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这才该是报恩的正确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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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泉池上雾气熏蒸着,渐渐弥散开来。
贺子裕还是不能完全适应这具身体,自附身以来一直觉得沉重的很,他太困了,趴在池沿边上迷糊睡了过去。
恍然间他好像魂魄离体,身子不着寸缕飘飘荡荡,漫无目的地在皇城中游荡着,一路间遇到不少怨魂苦鬼。考虑到他的魂魄受真身影响没穿衣裳,他悄悄飘进了宫殿。
屏风里,忽然传来熟悉的嗓音。
“事涉贪污不可轻饶,官员贪污银两越多,刑罚则要越重,如果一句劳苦功高就能抵消,那要这律例有何用?”
贺子裕身子一震,阴飕飕的气势,难怪周围没有别的小鬼,原来这里便是秦见祀商议要事的军机阁。
他忍着气息压制,悄悄走近了,站在秦见祀背后。瞧见前边一个老头,大概就是左相。
“剥皮的刑法本就残忍,先皇在位之时杀了多少贪官污吏,可成效却微乎其微。”左相说道,“严苛政令,如何能遏制人心贪婪。”
“那左相以为如何?”
“高薪养廉,或许值得一试。”
“笑话!”
秦见祀甩袖转身,穿过贺子裕落座。贺子裕顿时有一股被穿透的奇异感觉,他在秦见祀面前摆了摆手,确定他看不见之后,就开始各种扮鬼脸,左右晃荡。
秦见祀正要接着开口,却微微眯起眼。
“王爷,怎么了?”左相问道。
只看见秦见祀猛然伸出手,一掌拍下。倏然间,贺子裕感觉自己屁股一疼,一下就回到了小皇帝的躯体之中。
而军机阁中,秦见祀这才舒展眉头。“方才像是有一团灰色的雾气在本王眼前晃,如今已经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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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贺子裕才回到肉身,温泉水下,臀上多了一道模糊泛红的掌印。他低声咒骂着秦见祀,肉身仍旧半睡着不清醒,就是王总管在屏风外喊说郑翰林来了,他也没听到。
“陛下,郑翰林说他想进来见您。”
“嗯……?”贺子裕迷迷糊糊嗯了声,动了动手指,还在艰难指挥身体醒来。外头王总管却以为陛下这是默认了,招招手让郑庭芝进去。
“嘘,陛下先前火气还大着呢,你进去了伏低做小点,才好讨陛下欢心。”
“多谢公公了。”
温泉池里,少年趴在池沿边睡着,眉头半拧,半身出露在水面上,瘦削背胛上有道长长的瘀痕,是之前撞到柱子上留下来的。
郑庭芝瞧了会儿,伏下身子行礼。
“微臣——参见陛下。”
贺子裕正拼命挣扎着,忽然手背上落下温度,耳边又好像有人在轻唤。“……陛下,陛下?”
他身子一颤,猛然掌控身体惊醒过来。
贺子裕一下抬起头,视线对上面前跪坐的人,随即往后退了几步手遮了遮,水纹一阵阵荡漾开去。“大胆,你是何人胆敢进来!”
“微臣是庭芝,陛下不认得了吗?”郑庭芝奇怪看向他。“陛下,可还安好?”
“庭……庭芝。”贺子裕惊魂未定,对上熟悉面孔恍然想起,那便是那个仰仗他恩典一路加官进爵的郑翰林了,如今这人跪伏在这里,生得倒是水月观音的好相貌。
他勉强镇定下来。“原是庭芝你啊,朕方才还在梦中,糊涂了。”
“陛下午时宣的臣进宫,因为摄政王的缘故,臣便一直在偏殿等候陛下传召。”郑庭芝顿了下,俯身叩首,嗓音淡淡,“如今未时快过了,故庭芝想来求问陛下,何时能够出宫。”
“你想出宫?”
“是,陛下。”
贺子裕上下打量着人,这位郑翰林和他想象的男宠姿态并不一样,更像是一个清贵的文人带着傲骨,即便面对帝王也无谄媚,依旧神色淡漠。
这样的人竟然会与小皇帝有不清不楚的关系,不会是原主强迫的吧。贺子裕的目光中不自禁带了怜悯。
“那你,出宫去吧。”他索性开口施了他恩典,又往水里沉了沉,避免露出什么不该露的东西。“下次别在朕沐浴的时候进来了。”
郑庭芝抬起头来,眼中露出错愕神情。“陛下准微臣出宫了?”
