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当然有。
宋开心:“……没有。”
“没有?”周舟挺惊讶,“这可是夸你的话啊,我觉得跟柳叶一样。”
宋开心倏然睁大眼睛,盯着周舟,好像要把他看出个窟窿来。
“干嘛?”周舟奇怪,蹙眉:“说了这是夸你呢。”
宋开心长久不动的记忆像是被人轻轻晃了一下,溢出点支离破碎的片刻来。
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初春,两人站在湖边,那人还穿着白色羽绒服,一抬手就有衣料沙沙的摩梭声,先笑,然后摸了摸宋开心的眼角:“哇,跟柳叶一样。”
周舟眼见着宋开心的眼泪顺着眼角滚下来,慌的一下站起来:“哭什么?”
宋开心也不想哭,但是忍不住,赶紧抽神回来,用手背胡乱擦了擦,蹭的眼睛都红了。周舟递纸巾过去。
宋开心接着,用纸巾擦了脸,安静下来,说:“风迷了眼。”
家里哪里的风。
周舟没戳破,“嗯”了一声。
宋开心又笑:“我吃好了。”说着慢慢摸着上楼了。
周舟呆坐片刻,然后看了眼冷掉的猫猫头,有点儿气,又有点儿……难受。
你不吃我吃。周舟郁闷地想。然后张嘴一口就咬掉半只头。
没想到过了一会,宋开心又回来了,说:“我的猫猫呢?”
看着只剩一半的猫猫,周舟默默把嘴里的咽了。
“没了。”
“怎么没了?”宋开心问,眼睛还有点红。
“……不是不要么,我已经扔了。”
宋开心直接上手,循着声音,抓着周舟坐着的椅背晃了晃,拧着小眉毛,表达自己的不满。
周舟被他晃的直抖,可他这样带着情绪,周舟反而乐,默默把剩下来的半个猫猫头吃了。
心情好了不少。
·
过了今天,就是九月。窗外蛙声还是一片,宋开心站在窗前,感受着小风微微。这应该是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吧。
“笃笃。”两声清脆的敲门声。
“请进。”
周舟推开门,瞧见宋开心,他刚洗完澡,头发湿润,那双眼睛在水汽下更显无辜。
周舟走进来,把一箱瓶装水拆开,一瓶瓶放到架子上。
“水都在这。”
宋开心点点头,“谢谢。”
周舟只顾干活,“你得了,别再让我操心。”
“我下楼拿水算正常活动。”
不算乱跑让你操心。
周舟瞧他,心想,谁跟你说那个了。
“……嗯,反正你乖乖的就成。”
宋开心拧眉,他不喜欢乖乖这个词。
周舟不搭理他,觉得他眉头拧成个小结还挺可爱,有了这个念头,他自己先无语的笑了。
“行了,我回去了,你早点睡。”
宋开心听着他出了房间。自己去摸了瓶水,结果却在架子上摸到了一个硬硬的小玩意儿,立体的,敦敦实实。
先是摸到了耳朵,然后再是一双柳叶似的眼睛,再是嘴巴,脸颊边还有须须。
是猫猫。橡皮泥做的,已经做了加固,不会轻易变质或者变软。
宋开心轻笑一声。
·
周舟早上起来先去给小菜园浇水,经过一个多月的养护,小园子已经很像样了,只有几个正在长的果实挂着,成熟的都已经摘了,杂草也没有了,地里很清爽。浇了水,又去另一边的葡萄园摘葡萄,这里没有罩网,就只剩几串了,全喂了小雀。
隔壁门里出来个小萝卜头,探着头望,又不太敢。
周舟认出来这是二伯家的小孙子,以前都是过年才回来,平时真的不太见的着。
“想要吗?给你一串?”周舟问他。
他立马往回跑,又舍不得,偷眼回头看。
周舟:“没事,给你一串。”
他“跐溜”一声跑回家了。
周舟失笑,他还算和蔼吧,这么怕他的吗?
宋开心摸着门慢慢出来,问:“船船?”
“在这。”
宋开心:“我饿了。”
周舟一挑眉,吆,挺难得。
“想吃什么?”
“想吃什么都能有吗?”
“你想啥呢?”
宋开心一脸:那你问的那么自信。
周舟:“喝风吧。”把小篓子塞他怀里,宋开心不知道是什么,赶紧伸手接住,摸了摸,圆滚滚的,还带着早晨的凉气,是葡萄。
周舟准备早饭,炸了馒头片,很香,在门外就能闻见香味。
宋开心一直到早饭都准备好了才进门来,洗了手,坐到餐桌边,等着吃。
周舟瞧了眼空荡荡的小篓子,问:“葡萄呢?”
