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序临说什么,段月白抢白道:“对,都是我做的,我太害怕失去你,所以用了妖蛊。序临,你知道我对你的感情,总不会时至今日,你要说我是多此一举吧?”
序临喉头涩涩的,他在水中感受到呼吸的阻力,却知道这感觉其实不是因为湖水:“怎会。”
他牵起段月白的手,放在唇边珍惜地吻了吻:“我若早知此事,定不会死咬着身份不说,苦苦瞒你这么些年。是我对不住你。”
楚天阔与雪盏乐得在他俩面前转圈,像一对撒了欢的狗:“小师弟,我早知道你对掌门师兄图谋不轨,你看看,我这不是帮你么,你还不好好谢谢我?”
“我谢你八辈祖宗!”段月白上一刻还在心动于序临的吻,下一刻听了楚天阔的话,便想直接把他这三师兄的人头揍成狗头:“楚天阔,这些事情几乎只有我自己知道,你是从何得知的?”
雪盏在水中也轻盈得像羽毛,她跃入那朵据说是养序临元神和残魂的金莲之中,不见了身影。
楚天阔指指金莲中心,道:“走这边,这些事情只有在里面才能说。”
第130章 真相
几人刚接触到莲子,便感觉到一股强力,像是要主动把人吸进去一般,把他们都吸入到了更深的湖底。
原来金莲的中心,莲子的位置,原来是进入另一个空间的“门”。
眼前的雪盏一越过门,身形灵活地在水中上下翻滚了一圈,变化成了一个身着紫衣的少女。
她不过二八年华,湖底光线虽暗,也丝毫不能掩盖她的明丽之色,想必应该是真身样子。
雪盏真身与之前幻化出来的那些女子都不太一样,却又总能从那些女子的眉眼当中联想到她的样子来。
她手上脚上戴着许许多多流苏饰品,在水中更显灵动飘逸,序临仔细看了看,才发觉那并不是简简单单的饰物,而是许许多多符咒。
这些符咒来自不同地方、出自不同的名师大家,甚至来自不同的宗教,光是序临认出的就有刻着定魂符的孔雀石与大块朱砂,在水中反射斑斓的光。
虽种类繁多、琳琅满目,可其作用却大差不差,都是……保命。
好像寻来符咒的人在过于迫切地,想要这个小姑娘活下来。
她对“客人们”摆摆手,身后像是有什么亮了起来,众人定睛看去,那里竟有恢弘异常的水中楼阁!
此阁共有五层,牌匾上书“定渊”二字,字迹潇洒飘逸,运笔干净利落;四周设有栏杆回廊,时有鱼儿从栏杆中间游过,十分惬意,若说其是龙王住的水晶宫,都有人信。
几人跟随楚天阔的背影从定渊阁正门进去,发现阁中竟然无水,与陆地无异!
更让人惊奇的是,方才在阁外游弋的那些鱼儿,好似根本不受水的限制似的,也跟着他们游到阁内来,围着楚天阔与雪盏二人转了好几圈,十分雀跃。
楚天阔轻轻一挥袖子,将沾上的水珠甩净,这才转过身来,说:“只有到了此处,我才能说话。”
“我倒要听听你能说出什么花来。”段月白小声嘟囔。
还不等人问,楚天阔便对着序临“扑通”一声跪下了,他黑眼圈很重,脸上是常年不见天日的惨白,白得发青,不像活人。
他长叹了一口气,委屈婉转,差点哭出来,更像鬼了:“掌门师兄……”
还好序临没有嫌弃他这副半人不鬼的样子:“到底发生何事,你都知道什么,这时候就别卖关子了。”
序临有心将他拉起来,他却执意跪得结结实实:“师兄,当年你让我看家,说不日便归,没多久我就在藏书楼里发现修罗道入门之法,我天资太差,修习修罗道时却顺利异常,于是喜出望外,想着趁热打铁,就入定了……
“谁知道一睁眼,你们便回来了,说已过三年,我还没来得及捋清楚来龙去脉,一顶‘修罗噬天’的大帽子就扣在我头上,掌门师兄也……”他顿了顿,眉心一拧:“我听从掌门师兄命令,本来是想要到死都呆在归树峰的。”
“我花了五十年将自己的修罗之气掩盖起来,期间修为已有进境,可回过头来我用观微之法坐井观天般窥得世间万物时,却发现没人因为我修习修罗道而受苦,天下依然太平……然后……”
雪盏本与游鱼玩儿得痛快,看样子根本不在意他们正在聊什么,却突然插话:“然后我就找到他了。”
“他是我们修罗界的王,掌管整个定渊阁,说不见就不见了,且还失踪那么些年,我们都好奇他去了哪儿,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打开定渊阁通往灵筠山归树峰的密道。没想到他根本不记得定渊阁,也不记得我们这些修罗了。”游鱼停在雪盏指尖,银色的鳞片反射出深水蓝色的光,十分美丽,让人目眩。
她似乎在埋怨楚天阔曾经的失忆,却另有一番时过境迁的洒脱:“他傻得很,让人封了记忆,下了降头都不知道。”
楚天阔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掌门师兄,确实如此。是钰珠,钰珠!她早已成为恶修罗,不仅如此,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常常用一些妖怪、修罗的命来填补自己的命格,以此续命!引发修罗噬天的人是她,不是我,不是我!”
