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生人眨眨眼睛：“我还没有上传给您……”
“只要我们之间还有连接。”岚说：“你存储的所有数据我都能实时收到。”
于是仿生人马上不说话了。
后半路异常乖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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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挞责，一个数量相当庞大的物种。”金发观测员反复看了几遍录像，评价道：“诞生在一个黑洞旁的中子星上，巨大的引力作用让它们在扁平化时，能够承受目前宇宙文明施加的最大力度。”
“不过如你所见，对付一张纸的最好做法不是压扁，而是捅破。因此他们还有一个特点，是在漂泊中学习得来的，只要稍微刺激他们一下，就会发出尖叫。”
李乐联想到地球里的生物，问：“吓退敌人？”
观测员不由笑起来：“也有这方面的因素吧，但主要是通风报信。他们的尖叫不仅仅是人类耳朵所能听到的频率，其实同时也发出多重声波。只要在能传声的地方，他们的声音就能一直穿透到下一个接力棒那边。所以一直以来，他们都担任着搬运者文明中传话筒的角色。”
李乐眨眨眼睛，看向一旁的岚。
指挥官先生正面对光屏，密密麻麻排列着的线条与点映在他眼眸中，为淡蓝色的眼眸绘上装饰。这些排兵布阵似的东西跨越宇宙星球之间，每个点都象征着一块足以重击一个文明的太空碎石，每条线都联通着舰队所有行进道路。
而这些在他手中，又仅仅是指尖随意调动的点与线罢了。
仿生人觉得这很酷。
“但是在宇宙里，真空不传声吧。”李乐看不懂，转回头来。
金发观测员顺着他的视线放回来，表情有些奇怪，又很快恢复正常：“那只是人耳所能听到的声波无法传递而已。准确来说，气体等离子声波通过库伦力和电磁波共同作用在真空中是可以传播的。不过这很累，地球的确是他们目前最理想的地方，这也是他们想要占领地球当做新主星的原因之一。”
“毕竟对于他们来说，地球的氧气含量其实有些偏高。全是剧毒，也容易引发火灾。”
仿生人这才知道，原来除了数据，它们同样是抱着抢夺的心态而来的。
而对于其他生物来说，地球并不能算是一个完美的宜居星球。
李乐一时又想到恐龙问题。
事实上，从他被救出来，带回三号派出船的时候起，他就总在想这件事。与其说是感到神奇，更像是在无边宇宙中跨越时空，遇到千万年前的地球前辈。
身后咯嘣一声，拉回他的思绪，李乐回头。
医疗组的人充满歉意地挥挥刚从地球顺来的钳子，将电池放回原位。
和其他所有机器一样，仿生人很少会有生理上的敏感，其中对于李乐来说，电池就算是一处。
他不自然地动动腰，往前坐了些，尽可能让自己忽略后腰情况：“你们拯救人类文明，也是因为曾经在这里生活过吗？”
金发观测员看一眼岚的方向，说道：“那也是九百多万年前了……换算成地地球时间，大概是六千六百万年前。这样的时间跨度下，大部分人应该都已经对地球没什么概念。”
李乐眨眨眼睛，盯着对方。
这让观测员再次快乐起来：“很想知道吧？看出来你很想知道了……走，这里太严肃了，咱们换个地方，我来告诉你一些人类不知道的，有关我们的故事。”
仿生人认真点头，刚想站起来，肩膀上就是一沉。他抬头，指挥官先生下巴和半张侧脸有些严肃。
那双漂亮的浅蓝色眼眸微微发光，岚说：“注意你的态度。”
什么时候过来的？李乐总会忘记他们意识体走路不会发出声音。
金发观测员摊手：“在我看来，机器人也好，真实的人类也好，只要有了智慧和人类文明，有没有肉体都能看成一个真实的人类。”
岚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李乐抿抿嘴唇，有些难过：“但我的确不是人类。”
他对自己说谎而感到悲伤。
同时也为没有人责怪他而感到愧疚。
然而岚只是将按住他肩膀的手多用了几分力气：“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金发观测员看着他，用那种那烟火味儿很浓的人类态度：“是啊，我说呢——原来是舍不得让人走。”
