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人来头看着挺大,安之把未说完的话吞进肚子里。
“看来他们没说错,你连我都不认识了。”那人连连摇头道。
随后,董天逸搀扶着一老妇人同行,老妇人发丝皆白,与安之雪玉般白的发丝相同。
他们对那人很是恭敬,见了便齐声唤道他为“逸舒君”。
【赤子厄,行风布雨的神明,赤水水君,人间雅称——逸舒君。】
三人小声商量着,趁此机会,安之下床,穿上鞋起身就想溜走。
“站住。”没走两步赤子厄便叫住他,并握拳向他缓步走来。
安之愣在原地内心叫苦:任人摆布,什么时候我才能雄起啊……
【伴随任务推进,您的战力也会提升,也可算着沈渊记忆的解封而获得提升,完成任务还可得到任务奖励物品,此次任务奖励物品为——留影珠。】
“留影珠?”安之念出声。
赤子厄道:“看来脑袋不算太锈,至少还记得留影珠。”
安之疑惑,“你的意思是我以前用过留影珠?它是做什么用的?”他挠了下脸颊,迅速在白皙皮肤上留下红痕。
赤子厄解释道:“留影珠可以做记录,也可将你不想要的记忆封存这里。在你身死之前,你把留影珠送给容家先祖,人家可当宝贝流传到现在呢。”
“既然是容家宝贝,你怎么会这么清楚?”
“我是逸舒君啊,唯一一位不居雷泽,反留人间的神明,人间出了什么难以解决的事,第一位想到的除了那个什么组织,便是我,容阿祖当然把事情来龙去脉和我说清楚明白了。”
说着,赤子厄声音弱下来,屋内灯火拉长他的身影,莫名落寞,他道:“这么久了,你仍是少年郎呢……”
安之最看不得别人犯惆怅,忙道:“留影珠里记录了什么?”
赤子厄摇头,“当年你坠下西轩门,表面看着没事,可五脏六腑尽成了一摊泥,又失了心,绝无可能再醒来,可谁知四十三年后你又突然在辞叶被典山抓了。这四十三年间你经历了什么,无人知晓。”
安之急切地想回到现实世界。本着沈渊不等同于安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则,他认真地对赤子厄说:“我想知道。”
安之目光冷锐而明确,不容拒绝,赤子厄为难地皱了下眉头,道:“你先浅试一下再说,免得是些不好的回忆。”
赤子厄打开握拳的那只手,留影珠得见天日反射出细碎光泽。
安之纤细苍白的手覆上。
瞬间,一些片段似闪电般劈进他脑海中……
冰雪覆盖的世界,银丝飞舞。
若木华庭外却是一片尸山血海,地面的积雪染得艳红,热气蒸腾。
沈渊扼住一人脖颈,正将人举至凌空,那张雪玉般的脸不复清冷,而是野兽般的乖戾凶恶。
他的双眼通红,迸射出杀戮之意,凶光凌冽,青衣血迹斑斑,白发风中凌乱而张狂,仿佛妖魅。
突然画面一转,帷幔轻摇……
安之耳垂猝然间熟透了,他猛地缩回手,双眼瞪得斗大,惊惶道:“那是什么?龙阳之好!我的天!OMG!”
见安之双腿轻颤,身形不稳,赤子厄伸手帮扶,问:“看见什么了?什么OMG?这是什么鸟语?”
“我……”回想起来,安之耳朵从耳根红到耳尖,“总之,这留影珠我不要了。”
“哦!”
“‘哦!’?”赤子厄这声“哦”透着明显的兴奋,安之问他,“赤子厄,我不要这留影珠,你是不是对此很高兴啊?”
赤子厄悄然一笑,道:“实不相瞒,我的确有点私心,并不太想让你忆起那些事。这次你回来就此世外隐居吧,不记得也很好。”
“隐居?这恐怕不是我能决定得了的。”安之沉吟道。
他只能按照系统派给他的任务来走。
“什么叫不由你决定?!”赤子厄大怒,“是不是有人诓骗于你?是谁这么恶毒威胁你?是汪盼吗?!”
