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他是独生子。”
“啊,那真遗憾——”
谭佑霜和他唠了一会儿,才给傅青逸发消息。
【笨蛋小狗:哥,我到学校了,室友还挺友善的。我觉得以后相处起来应该不错。】
【傅青逸:那就好。】
【笨蛋小狗:嗯。】
【笨蛋小狗:他还夸你好看。】
【傅青逸:???】
【傅青逸:那替我谢谢他。】
【笨蛋小狗:……】
【笨蛋小狗:哥,我也觉得你好看。】
【傅青逸:那我也谢谢你。】
谭佑霜被这话一哽,不发消息了。
傅青逸嘴角勾起一点弧度,缓缓敲“吃醋啦,小狗?”。但在信息发出前一秒,他如梦初醒地又将这几个字通通删掉。
算了。
他看着堆在床头一瓶瓶一板板的药,出神想。
冬天就快到了。
傅青逸偶尔去看一次心理医生,但他知道,自己的心理问题仍旧没有任何好转。他现在频繁地打瞌睡,吃药让他眼皮都睁不开,记忆也变得相当混乱。
一觉睡醒下床,傅青逸做的第一件事总是抬头去看模糊的天际。
他睡得太多,睡醒了分不清如今究竟是今夕何夕。但他知道,这里不是他的故乡。而他应该回去了。
“小霜。”傅青逸倒数着日子,等到谭佑霜的生日,给他拨去一通电话:“生日快乐。”
“你怎么还给我转那么多钱啊哥。”在室友们八卦的眼神里,谭佑霜红着耳根匆匆往寝室外跑:“我们好久没见面了,你有空出来玩吗?哥。”
“好啊。”傅青逸这次同意了。
他们一起从各自的学校里出发,一起找餐厅,然后在诺大的京城里逛来逛去。
“今天的生日很高兴,谢谢哥百忙之中还来陪我。”和傅青逸玩了一整天,谭佑霜眼睛亮闪闪的,他兴冲冲地抱着傅青逸说:“哥最好了!”
“嗯,都这么晚了,回去吧。”傅青逸哑然失笑,他摸摸谭佑霜的脑袋,说:“再见,小霜。”
“嗯。再见!”
谭佑霜站在学校门口,高兴地冲傅青逸挥手告别。穿着驼色长风衣的傅青逸也冲他挥了挥手。傅青逸浓厚乌黑的长发已经长到了肩侧,满头黑发被随意扎成了一个揪,一点刘海在风里轻轻地飘扬着,拂过他艳丽如画的眉眼。在寒风中,傅青逸温柔地冲谭佑霜漾开一个笑容,随后转身缓缓离去,风衣的衣角在凛冽的风里摇晃。
这就是谭佑霜和傅青逸的最后一次见面。
#高校大学生烂尾楼坠亡,疑似自杀#
#xx市烂尾楼坠亡第二起#
“这是P大之前主持校园十大歌手那个大佬吧?天啊,怎么回事!”
“我是他的高中同学,他真的很好,曾经考试的时候还帮我搬过书。他坠亡了?怎么会呢?”
“我是逝者的大学同学,我完全想不到他竟然一言不发就离开了我们。他非常优秀,一直是专业前几,还拿到了保研名额,天啊,真的想不到……”
“现在的学生压力是不是太大了啊,损失了这么一个人才,他家里人该多伤心啊。”
可是他没有亲人了。
谭佑霜看着这句评论,想,而我竟然在他离世后才知道这件事。
傅青逸的死亡最终变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社会新闻,评论区里是大片大片的哀悼惋惜和陌生人的不理解。
请假回家的谭佑霜坐在傅青逸和傅春鹃跳下去的烂尾楼楼顶上,怔怔地看着打上马赛克的模糊的脸,脑海里缓缓出现他完整的笑容,眼泪最终绝提。
【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不在人世了。但是请不要难过,小霜。】
就像傅青逸读傅春鹃的遗书一样,谭佑霜低着头去读傅青逸一笔一划写下的绝笔。
【你是一个特别勇敢的孩子,尽管受过很多苦,但我也相信你能战胜一切。前几天,我刷到了你们大学的表白墙,我知道你有喜欢的人了,还偷偷向她表白过,这很好,小霜,这说明你长大了。哥哥真为你高兴。你这么好,肯定也能获得她的喜欢,得到你应有的幸福。】
【小霜,其实我知道你会因为我的离开而难过。但人生无处不青山,你已经十九岁了,所以我想,你肯定能坦然地接受离别。】
【我是一个失败的人,好像从小到大也没有做出过什么不得了的事。唯一称得上英雄的,也只有当时帮你挡了一刀这件任何有良知的人都会做的事。所以我走了,你也别难过,可以吗?】
【我最近脑子总是不清醒,说话做事一点逻辑也没有,就像写这个东西,写着写着又不知道自己写到哪里去了。你别笑我。】
【我其实还剩了一些钱,卡也在这封信里了,密码你一直知道,我就不赘述了。请把20%的钱捐赠出去,然后剩下80%的钱留给你未来使用。】
【不行,你还是先看看,如果不够的话就不捐了吧。】
【我事先说明,谭佑霜,你不用觉得亏欠谁。我没工作,钱也真没多少,那点存款就当哥哥给你存的老婆本,乖崽。以后不要那么节省了,我看着难受。】
绝笔信上有反复修改的痕迹,傅青逸第一遍写的是将50%的钱用于捐赠,但后来又改成了20%,最后更是增加成不够就别捐了。
你明明也不放心不是吗。谭佑霜摸着棱角分明的银行卡,再也看不下去了,蹲在天台的角落边嚎啕大哭。
“傅青逸,我恨死你了,我恨死你了。”他小声抽噎着,眼泪一滴一滴打在地面上。
既然你这么放心不下我,又为什么要甩下我走开啊?