他长长唉出一口气：“那就只好呆在这讲了，有什么办法。”
李乐有些迷茫，他看向岚，试图得到一个答案，却看见对方同样皱着眉。
岚认真道：“因为身体修理还没有结束。”
金发观测员看向默不作声的医疗组，与对方不愿接触的眼睛对视，停顿一下：“你不会没意识到吧？”
“……”
“……真的假的。”
“……”
他有些无奈：“咱们指挥官还是太……这也没有办法。行啦，我会在这里尽可能说明清楚的，你就别生莫名其妙的气了。”
岚警告性地看他一眼，回到巨大光屏面前。指令清晰分为一条一条，通过专用的联络通道传输给舰队各处。其中有些通过意识数据，模糊传入李乐的接收器里，形成一种稳定的、平静的杂音。
让仿生人莫名有种在地球家里充电时的感觉。
第16章 往事
“如果你是想知道当年我们遇到了什么灾难的话，那我大概没办法告诉你。”金发观测员说道：“毕竟那时候我们也只形成文明的初始阶段。想要真正了解到底发生什么，对于当时的我们来说实在太过困难，更何况……”他抬手展开十指，在眼前轻轻拨弄，有些自嘲般地说道：“……跟我们比起来，你们的前肢可真是个方便的东西。”
李乐想到最一开始，洛娃为他留下的恐龙文字。那种极度简洁的文字的确像是粗大运动后留下的划痕。
就连语言也是，没有刻意的语调，只有吼叫。
李乐不由也看向自己的双手——人类的双手。就是这样一对孱弱上肢制造了能够记录的文字。
像是知道仿生人心中所想，金发观测员放下手：“而当时的我们没能留下任何有效记录，一切都是懵懵懂懂的。”
李乐懵懵懂懂点头。
金发观测员看着他这模样就忍不住笑，结果被旁边的指挥官看一眼，强行咳嗦两声严肃起来。
“救走我们的文明叫做‘伊’，至少他们是这样称呼自己的。他们是当年三维宇宙联盟的一员。那时几个强大文明率先一步发展起来，其中不乏有从文明初期便战斗成长的疯子文明，他们互相提防着，又无法互相理解，所以爆发了一段十分著名的长期混战。”
“不过最终结局是两败俱伤，几方文明没有胜者。于是在‘伊’的提倡下，三维宇宙联盟初次建立‘联盟保护文明’这项制度，决定即使互不理解，也尽可能维持三位宇宙和平。那天被定为三维世界中的‘点火节’，所有使用联盟规定计时标准的文明将那天设定为一个新纪元的第一天。”
“而在统计宇宙中初期发展文明时，‘伊’巧合之中援救到我们。”
李乐听得很认真，他发现这位金发观测员不仅神态丰富，就连情感也十分外放。即使是第一次获得情感的仿生人，也能轻易看到他眼中的怀念。
“他们是真正和平幸福的文明……从文明诞生起便从未有过纷争。星球资源丰富，即使在三维宇宙混战时期，也恰好处于战争外围。极其平稳地一路发展到加入联盟，又自愿承担起对其他弱小文明的保护。”
“他们将我们幸存的所有生物转移去一颗类地行星，并留下足以发展度过困难的科技支持。这也成为了我们现在发展至同样加入联盟的根本。”
后壳合上，发出轻微的金属碰撞声，李乐听得很仔细，竟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直到金发观测员没有继续讲下去，他才意识到自己身体已经维修结束。
仿生人感激地小声向医生道谢，他蜷起手指，又很快松开：“所以你们现在是和他们一起，维护联盟保护文明吗？”
这是个温暖的故事。
然而观测员苦笑一声：“说是一起，可能有些不太恰当。没有经历过斗争的文明，就很难从斗争中胜利。至少从现在来看……‘伊’的确已经消失了。不过宇宙太大，每一个文明彼此相遇的几率都无比渺小。可能他们是被消灭，也可能是向着更高级的维度发展而去，谁知道呢？”
那你们没有尝试寻找吗？
李乐张张嘴，却没问出口。
当年的恐龙还没有进化，能靠救援在其他星球重新崛起已经不易，恐怕对名为‘伊’的文明很难有其他线索。
“萍水相逢吧。”金发观测员眯起眼，轻扯嘴角，却不显得开心：“宇宙里能萍水相逢已经是难得的运气，也是为了他们，我们才会特别在职业之中添加我这样对其他文明的研究者……之前也跟你解释过，在我们文明里，不同职业都是一个额外的服务器。因此对于我这种无法对本种族提供有效生产力，同时又浪费大量资源科技的职业，基本相当于消耗庞大能源，白吃饭。”
