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面露不虞,“不该问的你不要问。”
“好。”云石又问道:“可是,木柿那孩子已经死了,我偷出羽扇后交给她又有什么用?”
男子将从木柿手中抢来的留影珠拿出来,交给云石,“把这个给江月,剩下的你就不要担心了。”
云石一再问道:“你们先和木柿定有计划,而后木柿死了,你们就另找江月?”
男子不耐烦地说:“随你怎么想好了。”
“你总要让我问清楚吧。”云石又问:“木柿一介凡女,又因何与你们合作?”
男子笑道:“呵呵,这一切都是你种得因啊。”说罢,他举起手掌,拍向云石光洁饱满的额头。
瞬间,一些画面电光火石地出现在云石脑海中:
夜半,继江月邀请木柿一起去往素馨花从而被她拒绝后,她独自去往那处。
逸舒君神龛前,她跪下,拜三拜,说道:“你答应我会给我留影珠的。”说罢伸手摸去神龛中。
摸索半晌,她拿出留影珠。
可却听身旁的草丛中传出窸窸窣窣巨大的响动。
跟着,一大群人纷纷从草丛中站起身。
为首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中年人,估摸已有五十六、七岁。他指着木柿,大喊一句:“花神说得没错,你就是方汵!”
听闻,一位不明白四十年前发生的事的年轻人问到自家父亲:“方汵?——父亲,谁是方汵?”
父亲如实回答道:“肖烛汍和方汵母女是四十年前致使浔武发生瘟疫的凶手,是两只恶妖。她们事情败露,双双自杀。逸舒君庙前有两只石狮子、一口叫巨石压住井口的井,那井下就镇压这她们的尸身,那两只石狮子也是做压制之用。云石主持每日清晨在井边打坐念经也是镇压超度她们。”
那年轻人疑惑不解,“不是说她们死了嘛,那木柿又怎么会是方汵呢?”
话音刚落,木柿发出“哈哈”一阵狂笑。
此笑声乖张狂妄,与平日里她的形象完全不符合。
听闻,那年轻人蹙眉,担心到木柿,“她不会这样笑的。她是叫方汵上身了吧!——?”
年轻人正要上前帮助木柿,木柿却主动承认了,说道:“对!我就是方汵!我并非方汵的转世,我就是她!”
“哼!”为首的那位中年男人又道:“怪不得前几日我去到逸舒君的庙中上香,看见你在跟庙里的井说话,说完,肖烛汍的魂魄居然从井中现身!”
“对对对!”有人附和道:“我也看到了!”
又有人道:“昨天我向花神询问未来一个月我的财运,你们猜花神怎么说?她说:四十年前已故的母亲亲手杀了女儿与四十年后的女儿在一起聊天,杀了所有人!然后我就看见好多血把那天的月亮染红,这片素馨花从也是通红一片呐!当即把我吓得跑回家了!”
“四十年前已故的母亲亲手杀了女儿……那、那可能是肖烛汍、方汵母女了!”那人气道:“你们咎由自取,恶贯满盈,理应落得那个下场!你们有什么怨气,四十年后还来祸害我们浔武?!”
“还跟她多说什么!?此番她找我们寻仇,不是我们死,就是她活,想想家中的妻儿老小,怎么能让她胡作非为!我们抄起家伙,先把她制服了再说!”
说罢,所有人向木柿冲去。
“你们还与四十年前如出一辙,我真不该犹豫要不要报仇!”说着,木柿转身,快步奔向逸舒君神龛前,一头撞死。
她的身体抵着神龛缓缓滑落,众人将其丢在原地,全数返回。
待所有人都离开,那面色如煤炭般漆黑的男子,才从神龛中钻出来,将木柿的尸体搬到神龛中。他道:“四十年前你已死过一次,居然还看不清这些人,今生非要死上一次,才能下定决心为自己和母亲报仇嘛?”
看到这里,云石气愤,一把揪出男子的衣领,“你才是那个假冒花神的人,是你告诉浔武众人木柿的计划。你何以要害死木柿?!”
男子一脸淡定,仿佛与方才是两个人。他道:“木柿犹豫了,她犹豫了我的计划就不能执行下去,所以我才这么做,让木柿下定决心。”
云石察觉出男子的不同之处。
那片素馨花从开得莫名其妙,若男子是普通人,只是按照婖妙的托梦行事,怎令花木绽放?
婖妙暗中帮助他吗?