我恨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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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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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青逸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了自己跳下楼去,痛苦死亡的那一刻。
砰——
伴随着一声巨响,傅青逸重重砸到地上,后脑勺着地,鲜红的血液一瞬间便从头上和身上的伤口流淌出来。
这太疼了。
意识的消散需要短暂的时间,傅青逸虚着眼,视线逐渐变得黑暗模糊。他的身体因为疼痛而痉挛着,肌肉一抽一抽,恍惚中竟觉得这一次比当初他被砍一刀时还难忍受得多。力气在慢慢被抽走,流出的鲜血仿佛没有穷尽。
好疼,他想:怎么会这么疼。
呼吸里全是血液的铁锈味,喉管里同样呛着血沫,胸腔仿佛破风箱呼哧呼哧作响。他眼睫剧颤,捱过痛苦万分的几分钟或者十几分钟后,傅青逸两眼一黑,呼吸停滞,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一次睁开眼已经是不知多长时间以后了。
全身如同被斩断的痛感似乎还停留在上一秒。傅青逸怔愣着,半晌,才心有余悸地摸了下自己的后脑勺。水流声哗啦响起,傅青逸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已经重新踩在了那条和年轻的傅春鹃一起行走而过的河流上。
弥漫着白色雾气的河面依旧朦胧,所有物体都仿佛隐匿在奶白色的浓雾中,空旷渺远。
傅青逸低下头,发觉碧蓝的水波正在一圈一圈荡漾,水流轻轻地啄吻着他的腿,触感是清凉的。
大脑里繁复的记忆就像脚底踩着的水波一样正在不停流动,把傅青逸整个人都填得鼓鼓囊囊,脑中不剩下一片空白。
隔了好半天,傅青逸才想起自己两世为人的错综复杂的往事。
他原来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这个认知本来已经在第二世的人生中渐渐淡忘了,如今不知怎地又清晰起来,正当傅青逸还在面目凝重地消化着上一世谭佑霜和他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纠缠时,他忽然被站在旁边的年轻女人扯了一下。
“别愣着了。”傅春鹃的手温暖干燥,她语气复杂道:“青逸,抬头。”
傅青逸怔怔地抬起头,旋即因自己视线中的东西狠狠吃了一惊。
方才还覆盖的浓雾在傅青逸低头的短短瞬间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入目是一个巨大的纺锤,轻轻地悬浮于天际之上。然而仔细观察,这色泽如洁白无垢的大理石的纺锤明明风筝一样飘在天际,实际看上去却极其笨重。
它的整体粗看是粗犷的,透露着原始的气息,仿佛石器时代的粗糙作品。可纺锤外部的工艺又异常复杂,密密麻麻各式各样的花纹仿佛是由手艺最精妙的工匠一刀一斧细细雕刻而成的,连细小的螺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线条流畅的走势笔走龙蛇般洒脱。
看得时间长了,傅青逸迟钝地眨眨眼睛,陷入一种奇妙的幻觉。
他的左眼和右眼同时看见了渺小和巨大,纺锤似乎分别映射在他左右两只眼睛中,一个是巨大且虚幻的,另一个则是渺小且详实的。仔细再看过去,傅青逸又发现纺锤似乎在不断变化运动,它周边的空间不断交叠扭曲,自己左右脑接受到的关于同一件事物的信息迥乎不同。
这太奇怪了。
傅青逸疑惑地眨眨眼,正当他为眼前的景象摸不着头脑时,不过呼吸之间,纺锤和周边的空间俱又静止下来,变得无比安静乖巧——
真是极致的矛盾。
看着看着,傅青逸脑中倏地有五颜六色的烟花噼里啪啦炸开。他耳道嗡鸣,低下头去猛地干呕了一声,两滴鲜红的血珠从眼角滑落入水中,接连就是身躯不断地抽搐。正当傅青逸捂着胸口,肚内翻江倒海,肠胃几乎都要从身体中呕出来之时,一道淡漠的声音自纺锤的四面八方传出。
“别看了,”缥缈的声音长叹道:“闭眼——”