李乐安静看着他。
“你在听吗？”对方似乎感到好笑：“没有感想？”
李乐慎重道：“在听。”
他试图解读这段信息，也就是说，这位金发观测员就像是李文卉爱买的那种华丽装饰品，插上电才能亮起来变好看，吃电的同时甚至无法为家中提供照明。
他完全理解了。
只不过仿生人不知该如何回应，因为就他自身来讲，他是台用处很大的机器。至少在家务方面，可以骄傲自称老大。
同时，他又觉得这样自顾自追寻真相也是一件很酷的事。
于是他问：“你是为了‘伊’……你是为了研究其他文明，所以选择这个职业的吗？”
“是的。”对方很快回答道。
李乐觉得自己完全能够理解对方，只为了一个工作，或者是只为了心里一个想法而终生运作。
金发观测员对视线落到仿生人身后某处：“由于一旦选择职业后就要伴随终身，所以法律规定所有人的选择必须自愿自发……不过有些人可能会后悔。”
“您当时选择到喜欢的方向真是太好了。”李乐由衷说道。
说完，仿生人就发现对方看向他的眼神有点无奈。
“我的确从未后悔。”金发观测员又强调一遍：“但是不是所有人都能选择到最合适的。”
李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岚正在记录一些奇怪坐标。
蓝色的点忽明忽暗，让他仿佛置身星空。那双澄澈双眸半颌着，与星融为一体。每当他沉稳记录下一串坐标，光屏上就会有一串星星陨落。
像是心有所感，仿生人的偷看被抓个正着。
李乐几乎是下意识看向别处，但只是别开目光一瞬，他又大大方方看回去。
指挥官先生在他心里的形象已经与狮子老虎逐渐脱离，李乐静静看着对方，直到最后一串坐标记录，岚关闭光屏向他走来。
“修好了？”他伸手掀开仿生人衣服下摆，声音里带着一丝疲倦。
后腰有点痒。李乐不自在地躲闪，又被对方以一只手的力度强势镇压。这样近距离让他更不舒服，可又躲不开，只好强忍着闷声道：“修好了。”
对方没动。
仿生人抿抿嘴巴，用大一点的声音说：“已经修好了。”
指挥官先生这才从鼻腔里嗯出一声，又摸一下。
这毫无理由。
电光火石间，仿生人突然意识到或许并不需要什么理由，对方只是在欺负自己而已。他带着十分谴责看向对方，认认真真用眼神表示拒绝，却看到对方一贯冷漠的表情。
想要看指挥官的脸色行事，真的很难。
这一下又让他对自己的猜测不那么确定了。李乐努力忽视后腰的强烈存在感，看向捂住眼睛喃喃自语什么的金发观测员，疑惑之余，又突然好像大概也许理解了刚才自己忽略的事情。
“……您是怎么想到要当指挥官的呢？”思考间，他问出声。
后腰的手没动，转移重点的计划失败了。
金发观测员捂着眼睛跑出房间外，动作之流畅，让李乐不由怀疑变为人形的他们，事实上并不需要用到鼻子上这对眼睛。
第17章 论人类与仿生人之间的关系
“为什么这么问？”岚没有马上回答。
李乐难得犹豫了好一会儿：“我说了您会生气吗？”
“不会。”岚的声音一如既往冷淡。
这么肯定？仿生人抿抿嘴唇：“因为您是个友善的外星人。”
头顶传来一声很轻的笑。
他诧异地看过去，对方嘴角已经重新降回去，仿佛那声笑只是他风扇转太快带来的错觉。可那双晶莹眼眸中笑的痕迹表明并非如此。
那么这个答案，应该算是合格了吧？李乐怔怔想。他回忆起降落地球那天，金发观测员对他说的话——如果当指挥官就意味着要冷酷无情引领胜利的话，那岚到底算不算是一个最正确的指挥官呢？
“您一开始就是自己选择要当指挥官的吗？”
“没错。”
与他所想截然相反的是，岚回答得很干脆。只是回答完后就陷入了某种安静中，仿生人等了一会儿，发现没有后文，又追问道：“为什么？”
直到等很久也没等到解释答案，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不该追问。
沉默指挥官不说话，他不再低头看向仿生人，而是抬起头，看向墙上某一点，像是陷入某种回忆间。扣到顶的人类服装领口也没能将脖颈全部遮住，李乐看到对方延伸出衣领的一点喉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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