普通人看到妖,通常会十分惧怕,那男子一开始是很害怕他,可现在却全然不惧,反而对他有种迷之蔑视,还对他与肖烛汍母女的事了如指掌,知道木柿是方汵,方汵是他在四十年前种下的因。
婖妙托梦于男子,会告诉得这么详细?
且,他与江月会夜半前来素馨花从,只因江月那场梦。
凡人男子定做不到托梦给江月。
“你是谁?”云石一把推开那男人,问道:“你就是婖妙?”
那双眸子盛着这世间不曾拥有的超然、漠视。男子道:“对。我就是婖妙。”
云石奇道:“婖妙娘娘,你应该是名女子才对。”
男子笑道:“谁说‘娘娘’二字指定代表女子?谁又规定哪种长相、性格、名字、打扮等等一定要分个男女?我第一次点你成神,便要教你:孤阴不生,孤阳不长。负阴抱阳。阴阳平衡之道并非有常,而是无常。”
云石眉头紧锁,半点不懂,正要询问婖妙其中奥妙,一抬眼,婖妙便不见踪影。
第0215章 【微旨】二十五
再之后沈渊一行人便被引至浔武。
云石心心念念的成神之道,婖妙却只教了一句“抱阴复阳”,便再没点化于他,只让他自己参悟。
他参也没参悟明白,经历沈渊一事后,逸舒君庙宇被毁,他再回不得浔武,只得回到妖域槐树林独自修行。
听闻,沈渊道:“赤子厄嘴里说的那个偷他羽扇、互蒙金鼎的小偷就是你。你果真害得我与他在赤水河上大打一架。”
云石颔首,“出家人不打妄语,那位贼人的确是我。”
沈渊噗嗤一笑,笑道:“不过我与赤子厄十分投缘,没有按照你们的计划走下去。赤子厄还把消魔炼出来了。”
说着,神色黯然,他喃喃念道:“婖妙设局不就是要我的命嘛,楚云嘱托赤子厄炼制消魔应该正和她的意才是,可她为什么要阻止?”
“你有没有好好想过,你是魔神吗?”云石问道。
镇魔塔内那些远古妖兽的话在沈渊耳畔回想,他道:“雪为心,浮萍身,我是婖妙随手制造而出的。”
云石道:“所以你并非魔神。”
沈渊捋过一缕白发,盯着发丝说道:“可我……我……”
云石抢过他的话,说道:“你且好好想想为什么婖妙要制造出你来。想通后,答案也自然揭晓了。”
“你为什么要提醒我这些?”沈渊对云石提起戒备心,后退一步,远离了他,“你们妖一根筋,只知前进,不知后退,你已将帮着婖妙到如今地步,也得到了她点化,你断不会轻易放弃、背叛她。”
云石静立原地,没有向沈渊动手的架势,“若说不知后退,你也当仁不让。当初答应逸舒君回到他的云台阁暂住,静待时机,你不会是今天这结局。”
沈渊摇头,“不,木柿说这横竖是死局,我逃不掉。与其这样,我不如视死如归,捍卫住自己的清誉。”
云石问:“可你保住自己的清誉了吗?”
“我……”沈渊语塞,依然摇头,“我已经死了,这身后事,我、我不知道……”
突然,云石伸手握住他的肩膀,牢牢地压着他,不得动弹。
“你干什么?松手!”沈渊正要掰开云石的手,云石却劝道:
“凭凡人之躯,你还是不要抗拒的好。”
听闻,沈渊安定下来。
槐树林中一片寂静。
云石继续道:“是,我跟随婖妙已经到如今地步,当真放弃,实在可惜。你与她打了个赌吧?她说会帮你昭雪。我此番帮你也只因她的叮嘱罢了。”
“我不明白。”沈渊道:“赐命是她,复命是她,如今帮我也是她。”
“时局在变,她也随之变化。这就是她与我说的无常吧。”云石长叹一口气,又劝到沈渊:“我劝你还是放弃吧。你定会昭雪,也会陷入更无望的深渊。”
“不!”沈渊坚定异常,“不会有比这更无望的深渊!”
“阿弥陀佛——”云石阖眼,做出一副十分痛心的神态。半晌,他才道:“我带你看看你到底保住自己的清誉了吗。”
话音刚落,云石带沈渊飞向鸟族领域。
一人声鼎沸的闹市,云石将沈渊带到众人中,高声呼喊,吸引鸟族众妖向他们聚集:“平沙那位能与神通之人竟是二十五年沉下东海两岛、杀害恒耀之主一家、屠戮东海青龙一族的沈渊!”
