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让他恍如隔世。
一种时隔千年的悲伤再一次涌上心头,崔言酌只能强行压抑下去,脸色平淡,从容一笑道:“在下姓崔,名言酌。”
“崔言酌……”
纪语卿极小声地念着这个名字,某些破碎的记忆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真的好熟悉好熟悉……
在他疑惑的工夫,崔言酌已经蹲下身去,右手小心翼翼放在小青年崴伤的脚腕处,随后略施了一点普通人看不见的异能,将上面的淤青和疼痛一并消除。
纪语卿低头看着他轻轻揉按着自己的脚腕,有点羞涩,不明所以道:
“你在干嘛呢?”
男人站起身,指了下他的脚,示意他动一动,“你看看脚还疼吗?”
纪语卿一脸茫然地抬脚蹬了蹬,表情从震惊变成惊喜,“太神奇了吧!脚腕一点都不酸痛了!好厉害啊!”
崔言酌笑了笑,对于他总是虎头虎脑的样子有些无奈:“不疼就好。”
小青年闪着星星眼注视他,崇拜道:“怎么做到的啊?教教我呗!”
被这么近距离看着,崔言酌尴尬了一下,清请嗓子:“咳咳……这是秘密。”
“秘密……?”
纪语卿攥着围巾的一角,脑子里变得有些乱,问:“对了,为什么我感觉刚刚你替我揉脚的那一幕好熟悉啊?”
崔言酌神色微微一变,立即搪塞了一句:“没有,可能是错觉吧。”
“是吗……”
崔言酌生怕他回忆起来,连忙打断道:“你要去哪?我送送你。”
“哦!差点忘了!我要去医院接妈妈回家!”纪语卿一拍脑壳,才突然想起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他随后又有些为难地看向男人,对着手指,窘迫地问道:
“事情好像有点多,我怕我忙不过来,那个……崔大哥你可以跟我一块吗?如果你忙的话,就当我没说!”
对方羞着脸的模样可爱的紧,崔言酌感觉心都快要化了,他满脸宠溺,点点头,毫不犹豫地答应:“可以。”
纪语卿没想到男人答应的这么干脆,愣了愣,喜悦道:“啊……好的!”
初升的暖阳慢慢拉长了两人的身影,一高一低,在冰天雪地里留下了斑驳的痕迹,像一场远隔千山万里的相聚。
……
黄昏,太阳处于地平线以下,月亮也在同一时间点出现在上空,周围的能量波动开始减弱,是穿越回去的最好时段。
两个年轻男人站在小巷子的十字路口,夕阳的余晖照射着他们身上斑驳的影子,将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谢九尘缓缓抬起手,轻抚了一把空气,转头问道:“就是在这里回去?”
“对,我们相遇的地方。”
江楼弃扬唇一笑,用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朝他眨了眨眼,将头凑过去,暧昧道:“老公等下就带你回家。”
对方脸颊微红,清了清嗓子缓解心跳声:“咳咳,那你快开始吧。”
“好嘞!”
江楼弃象征性地搓了搓手掌,但变成灵魂是感觉不到任何温度的。
他也不觉得奇怪,掌心上空忽而浮现出在神殿里寻到的南明离火。
白色的火焰于他的意念下缓缓分散,将整条手臂笼罩在淡淡的白光中。
江楼弃深吸了口气,随后试探性地伸出手,隔空触摸着时空隧道的入口。
忽地,他像是抓到了什么,紧绷的脸色转为喜悦,二话不说往后撕扯。
只见一道裂缝突然凭空出现,伴随着阵阵狂风,裂缝的周围流动着许多星星点点的荧光,中间是深蓝色的屏障。
江楼弃一只手挡着眼睛,另一只手还在吃力地拉开时空的门缝,喊道:
“快!九尘,马上进去!”
谢九尘却一把拉住他的手腕,目光坚定,生怕他耍花招,说:“一起走!”
“不行啊,我们两个一起走的话就没人开时空门了,一样进不去!”
江楼弃一脸焦急,只能缓和下语气,连哄带骗地说:“乖,听话,你先进去嘛,我等下想个办法拉住门。”
但对方却根本不相信他的话,依然没有想要进门的意思,脾气倔道:
“不行,要走一起走。”
话音刚落,谢九尘就被用力推进了时空隧道里,因为是魂体,加上没有任何异能保护,他轻而易举就被吸入门中。
“傻瓜,非得求个同生共死干嘛。”江楼弃低低地呢喃了一声,立马将南明离火毫不犹豫地打入谢九尘心脏中央。
火焰一离体,时空隧道应声关闭。
江楼弃被一股能量风吹出去几米,双手抓住了墙壁才堪堪稳住脚跟。
小巷子突然安静下来,他定定地看着时空门消失的地方,嘴角噙着一抹苦涩的笑,眼睛闪着流光,却不掉泪。
“九尘,忘了告诉你了,时空隧道太小,我们之间只能走一个。”
反正从柢山灵魂脱离肉身开始,他就没想过要活着出去。
现在正好,找到了谢九尘,对方也安全离开了这个错乱的时空,接下来等待自己的,应该就是灵魂消散了。
只是,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那人,他就多多少少感觉到不甘心和痛苦。
另一边,谢九尘顺利出了时空门,身后的隧道也毫无痕迹地消失了。
他看着周围熟悉的小巷子,第一时间转过身,却发现江楼弃根本没有出来!
