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以淙一脚深一脚浅踩在凹凸不平的石头上,岩壁滑不溜秋,越往里海水越浅,渐渐下降到小腿附近,只是脚踝一直泡在水里,石子划伤的伤口如针扎般刺痛。
穿越海蚀洞的经历他曾经也有过,为了任务对象在海蚀洞里呆了两天一夜,只是那次的海蚀洞远没有这里的复杂和潮湿,巫以淙只能凭借着感觉和经验往前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身上黏腻一片,分不清是海水还是汗水,前方什么动静都没有。
巫以淙选了个高处的礁岩歇息,他已经筋疲力竭,很想在岩石上躺下来彻底放松,但又知道这样太冒险。
前方仍然黑漆漆一片,水声和说话声透过岩壁穿了过来,巫以淙连仔细听的精力也近乎耗光,他有种永远走不出去的错觉。
走了这么久,他也明白这是海浪经年累月在礁岩上打穿的一条近乎直线的通道,它的出口一定通往小岛的另一个方向,而那个方向必然有他寻找的东西。
就在他准备起身下水的时候,他似乎听见了哗哗的水声……很轻微,前方有人过来了!
巫以淙立刻侧身,双手撑着身后的岩石向上一跃,贴在礁岩的凹陷处,左手下意识摸上枪,却摸了满手的水——刚才进来的时候枪泡了水,已经无法使用。
只能肉搏了!
希望对方人数不多,不然以他现在的状态就危险了。
水声更近了,仿佛就在眼前,巫以淙从岩石上一跃而下,猛地将对方扑倒在水流中,朝着脑袋方向挥拳。
被揍的男人毫无防备,在水里连呛了几口水剧烈挣扎,两人在黑漆漆的通道里凶横扭打着,这人一定是个强健有力的雇佣兵,对方反应过来每一招都袭往他的关节和要害处,巫以淙闪避不及中招了好几次。
前方的水声似乎更大了些,这人是来探路的?莫不是里面出了什么问题?
不能继续耗下去,他故意卖了个破绽,对方果然朝着他的腿关节攻击,巫以淙同样抬腿,用腿部肌肉钳制住对方的胳膊,伸手抓住他双腿,逆时针一拧,清脆的骨头错位声让他都感觉到痛,更别提对方了。
趁着对方吃通的空档,巫以淙抬起手肘击在对方太阳穴,对方连声音都没发出便随着水流消失不见。
巫以淙转动一圈手腕,再来一个这样的,他估计对付不了。
“别动!”
巫以淙正打算贴着岩壁去前面看看,突然一个冰凉的东西抵在他的腰间,巫以淙第一时间判断出又是一个和之前一样强健雄壮的雇佣兵,对方手上还有枪。
巫以淙举起双手,转过身和对方面对面,“我对齐宣应该有些用处。”
“你是那个一号。”对方声音嘶哑,似乎声带受过伤,发声方式很奇怪。
“既然知道一号,你在齐宣那里身份一定不低,抓住我,你不用担心被他抛下了。”反正他也要去见齐宣,现在还能有人带路。
“那你猜错了。”
黑暗中对方嘶哑的声音像极了一条幽深阴冷的毒蛇在吐信,“一号实验品,得来全不费工夫。”
巫以淙预感不妙,笑着说道:“我对你有什么用处,外面已经被第九军包围,你逃不了。”
“齐宣掌握着零度计划,联邦高层怎么会舍得给他定罪,有他做筹码,加上你,一个零度计划下副作用最小的完美实验品,医学所那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会跟我好好谈条件的。”雇佣兵不介意与巫以淙分享他的计划。
“你背叛齐宣……既然他对联邦政府有用,不担心事后他的报复。”
“他不敢。”
雇佣兵握枪的手很稳,巫以淙乖顺地跟着他向前走,他内心依然有诸多疑问,“为何现在又往回走。”对方明显是要往出口走,现在怎么又往里走。
“我改变主意了,你在刚才的雇佣兵身上留了记号吧,我何必这时候去送死。”这人不仅理智冷静,还懂得退让,是个聪明人,对他可不太妙。
“齐宣还会信任你?”巫以淙扶着岩壁,跟着他往前走,食指稍稍用力,希望灰或者宴梃能看懂他的提示。
“他没得选。”对方说得信誓旦旦,巫以淙还要问下去,雇佣兵利落地让他闭上了嘴,背着失去意识的人加快了步伐。