他越说越激动,拉着序临的衣袖:“我修习修罗道之后,元神不自觉被定渊阁吸引,进入定渊阁成为阁主,却发现阁中动荡不安,似有恶气横行,查探之后才发现钰珠踪迹,便与她斗法。”
“可她修习修罗时间比我久,还擅用幻境。我不仅被她封了记忆,锁了灵力,还被下了咒,只要我还活着,就不能说出这一切。而后,我又花了百余年,才重新拥有了能够回到定渊阁的修为,冲破她对我元神的封印……
“可她的咒术太邪门了,我实在找不到破解的办法,绞尽脑汁才发现定渊阁内不受那咒术的影响,可以在此处将事情原委和盘托出。”
不等序临说话,江陌寻一瘸一拐地冲上前来,狂躁地将楚天阔推翻在地:“你说是钰珠便是钰珠吗?你有什么证据!你凭什么说她也是修罗,保不齐是你自己编的!”
“我没有骗人!掌门师兄,你信我!”楚天阔一抬头,像吊死鬼一样看着序临,虽然他已经长大,样貌大变,可眼神依旧与二百多年前一样,不似有假。
“证据?我就在这里,江陌寻,你还想要什么证据!”雪盏眼中金光一闪,把楚天阔拉到身后护好,少有的一副忠心护主的模样。
她手腕子上的各路符咒相互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江陌寻一时晃神,好像在这小姑娘脸上看到了一张猫脸。
“二百多年前,你将我的命换给自己的小徒弟的时候,是不是没想过,猫有九条命,我还有最后一次活命的机会!”
江陌寻眯起眼睛,仔细辨认,好像认出了她,却又好像没认出,用衣袖挡住双眼,慌忙摇头:“不,我不知道,我当时也是没有办法……而且,你……你如今不也还活着么……”
雪盏冷笑两声:“如此自私之人,我生平也是头一次见,你这样的净也能被世人成为传世的巫医,可见世间之人也是眼瞎,竟然都被你道貌岸然的样子所蒙蔽!你与钰珠,你们师徒,真是烂透了!”
她在手中捏了个不知是什么的诀,身边那些游鱼便在空中逐渐汇聚成几个残影,这些影子无法聚成实体,可序临也认出了其中几人的身份。
“汤冬菱,垣衣,栾寒,罗绮……你看看她害了多少人,她还要害多少人!”雪盏声嘶力竭,似是想要当面把丢失的一条命给讨回来,其中掺杂着为这些冤魂的打抱不平,可她也清楚,性命一旦失去,便是已成定局,再说什么也是徒劳。
“栾寒……”云夙鸢喃喃念着小师妹的名字,那几条小小的游鱼听到后便向她游来,不断亲吻她的指尖与眼角,为她擦掉止不住的泪珠:“宋师兄!含之的纸鸢虽然会比御剑快些,可我们到底时间有限,既然知道真相,我们不如速速赶到紫霄派,不知钰珠将各大派齐聚紫霄究竟有何阴谋,还需早做打算!”