贺子裕感觉不对,立马换了语气道:“朕瞧见你就晦气的很,若不是你,秦见祀也做不出这犯上作乱的混账事。赶紧出去,别再碍朕的眼。”
“是。”郑庭芝好像松了口气,连忙站了起来,拱身往后退去。
“等等,先站住。”
郑庭芝猛然顿住脚步,抬起头以一种你果然要反悔的眼神盯着他,贺子裕见状轻咳几声,“衣裳,给朕递过来。”
“……是,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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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庭芝走后不久,贺子裕就爬上来穿了衣裳,手脚惯是生疏,里衣的衣带系得松松垮垮。他拿起外袍正要套上,不知怎的头似针扎般的痛了下。
贺子裕一下扶住了桌角,皱着眉头俯下身去,紧接着画面一闪,他就想起曾经小皇帝好像召过郑庭芝陪侍沐浴。
那会儿水珠嘀嗒落入池中,小皇帝让郑庭芝脱去衣袍,那人却不为所动。
“庭芝,如今连你也要违抗朕?”小皇帝冷漠地看着他。
“臣,不敢。”
“是不是因为摄政王对你青眼有加,你便觉得可以借此攀附,朕倒是要问你——”小皇帝负手站着,“昨夜摄政王召你入府,你一夜未出,究竟都与他做了什么!”
“陛下,臣不过一介翰林,只知撰志修书,从无谄媚攀附之意。”
訇然,小皇帝抬手狠狠打了他一耳光,连打带拽地踢他入了水。郑庭芝一身湿淋地挣扎爬起,却又被踹了下去,他握紧拳头抗拒间,眼神中带了屈辱。“陛下,臣实在清清白白,请您莫听小人谗言……”
“好啊,”小皇帝轻轻笑道,“那庭芝今晚,便来朕寝宫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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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
贺子裕猛然捂住头,倒吸一口冷气。他好像发现了了不得的大事。
难怪他一来,秦见祀就把他浸在水中,原来不是因为他要越级把郑庭芝升为右相,而是因为小皇帝动了不该动的人,强抢了他的心上人?
记忆里,这位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好像确实没有别的什么特殊之处,唯独喜好男色,莫说府中豢养了从南风馆中赎身出来的小倌,就是朝中,也有许多大臣与他暗中来往,关系不清不楚。
贺子裕神色复杂地摇摇头,不行,就算是把郑庭芝打包送去摄政王府,他也不能再胡乱行事,以免秦见祀真做出了弑君的举动。
他摸了摸屁股,还没搞清楚秦见祀是否真得看清了他,拾起地上外袍,就决定晚间就去寻这位皇叔赔罪。
第3章 皇叔太狠了
斜阳下小楼,余晖在天际染了一片金粉云彩。
贺子裕是没什么重要奏章批的,只能坐在书案旁无聊下着棋,等宫婢们把晚膳送来,黄昏的光洒在他脸上,映照着面上细小绒毛。
“左相呢?”他把玩着棋子,忽然问道。
“啊相爷,这会儿应当还和摄政王在军机阁呢。”王总管打了个盹醒了,连忙回话,“陛下是要见相爷?”
“不急。”贺子裕又下了一枚棋子。
王总管心想着他们陛下何时竟学会了这高深玩意儿,等凑近了瞄一眼看,才发现下得是五子棋。偏偏贺子裕还下得十分认真。
指探入棋盒中,传出清脆的玉石撞击声。
“陛下,林淑妃提了点心来,正在外头候着。”宦官进来通报说。
后宫粉黛,红香美人,贺子裕拿棋子的手一顿,这不比和男子贴烧饼来得香甜。一个帝王后宫有三千佳丽,他竟忘了还有妃嫔之事。
按照小皇帝的审美水平,也不知这林淑妃是何等绝色美人。
只是贺子裕做鬼时尚且只想着投胎,做人也当不成这人中色鬼。让他替原先的小皇帝宠幸后宫妃嫔,想来还是有些为难。
“陛下?”王总管见他又发起了呆,提醒道,“林淑妃在外头等着呢。”
贺子裕回过神来挥挥手,让她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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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门砰的一声被推开,就踏进来一道俏丽身影。
女子面上脂粉未涂,几分清秀,点心盒子一扔就冲近了,抓起他手上下打量,“陛下,你没被摄政王打吧,我听说他下午的时候欺负了你,我我要替你打回去!”