怎么回事?
隧道为什么消失了!
对方不是说要一起回来的吗?!
谢九尘方寸大乱,慌乱地在周围四处寻找:“小楼!江楼弃!你人呢?!”
可空荡荡的巷子除了他的回声,根本没有别的动静,更别说有人了。
这时,面前的墙壁突然出现了一段殷红的字体:九尘,抱歉,骗了你,反正你骗我那么多次,让我骗一次不过分吧?
谢九尘颤抖着手抚摸过墙壁上斑驳的字迹,额头靠在上面,眼泪一滴一滴砸落下来,在他的衬衫上晕开一片水色。
细细麻麻的疼痛感一瞬间爬上心头,他感觉全身的血肉都被割裂一般。
直到此刻,他才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助,这种失去挚爱的痛苦。
纵使他掌管六道轮回,万物生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再怎么无所不能,他也逃不出时空的束缚,救不回深爱的人。
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脑海里再也难以抹掉千年后再次相见的画面。
墙上的红字伴随他的哽咽声渐渐消散,但紧接着谢九尘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异能和武器全部回来了。
他不可思议地翻看着掌心,又低头看向心口的位置,那里有红白两股强大的力量在慢慢融合,准确的说是白色的火焰在一点点修复他身上的所有伤痕。
那是陵光君的南明离火。
江楼弃在最后一刻把唯一活着的机会给了他,连同恢复他身心的火焰……
这个傻子……真的好傻。
谢九尘眼眶通红,用力锤了好几下墙壁,他唤出勾魂笔,不断画出符咒,试图想要利用这些重新打开时空隧道。
但可想而知,这些再怎么强大的符篆,也无法通往过去的时空。
不知道画了有多久,夜已经变得深沉,幽暗的巷子里只有那只勾魂笔在闪烁着光芒,一切显得无比压抑。
谢九尘终于停下了手中的笔,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自己以身重铸生死簿时,那人痛不欲生的心情了。
他失魂落魄地仰望着夜空,一只手缓缓放在胸口的位置,心炽热无比。
他要去柢山,找到江楼弃的尸身,或许有什么办法救回来也说不定。
下一秒,他握着勾魂笔消失在原地。
……
柢山,扶摇神殿。
昏暗的大殿内没有任何一丝生机,周围无形间飘荡着几分诡异,只有莲花台上的陵光神像在幽幽泛着一点金光。
谢九尘克制着痛苦,脚步缓慢地走着,即使庙宇已经破败,但他还是下意识能感觉到曾经神殿的庄严和肃穆。
头顶的陵光神像依旧是一副悲悯众生的模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走进来的人。
谢九尘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忽然顿住,眼眸一阵滚烫,紧接着疾步上前。
在莲花台下,江楼弃的身体面对着门口,双眼紧闭,盘腿坐在蒲团上。
但他的身体,却没有因魂魄出窍而腐烂,反倒被一层厚厚的寒冰冻住。
“小楼……”
谢九尘缓缓蹲下身,僵硬地伸出手,难以置信地抚摸上冒着冷气的寒冰。
冰块里的人没有一点活气,嘴唇苍白,他薄如蝉翼的双睫在昏暗中显得尤为浓密,上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谢九尘感觉自己整个世界都塌了。
青山掩去他眉间岁月,江边氤氲雾气又抚过他不老年华。
永生是痛苦的,要眼睁睁看着所有人离去,但无能为力。
谢九尘喉咙一哽,那份苦涩感,在他唇边微微弯起的浅笑中,瞬间凝固成了一抹无法掩盖的哀伤,挥之不去。
他将头轻轻靠在寒冰上,渴望能离江楼弃再近一点,他一直都在推开那人,只是现在,他想靠近,反而不能了。
几滴滚烫的泪水再一次从眼眶里流淌出来,缓慢地滴落在冰块上。
他就这样把手放在上面,靠着那人,难过地闭上眼睛,掌心忽而流动起白色光芒,无声无息地注入到寒冰里。
下一秒,被泪水淋过的冰块竟奇迹般融化了些许,冰块里的人睫毛轻轻颤动。
谢九尘没有察觉,沙哑地呢喃着:
“江楼弃……”
“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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