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勾起一抹笑:“去,把走廊外的人都抓进来。”
两只厉鬼长啸一声,冲向门外。
“卧槽什么鬼!”
“谢扶云你的偶不是把他们都打服了吗!”
下一刻,两个影子‘咻咻’两声落进了屋内。
??
怎么才两个?
苏陆轩低头一看,刚才还斗志昂扬的两只黑厉已经畏畏缩缩地恨不得挤进地缝里,他心中一惊,抬眸望去――
一个长相普通的瘦弱青年慵懒地侧倚着门框,身前悬浮着一把灰色古琴,指头又细又白,正垂眸抚落震颤的琴弦。
这一幕令苏陆轩似曾相识。
仙人身上的符文枷锁需要神器来解,苏陆轩这十几年为他找遍天下,也才找到两件遗落人间的上古神器,而他身上的枷锁印记仅仅消失了一半,而卦象上无论怎么算也算不到其他神器了。
正当他焦急万分的时候,仙人却想起了什么,告诉苏陆轩,他曾经有一把贴身许久的神器,後来赠予了大妖火凰,泯阴阁混战时火凰想用其伤他,但神器主动弃灵,自封于某地,不知现在找回来还有没有用,也不想麻烦苏陆轩白跑一趟。
苏陆轩当即热血沸腾,宁试一千不错一个,立马算出了那把神器所在之地。
仙人那时就夸他非常厉害,还给他看了一段神器影像。
影像之中,仙人身姿飘逸,斜靠林间小亭,一把红色古琴悬于身前,抬袖间腕骨如玉,修长指节落于琴弦之上。
轻捻微拨,弦光四落,仙人眸中映着斜阳霞光与古树深林,彼时无罣无碍,正似人间不定客。
苏陆轩心底一直印着仙人垂眸抚琴的那一幕,至今不敢多回忆,只怕有渎仙人。
而如今,他为什么会在一个普通到看不见丝毫灵炁的馗师身上再次见到那道影子呢?
“你在找这个?”
给他熟悉影子的瘦弱青年开了口,他手中用符纸幻化的古琴模样确实是那把神器,但并非本体。
青年背後隐隐约约冒着几个探头探脑的同伴。
苏陆轩审视着他,轻笑一声:“现在不装傻了?”
谢扶云懒洋洋收了琴影,慢声道:“这话怎么说的,师弟明明说配合我的人才是傻子。”
段清在他识海中忍不住冒了个头:“别总拿我作借口。”
苏陆轩“呵”了一声,“无知後辈!耍嘴皮子可救不了你,还不快把神器奉还!”
他的语气掷地有声,仿若正道魁首,而站在对立面的就是那最为斜佞之辈。
“奉还。”谢扶云把这两个字在唇舌间碾磨了一遍,似乎没听过这个词一样,好笑道,“你有什么脸说出这种话的?”
苏陆轩当即一怒,冷哼道:“斗嘴又不能救你的命,你还是留着力气多喘两口气吧。苏哲!”
苏哲在他身旁应声,左手朝身体外侧一伸,五张符纸飞绕腕间,屋内有风骤起。
“卧槽,风龙引!”张嘉佳在谢扶云身後小心翼翼点着他的肩膀,“你有没有办法对付啊?”
谢扶云没有回头,只说:“放心吧,虽然我没什么办法。”
张嘉佳“哦”了一声,然後又“啊?”了一声。
下一刻,屋内狂风大作,苏哲瞬间掠至谢扶云眼前,他的身影在谢扶云清凌淡然的眸光中映成浅浅小小的一个黑点。
而就在苏哲那只聚动数道风刃的左手离谢扶云的面部不足两寸的时候,他整个偶突兀地停在了那里。
空气霎时安静。
不忍直视的张嘉佳和潘丰还没察觉什么,而被他们捂着嘴的唐明却激动地“唔唔”起来。
“草!别在我手心舔来舔去!”张嘉佳放开了他,然後抬头看去,顿时感到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他不是掉下去了吗!别说这么短的时间了,就算真能爬上来也得断胳膊断腿啊!