“……你要打摄政王?”贺子裕盯了她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林淑妃林容儿,就是前几年战死的骠骑大将军,卫国侯林崇的嫡次女。
这林容儿自幼随性烂漫,是在卫国侯战死后,被小皇帝不顾三年孝期,强行纳入宫为妃的,她那会儿才十三岁。这些年小皇帝虽然脾气差,却唯独听得进她说的话。
“朕没事,”贺子裕笑道,心中忽然多了几分说不清的难舍之意,他摇摇头抛开这些思绪。“你是为了这个特地过来看朕?还是说馋御厨做的晚膳了,想过来蹭上一顿。”
“欸,被陛下给发现了。”
贺子裕勾了勾她鼻子,举止间也不觉得陌生,“那容儿便留下来一起吃罢。”
林容儿欢呼起来。
贺子裕站起身,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不过不顾三年孝期,纳了人家十三岁的姑娘为妃,好像怎么看怎么禽兽。
“怎么了陛下,你莫不是脑袋摔坏了吧?”林容儿凑过头来看他。
“去,你脑袋才坏了。”贺子裕挥挥手。
林容儿忽然又半蹲下身子,抬眼定定看着贺子裕,好像透过他在寻找别的什么人的身影。“陛下,你没事吧?”
贺子裕没来由地被这目光吓了一跳,转过身去,“我能有什么事。”
他漫不经心地扔了两枚棋子回盒,心情忽然也没有那般好了,林容儿见状认定了他被那秦见祀欺负惨了,忽然伸手扒他里衣去,要看有没有伤。
“林……容儿,你你放肆!”贺子裕急忙捂紧领口,可这妮子力气大到出人意料,一下半扯开露出白净胸膛,他打着她手,挣扎着往外跑,“男女授受不亲,你给朕松开!”
“不松!我倒要看看摄政王怎么对你了,他是不是打你了!我要找我哥告状去!”
“你胡说什么,朕是天子岂会被人打,当心朕诛你九——”
“我爹和我大哥都战死啦,我娘也死啦,就剩我和二哥,贺子裕你要诛谁去?”
林容儿死拽着不松手,喊他死要面子活受罪。宦官宫婢们赶紧来拦,贺子裕连忙捂着衣裳,穿过他们往外跑去,身上的寒毛却都立了起来。
不对,太奇怪了,这不该是他会说出的话,做出的反应来。
他一边往前跑着,思绪却不在前边,四围的喧闹和林容儿的挣扎声一下淡了,他感觉身上好像有东西挣扎着要出来,挣扎着要取代他,正在他满头大汗的时候,王总管忙大喊道:
“陛下小心——”
砰的一声,贺子裕感觉自己像是撞上了厚实的一堵墙,还带着点温度和瑞龙脑的香,他趔趄往后倒去,猛然被人一把拽起,鼻尖重重一嗑。
那人又很快地松了手。
“陛下倒是好兴致,青天白日,衣衫不整,在御书房里和林淑妃嬉戏玩闹。”
贺子裕捂着鼻子迅速抬起头来,其实那种胆颤心惊的感觉涌上来的时候,他就大概知道自己撞到了何人。
秦见祀。
此刻,秦见祀正眼带戏谑地看着他,奇怪的是,刚才身体要被侵占的感觉却在一瞬消失不见,贺子裕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隐隐觉得像是秦见祀又在无形中帮了他一次。
后边人皆俯身行礼。贺子裕低下头,下意识背手去遮屁股。“皇叔此刻不该在军机阁吗,怎、怎么会来此处?”
“陛下口吃了?”
“朕吃什么?”话刚说完,好像听到头顶人一声嗤笑,多少透露着愉悦,贺子裕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巴掌。
“看来陛下这次,倒是长了不少教训。”
“……那也是皇叔本事滔天。”他低哼一声,随便一掌就能把他打回肉身,偏偏打他的人什么都不知道。
秦见祀与他错身间,目光下移,自然没有错过贺子裕的里衣松散下露出的白净胸膛,和手腕上那几道瘀痕,贺子裕对上这目光,拢了拢被林容儿扯开的里衣,装作不经意地别过头去。
秦见祀忽然又转身抬起手,比贺子裕高半个头的身形,就这样遮挡住后边的视线将人拢住。
而他那指节分明的手指攥住贺子裕的手腕,随即漫不经心地摸上瘀痕。
贺子裕身子一颤,想要躲开却发现身子受压制动不了。
“皇叔你——”
“陛下,受伤了啊。”他勾起唇角。
贺子裕痛苦地眯起眼,这伤还不是拜他所赐,如今又是在做什么。
“陛下应当还在记恨下午的事情罢,但臣最不喜的,就是有人与臣作对。”秦见祀淡淡地摸着那道瘀痕,忽的面无表情地往下狠狠一压。
贺子裕猛然倒吸口冷气,忍住闷哼声,随即就听见耳旁传来人压低了的嗓音。“所以陛下最好还是忍耐住性子,以后出言前,三思而后行。”
阴影里,他被逼出一点生理性泪水,眼尾微微泛红。
秦见祀低声问:“陛下以为如何?”
“……皇叔说的是。”
他很满意这样的反应。林容儿等人正在后边俯身着,判断不出形势,想要起身冲上来,秦见祀随即却放下贺子裕的大袖,转身散漫地放下披风,递给后边的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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