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看这个就挺好。”楚弈不知该说些什么,心中的不安越发浓厚:“真……师父,您收了我,至于这般开心吗?”
时海真人一僵,老脸迅速涨红:“我的弟子都有奖赏!谈不上开不开心!就是觉得……该该该该给你柄剑……”说到最后嘎巴咬了自己的舌头。
问题是你徒弟我,当年把你打瞎了……楚弈已经无法想象,有朝一日时海真人发觉他就是无愠,会是怎么个表现。
“师父,问您一个大不敬的问题……您双目皆盲,做起事来受影响吗?”楚弈眉头紧蹙。
时海真人搁下毛笔,沉思了一阵后道:“一开始确实有些影响,不过很快就无大碍了。我以心眼视物,凭灵脉辨人。一草一木皆有灵,于我虽无实形,却更显本质。”
楚弈急急道:“可是您为何不治眼睛呢?您与医圣交好,此等小病于他来说……”
“这是我对自己的惩罚。”时海真人打断了他,语气平和似是没有任何的不悦,但到底不愿再谈此事:“好了,就按照这柄剑的样子。”
楚弈落寞,所谓的“惩罚”是指输给他后的不甘吗?想来也是,被耗尽真元而败,确实有些登不上台面,更何况是“天下第一剑”。
“近日你好像有些繁忙,可是有什么急事要处理?”时海真人将画纸收起,示意楚弈坐下。
二人对坐,楚弈为时海真人斟茶,若无其事地提道:“这几日,我去青雁山探望了陆三公子。”
“那位占卜师?”时海真人颇感意外,他还不知医圣救治陆轻羽一事。
楚弈颔首:“陆三公子重病,我去央求医圣收留了他。毕竟是条性命……”
“医圣倒是买你的面子。”时海真人浅笑,准确无误地接过茶杯:“陆家跟明尘宗的关系不简单,依着他那个性子,本应不会救治陆三公子。”
“嗯……确实给我面子……”楚弈有些走神,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只见树后头尘觞正鬼鬼祟祟探着脑袋看过来,幽怨地挠着树皮。
“你有事瞒我。”时海真人指向楚弈的额头:“你的灵力又弱了一分,筋脉也不及之前畅通。若单单是探望,怎会伤及自身?”
“我……”楚弈犹豫了片刻,忽然问了一句看似跑题的话:“师父,您说,像我这样的人,能飞升成仙吗?我是说……我这样奇怪的人。”
这是楚弈第二次问这个问题。自飞升失败,他便一直被这个想法所困扰。导致他不愿意面对,一味地把原因归咎于人为。说是查背后凶手,其实不过想给自己找个心安的理由。
“有何不能?”时海真人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妖魔鬼怪都有修得仙体的前例。你虽体质异于常人,但若坚定自己的“道”,终有拨云见日的一天。楚弈,你的“道”是什么?”
“多活一天是一天。”楚弈说的是大实话。
时海真人哈哈大笑:“这倒是个不错的道途。活,比死还需要勇气。大千世界,众生皆苦,一个“活”字掺了多少的艰辛,无法言说。行当行之事,活当活之时,看似简单,实则不易。”
“师父言之有理。”楚弈的心情好了一些,也跟着笑了两声。
尘觞又挠了一片树皮下来。为什么楚弈看见我不开心,看见时海真人就开心了?真真愁煞个剑了。
“师父,您说,无愠真人被雷劈死了,是不是他自己的原因?还是有人在渡劫上做了手脚?”楚弈不想再憋闷下去,直接问了出来。
时海真人思索片刻:“坦诚地讲,应当是他自己的原因。雷劫乃天道所成,并非人力可篡改。而无愠乃圣人境的人物,跟医圣与湛寂真人并驾齐驱。若想在他身上做手脚,谈何容易。”
果然吗,楚弈苦笑:“所以……是因为他跟我一样,体质异于常人吗?”
“你认识他?”时海真人略感激动。他的新徒弟这是要交心了?
“一面之缘,许多年前他曾施舍于我。”楚弈说多了这谎言,弄得自己都要信了。
“如此,我说些我个人的见解。”时海真人并不急于求证他的话,毕竟这件事向医圣询问一番便好:“无愠年轻有为,想必足够刻苦勤勉。世传他妄习邪道,纯属以讹传讹。但,他的修为境界未免涨得有些太快。我一直在想,他是不是急于求成,导致根基不稳,是以功亏一篑。”
卧槽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我曾经也是这么想的!楚弈猛地抬起头来,凑过去跟时海真人咬耳朵:“师父,那您说,几百岁渡劫飞升合适?”
