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忐忑不已,对孩子的担忧却胜过了对这些劫匪的畏惧,壮着胆子说道:“好汉们,我家的财物,大多都在包裹里了,”
又颤巍巍从贴身衣物中取出几张银票:“家中钱财尽都在此了。”
“丹娘!”车夫显然很意外,喊了她一声。
“当家的,咱们信儿可等不得了。”
妇人又砰砰朝几人磕头:“
各位大爷,
请放我家去往横州城,
我家孩儿真的等不得了啊……”
她伏在地上,泣不成声。
众人看她背上的孩子,这样大的动静都没有醒来,面色暗淡,气息微弱,确实是命不久矣的模样。
先前检查的一名黑衣人似有不忍,低声道:“大人,他们确实不像——”
为首之人抬手,打断他的话语,阴森森地说道:“他们确实不像,但是……说了,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中间称呼被刻意模糊,但在场所有黑衣人听到这话,神色齐齐一凛。
为首之人望着这一家三口,冷漠开口:“今日算你们倒霉,你们且安心去吧,我会为你们敬上一杯水酒的。”
说话之间,已有两名黑衣人拔出刀,走向三人。
车夫一愣,面色忽然变得绝望,猛地站起来,顺手将妻子拉起,大喊道:“快跑!”
那几个黑衣人像是看垂死挣扎的猎物一般,看着这一家三口慌不择路往前逃。
眼看他们就要进林子,黑衣人扬起下巴:“速战速决。”
“是!”
几支羽箭飞速射出,眼看就要落在几人身上。那原本慌不择路的车夫,却突然身形一转,袖中刀光一闪,斩落下这几支夺命的利器。
黑衣人眯起眼睛,笑了:“果然是你们。”
他扬手:“去杀了那个女人和孩子!”
有黑衣人追上去,却被车夫拦下,他面上惊慌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和杀意。
.
山中已经下起了雨。昏暗的天色,道路变得泥泞,被狂风吹打下的树枝,都成了行路的障碍。
风雨声中,一道白色的身影如利箭一般飞速前行。
宋朝玉迎着狂风骤雨,望着前方系统标出的小红点。
谁能想到,刚进任务世界,就被告知,这个世界的天命之子正在被追杀,再不快点赶过去说不定人就没了。
偏偏天公不作美,这个世界还是个低武世界,他前两个世界修炼的本事,在此处是半点也用不出来。
妇人已经将背上的孩子抱在了手中,弯着腰竭力帮他挡住风雨。她跌跌撞撞在山林之中奔跑,唯恐身后那些索命恶徒追上来。
可她毕竟只是个柔弱妇人,还背负着一个孩子,很久就被寻到了踪迹。
眼看着握着杀人长刀的黑衣人逼近,妇人心中一片绝望,忍不住仰头厉声哀嚎:“老天!你瞎了眼!我主君何等仁善宽厚,却被奸人害了性命,如今竟连最后一丝血脉都不能留下!”
似是回应她的质问,天空轰隆一声巨响,然而妇人目中,只能看到那雪亮的,夺人性命的刀光。
她绝望闭上双目。
噗。
是利器入肉的声音。
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未传来,妇人不敢睁眼,却听到一道清亮如玉石的嗓音:“夫人。”
她睁眼,见追杀自己的三个黑衣人倒在地上,血水从他们
身上流出来。
面前出现了一个极为神异的白衣少年,说他神异,乃是因为,如此大的风雨,竟避开了他的周身,其身上纤尘不染,恍若神人。
她晃了一下神。
“夫人,你的同伴呢?我怕再不去,他要撑不住了。”
眼见少年身影消失在原地,夫人终于回过神来,暗道一声谢天谢地,抱着怀中稚子,在附近寻了个山洞,就近安置下。
不到两炷香时间,一瘦一壮两道身影,便寻到了山洞。
他们运气好,这山洞似是以前有人待过的,里面还有些干柴。妇人已经生了火,将幼童打湿的外衣脱下来烘烤,将人安放在干燥的地方,用干草垫着躺下。
见到两人,妇人惊喜:“冯……大哥!”后头那几个字转了个弯,从惊喜变成了惊吓。
扮做车夫的中年男子腰腹处被划了一刀,此时血水混着雨水,从捂着的手指处汩汩流下。
冯恪摆了摆手:“黎姑姑,宋公子是自己人。”
他一边嘶了一声,从手里提着的包裹里,掏出一瓶药,坐下来给自己处理伤口。
“宋公子?”妇人迟疑地看向少年,忽然了悟,“您和宋大人的关系是?”
