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已有了魔障,再也无法如当年那般谈笑风生中全身而退。
“唉……真不像话……”时海真人慢慢将手放下,只见那道数十年前留下的剑伤竟渗出了血。不仅如此,其两侧的皮肉也跟着变成了红色,如同鲜活了一般,迅速倒退回刚刚受伤的样子。
他失神地侧首望向空无一人的方向,默默地握了握拳头,彻底退出了石窟。执念生魔障,而魔障到达极致后会化为实体。尤其是他这般境界的人,一旦被心魔缠身,会直观地体现在表面上,比如这道剑伤。
之前送尘觞入石窟的时候,幻觉并未如此强烈。谁知在楚弈面前,他克制不住地忧心着,自己是否会因心魔而失态,从而被其疏离。无愠真人是楚弈的父亲,自己是无愠之人的手下败将。旁的不说,但这一道剑伤就足以证明自己已经没有教导无愠后人的资格。
偏偏那孩子还信任着他,赶在最危险的时候回来了。时海真人心情复杂,似是宽慰又有些愧疚。他想,楚弈并不在意“师父输给爹”这种古怪的事情,他自己也不甚在意。可惜真正在他心里扎了根的执念,绝不单单是一场输赢。午夜梦回之时,那段令他恨不得全盘抹杀掉的记忆里,有一个不堪的身影。那人早已失去了持剑的资格,卑微可鄙到了骨子里。
“师父,能听见吗?我找到他了,但是他好像陷入了沉睡,而且闭了六识……这样没问题吗?”楚弈忽然传音道。
时海真人的思绪戛然而止,忙回道:“问题不大,只是得多加注意,如今他正值炼魂阶段,稍有闪失就是大祸……你如何了?在里头有没有不舒服?你要记住,从现在起,你看到的所有东西都不一定是真的。”
“我知道。”楚弈眨了眨眼,紧挨着尘觞坐了下来,歪着头看向他的侧脸。依旧是这张鲜有表情的面孔,精雕玉琢的眉眼里带着冷漠,颇有些“遗世独立”的意味。只是这位老哥不久前还往他被窝里钻,不让搂就哼唧,一点都不“仙”。
“师父,你陪我讲讲话。”楚弈绕了一圈,靠在尘觞背后盘腿抱脚地休息着。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一个又一个锥心刺骨的记忆,无论怎么抑制,那些早已化为黄土一捧的人与事,越发活灵活现地在他眼前徘徊,挥之不散。
时海真人猜到他应当是有些难受,却不但束手无策,还羞于告诉他真相,不由忐忑不已地没话找话道:“楚弈,里面很暗,能适应吗?”
“还好,不算暗。”楚弈忽然变得话痨了起来,絮絮叨叨地讲着:“师父,就同你失明一样,刚开始浑不舒服,渐渐就好了。”
时海真人欣喜:“你的意志力不错。”
“嗯,我的意志力是不错。”楚弈的思维逐渐陷入混乱,一会儿沉入虚假的幻觉中,几个人手持淬毒的匕首慢慢走向他;一会儿又跳跃到了现实,尘觞就在他背后坐着,说不定很快就会转过头来跟他撒娇。
所以绝不能被夺走意识,否则这家伙又要担心了。楚弈笑笑,无动于衷地看向已经贴在自己胸膛的匕首,又道:“师父,晚饭能不能做点甜的?尘觞好像挺喜欢吃甜食。”
时海真人蹙眉,细细感受着石窟里头越来越乱的真元波动:“好……你真的没问题吗?”
“我没事的。”楚弈就这么任匕首刺透了自己的心口。剧烈的痛楚紧随其后,又转瞬消散,他嘲弄般眯起双眼:“假的。”
“什么?”时海真人有些按讷不住,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进去看看。哪曾想又出了意外,怀中传音铜镜突然响起,邈尘真人语气严肃地说道:“时海,速来青雁山!”
“不行,我现在走不开。”时海真人道。
邈尘真人压低声音又道:“大事……陆三算出大灾之象,老夫不懂占卜术,你且来帮他看看。还有……明尘宗的事,听说了吗?”
“明尘宗又出了什么事?”时海真人焦躁不已。
“明尘宗连续失踪了三名弟子,年纪都很小,刚入师门就失踪了,闹得人心惶惶。老夫在想,这两者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
时海真人沉默片刻,先行对楚弈传音道:“楚弈,为师得离开一会儿。你要不要先出来?”
