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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敌我差距实在太过悬殊，这一线生机，太渺茫了，所以……
“哥哥，这是我为你做的法衣。”楚熠带来了一整套用金线绣着繁复咒文的白袍，“我查遍所有典籍，找到了传说中可以抵抗神火的咒文。”
楚烨拉起楚熠的手，看到满指尖的针眼，道：“这是你亲手绣的？”
楚熠有点脸红，小声道：“嗯，为了哥哥现学的，绣得不好，但是咒文一定管用！”
“好。”楚烨轻轻吻了一下楚熠的额头，“我的阿熠，谢谢你的努力，我也会努力。不过现在，请允许我向你道别。”
“说遗忘太残忍，所以，我想留给你希望和承诺。”
“待到天光破云时，你就可以再见到我了。”
第110章
第二日, 依旧是烈日灼灼，高台之前，在大巫的主持下，祭典开始。
三千“人牲”已经全部按照生辰八字绑在了高台上测定好的位置, 在大巫沟通天地, 请示神灵之后，公子无晦带着身着祭服的使者、侍从们缓缓沿着白玉长阶登上高台。
王后率众在城墙上遥遥观礼, 楚熠只觉得这一幕幕愚昧而荒诞, 却又带着几分视死如归。
楚熠神色坚定：“哥哥, 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哥哥，你一定会活着的。”
高台之下, 民众围观着指指点点, 他们对将要受难的三千同胞并没有怜悯, 只是嘴里叫嚣着：“烧死他！快烧死他们！” 甚至有种在看什么滑稽戏的兴奋。
“都怪他们触怒了神明, 这下好了，只要烧死他们, 我们就不用受苦了。”
“他是我们楚国的长公子，这都是应该的。”
楚烨一步一步登上长阶, 虽然他并不在乎这些, 但嘈杂的议论声中, 还是生出一种荒诞的背叛感。
但也是他错，所谓“三千人牲”也是鲜活年轻的生命，他身为长公子, 却无法护佑他们, 而要带着他们去赴死。
只有三千少年少女的父母亲人在哭泣：“我们没有触怒神明，我们没有……大巫说过, 他们都是为了大伙儿献身的啊……”
但不会有人感激今天的牺牲者，反而会为了让自己道德上好受些，去唾弃牺牲者都是触怒神明、应该牺牲谢罪的恶人。
楚熠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几乎都想立刻下令叫停这个仪式，但在所谓的神明旨意面前，他救不了哥哥，更救不了三千被献祭的少年少女。
这样的神明称得上是神明吗？配得上楚国百姓长久的供奉和信仰吗？这不是一位神明，而是一位邪神。
队伍终于一步一步登上顶端，下方看热闹的百姓只能迎着刺眼的阳光抬头仰望。
只见楚烨穿着雪白绣金色咒文的长袍于高台之上，长风猎猎，吹得衣摆飞舞，恍若天人。
就像是流落凡尘的谪仙，此刻将要登风踏云而去，回到天宫之中。
场面一瞬间都有一丝寂静，礼贤下士、仁政爱民的长公子，真的是恶人吗？如此高洁之姿，说是神仙也不为过。
想起长公子主政以来过的好日子，想起祭台之上也有着兄弟姐妹，有人犹豫了，高呼道：“长公子！长公子！”
但是因为干旱，他们今年已经颗粒无收了，虽然长公子已经广开粮仓，使百姓能够渡过今年，但来年要是干旱继续下去，他们的日子怎么过呢？
于是，最后所有言语化作一句：“长公子，谢谢您！”
高台自下而上，忽地燃起火焰，一圈一圈吞噬了祭品，正值青春年少的少年少女们，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化为了灰烬。
最终火焰不断腾起，蹿上祭台最顶端，吞噬了楚烨身后的“使者”，整个高台之上，只剩下楚烨一人！
然而，无论火焰多么炽烈，楚烨仍旧静立与火焰中央，白衣如雪，毫发无损。
纵使是刚刚义愤填膺叫嚣着“烧死他”的百姓，此刻也被这天人之姿慑住心魄，长公子神圣高洁，竟浴火而不死。
楚烨透过不熄的火焰静静看着天，仿佛在和什么不可视的存在对峙。阿熠亲手掺杂帝王紫气绣的衣服确实能阻隔火焰，并不足以达到不伤分毫的地步。