宋朝玉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递给她:“姑姑请看。”
妇人接过来瞧了一眼,眼眶一下就红了。
她扭头弯腰,从地上昏睡的孩子衣裳夹层中掏出了一样东西,正是一枚温润白玉,上面雕刻着一株姿态极清雅的兰草。
少年递给她的那枚亦是雕着兰草的白玉,看雕工显然出自一人之手。
妇人将玉佩还给宋朝玉,整理仪容,正色朝宋朝玉行了一个大礼:“前东宫女官黎容,见过宋公子。”
宋朝玉侧身避过:“我不过一晚辈,当不得姑姑大礼。”
他看向还在昏睡的幼童,好奇:“这就是小殿下?”
黎容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面色便是一黯:“小殿下先前便感染了风寒,遭逢大变,又随我等奔波,如今……”
宋朝玉蹲下身,替他把了把脉,虽然受法则限制,前两个世界修炼的本事带不过来,学到脑子里的知识还是在的。
粗浅的搭脉看病,他也会一点。
这孩子显然生病在先,又受了惊吓,连日来不曾好好休息过,如今隐隐有往痨病发展的趋势。
还好,他是有备而来。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倒出一枚散发着清香的浅碧色药丸,喂进幼童嘴里。
黎容看到他喂药,下意识就要阻拦,忽然想起如今已到这个境地,若不是这少年,怕是自己和小殿下早已经身死,便恹恹地住
了嘴。
看出她的担忧,宋朝玉安慰:“黎姑姑放心,这是我师门秘药,只要还剩一口气,人都能救回来。”
黎容这才想起来,早些年京城里流传的,关于宋太傅家大公子的传闻。
据说,那位大公子十分体弱,生下来汤药不曾断过,在他两岁那年,有一游方道士扣响了太傅府的大门,说这孩子与府上无缘,该是方外之人。
也不知道那道士露了什么神通,总之,向来不信鬼神的宋太傅,竟然默许这道士将自己长孙接走。
这事儿实在离奇,连宫中亦不免有所传闻。
黎容算了算时间,若眼前少年正是那位宋公子,他今年,也该十五岁了。
想起先前见过的,眼前之人风雨不近身的神异本领,黎容暗道,当年带走宋小公子的那个道士,怕是真正的奇人异士。
那灵药果真神异无比,刚服下不过一小会儿,躺在地上的孩子便浑身发热,身上开始出汗,虽看着吓人,呼吸却逐渐强劲起来。
黎容又惊又喜,恰好此时,外面突起的风雨也停了下来。
宋朝玉见三人一幼一弱一伤,谁都指望不上,便自己出门将先前的青布马车赶过来,把车上能用的行李拿过来一些,又去外头河流打了干净的水。
黎容欢喜地道谢,替那孩子擦洗身体。在浑身高热出汗之下,孩童面上的伪装脱落,露出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来。
果然,气运之子,就没有生得不好的。
宋朝玉脑海中浮现他的信息。
赵灵微,本世界气运之子。
一个月前,东宫被诬陷谋反,太子被逼自戕,太子妃自杀殉葬,太子府上三儿一女,年过十岁的两个儿子被赐鸩酒,六岁的小公主受惊夭折。
只余下年仅五岁的幼子赵灵微,在一众老臣上谏死保之下,被封越州王,令其一个月内就封。
赵灵微身为前太子血脉,即便被变相放逐,亦被许多人视作眼中钉。东宫残留的旧部想尽了办法,命人伪装成小殿下走官道,自己暗中轻车简从离开,亦没能逃得过那些人的追杀。
他现在冒用的,正是前太子太傅宋明章之孙的身份。之所以这样大胆,是因为那位真正的太傅之孙早已经随着游方道士不知所踪,十几年来连宋家人都不知其行迹,谁也不知道他的模样。
宋太傅早几年便已经致仕,回老家荣养。他的父亲无心官场,在江南翠微书院当山长。
是以东宫事变,早已远离官场漩涡的宋家并未受到太大的牵连。
宋朝玉并不打算去打扰他们的安宁生活,冒领宋家公子的身份,也只是为了取得气运之子身边人的信任。
见小主子好转,黎容和冯恪又过来朝宋朝玉拜谢。
冯恪欣喜地试探,宋朝玉前来相助,是不是宋家的意思。
即便已经致仕,宋太傅依旧是名满天下的大儒,宋父更是桃李满天下。若是宋家愿意相助,小殿下的日子怕是要好过许多。
宋朝玉绝情地打断了他的畅想。
“宋家并不知我过来。”
宋朝玉正色道,“亦不打算插手东宫一事。”
真·修过仙的人,并不需要特意端着,便是天然的仙风道骨。
他语气高深莫测:“我来此,只是因为,我与小公子有缘。”!