“我怎么知道?我连圣人境都没修到。”时海真人偏了偏头,努力正面朝向他:“医圣四百岁成圣,几百年过去了,依旧在人间逗留;湛寂真人六百岁成圣,如今他已八百有余,仍尚未触及顶端。飞升一事因人而异,急不得。还有,你小小年纪的怎么就想脱离人间了?”
楚弈狡黠一笑,轻声道:“我在仙界有位故人,等我许久了。”
你说这话我会信吗?时海真人扯了扯嘴角,刚想再说几句体己话,忽然被一只手推着面颊扒拉开了。
继而“金球”卷起“紫球”就跑,嘴里还嘟囔着:“不许你跟楚弈碰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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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很多时候,明明很努力,得到的结果却不尽人意。比如被雷劈死的楚真人
又比如我刚开始写小说的时候,数据很烂,文笔也不咋地,有些“朋友”就问啊:
“你没事写网文干嘛?”
“又不挣钱!”
“浪费时间!”
“你这种不切实际的人,在别人看来挺可笑的。”
“哎哟我这么说是为你好!”
对此我当然报以微微一笑...
...
当然不是!草!谁给你们的勇气敢说老子!
看见这巴掌没有!一耳刮子呼死你!
第四十一章 【反常】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 楚弈都没敢再去见陆轻羽。这孩子身体太弱, 说几句话就要倒地身亡, 再问下去白给他补魂了。
时海真人见他终于闲了下来, 忙把修行提上章程,命道童翻出几本“问道决”之类的修身养性书籍供他誊写。楚弈也听话, 本着一个愿教一个愿挨的准则,规规矩矩地拿起毛笔写起了狗爬字。
尘觞呆愣愣地举着笔发呆,楚弈写一笔,他就学一笔。然而楚弈的字歪七扭八难以辨认,导致他越写越不对, 最后只得哼哼唧唧地说道:“楚弈,我不会。”
楚弈惊诧:“你不识字?”
“我识字,但是这个跟我认识的字不一样。”尘觞在纸上写了一行端方的黑字, 笔画极为繁琐, 应属古文字的一种。
楚弈并没感觉到多少的意外, 向道童一拱手道:“请问,这里有没有小孩儿用来习字的字帖?”
道童嗤笑:“您可难倒我了, 真人这里怎会有那种东西。”
楚弈无奈, 只得写一个字教尘觞一个。庸师遇上傻徒弟, 瞎鼓捣一上午才勉强写了誊写了几页,不得不放弃。
“你已经是神仙了,不用再背这些东西。”楚弈开脱道。
尘觞看向扔了一地的废纸团:“那我看着你写。”说罢目不转睛地盯了过来。
楚弈写了两行, 便被他这铃铛似的死鱼眼瞪得浑身发麻, 忍不住一拍桌子:“你出去玩去!别在这儿盯着我, 我又不是犯人。”
玩什么?尘觞茫然,但还是乖乖站起身走出屋去,见墙角躺着扫帚便自然地拿了起来,刚一回头,房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楚弈松了口气,继续翻看书册。窗外天朗气清,阳光正好,好似许久没这般闲适了。
说来惭愧,他上一次读书还是在踏入修真界前。那时他跟几个孩子一起偷听村里私塾先生教书,先生心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任他们听。倒是几个公子哥觉得这群脏兮兮的小要饭的有损听课心情,每每发现必是一顿胖揍。不过他们跑得快,没吃着几次亏。
再后来,楚家来人接走了他,他摇身一也成了公子哥,终于可以坐在学堂里读书识字了。他写字一向很丑,先生也不强求,只道他天赋聪颖,日后必入仙途,这些无足轻重的事不必挂怀。然而他并不想修仙,只想着跟凡人一样娶妻生子,平平稳稳地过一辈子……
当然,这些已是前尘往事了,他还是成了修行者。行道崎岖,上下求索,远途始悟乾坤大。自从拿起了那柄剑后,便再无安宁。那些个孩童时期的向往,现在碎得连渣都不剩,终究一场笑话。
楚弈再度提笔沾墨,努力沉下心将字写得规矩一些。屋外,抡着扫帚走了一圈没发现可扫东西的尘觞停留在大树前,抬头看向挂在树杈上的楚弈的名牌,捡了块石头在土地上画了起来。
“尘觞,做什么呢?”时海真人离老远便察觉到一个“金球”蹲在地上。
“写名字,楚弈的名字。”尘觞学得像模像样,刚想让时海真人看看有没有写错笔画,攸地发觉他看不见,忙把话咽了下去。
时海真人诧异:“怎不回屋写?心经誊完了吗?”
