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
宋潮青点点头,道:“我明日就和苍杪真人走。”
长亭先是一愣,随后便难以置信地拖着鼻音,凑近了问:“兄长真愿意成全我?”
“当然。”宋潮青将他拉到凳子上坐下,为他倒了一杯牛乳茶:“我没想到你这么小的年纪就有如此抱负。长亭,我不如你。”
长亭被散发香甜气味的乳茶安抚了情绪,可还是从宋潮青的话中听出一点失落,于是赶忙解释:“我,我不是要赶兄长走的意思!我真的没有!兄长不用……”
“我知道。这两者对我来说本就没什么不同,我做什么都是一样的。”宋潮青笑道:“长亭啊,这个家以后交给你,你要多替我照顾爹娘。”
说到这里,宋长亭扁扁嘴,又要哭了。
“诶,别哭。你在这里等我,有东西要给你。”宋潮青跑到床前,从枕头后面摸出个黄花梨的木盒,打开了放到桌上:“这是我的宝贝,都给你了。”
木盒里面是各式各样的草编,面上一层都是小件,蝴蝶蟋蟀不一而足。
宋长亭轻轻用手捏起一个蝴蝶,底下有一条活灵活现的小龙露出角来,他眼睛眨了眨,不由得惊叹道:“哇!这都是你做的?这个小龙也是你做的?这么多好玩的,兄长都舍得给我?”
“嗯,都给你。长亭,你别忘了我。”
由此,宋潮青用一盒子草编结束了埋藏在兄弟之间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引线,和弟弟分别踏上了不同的归途。
宋潮青抬头看了看牵着自己的师父,不论身后的爹娘和弟弟哭得有多伤心,他再也没有回头。
他们好像走了很远很远的路,远到元神偷偷将师父的侧脸又背了上千回,小宋潮青突然说话了:“真人,你买我到底花了多少钱?”
苍杪结结实实让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你小子……状元的脑子是和我们这些普通人不一样……”
“所以呢?到底花了多少钱?”宋潮青追问。
“黄金三千两。”苍杪真人这才答道。
“唔,和我想的差不多。”宋潮青点点头:“宋家不亏。真人,您亏不亏可就不一定了。”
苍杪大笑三声;“不亏,不亏。”
他弯腰一揽,便把宋潮青抱在怀里,随后一脚踏上御剑,转念间两人便已在空中,地面上的景物变得很小。
这时苍杪说道:“而且,你该叫我师父了。”
“师父……”元神几乎和宋潮青同时脱口而出,借又同一个声道,疏散了宋潮青经年的怀念。
元神之中的感情越浓烈,幻境给宋潮青的封印就越强,一阵五内俱焚之感蓦地传遍元神的每一个角落,而幻境之主的身影依然不见,可这封印却是实实在在地在要宋潮青的命。
不管师父有多亲,对师父的思念之情有多深,宋潮青都必须想办法脱离此处了。
“潮青,你想什么呢,受戒时也能走神。”
电光火石之间,幻境中已然翻天覆地,就仿佛是幻境知道了宋潮青的想法,想要拼命留住他似的。
苍杪的声音偏要源源不断地涌来,让元神的注意力再次被分散。
“都到这时候了,师父那半仙要给我算命了。”元神想道。
空旷的大殿之上只有师父和徒弟二人,因为是第一个徒弟,宋潮青的受戒仪式显得多少有点冷清了。
元神顺着躯体抬头望过去,苍杪穿戴紫霄派的掌门服饰,温和之中多出些许威严。他发觉宋潮青走神,也没有多加训斥,只是微微摇头,将宋潮青的命数缓缓道来。
“潮青,你心思机巧,心无旁骛,这于修道有益。你为人过于超脱不染世尘,偏偏身上枷锁过多,久而久之定会使你心性受损,为师赠你玉剑‘柔兆’,取万物皆生枝布叶之意,望你勘破世间之恶,心中长存善念。”
苍杪将一把玉剑双手递上,宋潮青也同样用双手去接。
元神瞥了眼那秀气的玉剑,“呿”了一声:“就会忽悠小孩。”
柔兆长约七寸,晶莹剔透,剑格很短,甫一被宋潮青接过,便从中闪出流动剑光,可……它没有剑锋。
因此虽然听上去挺厉害,然而柔兆实则是一件没有杀机的花瓶。
作者有话说:
明日同一时间,电视连续剧《半仙算命》,将和大家不见不散。
ps:关于师父苍杪啊,我有一本书要写……书名叫做《师弟,你压我头发了》,甜文,沙雕,想看的朋友有没有
第23章 序临
而柔兆对于一个七岁的男孩来说,还是太长、太重了。
宋潮青没拿稳,身子一歪,差点连人带剑齐齐滚下大殿,成为紫霄派第一个刚进门就死于非命的冤大头。
还好苍杪眼疾手快,提住了徒儿后颈,这才救了他的小命。苍杪无奈道:“祖宗啊,你摔下去可不要紧,这把剑要是摔坏了,我师父你师祖非得从阴间爬回来赐我两个大耳光……”
元神心道:“您看看你说的还是人话吗?一丈多高的台子,我摔下去不要紧?”