傅青逸一震,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他干脆地闭上眼睛,视线陷入一片混沌中。
奇异地,纺锤没有消失。在黑色的视线底片上,它像月晕一样散发着柔和白光,傅青逸偷偷举起手来摸了摸眼皮,确认自己的眼睛是闭上的,才恍惚想:世间居然还有这等奇事。
“……”
在一片静谧里,一个白发蓝眸的青年缓缓出现在纺锤前。察觉到傅青逸摸眼皮的动作,他抬眸看向傅青逸,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低声嘀咕道:“嘿……你这家伙还真有意思。”
傅青逸仍然闭着眼睛,脑中却清晰地呈现出了青年的模样。他白得过分了,整个人就像是刷着一层白漆,长长的银白色卷发垂落下来,一直披散到膝弯处,眉毛和睫毛都是雪白的颜色,只有一双眼睛是澄澈的蓝。
傅青逸没有办法用天空或者大海这类通俗的形容去描绘他的眼睛。如果可以,他觉得这个“人”的眼睛更像是冰透的蓝,天生便是冷的,极像冰川。太浅的色泽导致他眼珠转动时几乎是无机的玻璃珠般的质感,扫视过来时居高临下和非人的感觉很强,甚至到了瞥一眼就觉得不舒服的地步。
该用“祂”来形容眼前的这个类人生物吗?傅青逸想。
伴随着傅青逸心中的低喃,那双冰透的蓝眼转了过来。青年精致到连建模都难以比拟的脸上出现了教徒般庄严肃穆的神情,他嘴唇微动,严肃地指正道:“我并非神。”
……我并非神?意思是有神,只不过不是眼前的这位咯?
傅青逸不由哽住,隔了好半天,他才谨慎地、小心翼翼地求证:“那您……?”
“塔兰·伯德为吾之名讳,”长着一张雌雄莫辨混血脸的长发青年先告知了傅青逸他的名称,后耐心地说:“我并非神,而是最接近祂的虔诚信徒之一。”
之一?傅青逸斟酌了一下这个词汇。在他还有别的疑问亟待问出口前,白发蓝眸的塔兰·伯德将食指轻轻放在了嘴唇上。
“嘘——”
他站立云端,用冰蓝的眼眸安静地俯视大地。伴随着这声喝令,四周的水波不再打转,在狭长的河道内彻底静止,扬起的水花也停滞在半空中,变成晶亮剔透的一滴一滴。周边静悄悄的,再听不见一点声音。
塔兰·伯德满意地看着在他发声后立马放空大脑,一言不发的傅青逸,伸出冷白的手指扯出了一条偏短的丝线。那丝线上面有着许多杂糅的颜色,长度却并不算长,至少相较于巨大的纺锤来说是这样。傅青逸静静地观察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好奇揣测那是什么。
“不要着急,答案就在未来。”
塔兰·伯德腔调温和,让人联想到中世纪主持弥撒的神父。他用食指和拇指捻着丝线,然后将其轻轻一抖,天空中立马发出一道尖锐的类似抽破空气的嘶鸣声。
傅青逸闭着眼睛,视线中还是黑暗占据多数,却无比清晰地看见了丝线沿着纺锤倒回,然后一点一点撕裂开的模样。他甚至听见了轻微的裂帛声。
被分开的彩色丝线正在随着重力向下自然滑落,尾端缓缓浸没在了水中,然后迅速地,丝线上面的色泽就像墨水一样在水里飞快染开。
水花终于重新向前流动了。
奇异地,按照从红色开始的色环图,水花一个颜色一个颜色排列着,朝傅青逸欢快地跳跃过来。
傅青逸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瞠目结舌地看着一个劲往自己身上扑过来的水花,在发出惊叹之前,傅青逸陷入了大片大片的鲜红里。
嘿。
傅青逸云里雾里地离开刚才所站立的河流,回归到街道上,他发现这似乎是他跳楼身亡的地址周边。
傅青逸扭头看向废旧的玻璃窗,那上面没有自己的倒影,只有周边婆娑的树木。
我成阿飘了?傅青逸惊讶地想。
成吧,那到处走走看看。
踩在地面还有实感,傅青逸就抄着手漫无目的地走着,就在他即将拐弯的瞬间,他和一个年轻的身影对上。
谭佑霜!
傅青逸看着自己从谭佑霜身体里穿过,他不气馁,而是转身带着两世的记忆欣喜地跟上他的小狗。
高挑的个子,卫衣下套着的肩宽窄腰,傅青逸快步跑上前,回头看谭佑霜明显比与自己谈恋爱时成熟锋利的脸,意识到:这是上一世成年以后的谭佑霜了。
因为长期练体育,他的小狗裸露在外的皮肤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肌肉线条格外明显。谭佑霜小的时候洗干净了就好看,长大后更是眉星剑目,长相相当英俊,从小就讨女孩子喜欢。因此傅青逸第一世死之前知道他有喜欢的人也不觉得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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