而是他，在仪式开始之前，就将自己的灵魂同时献给了雪神。既然自己的灵魂有被用国运觊觎的价值，那么就让他们看看怎么分吧。
火焰无法吞噬楚烨，也没有楚烨心甘情愿的信仰，虔诚献出，火神无法通过这样的方式掠夺楚烨的灵魂。
于是，一道通天的云梯自云端降下，到了楚烨面前。
楚烨听到了“神”的声音：“到我身边来吧，我的信徒。”
楚烨看到这里，知道自己第一步已经成功了，他笑了一下，义无反顾登上了天梯。
百姓们被这显现的神迹震慑，惊叹：“快看！神明显灵了！”
他们跪下不停叩头：“神明显灵了！神明显灵了！求求神明保佑我们！”
他们亲眼看着楚烨登仙而去，愈发对楚烨的身份猜测：“长公子……真的不是仙人吗？”
这个发展出乎了楚熠的意料，他迅速对哥哥留给自己的人手吩咐：“立刻把这些话散播出去，就说哥哥是谪贬凡间的仙人，现在为万民献身，渡劫成功，回到天上去了。”
仪式结束了，一时间乌云蔽日，楚烨逐渐消失在云端，楚熠看了很久，终于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楚国依诺献出了公子无晦和三千生魂，纵使火神还没有成功吞噬，但也要遵守诺言收了他的神通，停下对楚国的烈日炙烤。
可是……他却没有说，给楚国降雨，毕竟他又不掌管下雨。
看到空中的云，百姓们在欢呼：“要下雨啦！要下雨啦！”
但是，并没有下雨。他们越等越失望，越等越绝望，特别是献祭了自己儿子女儿的，哭得撕心裂肺。
楚熠嘲讽地笑了一下，所以说，保佑楚国什么的，大概是骗人的吧，只是为了得到哥哥和三千生魂而已。
天光破云时，就可以见到哥哥了么。
好吧。
楚熠登上了王座，台阶之下，是正快意无比，准备坐上来的王后。
王后得意洋洋的面孔顿时僵住，指住楚熠：“你！”
楚熠面无表情：“来人，母后疯魔了，请母后回宫静养。”
王后怒不可遏：“楚熠，我看你才是疯了！你以为楚烨没了就能轮到你……”
楚熠打断道：“父王重病多年不起，哥哥为民献祭，理应由吾当政，大巫，择个吉日，准备登基大典吧。”
大巫颔首：“是。”他没有想到，二公子沉迷这些奇术，在修炼上的造诣已经远远超过他了。更何况，长公子没有帝王之命，软弱一些的二公子却是天命帝王，他从不和天命作对。
楚烨为楚熠留下的人，是真真正正能够让楚熠如臂使指的，他们迅速将王后的党羽制服，而外戚们今日送走了楚烨本来是大喜，正要庆功的，却让楚熠打了个措手不及。
被按住的王后不得不服软打感情牌，哭诉道：“阿熠，你是我的儿子，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楚熠早就对母爱失去了幻想：“母后，你从来都不是为了我，只有哥哥，才是为了我。”
他一字一顿道：“我、要、你、们，全部都去死。”
第111章
楚熠不是不聪明, 只是从前只想待在哥哥的羽翼之下，却没想到有一天哥哥会离开自己。
但是，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所以，楚熠上位后, 迅速血洗了外戚, 肃清了朝堂，掌控了他所能掌控的所有权力, 不断扶植能臣, 坚持兴修水利的政策。并通过自己在大巫身边的多年积累, 让大巫们为自己所用。雷厉风行，手段比之长公子还要强硬。
然后，他下了一道命令, 要在全国范围内, 修建长公子的庙宇。
并命大巫们昭示天下, 长公子为万民献身, 羽化登仙，真正于天上护佑楚国的, 乃是长公子。公子无晦将成为楚国新的神明。
一个人一旦下定决心非要做成某件事情，是非常可怕的。
深夜的时候, 他就独自在寝殿雕刻着雕像。
“都说成为神明需要信仰, 那么哥哥, 就让我来做你的，第一个信徒，最虔诚的信徒。”
“哥哥, 你可千万要等我。”
庙宇迅速在全国上下修建起来, 其中每一尊神像都是楚熠亲手雕刻，充满神韵。
虽然此时楚国不再日日是被灼灼烈阳所笼罩, 但仍旧没有降雨，长公子主政时修建的水利，倒在此刻显现出其作用，百姓无不怀念当初那个爱民如子的公子无晦，他是真正用凡人的力量，救民于水火。
