丫鬟,用那些银两一家人挨过了些日子,后来实在没办法了,娘迫于无奈只好把他送去修仙。修仙讲的机缘,他小小年纪背着行囊去各大修仙门派拜师学艺,说好听是拜师,其实不过是想混口饭吃。
谁想,最后会真的学有所成。
半个时辰后,两人被守门的魔族士兵抓获,关进地牢。
宋祁也被象征性的关押在地牢里,见到师傅扶着师叔,一手还牵着两麋鹿的样子,只能帮两老人家铺好干草。
“师叔怎么了?路上遇到贼人暗算了?”
言昀把腰间的酒壶丢过去,宋祁双手接住。
言昀闷闷不乐道:“哪里有贼人动的了我们。你师叔他是自找的,酒不是自己买的,往死里喝。”
宋祁不太明白其中的关联,但看出来师叔是喝醉了,便同师傅一起把师叔搬到干草上,又脱下自己的外袍给师叔盖上。两人并排靠墙坐。
言昀摸出一枚铜钱,看着周遭并没有想象中的残酷,“魔族对你还不错,居然没有严刑拷打。”
宋祁沉默了,看了师傅好一会儿,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言昀看爱徒这欲言又止的模样,当即把铜钱用两指捏紧,宽慰道,“无妨,有什么就说,你这么大的人了,师傅难道还能打你不成?”
两只麋鹿曲腿而卧,鹿角靠鹿角的蹭着玩,时不时咬两口干草。
宋祁摸下麋鹿的尾部,麋鹿突然惊起,一双鹿眼警惕地盯着他,他扭头想说什么,再次咽下,一来二去几次,言昀拾起酒壶砸了下宋祁的脑门。
“快说,别卖关子。”
“小孩没娘,说来话长......”宋祁把如何进魔族,到后来发生的那些跟说折子戏似的说完,言昀盘腿看着他,还觉得没听够。
言昀好奇的问,“邝旭之成了魔族皇子,接下去呢?要一统六界了么?”
“师傅,这没有后续,”宋祁顿了顿,无奈道,“后续就是我们被关进来了,他要是没骗我的话,我们很快就能出去。所以师傅,你能别靠我那么近么,您的脸这么看,太大。”
言昀坐正来,叹气道,“没那么简单,你师叔已经占了一卦,怕是其中会生出变故来。寄云的秉性虽好,可世代恩怨,向来是血流成河的杀戮,他无心,却怕有人另有所图。”
宋祁:“大凶之兆,似乎是真的无法化解。师傅,如果这一切真因我而起,我愿以死谢罪。”
“死,说死做什么!”言昀指着不省人事的言华,“瞧着他没,你两真一个德行。你是不是也想着做什么该死的掌门人呐?掌门人没有用,也就顶个饭吃吧。反正,只要不是生死的问题,势不两立又当如何,最多一人砍对方一刀当扯平了不是。”
“师傅您想的过于通透。”
“所以我才是师傅呀。”
“有理有理。”
言昀瘪嘴,摸着空酒壶不太满意,看着地牢外来回走动的魔族士兵,对宋祁说,“喊他们拿点酒来。”
宋祁赶忙按住师傅,“我们不是来做客的,没有严刑拷打已是优待的,哪还要的来酒。”
“没有酒,那就是虐待!”言昀得理不休,“你虐待师傅,是不是?我都一把岁数了,没几年命活了,不给酒喝,怕以后也喝不着了。”说着还给哭上了,两脚在地上摩擦乱蹬。
看守的魔族士兵听到动静,走过来用佩刀敲了下牢门,让他们安静点,然后又走开了。
宋祁:“您的寿命很长,不用担心。”
言昀突然又恢复正色,“你走后没几天,你那师妹跟着那太子跑了。但是......我在他的房中,发现了燃尽的灰,应该是烧掉了信笺。我同你师叔求证过,以往从皇宫捎来的信,太子看过也会当场烧毁,但皇宫那边每月只寄来一封家书,而那灰烬远不止一封的分量。”
作者有话说:
言昀跟言华都不是新人物,是高阳跟判爷的前世而已。
从年前到现在,气管炎一直没好,气管跟胸腔这一块都很难受,整个人都很颓废很丧,所以也越写越慢。
这本书也不会太长,所以已经有在想新书了,下本书会简单轻松很多,书名内容都暂时还没定下来,新书我要全文存稿,存稿,存稿!