“我不过有一事没解决罢了。”
听闻,赤子厄“噢”了一声,怒气消减下去,“这事情你找错了人,董天逸是在除应声虫,而非饲养它们。”
安之道:“董天逸是不是在除应声虫我不得而知,可容融的死与他有关。”
“既然这样……”赤子厄转身,退到旁边椅子里,翘起二郎腿,唤到董天逸和老妇人过来。他懒懒地捞起腰间酒壶,拔开盖子,喉头滚动吞咽几下,说:“让当事人跟你说清楚。我先喝两口,小眯一会儿。”
只听那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说道:“老妪是容家第一百二十八代子孙,容殊。咳咳……”
安之这才忆起老邢所说的话。那容家阿祖被容融气伤,如今出现他面前,定然是刚从医院出来。
他忙扶着容殊坐下,随后才道:“你们先从头说起,把来龙去脉跟我说清楚。”
第09章
就在容融被赶出容家的前一天,董天逸黄昏时来到容家,坐下便将曹元放所干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容阿祖:
“曹元放非法雇佣几十名童工挖矿。由于开采不规范,安全保护措施没做好,那些孩子都被压在矿洞之下,我们花了几个晚上才将孩子全部救出,可依然只有少数生还……而救出来的孩子,无一例外都只有三四岁,很瘦小,而正因如此,才得以生还,因为都缩在大孩子用生命为他们搭出来的‘人体帐篷’里。”
事已发生,叹也无奈,可容阿祖心疼那些孩子,“小董啊,老妪家境尚可,那些孩子都交由老妪抚养吧。”
董天逸拒绝,“既然知道事故责任人,那得由事故责任人来承担,阿祖与此事无关。若放任曹元放,起不到威震作用,此先例一开,恐再有人借口动歪脑筋,仗家境就以为有人兜底,更加妄为。”
容阿祖说:“可那些孩子本就是受害者,让曹元放承担起责任,是仍遭罪呀。”
“阿祖,我晓得的,可总要曹元放受了罚,再另议其他。”董天逸自有一套他的行事准则,任谁也不能动摇。
容阿祖只得叹气,她拍拍董天逸的手背,劝道:“制度是跟人走的。”
“好。”董天逸听了,但没听进心里去,紧跟着又问:“阿祖,容融在吗?”
容阿祖回答道:“她呀,她早上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董天逸虚虚地发出一声“哦”。
见他眉头轻蹙,一脸凝重,似有话要说,容阿祖便问道:“容融怎么了?又惹事了?”说着,她摇摇头,无奈地叹口气,“这孩子打小就不识教,没点女孩子的端庄,成天闹腾闲逛,这都快二十三四的人了,还是一副孩子气,说她吧,她说这是保持内心真善美。”
“阿祖……”欲言又止,董天逸旁敲侧击地说:“阿祖哪天有空,带几个人去若木华庭转转,随便再为那些个古董擦擦灰尘。”
容阿祖当下就觉得奇怪,“每隔三个月我便会亲自带人去若木华庭擦洗、打扫一番……”她喃喃疑道:“这离上次打扫还没过半个月,怎么地又……”
董天逸正想要不要告诉容阿祖,是容融偷拿了若木华庭里物件给曹元放变卖,曹元放才有开采矿洞的启动资金。
容家世代将若木华庭看得比自己还重要,容阿祖年事已高,有些话直说出来,恐会气坏她的身体。
他犹豫要不要说。
容殊从二十几便开始打理容家千年家业,很多事情比普通人想得快些,一会儿时间便明白了董天逸的话外之意。
曹家贫窭,辞叶镇人尽皆知。
贫到什么程度呢?
容融十岁宴时,曹元放等一群同龄的孩子,聚在容家院子玩耍。
曹元放那时和容融玩儿最好,一样地疯起来收不住心,但那次他却只站在一旁。
容融穿着礼服找他玩儿,他一身穿得发白的布衣,后背紧靠院子走廊的罗马柱,不肯移动一步,任谁拉也拉不动。
容融问他:“你怎么了?”
他支支吾吾不说,憋得满脸通红。
这时,一位咿呀学语的小孩路过。
小孩个头小,抬头便窥见端倪,指着他屁股咿咿呀呀地说:“哥哥……哥哥屁股……开裆裤……羞羞……”
此言一出,立马有大人走上前,大力拉过曹元放。放眼一瞧,尖声笑道:“哟!裤子怎么破洞了!”说罢,把他转过身,当展品似的展示给大家瞧。
顷刻间,哄堂大笑。
那时曹元放的脑袋被笑声压得抬不起来,眼泪吧嗒吧嗒地砸落地上。
容融呵斥众人,“笑什么笑?都走开!方才我们玩游戏玩儿得把衣服弄破了不行吗?!”说罢提起礼服,找到线头。
只听嘶啦一声,绣在上面的珠宝洒落一地、礼服一瞬间失去了珠光宝气,破破烂烂,与寻常布衣差不多。
随后她将撕下的布条围在曹元放腰上,遮蔽了破洞,拉上他一起离开。
若不是容融及时阻止,曹元放恐怕在同龄人中再抬不起头。
直到现在,曹家条件有所改善,但是绝没有能力承包矿区,添置开采设备,除非有人出资帮助。
结合董天逸话语,这个投资人怕就是容融。
而容融自小不过问家业,要买什么也是向容阿祖提,怎么会有资金给到曹元放?
