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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怎么可能？一个半瞎子，不趴到近前，怎么可能看到头发丝儿这么细致的东西？
陈宵枫愣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回答。
好在苏卿北并没有细究这件事，手支着头半合着眼睛在那里缓神。
陈宵枫脚下慢慢的向后退，一直退到了门边才快速的道：“师兄饿了，我去做饭！”
话音还未落，他人已经火速推开门蹿了出去。
苏卿北眼皮还没抬起来，他人已经像只逃命的兔子一样一溜烟就没了影儿。
苏卿北：“……”
跑什么？
他就有那么吓人？
就不理解。
又……又不是不让看，真的是。
苏卿北睡醒之后，习惯放空一会儿，赖一会儿床，他认为这是一件很舒服的事。
等他赖够了，才慢吞吞的下床收拾好自己，缓步走到多点面的石桌前坐下。
等饭。
过了一会儿，陈宵枫端着一碗面和两盘小炒走了过来，歉意的道：“今天晚了，来不及做酱香小酥鸡，先吃面将就一下，明天一定做！”
苏卿北点点头，用筷子挑着面条吃。
陈宵枫就坐在一边看他。
苏卿北咽下口中的食物，皱眉道：“你都不吃的吗？”
陈宵枫马上站起身：“吃的，我陪师兄吃饭，我去盛面。”
他很快又盛出一碗面来，跟苏卿北对坐着吃完了，又麻利的收拾干净。
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
苏卿北看着他，突然轻笑了一声。
陈宵枫愣住了。
他太久没有看到苏卿北明显的笑容、太久没有听到他轻快的笑声，以至于一时间呼吸都窒住了。
苏卿北轻踢了下他的小腿：“干嘛呢？你是木头人吗？”
陈宵枫一秒换气，简直激动得热泪盈眶：“师兄……是想到什么高兴的事了吗？”
苏卿北长长的伸了个懒腰，一身的懒骨头全面复苏，说话的语气也是懒洋洋的：“只是刚才看你，突然觉得你像个俗世中的小妻子似的。”
像个俗世中的小妻子在侍奉丈夫，还任劳任怨的。
陈宵枫愣愣的：“啊？”
苏卿北看他傻呆呆的反应，忍不住又笑起来：“你是傻了吗？”
陈宵枫听他又笑，实在克制不住想要看清那笑容的渴望，他身子前倾，一点点的凑近去看他，直到他离得足够近，清晰的对上了苏卿北的眼神。
那样熟悉的、温和的眼神，就像从前一样仿若身在梦中。
在这一瞬间，陈宵枫的脑子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两人这样直直的对视了良久，陈宵枫仿佛被蛊惑了一般鬼使神差的昵喃：“我想做师兄的小妻子，师兄要了吧……”
谁说石头眼睛透不出情绪，在这一刻，苏卿北从他那双黑沉的深不见底的魔石眼中看到了翻滚着的几欲喷薄而出的情意。
苏卿北并没有躲开他的眼神，只是轻声道：“你这次，是真的么？”
陈宵枫一窒，终于如梦初醒，反应过来自己刚才一时迷醉，说出了什么样可笑的妄想。
他想要后退，腿却一时不听使唤，反倒单膝跪在了苏卿北的面前。
他抬头看着苏卿北，眼神飞速滑下两道泪珠，声音干涩：“师兄……我对不起你……”
苏卿北微微倾身，单手握住了他的脖颈，拇指在那喉结处轻抚了两下：“我不想听你一遍遍的说对不起，我在问你，刚才说的，可是你心中所想？”
陈宵枫脖颈命门被人扣在手中，却丝毫也不反抗，他闭了闭眼睛，被轻轻抚过的喉结微微发颤，声音显得越发沙哑了：
“是。我心中……确实一直对你心存妄想，但是你不必在意……我刚才只是一时迷乱、我没敢再想过与你还能……还能……”
苏卿北牢牢的盯着他：“上次在地宫，你说你心悦于我，是真的，还是权宜之计？”
陈宵枫眼角不断有泪珠飞速滑落，低声道：“真的，就因为是真的，我才会……被心魔牵住了鼻子走，我当时……心存侥幸，是我的私心害了你……”
苏卿北轻轻呼出一口气，握住他脖子手微微收紧了些：“现在呢？你是否依然如初？”
陈宵枫心痛如绞，他张了张唇，本就模糊的眼前蒙上一层泪水，更加看不清面前的人：“我心志不坚，未能尽早压制心魔，但我……我对你……钟情之心，始终如一。