小宋潮青只能笑着打哈哈,只有旁观者一样的元神,从师父额角冒出的几滴冷汗里看出了他脸上一丝真实的恐惧,不由得心想:“后来听说柔兆原先是师祖的佩剑,现在看来当时的传言不假。”
安置好柔兆之后,苍杪便又从旁边的托盘种取出一把玉扇,交到宋潮青手上,又道:“此扇名为执徐,取蛰物皆敷舒而出之意,望你日日精进,步履不前。”
这玉扇刚一落到宋潮青手里,就立即变小了一些,变为和他手掌大小匹配之物,宋潮青十分喜欢,立即把玩了一番,露出一点得了宝贝的满意:“可是师父,蛰物出和精进有什么关系?”
苍杪用手掌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宋潮青的头顶,干咳了两声,说:“为师说有关系,那自然是有的,你听着就是了。”
“是,师父。”宋潮青低头道。
“你这孩子,虽然是个鬼精鬼精的小大人,可好在还算听话。”苍杪看着宋潮青的脸,刚刚还为老不尊的样子立马收了起来,脸上展露一丝愁容:“我昨晚将你的命数从头看到尾,发现气运行至二十岁时便如游丝一般难以接续,恐怕会在弱冠之年有一大劫,只怕会……”
宋潮青迷茫得很,但元神却将苍杪的一字一句都仔细听了,连师父的言外之意也听进去,心想:“他是想说,只怕我会被挫骨扬灰,会形神俱灭吧。”
“我修为不高,能帮上你的很少,没有能力帮你直接渡劫。”苍杪将右手指尖汇满灵力,在金色灵力旋涡中出现一粒红色丹药不断旋转,好像正在吸收着苍杪的灵力。
宋潮青歪着头,有点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说完,他便上手去摸,本以为是实心的质地,可“丹药”却在空中稍作流转,避开了宋潮青的触碰,好似落入清潭的一滴雨,润得无声无息。
“凤凰血。”苍杪说着,用灵力将其没入徒弟眉心,然后毫无征兆地吐了一口血。
那血顺着一尘不染的掌门服滑下来,从头到脚染了一路。
“师父!”
看着凤凰血彻底没入眉心,宋潮青眉间像是多了一颗若有若无的朱砂痣,苍杪总算挤出了一点笑意,道:“无碍。泄露天机,总有报应。但愿此血能帮你渡劫,我这一口老血,也不算白吐。”
宋潮青为这突如其来的馈赠而无比慌乱、不知所措、感激涕零。
元神还清晰地记得当年的感觉——苍杪与他相识不过才三两天的光景,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而时至今日,他才明白,师父是为利用他的命格救世而感到惭愧。
但不管怎样,宋潮青因了师父这一口情真意切的血而收买,在以后的数年、乃至十数年中,心甘情愿担起了全天下最重的担子。
苍杪又道:“徒弟,你命重,名字轻,潮青这名字太过肤浅,怕是压不住你的命格。 ‘往事莫沉吟。身闲时序好,且登临。’为师送你‘序临’二字作名,愿你心胸开阔,始终秉持少年心。”
“是,师父,序临遵命。”
便是从这时开始,宋潮青当了十几年的序临,除了师父,没人知道他原本还有个名字叫“宋潮青”。
仔细想来,这也是他重生之后,虽叫“宋潮青”,却仍然能够瞒天过海,捂住前尘过往的最大原因。
否则,就凭段月白那个胡搅蛮缠的功力,只要一听说“宋潮青”之名,就能立即将他幻化出的假脸撕个粉碎,说什么也得把那宝贝的“序临师兄”给认回来。
元神想与幻想序临一起,对师父行个弟子礼,可弹指间,苍杪的身影已经不复存在。
那股五内俱焚之感又重新燃起,仅是一个抬头的功夫,宋潮青的幻象就跟长大了好几岁似的,身量一个劲儿地抽长,衣服也随着他身材的变化而几经转变,最后他身上这套衣服,竟然变成一条寒水纱的百鸟裙,那百鸟都是用月白色的绣线缠着银丝绣制而成,经日光一照,简直熠熠生辉。
而一条鲛纱的披帛又恰到好处地将光辉稍作遮挡,不至于让人不能直视。
一面似曾相识的铜镜又出现在面前,宋潮青登时被自己的模样吓了一跳,他连忙用袖子遮住脸,后退三步,蓦地发觉自己能操控身体了!