“我不识字,楚弈说我不用学了。”尘觞又低下头继续划拉。
忘了这是个“傻”孩子了,时海真人懊悔:“你们之前的那位师父,没教过读书识字?”
“之前?”尘觞一时间没转过弯来,茫然了片刻后随口回了句:“没有。”
时海真人又问道:“那他平日里教你们什么?”
“什么都不教。”尘觞聚精会神地重新描了一遍名字,这回似是好看些了。
虽然评价已故之人不太好,不过这真是个不称职的师父,时海真人心间酸涩,揣测了一番后,怀疑这俩孩子“喜欢扫地”的毛病莫不是那师父教出来的?把他们二人当打杂的使唤,又脾气暴躁,饭都不给吃饱,逼得徒弟自己采蘑菇充饥……
越想越难过,时海真人摸索半天终于找到了尘觞的脑袋瓜子,揉了揉:“起来,去拿纸笔,我教你写名字。”
尘觞乖乖去拿了纸笔,看时海真人故意放慢速度,一笔一划地写了“楚弈”“尘觞”,又把笔递给他:“来,你写。”
尘觞接过笔,时海真人用手指点在笔的末端,感受着运笔的笔画。一连写了十几遍,尘觞抬起头道:“我记住了。”
“好,你还想学什么字?”时海真人心情甚好,如跟幼童讲话一般语气温和。
“暂时没有。”尘觞小心翼翼地把纸收了起来,盘算着时不时拿出来看看。
时海真人难得拾回“教徒弟”的感觉,自然不愿意就这么放过跟傻徒弟相处的机会,忙又问道:“那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等楚弈看完书。”尘觞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时海真人无奈地笑笑:“你怎么一天到晚黏着他?你不是小孩子了,你这般会使他心生烦弃。”
尘觞歪了歪头:“楚弈说他不讨厌我。”
都把你撵出屋了,还不讨厌?时海真人不好直说,只得耐下心思压低声音道:“我师兄,清问峰主,你们应当见过,年轻时一天到晚围着我喋喋不休,我虽与他交好,但久而久之也倦了。知他是好心肠,说不出拒绝他的话,只得避而不见。”
“清问峰主?那个老骗子?”尘觞蹙眉,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我跟他不一样。”
“没有人喜欢被无时无刻地关注着,很多事情只适合藏起来自己细细地品……”时海真人说着说着,神情沉了下去,顿住一瞬后挥了挥手:“罢了,我不该同你讲这般费解的话。”
尘觞却觉得自己好像有所悟,看向远处紧闭房门的小屋道:“楚弈说,花离得太近会活不了,人也是如此吗?我曾经问过楚弈,但他说“无所谓”。想来他也是说不出拒绝我的话。”
时海真人惊讶不已,忙抬手又去揉他的脑袋:“尘觞,以后不许再让别人喊你傻子了,你可通透着呢。”
“那我该怎么办?”尘觞惶然,生怕一不留神,楚弈又把他扔在山包上,独自去参加什么“论武”。
时海真人连叹息“孺子可教”,悉心指导道:“以后他在做可以独立完成的事情时,不要去打扰,除非他主动寻求帮助。”
楚弈誊完了一整本的心经,已是日落西山,草草吃了口饭,打坐入定恢复灵力后,便上床睡觉了。
睡至深夜,例行起来嘘嘘,余光扫到尘觞的床榻,发现他竟然板正地躺着睡觉,没跟平常似的坐着发呆,不由愣了一下。又转念一想,可能是他心血来潮想体验一下睡觉的乐趣,便没挂在心上。
其实尘觞压根就没睡,耳朵支棱着听动静,没听见期待中的“帮我提个裤子”之类的请求,忙在心里记住——楚弈可以独立地上茅厕。
翌日,楚弈起了个大早,打算去后山采点草药,下意识地看向正慢吞吞地往屋外走的尘觞:“我要去后山采药。”
尘觞停住,僵硬地转过头来:“……楚弈可以独立完成吗?”
楚弈迷茫地点点头:“……可以啊。”
“那我不去了。”尘觞低头快步离去。
楚弈登时傻了眼,不可置信地掏了掏耳朵。什么玩意?!狗皮膏药剑崽崽说他不去了?!他不应该背着筐,扯着我袖子就走吗?!是我听差了还是娃叛逆了?!
这可不得了,莫不是小祖宗他心情不好?可别我采完药回来,不语山已经被他夷为平地了!我那刚认了两天的倒霉师父多惨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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