“我没事,我陪着他修炼。”楚弈的语气很是轻松,并听不出异样。
时海真人微微放下心来,抬手召出一只小巧的灵鸟送入洞窟内:“有什么不妥立刻跟着这翠鸟出来。它不受悟道石影响。”
“嗯。”楚弈抬起头,看向在空中徘徊的小鸟。只是很快,这只活泼的翠鸟便淡出了他的视线。
他看见匕首沿着自己的胸膛画了个圈,如同裁剪布料般用力割开了皮肉。
“假的。”楚弈的鬓角流下一滴汗,这回痛楚并没有瞬间消失。
他看见自己的身体被从中间扯开,一人伸手猛地掏出了他的内脏。
“假的。”
他看见一个酒坛倾倒出粘稠的黑色液体,灌进了自己的身体。
“假的。”
然后他如皮鼓一般涨了起来,浑身不停地腐烂又愈合,内脏不停地再生又融化,七窍流出腥臭的血液。
“假的。”
那群人在欢呼,赞美着他的死亡,他的重生。他的脖颈被套上了一条铁索,提着他吊了起来。
“假的。”
他的背后是一座巨大的石柱,剑被束缚在这石柱上,而他被束缚在剑上。他被截断了四肢,割掉了舌头,说不出话来,空洞洞的嘴巴吐出含糊的低鸣。
“假的。”
很快,他的眼珠也被夺走了。看不见,听不见,说不出,也参不透。
“假的。”
“假的。”
“假的。”
“楚弈……”
身后忽然有人轻声唤他的名字。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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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mm……开始揭开倒霉真人的丧史了!今天也是糖里掺玻璃碴的一天,快乐!(被打飞……)
接下来各种高能,但是我会注意甜咸兼备,避免被薅秃头发……
第九十五章 【侵占】
时海真人赶至青雁山时, 陆轻羽跟医圣正围着星盘低声攀谈,见他踏入屋内,忙让开了一个空位。
“剑圣,您看……”陆轻羽急匆匆地说道, 结果刚开了个头忽然发觉他根本就没法看,赶紧捂住了嘴。
然而时海真人却如同真的看到了一般,指着星盘正中央道:“这个红色的……是煞星?”
陆轻羽惊诧, 小脸上满是大惑不解。邈尘真人心中明了,不知愁地哈哈大笑道:“久了你就习惯了!别看他这幅样子,心里却如明镜似的。你们二人好生研究一下,老夫反正是不懂占卜术。”
于是陆轻羽慎重又拘谨地红着脸点点头:“是, 也不是。在昨天以前, 这枚星子还是紫色的帝星。”
时海真人一怔,忙用手指抵在星盘边缘微微催动真元。果不其然,煞星上的红光结成一片薄薄的影子, 微微飘忽了一瞬后露出底下紫色的星子。原是这枚紫星被罩在了红影底下, 左右颤抖了许久后终究没能逃过红影的控制,再度被紧紧包裹其中。
“你刚刚说,昨天以前, 帝星都是正常的?”时海真人心中一沉,掌心中凭空出现一枚棋子, 落入星盘后覆在帝星之上后光芒大作, 继而一串符文斑驳地出现在星盘周围, 交互旋转了片刻后突然消失了, 与此同时,星盘从正中间猛然裂开一道缝隙,将那枚棋子蹦弹了出去。
陆轻羽面色一白,下意识地捂住心口,却被时海真人手疾眼快一把攥住手腕拉到身边,手上蓦地出现了一道伤口,一串血珠滴溜溜地淌了出来。
“抱歉,是我心急了。”时海真人长舒一口气,拍了拍陆轻羽的肩膀。
陆轻羽不知所措地拉过他的手,求救似的看向邈尘真人。正在吃瓜的医圣老爷子一愣一愣地挠了挠头:“乖乖,这占卜术果真碰不得……这么简单就让你受伤了?!”
时海真人微微摇头:“帝星的星途极难参透,我刚刚本想推动阵法观测其具体方位,却忘了这星盘乃陆三公子的契约宝器,有何不测会直接影响到宿主。
“可……这星盘不是我的。这是湛寂真人的……我刚刚那是……不由自主……”陆轻羽蛮不好意思地尴尬一笑。
时海真人呆若木鸡地反应了老半天才缓过劲儿来:“法圣给你的?他给你星盘做什么?”
邈尘真人忙接话道:“上次他找老夫喝茶,说是陆三天赋难得,让老夫把这孩子让给他当徒弟。老夫自然不答应!这臭小子的命都快断送在占卜术上了,怎能再任他祸害!结果湛寂不依不饶地把这星盘塞给了老夫,说什么送给陆三当‘生辰礼物’……老夫一想,横竖这星盘是他的契约宝贝,有圣人神通加持,陆三用应该出不了岔子……再说这娃娃已经突破金丹期了。”
时海真人无奈地甩甩手,合着他这“代受过”是多此一举了。不过陆轻羽能在这么短时间内突破金丹期,着实令他欣慰:“法圣对占卜术近乎痴迷,你能同他讨个一星半点的学问也是极好的。而且,楚弈若知道你突破了金丹期,定会非常高兴。”
陆轻羽许久没收到楚弈的消息了,慌忙问道:“真人,楚哥哥最近如何?”