师兄，我那时，魔怔了，你不要将我那时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中，你是最好的，这世间万物都比不过你的一根手指，你值得得到世上最热烈纯粹的爱，是我……腌臜龌龊之人，配不上你。”
苏卿北的呼吸粗重了些：“陈宵枫，当初我们定情，我一度以为我也可以有个家，可是你打破了我的幻想。
我不恨你为家人报仇，可我恨你骗我！
人的情感不能收发自如，我的确还放不下你，但我心中怨你，不敢再相信你的话。”
陈宵枫的泪已经湿透了鬓角：“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你恨我，要我如何，我都听你的。”
苏卿北盯着他的眼睛：“是吗？那好，我不喜欢魔修，我要你散了离魂宫。”
陈宵枫毫不犹豫：“好。”
苏卿北微微眯起眼：“秋白修为弱，我总是很担心，你把九幽冥火给她，为她添些自保之力。”
陈宵枫依然很快应答：“好。”
苏卿北再次深呼吸：“小鹿修魔了，我在古殿中翻到了一本古籍，发现半魔的心头血辅以药物，可以助它快速提升修为。”
陈宵枫轻轻的笑了，他缓缓拉起苏卿北的另一只手放到自己的胸口，温声道：
“好，都好。我如今的修为大部分来自地宫中慕城留下的魔息倒灌，我可以试试能不能通过此法，将魔息也给它。”
虽然他有计划，但既然是师兄想要的，他会给的。
小鹿对苏卿北最是忠心，若是修为提升，他能做的事，小鹿也可以做得到。
这样一想，确实是很好的。
忽略心口的酸涩，苏卿北提了要求，他反而应该高兴，这样他就有了方向，不至于茫然无措，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不知该为他的师兄做些什么。
苏卿北看着他，抽出被他握着的手，翻手取出一粒黑漆漆的丹药：“我不相信你，这是噬魂蛊，你吃了它，若有小动作，我随时可以致你于死地。”
陈宵枫取过他手中的药丸放入口中，被握在苏卿北手中的喉结上下滑动，直接干咽了下去。
苏卿北缓缓松开了手，坐直了身子看着他。
陈宵枫站起身，取出那个面具戴在脸上，温声道：“要散离魂宫，需要做些安排。师兄稍坐，我出去一趟，一会儿我们处理过元思长老的事，很快就可以回秘境，取异火。”
他说完，转身向院外走去，脚步甚至带着一丝轻松之意。
他心脉受损神魂不稳，现在的身体其实只有半条命在吊着，九幽冥火、魔息、心头血一取，几乎是没有活路的。
师兄这样说，就是肯放他走了。
这是好事……是好事……
他心中明白是好事，可是面具的下沿却不断的有水珠滴落，心脉处也传来抽痛。
这魔石眼不好用啊。
他也受够了这模模糊糊的世界。
他这一辈子，苦多甜少，人世间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好地方，能逃离，是好的。
这一次，他一定要再快一些抢先散魂，免得师兄后悔，再拦下他。
他的苦难，结束了。
真好。
只是不知明天取了异火，他还能不能爬得起来做酱香小酥鸡。
那个很好吃的，师兄一定会喜欢，他还没来得及做，真的很可惜。
他明明会做，师兄却没有吃到，他死了也是个永远的遗憾。
可是如果他求师兄宽限一天，师兄会不会认为他不肯交出异火，在设法拖延时间？
这样乱七八糟的想着，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唤：“陈宵枫！”
陈宵枫脚步一顿，转过身来：“师兄。”
苏卿北已经站了起来，声音低低的道：“你过来，让我抱抱你……”
陈宵枫心中一喜。
没想到临死前还有这样的待遇。
他忙快步走了回来，轻轻投入苏卿北敞开的怀抱中。
刚才陈宵枫尚能走路带风，仔细盘算，可当熟悉的冷香入怀，他却忽然觉得委屈。
一股子无法压制的委屈那样突然的涌上了心头。
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委屈，可是他忍不住，瘦削单薄的肩膀微微颤动，面具下的水珠几乎快成落雨之势。
他感觉到苏卿北的手臂使力抱住了他，可他却在这样让他安心至极的力道中忍不住发出了低低的泣音。