第55章 第三个龙傲天
冯恪与黎容面面相觑,一时有些失望,一时又因“我与小公子有缘”而暗自激动。
这位宋公子表现出来的神通很是非凡,他说和小殿下有缘,岂非是说……
冯恪是个武将,不通弯弯绕绕,直接问道:“宋公子的意思,往后一路,可是会与我等同行?”
宋朝玉颔首。那是自然,不然他怎么完成任务?
两人便又露出欣喜之色,虽然刚结束了一场刺杀,但料想背后之人不会甘心,去往越州的路途不会安生。
有这么一位奇人异士相助,小殿下能平安到达越州的可能就越大。
感谢先前那场大雨,盖住了山林行走的痕迹,也拦住了追兵脚步,几人可以暂且修整一番。
当夜,几人便在山洞之中休息了一夜。
黎容悄悄打量着这位来历神秘的宋小公子,见他照常与凡人一般吃干粮,夜间盘腿而坐闭目养神,心底倒是先松了口气。
料想这位小公子虽学了些神通手段,到底也只是**凡胎。不然的话,她是真不知该如何同一位“小神仙”相处。
次日清晨,黎容从梦中惊醒,一看小殿下好好睡在身侧,小脸红扑扑的,呼吸稳定,竟然已是大好了。
冯恪昨日受了伤,此时抱着刀卧在干草堆上沉沉睡着。
宋小公子却是不见了踪影。
正在茫然,就听有轻快脚步声从远而近,一个清瘦挺拔的身影逆着光进来。
“我在周围看了一遭,寻了些野果,发现了一条河,河鱼肥美,捉了两条。”他左手用草绳栓了两条鱼,右手用信手摘的树叶包了一堆红艳艳的果子。
黎容看着这一堆东西,一时有些愣住。这一路逃亡,她和冯将军带着小殿下,不敢有丝毫分神怠慢,吃食都是随便应付几口,到了下个人烟处,再用银钱换些吃食,哪里有这等闲情逸致。
宋朝玉没管她心里如何想,看了眼气运之子,见他蜷缩着睡得香喷喷,略带婴儿L肥的小脸压在干净的包被上,挤出一团肉嘟嘟的小奶膘。
当真是可爱得紧。
他说道:“这孩子今日就能醒了。你将这鱼收拾一下,烤了,挑些无刺的嫩肉喂给他,自己也吃点。”
这两人光看模样就憔悴得很,另一个还受着伤,显然身体亏空不小。此处离越州还有十多日路程,不吃点营养的东西,如何能行?
其实这新鲜的鱼能炖汤最好,不过眼下并无条件,只能将就一二了。
黎容到底不是没什么见识的寻常女子,有些为难地道:“小公子,倒不是我们不肯起火。只是后有追兵,如昨夜这般实在没办法也就罢了,只怕贸然在野地起炊烟,容易暴露行迹。”
她话音刚落,便见眼前这神仙一般的小宋公子笑了起来:“姑姑可是小看我了?我敢叫你生火烤鱼,自然是因为此时此地安全,也有法子叫旁人看不见。”
黎容这才想起来,眼前人可不是什么寻常人。
还在睡觉的一大一小,都是在烤鱼的焦香之中醒过来的。
只是反应截然不同。
冯恪几乎是睁眼一瞬间就握着刀跳起来,一双虎目大睁,看清楚面前情景,才讶然道:“今日怎么……”
黎容便将宋朝玉先前说的话告知他。
冯恪便不再多问,朝着宋朝玉施了一礼,自己背着刀自去河边洗漱。
赵灵微却是迷迷瞪瞪的。
他年纪小,又一直在生病,东宫那一段惊变,具体发生了什么怕是都记不清楚,浑浑噩噩这么久,此时身体大好,又闻到如此香味,腹中顿时饥饿不止。
宋朝玉就见这孩子,眼睛还未睁开,鼻子便先动起来,像只小狗崽子一样循着味道一嗅一嗅的,脑袋带着身体,哼哼唧唧往香味传递的方向拱。
然后,他的鼻子就被捏住了。
赵灵微一个激灵,茫然睁开眼睛。
一双眼瞳乌溜溜的,最深处隐隐泛着幽蓝,茫然扑闪了两下,呆呆地看着面前人。
宋朝玉不料他醒这样快,被小苦主当场抓包,不免有些心虚。
他收回手,当做无事发生,一本正经道:“小公子,你醒了。”
小孩依旧呆呆看着他。
黎容抱着刚洗好的果子进来,见他醒了,喜得什么似的,喊了一声小殿下。
赵灵微听到喊声,慢吞吞爬起来,坐好,疑惑地看着她:“黎姑姑?”显然他是认得黎容的。
只是喊了一声黎容,他又歪头朝宋朝玉面上看。
宋朝玉被可爱到,问:“这么看我做什么?”
赵灵微声音很脆,带着点久病初愈的细弱,“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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