百姓渐渐相信大巫们的话，也许护佑他们的，真的是长公子。
更何况看到庙宇中，那如同天工造物、圣洁无比的神像，谁都会想，长公子应当真是一位仙人吧。
此时，楚烨却在天上同时承受着冰与火的折磨，两股力量在他身体里博弈、撕扯，他设计挑起了两位神明的矛盾与胜负欲，他们都想要他低头，要他真心拜服，心甘情愿地虔诚献出灵魂。
末法时代，灵气逐渐枯竭，众多神明失去信仰，开始堕落，操弄规则掩盖龌龊之事，比如这一次，就是火神与楚国所作的“等价交换”。
若在上古众生皆可修炼的时代，楚烨这样的凡人，是有望修炼成为神明的，所以他们都希望得到楚烨这拥有神性的灵魂，以使自己的神力更进一步。
若是强行吞噬，是暴殄天物，倒显得他这样大费周章算计楚国，做的都是无用功了。
所以，楚烨便因此得以苟延残喘，于两位神明之间夹缝求生。无论受到怎样的折磨，无论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带给他怎样的痛苦和折磨，他都始终记得，有人还在等他。
而且，他发现，自己到了神宫之中，竟然开始无师自通地吸取灵力，得以修炼。神明视他为凡人，过于轻视，并不会注意一只蚂蚁暗自蓄积力量。
但楚烨在短短的时间内，却飞速成长了起来，不仅仅是因为天赋，还有……来自凡尘的纯粹的信仰。
他甚至听到了虔诚的信徒内心的声音，他在叫他：“哥哥”。
待到火神终于发现楚烨的异样的时候，他一瞬间就动了杀念，纵使不能完美得到，他也不能放任楚烨继续成长下去了。
然而，却在他动手的一瞬间，就受到了反噬。楚烨身上竟有帝王紫气的护佑！
放下傲慢，他看到了凡尘无数拔地而起的庙宇，无数矗立的神像，看到了鼎盛的香火。
他一瞬间感到了威胁，纵然不能随意干涉凡尘，他也立刻向凡间一挥手，要摧毁这些神像。
但是，每一尊神像都以帝王紫气为衣，他无法摧毁。
国运不灭，帝王紫气不灭，古楚国因为楚烨的献祭，得火神庇佑，必可将王朝续命二十年。他若横加干涉出手摧毁国运，所要承载的因果，甚至能够将他的神格陨灭。
凡尘的凡人到底做了什么？！
沉眠不醒的楚熠不知感觉到什么，唇边绽开一缕笑意，他将自己的灵魂分成了成百上千份，以自己的灵魂为衣，国运不灭，护哥哥的信仰不灭。
这场漫长的对峙，他和哥哥不一定会输，但是，很快他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感觉不到灵魂支离破碎的痛苦，也见不到哥哥回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很多很多年以后，他大概会永远消散在天地间吧，再没有来世，也永远不能再见到哥哥。原来最先违背诺言的人，是他啊。
对不起，哥哥。
看着楚烨在折磨中依旧云淡风轻、波澜不惊的样子，火神忍不住用怜悯的语气嘲讽他：“你弟弟的意识已经彻底消失了，你在这里苦苦支撑又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当初你不做这些无谓的反抗，他现在还在好好地当他的九五之尊。而且，没有了他这位帝王，楚国很快就会覆灭，改朝换代之后，你身上的帝王紫气也会很快消散，他的牺牲，除了拖延时间，没有任何意义，但他却魂飞魄散，永远无法再现于世间。这些，都是你的罪孽……”
火神看到了平静的楚烨眼底的泪光，然后听见他沉默了很久，闭了闭眼，说：“没有意义了，如果你想要，就拿走吧，我心甘情愿献给你，我不想再看到这些，让我和他一起离开吧……”
感觉到楚烨对他不再抵抗，火神朗然长笑，是否心甘情愿地献祭，这做不得假，否则他早已被他身上的帝王紫气所反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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