声传千里,众妖沸腾。
“平沙狼族!我们两族一直是死对头,平沙的神通之人居然到这儿来,不要命啦!”
“能与神通之人是魔神沈渊!走走走,我们去看看。”
只一会儿工夫,云石、沈渊身边围过来一大票妖精。
云石将沈渊推到他们面前,说道:“他就是平沙狼族的能与神通之人。”
众妖上前打量他一番,纷纷摇头,“横看竖看,这就是个普通凡人嘛。我听说沈渊是十方武神之姿,英俊挺拔,又高又壮,把九离向延压着打。再看看这个人,细胳膊细腿,小鸡崽儿似的,风一吹就倒了,他怎么会是平沙狼族的能与神通之人,更不可能是那十恶不赦的魔神沈渊。”
听闻“十恶不赦”这个词,沈渊立即反驳道:“我不是!我没有!是他们逼我的!”
“他真的是平沙狼族的能与神通之人。”云石信步走到沈渊身边,伸手揽过他的肩膀,捏住下巴,向众妖展示他的长相,“青衣、白发、独眼。沈渊已死,说不定是借了哪个十七、八岁的男孩身体回来了,不然以他这般中人之姿,凡人能耐,怎么做得平沙狼族的能与神通之人?再说,凡人的长相大多中规中矩,不会像他长得这般奇怪、骇人。”
像物品一样被展示,沈渊用力扭过头,微微垂首,肩膀落下一缕白发,遮挡了脸。
听闻,众妖又齐齐点头,“对哦!那他真是沈渊?”
云石颔首,“出家人不打妄语。”
“哎呀,那他就是魔神!”说着,捡起地上一块石头,用力掷出,砸向沈渊。
云石眼疾手快,精准地接住那块石头,说道;“你们有话说话,不要动手。”
“他在什么地方,哪地方就会倒霉。东海两岛沉了,他就来祸害我们!”
沈渊连连摇头,“东海两岛不是我做的。”
“那青龙一族、恒耀何梦访一家的惨事总是你做的!”
沈渊没有开脱,“是……是我……”
“所以西轩门你被汪徊鹤所杀,又举剑自尽,是在向青龙一族、何梦访谢罪喽。你承认你是沉岛凶手,所以畏罪自杀。”
“不,不是,不单是这一个原因。”沈渊下巴细细颤抖,着急解释,却急得思绪混乱,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东海两岛不是我做的……我、我不应该被汪徊鹤杀死,这显得是我罪有应得……我可以向青龙一族和梦访谢罪,但我独独、独独不该被他们之外的人杀死,你们知道吗?!……没有做的事,我为什么要承认!那一剑……那一剑是我向青龙一族和梦访谢罪,你们要分清楚,我没有畏罪自杀!没有!东海两岛不是我做的!凶手不是我!”
“哎呀,说这么一大堆,你不还是畏罪自杀嘛——”
沈渊喝道:“你们要我说多少遍!那一剑是我向青龙一族和梦访谢罪,东海两岛不是我做的,我不需要畏罪自杀!!”
“三件事还是两个人做的?都是你做的,还要分这么清干嘛——”
“就是就是,我看魔神不仅手段残忍,心狠手辣,连脑袋都有问题。”
听闻,沈渊愣住。
说罢,天地一暗,狂风大作,眨眼工夫,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众鸟妖冒雨“看戏”,纷纷将双臂化为羽翼,举到头顶之上,遮挡雨水。
云石问道:“你还觉得你守住自己的清誉了吗?”
沈渊抬手捂住脸,肩膀不停耸动,仿佛在暗暗哭泣,没有回答。半晌,从他的掌心下发出“哈哈哈”的笑声。
拿下双臂,他的笑容尖锐,眼底寒光一闪,迸发出一股阴骘病气,问到众妖:“你们再说一遍,那西轩门下我那一剑是什么?”
“畏……”
那只妖还没说完,沈渊一冲而上,掐住他的脖颈,咬牙说道:“你再说一遍。”
见状,恐是魔神又失控,众妖一哄而散。
顿时这方天地间只有云石、沈渊与那只妖。
那妖吓得连连求饶:“我不说了不说了……我错了……你……咳咳!你放开我……”
沈渊耳边只有那句:“畏罪自杀”、“三件事还是两个人做的?都是你做的,还要分这么清干嘛——”
所有人都误解了他那一剑的意思。明明是要守护自己的清誉,却定性了那是畏罪自杀。
“你再说一遍——”他听不进那妖的求饶,手中暗暗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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