只见众人的目光中心,本该摔落楼底的十一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屋内,闪电般蹿到苏哲身後,伸手轻松扼住了他的後颈。
而在所有人都惊愕难言的时候,唯有谢扶云轻轻一笑,环胸倚门,嗓音温和道:“十一,宰了他们。”
十一点头应道:“听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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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坏蛋
第45章 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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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陆轩从来没遇到过像谢扶云这样奇怪的馗师。
明明身上灵力很微弱,出手却是一招又一招的绝杀招数,而且灵力颜色很难看,是那种灰蒙蒙的,夹杂着极细的黑色颗粒,看起来很脏的颜色。
这种灵力总给人一种灰败颓废的感觉,苏陆轩只知道一种人身上大概会有这样的现象。
就是说某个馗师的上一世,或者很久以前的某一世,犯了大错,或者招了恶业,生前还不完的,就会延续到下一世,下一世仍还不完,就会生生世世都业报加身,直至终了。
这种人一般短命,而且每一世不论德行善恶都会不得好死。
苏陆轩曾经遇到过几个这样的人,也曾多做劝导,但最终没一个人能有所改善,结局还是凄惨离世。
所以说这种人最为可悲,生也苦栽,死也苦栽,离离合合从未善终。
没一个人能高高兴兴走完这一生的。
……
玄关内,几乎在谢扶云下达命令的下一秒,苏哲回身想要反抗,掐着他脖子的手便瞬间收紧,膝窝也发出‘咔嚓’一声,他被迫跪在了地上。
而十一没有忘记‘宰了他们’的命令,下一刻便化出灰色光刃,在苏陆轩沉重的怒吼声中手起刀落。
‘嚓――’
“咳……”苏陆轩胸口钝痛,手撑着沙发椅背,口中吐出一团血沫
……
苏哲很久以前就跟着苏陆轩了,他是由各种废弃物循环利用堆起来的偶,本体像一座干净的垃圾山。
苏陆轩那时还很年少,年轻无忧意气勃发,带着他走南闯北,虽然处处碰壁,但那时候的苏陆轩不会被任何事击垮,苏哲也在对方的成长轨迹中默默陪伴。
他还记得苏陆轩第一次完成直隶灵山给的任务时,捧着装厉鬼的罐子,小心翼翼地找角度,然後和罐子与他一起拍了张合照。
那张合照他偷偷印了一份,藏在自己的本体里,除非他破烂不堪变成一堆碎片,否则永远不会被发现。
後来苏陆轩脚下的路越走越窄,直至生命尽头的前一刻,苏哲茫然地趴在他的床边,第一次无师自通地理解了许愿这种他以前认为毫无意义的东西,他希望这个人别走。
而幸好,不管是天道闭了一只眼,还是冥王忙得管不来公事,反正苏陆轩没有离开。
幸好。
苏哲一直都有这种感受。
他觉得是自己的许愿起作用了,但愿望的实现肯定要有对等的付出。
所以苏陆轩变了,他接手往生堂,开始执着于名利,他修习蝶絮引,开始违背自己的初衷,他洗脑年轻後辈,想让他们做开山先锋……
但这一切似乎都是有原因的,因为苏哲能感受到他的悲伤。
那是对曾经的自己,现在的人类,未来的尘世产生的一种悲伤。
苏哲终究懂不了人类的思维,但他会努力配合苏陆轩,就像以前好事做尽一样,他现在帮苏陆轩又做尽了恶事。
但他现在不能再继续了。
他要走了。
他这一生无头无尾,第一次睁眼的时候不会说一句你好,最後一次闭眼的时候却很想说一声再见。
堂主……再见。
虽然已经无法实现了。
……
苏哲的头颅与身体分了家,全身没有半点血迹,身影也在下一刻如烟云般散去。
偶的死亡对馗师的创伤也是很大的,所以苏陆轩险些跪倒。
吐完血之後,他听见了识海中虚无且熟悉的一句尾音,似乎是有人与他道别。
这一刻,他脸上露出了茫然。
他对自己现在何方,在做何事,为何悲伤一概不知,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仿佛很久很久以前,他与现在毫不相同。
他察觉到灵储袋里属于苏哲的偶体轰然崩塌,变成一堆破烂的垃圾堆,那是苏哲最原始的形态,是苏陆轩花了很久时间精心设计制作的偶体。
苏陆轩忽然瞪大眼睛。
他机械地看着一张从垃圾里飘出来的照片被送出灵储袋,落在他的手心。
房间里萦绕着诡异又带着点悲伤的沉默。
张嘉佳、潘丰和唐明从谢扶云身後探出头,只觉得弯着腰捧着一张照片愣在原地的苏陆轩非常奇怪。
“那只偶对他很重要吗?”张嘉佳小声道,“不是吧,这种人也有主仆之情啊?”