“给隔壁小孩了。”宋开心说,过了会,小心问:“能给吗?”
“……能给。”
周舟失笑,小孩子倒是一点不怕他。想到这,他又仔细看了看宋开心,真的是人畜无害。
周舟把碗跟勺放他面前,说:“吃早饭。”
宋开心直接上手拿,“卡茨”咬一口,面粉混着油脂的香味溢满唇齿,特别好吃。
“你上学都是在这吗?”
“嗯,高中在康远中学。”
“那周叔叔跟邹阿姨都在你身边吗?”
“高中我住校,初中……”他想了想,“在的。”
“这还要想啊……”
周舟没搭理他,把黄瓜鸡蛋汤摆到他手边,提醒:“烫。”
宋开心小勺舀了一口,吹吹,喝了,缓缓说:“小虎子说不能跟他爸爸妈妈走了,因为要上学。”
听他说,周舟没反应起来小虎子是谁,仔细想,小虎子就是二伯家的小孙子,叫周沪,据说起这名是因为出生在上海。
康远县所在省份是劳动力输出大户,大量壮年男女奔赴前沿城市讨生活,然而城市里人口数量庞大,难以解决他们小孩子的读书问题,所以小朋友一旦到了适龄,就得送回老家来。
周舟“嗯”了声,沉默了一会。这事他见得多,都是时代大洪流下不得不做的一些选择。宋开心其实知道,也挺理解。他在学校的时候跟孩子们聊天,很多都是跟着爷爷奶奶,父母不在身边,有些就说想爸爸妈妈,他听到心里就挺不落忍。
吃完了早饭,周舟出门的时候见到了周家忠夫妻两,他喊了声:“忠叔,芳婶。”
周家忠没料到他从这二层小楼里出来,惊着问:“小二啊,你怎么……”
“唐爷爷回家了,我现在帮着照顾照顾小宋。”周舟说。
周家忠恍然大悟,过后又问:“人还好相与吧?”
周家忠人如其名,特别忠实勤奋,他只听过这个邻居,没接触过,下意识就怕有钱人欺负了自家人去。
“挺好。”周舟给了中肯的回答。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夫妻两要给小虎子办入学,芳婶没怎么说话,只跟周舟打了招呼,心情有点儿低落的样子,小虎子就依偎在妈妈怀里,看着周舟。
周舟不耽误他们时间,也不再寒暄。
宋开心上午跟唐爷爷视频了,是赵秋实打来的。唐爷爷做完了手术,手术很成功,但到底身体底子不如以前了,只得在宋家休养。老头儿天天没事做,跟宋开心说:“我想我那小菜园了……”
“小菜园船船照顾的很好呢。”
唐爷爷也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宋开心能这样答,一时间兴趣来了,问他:“船船是谁呀?”
宋开心眼神闪了下,不说话。
唐爷爷也不指望他能回答,见他现在这样就已经挺开心,笑着说:“我那菜园子还是在他指导下建成的呢,他可不得用心照顾……”
宋开心笑笑。
唐爷爷又跟他聊了几句,然后把手机给了赵秋实。
“秋实哥?”宋开心喊。
“怎么了?”
“我哥是不是谈恋爱了?”
赵秋实是知道宋林枫身边有人的,但这算不算谈恋爱,他不敢妄言。
“可能吧。”
宋开心皱眉:“你也不知道?”
赵秋实哭笑不得:“你哥那么大的人了,有人也正常。”
宋开心降低点声音,像一只偷了小鸡的黄鼠狼,小心翼翼,“我听着,是个男人啊……”
赵秋实愣了下,没成想宋开心能听到这么细的层面上来,半晌说:“你哥有分寸,你别操心。”
宋开心撅嘴,心想,你俩就是一伙的,想从你身上打探消息基本不可能。
“你也看着点我哥,别让他胡来。”最重要是怕有心人不怀好意接近,毕竟他哥是个帅哥,还有钱。
赵秋实笑了,他哪里管得了宋林枫。但是小孩子一片真心,谆谆嘱托,不能辜负,只得答应:“知道了。”
挂了电话,唐爷爷在边上听了个只言片语,问:“宋总有对象啦?”