“他……”时海真人话至嘴边,忽然面色一凝,又侧首望向星盘。陆轻羽也顺着看了过去,正撞见刚安静了片刻的煞星突然开始移动,且红光耀耀仿佛在警示着什么。
“不好,他要吞噬别的星子!”时海真人大惊失色,抬手结起一道咒术射向星盘。谁知这咒术尚未触及星盘便被反弹了出去,险些中伤了他。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煞星飘忽着冲向临近的一枚星子,毫不留情地压了上去。陆轻羽惊呼一声,扒着星盘看了半天试图找寻破解之道,却在下一秒又顿住了:
“咦……这星子,好生奇怪……”
……
“尘觞,清醒一点。”楚弈强作镇定地说道,双手努力托着尘觞的肩膀往上抬。
尘觞整个人都结结实实地压在了楚弈身上,幽暗的光线下,他的两只眼睛散发着异样的光芒,似是一只贪餍野兽,用手狠狠捏着身下之人的肩膀,似是要掐碎他的骨头,将其拆之入腹。
楚弈有些发懵,他猜想过千万种尘觞失控的场景,但哪个都没如今这般突如其来——尘觞唤了一声他的名字,使得他在毫无防备之下转过身去……
然后就被压了,还是一点还手余地都没有的那种。双肩被捏在了穴位上,截断了灵力运转的枢纽;丹海处被他用膝盖抵着,稍微一扭身子都会疼到头皮发麻。
如此熟稔的“擒敌动作”不得不让人一度怀疑,这表面上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剑老哥,私底下是不是偷偷练过。
“楚弈……楚弈……”他的声音沙哑不堪,还包含着一丝奇怪的腔调。炙热的呼吸喷在楚弈脸上,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躁动了起来。
楚弈察觉到他正以极隐忍的的频率轻轻发抖,自己又无法将他推开,只得改为顺他的后背:“尘觞,别被心魔所侵蚀。你不会伤害我的,对不对?”
“楚弈……楚弈……”哪曾想尘觞的力道越来越大,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肩骨正嘎吱嘎吱发出扭曲的声音。冷汗瞬间迷了他的双眼,可他偏偏还是不信邪地又说了一次:“你说过的,你永远不会伤害我。”
尘觞的眼神顿时有些波动,流露出些许痛苦的意味。楚弈忙乘胜追击:“我好痛,你能不能放开我?”
说着肩上的手好像稍微松了一些。楚弈心中大喜,刚想再说些软乎话,结果就听尘觞突然紧贴着他的耳朵说了句:
“楚弈,我要你。”
尚未反应过来,他的双唇就被咬住了,并且被蛮横地探到了最深处,肆意地掠夺着。好似骤雨落荷塘,不带丝毫的温和,只一味地想要填满他。
楚弈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耳鸣夹杂着头晕目眩令他几乎彻底昏厥过去。紧密的交缠中,吮吸声各位外刺耳,犹如蛇信子一点点吞噬着他的意志,并沿着四肢百骸侵占了全身。
大骇之下,他使劲揪住了尘觞的头发往上扯,希望能令其在疼痛中清醒过来。谁知这种行为却愈加刺激了尘觞,膝盖往下一撞,直捣在他的小腹上,疼得他一激灵使劲儿咬了一口。
尘觞的动作戛然而止,缓缓抬起身子,舌尖上带着血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嘴角竟勾起一道含义不明的笑意,继而将手移到他的衣领上,毫不费力地扯开了他的扣子,变本加厉地倾身疯狂舔他的喉结,脖颈,以及肩胛。如同野兽在自己的所有物上留下气味,宣告主权。
楚弈战栗着,湿漉漉的触感令他一阵恍惚,总觉得自己在做梦。他知道尘觞对自己有感情,但他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冲动的感情!尘觞为什么懂这些?为什么这么做?他真的想“要”?!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有这种企图的?!!
疑问太多,现实却根本没给他思考的机会。嘶啦一声,他的前衣襟被彻底撕碎,露出白嫩的肌肤在黑暗中格外扎眼。眼睫上挂着的虚汗令他看不清东西,只能勉强瞥见尘觞上下浮动的喉结。他迅速认清了事实,这小子已经上头了,再不反抗要玩完。
“你他妈……滚!”楚弈大吼,抬手将掉落在不远处的苍秾剑招了过来,未将剑拔出,只用剑鞘抵在尘觞的胸口上用力一推。真元顺着剑鞘震了出去,犹如一只无形的拳头将其击飞出去。
尘觞踉跄了半步,跌坐在地上,嘴角带着血,也不知是刚刚被咬伤的还是被真元所伤。楚弈登时有些心疼,但嘴巴上火辣辣的肿胀感把他这刚泛起的“慈父心”给压了下去。反了天了,儿子压爹了!这种道德沦丧的行为必须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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