潘丰:“相伴这么多年,仇人也能有感情了。”
张嘉佳“嗐”了一声:“还不是自己作的。”
不知为何,唐明眼前忽然闪过苏陆轩一步步走向仙山却总是在周围徘徊不定的身影,他喃喃道:“好可怜啊。”
周围倏地一凉,唐明回过神来,发现张嘉佳和潘丰都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唐明:“不……不不不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
谢扶云走到苏陆轩面前,垂眸看着他。
“我以前很少管你们这种人的闲事。”他语气轻淡,仿佛经验丰富的旅人叙述起曾经看过的风景,“这也不是我生来该管的,世人痛苦或是快乐都与我无关,我比较喜欢随缘乐善,看到泥沼中的人我必定会拉一把,不论那人以前如何,以後如何,我都会帮助他的当下,碰到惹了我的人我也懒得计较,因为很有可能我以前帮助过的人里就有身怀恶业之人,我碰到麻烦时也不过是循环业报罢了,我并不在意,更罔论记仇的说法。”
馗师都知道‘业’这种东西,无论是凡人还是修行者,身上都会有‘业’,就是说如果有个人做了件善事(恶事),那他(她)身上就会有善业(恶业)累计,而因为这件事返回自身的东西就叫业报。
业报一般体现在这人的後半生,没报完的就会延续到下一世,但有时候,并不是善业得善报恶业得恶报,因为有些人生来无良,被救也会恩将仇报,所以善业最终获得恶报也是常有之事。
谢扶云就经历过很多这样的事,但他从来没放在心上,因为他天性如此,生来便臣服天道,自然也习惯了天道定下的善恶规则。
但在一千多年前,有人闯入了他的规则。
当那人善业得恶报时,他第一次觉得不行,谁那么倒霉都没关系,但就是那人不行。
而天道似乎看不惯他超脱掌控的样子,无数道警言通过仙山传达给他,他也听了,但结果却并不如意。
那人最终还是业报满身,百里炼狱作陪,千年与世隔绝。
但他不觉得天道不公,也不觉得人间不值。
他循命信命,从未言不。
他只希望风云过後,天命能还给那人本该既有的安宁。
多久都行。
他擅于困守这无聊人间。
……
“我自己都不记得那件事过了多久了,要不是这一世突然遇到,我还没兴趣特意去管。”谢扶云轻笑一声,仿若自嘲,“不过我也理解,执着之人并非你一个。”
他看着苏陆轩的眼神逐渐空冷,几乎要穿透他看向藏匿在某一处隐蔽之地的东西。
站在门口的三人都咽了咽口水。
怎么回事,虽然听不懂谢扶云在说什么,但是感觉他好像……在生气?
三人都被自己这个想法惊讶到了,因为在他们的印象里,谢扶云冷着脸的模样就从来没有过,更别说冷冰冰地发火了。
为什么?就因为苏陆轩用了蝶絮引为祸世间吗?
可谢扶云看起来根本不像那种心怀天下的大善之人啊。
他给人的感觉就是那种善良有,但也不会多管闲事的人。
而他们的疑惑此刻注定得不到结论了,因为谢扶云下一刻就又恢复了一脸笑呵呵的表情,就是声音还有些冷沉。
“他在哪?”谢扶云看着苏陆轩问道,“你前半生已经福祸相抵,现在说出你背後操纵一切的人,说不定还能给下一世延续一点善业。”
苏陆轩已经跪倒在地,捧着照片的双手不断颤抖着,在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内,他的头顶已经生了白发。
“他在……呃!”苏陆轩表情麻木地开了口,却在中途突然停住,手捂着自己的脖子重重倒地。
谢扶云皱了下眉。
下一刻,苏陆轩身上忽现诡异红光,一道看不清形状的红色光影从苏陆轩身上爆发出来。
屋内响起一声寥唳长鸣,宛若孤鸟泣血。
“场主!”十一大喊一声,立刻冲了过去,却在下一秒被一股浩瀚之力猛地推开。
门口的看戏三人组下意识扭头躲开,然後只听‘嘭’的一声,十一当着他们的面砸在了走廊对面的墙上,眼睛上的绑带都歪了歪,他身後的墙体直接陷进去一团,墙面裂成蛛网状。
十一挣扎了一下,没起来,反而消失在原地。
唐明张了张口,震惊过後第一个反应过来,转头就往房间里跑,一边跑一边惊慌地喊着“小七”。
“卧槽!”张嘉佳冲过去勾住他的脖子,硬生生把人勒了回来,“别他妈过去了!你也想死吗!”
唐明似乎被某个字刺激到了,激烈挣扎起来:“放开我!你胡说!小七没事的!他不会有事的!”
潘丰帮着张嘉佳把唐明拖了出来,回头望了眼乌烟瘴气的房间。
刚才谢扶云离苏陆轩那么近,那团红色的光从苏陆轩身体里窜出来的时候谢扶云肯定首当其冲受了害。
他的偶还没靠近都被砸成那样,谢扶云此刻说不定已经只剩一滩血沫了。
“小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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