那铜镜就像长了腿似的跟着他,也退了三步,待他将袖子放下,再一次见到了自己女装的样子,不由得惊叫:“鬼啊!”
镜中那娇俏姑娘也跟他一样惊恐,头上的珍珠步摇动了动,不显花容失色,倒别有一番俏丽。
宋潮青调动灵识,想趁机冲出幻境,手却让人给拉住了。
他低头一看,团子一样的段月白幼崽咬着左手的指头,用发粘的右手抓着他的手指头,把口水蹭了他一身。
“师兄?”
这一声带着奶味的师兄简直叫得宋潮青毛骨悚然。
他刚要拒绝,却发现那小子泪眼汪汪地抱住了他的大腿,哭得惊天动地:“序临师兄啊!”
宋潮青于心不忍,弯腰将月白抱起,用柔软的鲛纱替他擦眼泪:“别哭了,我还没死呢。”
“师兄,我找了你好久!为了找你,我吃了好多好多苦,受了好多好多罪,可我还是将你弄丢了……”他泪如泉涌,哭得很丑。
“哎。”宋潮青叹了口气,捏了捏月白的脸,感觉到了他身上有神识存在,知道这个哭成丑八怪的团子,应当就是段月白本人。
为保住身份,宋潮青有一丝犹豫,可这点儿犹豫很快就如烟一般散了,他心想:“我何苦如此苛待他。这里于他而言只是小小幻境,如梦一般,就算暴露了我还活着,他也决计想不到我就是宋潮青。”
于是,心存侥幸的师兄拍了拍师弟的后背,安抚道:“师兄知道,你受了很多苦。”
月白的哭声停了,睁大眼睛看他:“师兄……你到底在哪儿,我好想你。”
“师兄累了,你不要寻我了好不好?”宋潮青把锦衣玉服的段月白放在地上,蹲下来平视他:“月白,你不要寻我了,好么?”
周围的紫色雾气渐渐浓了,铜镜却依然很亮,其中映入了他们两个人的身影,宋潮青元神突然被镜子吸入其中,不留任何气口。
宋潮青猛地睁眼,原来是元虎来敲门叫他起床,外头的雨并没有停,宋潮青摸着自己冰凉的胸口,不停地喘着粗气。
他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是他常穿的男子中衣,不由得松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吓死人了……”
“少爷?我端着洗脸水进来了!”元虎在门外喊道。
“进来吧。”宋潮青用神识探过周身经脉,并没发现任何异常,觉得幻境太过奇怪,有些闷闷不乐地在心中埋了一颗忧患的种子。
另一头段月白也是才起,他刚一坐起来就往门口摔了两个枕头,吓得候在外头的两个丫鬟脸色惨白。
只听她们那刺儿扎的少爷吼道:“叫叫叫,叫什么叫!我好不容易做个美梦,全让你们给搅合了!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他昨晚梦到了初见时的序临。
师兄好温柔,竟然用名贵的鲛纱给自己擦眼泪和鼻涕,看来师兄也定是想着他的!
至于序临最后说的那句“不要寻我”,早被段月白自动忽略。
生过气后,段月白胸膛里有欣喜翻滚,悄然道:“我就知道他没死。”
然后还丢脸地在床上打了两个滚。
外头又有丫鬟的声音传来:“少爷!”
“不是让你们走吗?”
听声音,这丫鬟是段三娘身边侍伺候的:“少爷,夫人不好了,您快去看看吧!”
作者有话说:
宋潮青:你别找我了!
段月白:师兄对我亲亲抱抱举高高了!
↑根本没在一个频道。
第24章 不当归
“少爷!外面还下着雨呢!”
“少爷!伞,伞!”
段月白外衣都没顾上披,冒着雨就冲了出去,急得丫鬟们跟在他身后小跑,一个劲儿地想给他撑伞,却始终追不上段月白的步伐。
红木雕花的窗棂隔住了细雨,却隔绝不了段三娘止不住的咳声。
屋里充斥着苦森森的药味,段月白推门进屋,正看见娘亲咳出一口鲜血,将洁白的帕子染红了。
“娘!”他迅速跪在床前,攥住段三娘的手:“你怎么样?昨晚我来你屋里叙话时你还好好的,怎么才短短一个晚上,你就……”
刹那间,段月白脑海中浮现了许多种可能。
会不会是明公死后的鬼魂想要寻仇?还是因为他没能找到眼珠子,失了人鬼之约,汤冬菱的冤魂要来发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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