恐怕是拿了若木华庭的东西出去变卖了。
“那里面物件,容家绝不能碰!”容阿祖突然正色,道:“明天一早我就去若木华庭看看!”
隔日,容融傍晚时分回家,被容阿祖连夜撵出家门,衣服都没带一件出来。
一向宠着她的阿祖,浑身大颤,气得手抖如筛糠,还指着她鼻子骂道:“败家子!没有寻回羽扇之前,永远不要回容家!”
此后三年……
沉香梁,碧玉窗,珍珠帘,门前台阶皆为冷滑白玉,雕梁画栋,若木华庭华丽之盛前所未见,随便一件物品摆饰便价值连城。
“阿祖放着这间宝库跟我说不能动,不是我容家的东西,开什么玩笑。”
容融站在雕花玉窗前,玉石的冷感透过薄衣传至皮肤,为所处盛夏的人带来一丝清冽感,窗外一棵枯木,阳光穿过枯枝,热烈也变得萧条。
她颠了颠背后沉甸甸的背包,里面发出丁零当啷的声音。
听了,嘴角一扬,神色有些得意。
自从被赶出容家,她和那群小伙伴就以偷窃为生。
至于自己为什么被赶出容家,她想来就既恼火又不明白,心中十分不爽。
“不就是拿了这里一把羽扇送人嘛,反正也是我们容家的,阿祖至于嘛,我又不是拿东西卖了做坏事。”说完,她朝院门走去。
由于包里东西太多,她走得很缓慢。
关上院门,容融转过身,曹元放那张被过剩食物滋润得油腻的胖脸,乍然出现在眼前。
儿时的曹元放白白瘦瘦,是辞叶镇出名的好看孩子,奈何岁月无情,辣手摧花,再好的容颜也被摧残了去。
她惊出一身冷汗,坟了一眼曹元放,道:“怎么?羽扇给了你,又在打若木华庭里什么东西的主意?”
曹元放咧开嘴笑笑,颧骨多余的肉挤压眼睛,眯成一条缝,而他的双眼却没有任何神采,很麻木。他笑道:“我就是想帮你,你一个人养那么多孩子,连基本生活都难维持吧?”
容融率性要强,看不得一点不公平。
她小时候因为救一只奶狗,便放出自己狼狗,那天辞叶镇上演一出狗追人逃的闹剧。
那天镇子上空一直飘荡着犬吠,而她却抱着那只奶狗笑到肚子疼。
也是从那之后,她的泼辣算是在辞叶镇上出名了。
“我被阿祖赶出去还不是因为你!”她白了眼曹元放,“说什么文文生病需要钱,我二话没说把白羽扇给你去卖。没承想有天董叔叔到我们家来告诉我,你在非法雇佣童工挖矿,我居然是出资合伙人!”
她对那天记忆深刻,且至今仍执拗地认为自己的做法没错。
一把扇子绝无可能比一条人命重要!
可偏偏容融怕阿祖不同意,所以,她才借去若木华庭帮忙打扫一说,将羽扇偷了出来。
被阿祖发现,自己被赶出来,她后悔,后悔自己头脑简单,不做调查,听信曹元放的谎话,可自己的初衷绝不是错的!
都怪说谎者辜负了她的善意!
越想越气,容融对曹元放骂道:“你真是小时候穷疯了!什么钱都赚!”说着用背包撞开曹元放,“让开!”
她向远处走去,嘴里嘟囔道:“你的裤子被发现,其它人笑你,我又没跟着笑话你……哦!现在想起来那些被你残害的孩子了,早干嘛去了?”
曹元放带着一身膘追上她,气喘吁吁地说:“前年我投资个矿区,赚了不少钱,我做的蠢事,不能让你来担着不是。”
容融怀疑,“你又哪来得钱投资矿区?”
曹元放紧跟在容融身后说,“有人用两座玉山换了白羽扇。那山上都是精金美玉。一座山的矿洞坍塌,被禁止挖掘,那还有另外一座呢。”
容融停下脚步,“那把破扇子有这么值钱?”
曹元放赶紧从兜里掏出金块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盯着金块,肚子里传出咕噜声。
“姐姐,我好饿……”小幽的话在容融脑海浮荡。
她和家里那群孩子已经两、三天没吃饭了,逼不得已才到若木华庭偷东西。
“这本来就是给你的。”曹元放把金块塞进背包侧袋,用食指往里戳了戳,“我家还在原来的地块,以后你可以随时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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