赵秋实简直想举手投降,说:“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放过我。”
唐爷爷拿眼睨他,赵秋实一边跑出门一边说:“宋总让我送的东西我都送到了,我撤了。”
第15章 我的签子呢
今天是康远县八里镇泉里小学新学期第一次上音乐课。
司机大叔来接,也姓周,叫周峰,原来也是泉里村人,不过现在已经住在县城里,不再在村里了。受宋林枫的雇佣,一周三次会补充食材跟必需品过来。不过这两个月,有周舟在,什么都能搞定。周峰就如实汇报给赵总,得到回复说可以酌情减少来的次数,周峰就来的很少了。
今天他把车开过来停在门口,周舟叫了声:“峰叔”。
二伯瞧见了稀罕:“小峰,挺长时间没见啊。”
周峰胖胖的,肚子挺出来一块儿,人瞧着特别憨厚,笑着说:“今天小宋少爷要去学校。”
村里人都知道,小宋少爷是泉里小学的音乐老师。农村小学里,音乐课就是个陪跑的,学校不重视,家长也不重视。但孩子们喜欢这个温柔又清秀好看的老师,最重要的是,不用上语文数学课,都很开心。
宋开心握着盲杖,自己摸着慢慢上车,跟周舟说:“拜拜。”
周舟感觉自己跟老母亲一样,失笑片刻:“行了,快走吧。”
宋开心又说:“中午我回来吃饭。”
周舟:“嗯,给你做鱼。”
宋开心点点头,周峰帮他关上车门,开着车离去。
宋开心开着点窗,往外凑了凑,能听到外面有三三两两年轻幼稚的声音在说笑。都是去上学的学生吧。
泉里小学离宋开心住的地方不远,毕竟都是泉里村的小孩子去上学,不能太远,建在一片杉树林里。杉树是四季分明的树木,春夏秋冬,树叶沙沙,伴着孩子们的读书声,很童话。
宋开心到了教师办公室,几个老师都已经到了。这里也没有分科目教研组,全部的老师都坐在一起,宋开心敲着盲杖出现在门口,娟姐就打招呼:“宋老师!你来了啊。”
声音听着挺开心。
宋开心也笑了笑:“嗯,今天有课。”
开学好几天,其他老师课都上一轮了。音乐课的课程排在很后面,宋开心又不需要参加他们日常的会议,有课来就行,所以这还是新学期跟大家第一次见面呢。
音乐教室在一楼最东边的教室里,挺大,有两架钢琴,一次可以坐大约五十人左右,钢琴教室隔壁就是排练室,偶尔要排节目,这教室就是个香饽饽。
这音乐教室跟排练室的配备,在整个康远县的公立小学里都找不到更好的了。其实都是宋林枫赞助的,私人出钱。
宋开心在16岁之前一直在学音乐,后来因为眼睛,无法再深造。可深入骨子里的乐理及技能是没忘的。在那段艰难挣扎的时间里,他还肯敞开心扉接受新的东西,宋林枫高兴还来不及,一点不嫌麻烦。立刻给宋开心请了盲文老师,让他以一位盲人的身份重新接触音乐。去年,泉里小学招音乐老师,唐爷爷鼓励宋开心试试,宋开心去了,学校里简单考察后录用了他,宋林枫就花大手笔给翻修了音乐教室,还把一间废旧的储物室改造成了排练室。
在教室办公室也有宋开心的位子,跟其他人一样,一张红漆桌子还有一张椅子。宋开心教完课就走,也很少坐在这,但是学校里还是给他安排了这样一个休息的地方。
坐下来,摸了摸桌子,还有未干的水渍,隔壁的江老师说:“三年级那个音乐课代表给你擦的,可认真了,一遍又一遍呢。”
宋开心笑了笑,从包里掏出瓶装水,小口喝了两下。脑子里响起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小姑娘这时候的嗓音都很稚嫩,但是听来依旧很悦耳,银铃一般。
他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只能听声音。
泉里小学六个年级一共七个班,音乐老师只有他一个人,今天他得上三节课。
跟孩子们相处也简单,乐理知识太复杂,只能说简单的,大部分时候是让他们能有短暂的音乐浸染,能在繁重的课业之外快乐一点。
这也是宋开心愿意来的原因,没人探究巴赫跟肖邦谁更纯粹,只要简单的好听快乐就行。
有两节课中间隔着大课间,大课间全体学生都要去操场做操,熟悉的前奏音乐响起来,第八套广播体操开始了。
宋开心提前到音乐教室准备下节课的内容,结果刚到门口,就听到了里面有人,侧耳过去,在广播体操“一二三四、二二三四……”的背景音乐里,硬是听到了啜泣声,呜呜呜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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