第50章
隔壁关着是某个修仙正派的弟子,鞭挞皮肉的声音与惨叫声此起彼伏,言昀支起耳朵听,幸灾乐祸道,“这多打几下,就要登极乐了。”
两人最后定论,一致认为那个里应外合的细作是太子,也就是新收没几个月的四师弟。于是言昀在地牢里连连唉声叹气,宋祁掏出一包盐酥鸡,扯下一鸡腿堵住师傅的嘴。
言昀闻着鸡肉香,吸吸鼻子,两眼都开了光,再摸摸酒壶,拔开盖子又盖回去,“有肉没酒,不吃不吃。”
宋祁也不理他,自顾自盘腿在那大口吃肉。
言昀才反应过来:“你哪来的盐酥鸡?”
“别打了,我答应你们答应你们......”隔壁被抽打的男人终于坚持不住。
那人似乎是收了鞭子,“早答应了少多少皮肉之苦,走,交差去。”
魔族士兵踏着轻快的步子走了,宋祁皱眉,对师傅说,“抓这么多修仙的人来,到底是为何?”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师叔以前为了果腹,才入的玄音门,有时候啊,人一开始的目的都很简单,不过是最原始的欲望,吃饱一顿饭。当然,分人,大多数人等吃饱了饭,就想要干点惊天动地的大事,争来争去,烦死人。”
关在地牢就是走个过场,没有皮肉之苦,邝旭之堂堂一新上任的魔尊非但不为难宋祁这个阶下囚,还硬塞了些食物给他。关键这人还贼贴心,怕他拿不动那么多东西,便全放在了乾坤袋里让他随身携带。
宋祁拍拍手,把盐酥鸡包好揣回怀里,抬头环顾这地牢环境,“我想了想,等寄云避开魔族的重重眼线来解救我们,不知何年何月,我们不是可以自己出去的么?你跟师叔一个人都顶半边天。”
“诶,你别推醒他。”言昀平日里就很少跟言华在一个空间里待着,难得醉一次,好让他在旁盯着。
可他说晚了,言华被宋祁一推就醒,看到这牢门,问也不问起因经过,转身气沉丹田,一掌就拍开了厚实的墙,“轰”地整面墙坍塌。
言昀:“......”
三人来到墙外,魔族士兵在后头穷追不舍,但魔族地牢地形复杂,是一个“回”字形,得打破两堵墙才能顺利出去。
两只麋鹿认路,言华让他们跟着麋鹿跑。
地宫里,邝旭之研究了一下魔族的地形,传来了老魔尊的亲信。
亲信是个老头子,悟性低,在几乎要归西之际,才成为了一名合格的魔修,老态的容颜才得以保存下来。
邝旭之拂袖起身,“你要的,我爹的遗愿我都做完了。我要带他们回去。”
“您不能回去。他们也不能被放出来。”亲信握着魔族的兵力,并没有着急将这些权利还给新任魔尊,并保持着观望态度。
“留着他们做筹码是么?”邝旭之愤然道,“我爹他要是还活着,必然不会这样做。虽然我没有见过他,但......”
“您要是想见,我现在就能带您去见的。”亲信恭敬笑道,带着邝旭之去到了一个盘根错节的大树下。
树里包裹着一个男人。男人面色枯槁,没有一丝生气,大面积的呈现尸斑,已看不清原有的长相,但要仔细瞧,还是能看出长得与邝旭之有些相似。
“为什么他......会在这?不放他归于天地?”邝旭之从没见过生父,但也曾好奇过,他对父亲被摆放在一棵树里,大为不满。堂堂一代魔尊,死后安放的如此随意。
“他服下了散魂丹,无法入轮回转世。”亲信向大树跪拜了三下,施法除去了老魔尊脸上的灰尘,露出了干净的脸庞。
“你母亲欺骗了魔尊的感情后,抱着你拼死逃出魔族,至此,魔尊他悲痛欲绝,便服下了散魂丹,此丹药一服下,魂魄散尽,生生世世不复存在。”亲信忍不住落泪,伺候了魔尊一辈子,在看到这张与魔尊相似的脸时,发觉时光荏苒,岁月飞逝,这才有了几分感伤。
这点时间对于天地而言,不过眨眼,对等待的人而言却是心心念念。
古树下,芳草萋萋,百木凋零。
“散魂丹。”邝旭之眉头紧皱,将这丹药的名字在心中默念,却倍感陌生,“为何,散魂丹我从未听说过,既然是丹药,必然有解药才是。”
亲信长得老态龙钟的,双目浑浊地看着邝旭之,“此乃上古邪术之一,曾有人练出大量散魂丹,被天界发现后,炼丹人把散魂丹藏了起来,魔尊也是无意中得到此丹药。无解,根本无解,但我以为,只要保存了魔尊的身体,迟早,迟早会有一天,找回他的魂魄的。”
亲信又说,“外来的人,都带着世间上最残忍的武器,他们能以情摧毁一个人,什么正道,为了达到目的,照样不惜一切。您现在拥有了所有,不需要再回去与那些人一起了。”
邝旭之坚决道:“我不会留在这。”
“还想着跟你那师兄成婚?”亲信苦口婆心说,“我知道他,不过是玄音门的人,既是你的师兄,还来勾引你。他们定是想故技重施,毁灭我魔族啊!”