他双手交叉抱着苏卿北的肩背，轻靠在他的肩头，仿佛落到了心安处，却又哭得像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
苏卿北轻抚着他的背，声音很温和：“我对你这样狠心，你恨不恨我？”
陈宵枫轻轻摇头：“不。师兄抱了我，师兄对我很好了。”
他想了想，还是想要在此生的结尾最后一次诉衷情：“我心悦你，生死无改，我很……爱你。”
苏卿北抬眼望着天，轻轻的笑了笑，喃喃重复：“生死无改啊……”
第307章 他累了，就歇下了
苏卿北轻轻将陈宵枫拉了起来，摘掉了他脸上的面具，扯着袖子擦了擦他脸上的泪：“好了，别哭，师兄骗你的，我不要你的离魂宫，也不要你的九幽冥火，心头血之说更是随口胡编的。”
陈宵枫再次愣住：“啊？”
苏卿北再次笑了笑：“我那时，真的很难过，我也要骗你一次，抵我心中意难平。”
陈宵枫眼眶通红，眼中的水珠再次蓄满了。
苏卿北有些无奈，他怎么好像捅破了这家伙的泪包了一样。
陈宵枫也认为自己这样子会让师兄感到困扰，声音低哑的解释：“我并没有哭，是魔石眼它……”
苏卿北低叹道：“魔石眼它不好用，师兄知道了。”
陈宵枫点了点头，想到刚才师兄的话，有些茫然：“那师兄什么也不要……”
师兄什么也不要，是不是就还跟以前一样了，他还是要按原计划进行。
苏卿北看着他，声音很轻，似在叹息：“我不缺异火，什么也不缺，只是我性格不好，不善与他人相处，又总怕孤单，想要有人陪伴。
你说你心悦于我死生无改，我……暂且再信你一次，若你再……”
陈宵枫脑中一片空白，神情木然，手却直哆嗦，一滴眼泪还坠在长长的睫毛上要落不落的，听到这里，他“砰”的一声双膝跪地，抬手抱住了苏卿北的双腿，声音干哑且不自然：
“我不会！我……师兄……我陪你，我心悦你！若我再有任何让师兄不开心的地方，师兄就将我剁成碎末儿……那个……那个噬魂蛊再给我来一颗！我可以……师兄，我可以！”
苏卿北看着他的反应，紧绷的神情放松了一些，抬手放在他的头顶，无奈低叹：“你快起来，好歹是一宫之主了，这样像什么样子？”
陈宵枫不起来，他把脸埋在苏卿北的腿上，呜呜的哭将起来，根本停不下来。
如此的大悲大喜，他那脆弱的心脉承受不住，很正常的再次断裂。
他哭到半路，不得不停下来对自己的心脉进行缝补，等到一番忙乱过后，突然就有些不知所措。
对于今天的一切，他如坠梦中，非常的没有真实感。
他怀疑自己是在做梦，想要偷偷掐一把大腿，却又害怕真的会将这场美梦惊醒。
如果是做梦，那这个梦也太过于逼真了些。
如果这是梦，那他永远都不想醒过来。
*
夜里，黑暗的房间里传出弱弱的一声“师兄……”
面朝床外侧躺着的苏卿北可能是白天睡得多了，心绪纷乱间，一时有些睡不着，听着他唤，清了清嗓子道：“快睡觉。”
身后没了动静。
苏卿北躺了一会儿，感觉那人的呼吸还是深一声浅一声的，不由得又道：“睡。”
陈宵枫说话小小声，好像是怕吵醒了一个美梦：“我不睡。”
苏卿北微微扭过头道：“为什么？”
陈宵枫活像是那偷了东西的贼，用气声小心且固执的道：“不睡。”
苏卿北转过身，在黑暗中看着他：“为什么不睡？”
陈宵枫隔了一会儿才又发出微小的声音：“怕醒。”
“怕醒？”苏卿北哭笑不得：“你还想睡不醒啊？”
陈宵枫认真点头：“嗯。”
苏卿北伸手拍了拍他的头：“好了，睡吧，别闹腾了。”
陈宵枫又轻“嗯”了一声，偷偷牵住了他的衣角，却并没有听话的去安睡。
他仗着自己目无神光，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看向苏卿北。
虽然他一到黑天就啥也看不见，但心里知道人在那里，就觉得万分心安。
等到苏卿北睡着了，他就小心的凑过去，用额角贴着苏卿北的肩膀，静静的躺着。
当朝阳试探着将屋中占领了一大半的时候，苏卿北才终于醒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样踏实香甜，意识苏醒的时候只觉得舒服得不像样子，比昨天下午睡醒时还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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