序临下意识与段月白对视,正想说些什么,紫霄派沉睡了二百多年的大钟响了。
钟声格外沉厚悠长,像是要将人带到很深、很深的地底去。
序临抿着嘴唇:“这钟声不会响得无缘无故。看来各派渐渐到齐,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第131章 算无遗策
雪盏恨恨念道:“小偷,明明是我的幻境,偷走我一条命还不够,连我的法术也偷去,太不要脸了。”
楚天阔想要摸一摸她的头以示安慰,可雪盏身上仍保持这小动物的警惕性,似乎早有察觉,回头恶狠狠地瞪了楚天阔一眼,他便小心翼翼地缩回手去了。
他摸着自己的手,感觉到一种幻痛:“我刚出山,便开始寻钰珠的踪迹,可她将气息全部隐去,我实在没有办法。可我那时知道掌门师兄还活着,也想找到师兄的下落。如此一来……”
“是是是,如此一来,你哪头都没顾上,哪件事都没做好,不仅没找到钰珠,也没找到师兄。”段月白嫌他支支吾吾地不爽利,替他说道。
“对,对……”楚天阔抓了抓他头上枯草堆一样的头发:“后来世间异动太过明显,我几乎在同时发觉有人觊觎太一门的剑匣,便和雪盏分开行动。”
“太一门剑匣之中存放的,就是剩下那半册禁术!与奇木岛禁术相辅相成的另一半。”江陌寻喃喃道。
“里面是什么内容?”段月白追问。
江陌寻摇摇头:“我也不甚清楚。”
“我真服了,不知道你放什么屁,净给人添堵。”段月白嘟嘟囔囔地说。
楚天阔瞥了江陌寻一眼,眼角眉梢中都带着轻蔑,没接他的话:“没想到的是师兄与钰珠竟然距离那么近……真的太危险了。我时刻都担心掌门师兄的身份被她发现,幸好师兄的修为极高,障眼法用得极好。”
楚天阔说起掌门师兄来,总有一股天然的自豪。
可他话锋一转,脸色一变,那股阴恻恻的劲儿又上来了:“不知为何,定渊阁似乎一直在排斥钰珠,二百年前她进入此处,也不过是与我一块,寻隙进入罢了。这些年来她从未再来过此处,不知是因为定渊阁对她再无用处,还是雪盏多年来苦心经营的结界起了作用。”
边说着,楚天阔边把几人往楼上带:“还有,掌门师兄的元神和残魂养在定入口金莲中,那里已经算是定渊阁的结界范围了,因此至今……钰珠也没有发现掌门师兄还活着。或许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他走在前面,黑色的衣摆在后头来回荡着,时而有一些银色小鱼与他擦肩而过,每条碰到他身体的小鱼都回雀跃地在空中转上几圈,甚至无需语言和声音,就能感受到它们对楚天阔的敬仰之情。
序临知道,这些鱼儿与方才汤冬菱、罗绮等人一样,都在此处慢慢修习修罗道,终于能够偏安一隅,过无忧无虑的生活。
原来修罗界的入口就在灵筠山下,原来这里只是一个如同水晶宫一样、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原来修罗只是与他们修的道有所不同,并不是修罗出世,便会引发修罗噬天。
“其实世人都误解修罗了,并不是所有修罗都是坏蛋。”楚天阔回头微微一笑,跨过栏杆,指着
从背影竟能看出一股一派之长的风度,那样杀伐果决,与二百年前那个犯了错只知道躲在师兄身后哭的少年判若两人。
序临盯着他的背影,想道许许多多事——
譬如,如果唐沛凝还活着,单凭他们师兄妹四人如今的修为,将整个修真派翻个个儿都不在话下;
譬如,他甚至还没怎么见过唐沛凝当掌门时的样子,她定会比楚天阔更加果决,更知道怎么带领一个门派吧;
又譬如,他上辈子太辛苦,总觉得师弟妹与门派的担子压在自己肩上太重,可今天看了楚天阔的背影,序临倒有些明白苍杪作为师父的感受了,那是在见证一个又一个人的成长。
若是唐沛凝活着,等这些事情都平息了,他们就下山去玩,干脆将灵筠山空下来,反正山上什么也没有,在人间好好逛逛,说不定一人还能收两个徒弟……
在上楼时,段月白突然说:“不知为何,我突然有些理解当年师父收徒的感觉了。若是有机会,我也想收个徒弟玩玩。”
序临猛地看向段月白,他的思绪与段月白的话像是两道影子,飞快地重合在一起。
像是突然被什么击中,序临愣在原地,傻傻地看段月白的侧脸。
他们此行危险,不亚于二百年前的灵筠山一役。
当初他们寡不敌众,二百年过去了,如今局势似乎也没有变好,宋序临知道,他们脚下很有可能是比迷惘山更危险的不归路。
如果,只是如果,万一他又像二百年前一样,回不来了……
序临的目光在沈翳、云夙鸢、雪盏、楚天阔之间划过,最终又落到段月白身上。
二百年前,他能死得了无牵挂,只当身死就是解脱,可如今呢?
可这回,若他死了,段月白要怎么办?
是要他再经历一次心爱之人死在面前?
还是要他再花数百年的时间,一天一滴心头血地喂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聚好的残魂?
“序临师兄?”段月白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你怎么了?突然之间脸色好差,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序临不得不将思绪赶快拉了回来,摇头道:“没,没有。我也觉得收两个徒弟应该挺有意思的。”
段月白不疑有他,笑道:“若是我收徒,就要收漂漂亮亮的小姑娘,要秃小子有什么意思,成天就知道惹祸。我不像你,脾气差得很,没有耐性给浑身汗味的臭小子收拾烂摊子。”
序临摇摇头,有些无奈地笑了两声,说道:“若是我呢……若是有缘便收了吧,不管他是男是女,是人是妖,就算是修罗……只要能好好长大……”
“我徒弟的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就叫小桃子,一听就粉粉嫩嫩的,可爱。”段月白笑着牵起序临的手,继续想着以后收徒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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