邝旭之见不得有人污蔑宋祁,折下半截树枝,狠狠刺进亲信的锁骨上方。亲信吃痛地咬牙看着邝旭之。
邝旭之冷声道,“这世上我只听两个人的话,一个是我爹,一个是宋祁。我不允许你说他。”他的目光移到爹爹的脸上,这才拔出树枝,饶过爹的亲信。
身上的魔气被束缚了,能用的也是玄音门的门派心法,论真打起来,这亲信完全能把他打趴下,但他顾不得其他,愤怒它是不会懂得权衡利弊的。
亲信按住流血的伤口,双唇惨白,却是笑了,“哈哈哈哈。果然是我们魔族皇子,这点伤不算什么。今日就算是我命丧于此,我还是要阻止你,宋祁留不得,他是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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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族的地盘到处都是火。大地龟裂开,火星子从里头迸出,沿路的石头都是赤红色的,好似烧红的烙铁。——这与玄音门那种正气之地,有着极大的温度差。
从地牢的那破墙跑出来后,宋祁跟两长辈便在这回字形地牢里一直跟魔族士兵周旋,那把开山斧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似乎是找寻了宋祁很久,见到宋祁在跑,也锲而不舍悬在他屁股后头,一有人接近,那斧头就劈下去,让众魔族士兵惊骇不已。
存放老魔尊尸体的地方,向来是不对外开放的,但今天结界被宋祁给撞破,带着身后一溜烟的魔族士兵追杀了进来。结界的光自从言昀进来的瞬间就闭合,将魔族一干人等弹出了数十丈远。
言昀惊诧不已。
亲信对树施了法,掩去了老魔尊的身形。
“胆敢在我魔族撒野!”亲信怒喝道,身后的岩浆朝着他们扑去。
泥土翻起,挡住了岩浆。
“言昀,带他们走!”言华飞起招来佩剑,剑气涤荡而去。剑气扫过树,亲信瞪大眼喊了句魔尊,冲过去抱住树干,被剑气重创后背。
亲信喷出一口鲜血,仰面倒地,“我将永远效忠魔尊。唔……”他说着又呕出一口血,睁大双目死去。
言华落地将剑抱着,宋祁上前几步,“他死了?为了保护一棵树?”
魔族的脑回路就是奇特,为了一棵树献出自己的生命,人不如树?
亲信一死,那棵树迸发出的黑气冲天,没有人再干涉,魔族上下也只能听命于新魔尊,目送他们离开。
邝旭之心心念念着要跟宋祁大婚,一回到玄音门便认真操办起婚事,师叔多次阻挠,死咬着魔道与正道势不两立。
然而这时邝旭之便会拿卖身契出来,白纸黑字,名门正派就该认下这笔账,所谓君子,便要信守承诺。
言华被说得哑口无言,只能将其逐出师门,但即便被逐出师门,邝旭之还是没有停止操办婚事。邝旭之向来就特立独行,也并不怎么在意别人的眼光,在他心里,什么正邪,什么殊途,全当是在放屁。
被逐出师门之后,天下就传来了魔族要血洗各大门派的消息,任谁都会觉得这是魔头的报复行为。
皇宫里的某一处地方,烈火烧得旺盛的炼丹炉摆放在中央,太子被欧阳雪抱着,负手而立,脸上被映上了橘光,“就快了,是吧?”
跟太子一起私奔的欧阳雪应声道,“这炉药,炼制了这么久,眼看就要成功,真是迫不及待想看看我师兄跟师弟的样子。话说,你怎么找到那本古书的?传说天神已经把书给烧毁了。其实我还有些担忧,师傅也曾说,炼丹师虽是玄音门的开山之祖,却因为炼制这种丹药,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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