巫以淙是被咸涩的海水泼醒的,双手被绑,身下却很干爽,衣服还未干,看来昏迷的时间不长。
他睁开眼,判断出这里应该是一处石洞,人工开凿的痕迹明显。石洞四周点着蜡烛,每个方向都有一条看不清尽头的通道,由两名雇佣兵把守,通道里灯光昏暗,能看到整齐的食物、饮用水和数不清的武器。
看来这座被改造的山体内部就是齐宣的底牌,一个通风、坚固、食物和武器都充足的地方,怪不得齐宣不打算离开小岛。
他蠕动着坐起来,环顾石洞,发现装修的非常华丽,简直是一个地下王国,角落里还摆放着整齐的医疗设备和几名被铐着的实验品。
“都到这一步了,还要继续开展零度计划,说真的,这份执着我不得不佩服。”巫以淙抱着膝盖,捆住的双手搭在腿上,头放在两膝盖之间,仔细辨认刚才抓他的人。
齐宣坐在椅子上喝茶,“我也不得不佩服你,为了保护情人甘愿在我面前暴露身份,巫以淙这个名字是离开这里之后自己取的?还是伦农取给你取的。”
宴梃身份暴露,他的身份果然也瞒不住,瞒不住,索性就承认。
“问这些有什么意义,带我来的人呢,他可打算拿你当保命符,不如关心关系自己。”巫以淙看了一圈都没找到身形和抓他的人相似的雇佣兵,对方埋藏在暗处还是已经离开了。
齐宣的笑容更深了一些,“这里的人跟了我许多年,不是你一两句话就能挑拨的。”
巫以淙撇撇嘴,“我无所谓,反正也活不了多久。”
“原来你知道。”齐宣眼神示意手下将针管拿来,走到巫以淙面前,蹲下身,“这一针下去,潘多拉魔盒彻底打开,压制二十多年的副作用爆发起来,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承受住。”
“我身上每年固定时间发作的症状,从来就不是什么基因病对吗?”细长的针管就在眼前,巫以淙眼神很平静,仿佛早有预料。
“当然不是,不过是零度计划带来的副作用。”齐宣的语气里充满了嘲讽与奚落,“怪不得我在你的身体里发现许多治疗基因病的基础药物,你找的研究员水平真差,不过也要感谢他的小心翼翼,并没有破坏太多基因数据。”
“说到底,我走了之后,零度计划一直没成功过,所以你才想尽办法要找到我,只是为了我身上的原始数据。”这些年巫以淙虽然对基因病概不关心,架不住身边有个时常念叨他身体的方慕,耳濡目染之下也听过不少专业理论。
在堂岛任务中听见零度计划,他就知道自己的使命来了,伦农死前最后的嘱托让他一定要毁掉零度计划,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抗拒着这件事,哪怕仅仅打听消息态度都很消极被动,他是真不太乐意搅合进这些事情中。
只要这事影响不到他,他可以对此视而不见,除了愧对伦农,他毫无心理负担。
没想到里面出了两个变量,一个是宴梃,一个是宴梃的母亲是芜穗,存在于脑子里许多年的拼图突然就拼合好了,那些理不清想不明白的事豁然开朗。
“芜穗突然背叛我,联合伦农和上任灰攻上小岛,毁掉了和你同一批所有的实验品,现在你是唯一的初代实验品,最佳的实验对象。”齐宣用手指勾勒着巫以淙脸上的线条,脸上全是狂热,“没有特制的药,根本压制不住实验带来的后遗症,我以为你早就死了,突然有一天我收到一管大客户送来的血液样本,这份样本还配有详细的基因数据,这是天意——就在那天早上我彻底下定决心放弃零度计划。”
巫以淙也不知道是说自己倒霉还是什么,苦笑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开始后续实验。”直接做实验说不定早就成功了,齐宣既然知道他的作用,打温情牌有什么意义。
“你已经是声名赫赫的灰塔,不再是无法反抗的一号,你要是不愿意配合,后续的实验过程有些麻烦,当然也有解决办法,只是这次是我自己使用,实验过程和谐一些总没坏处。”
齐宣的手指摩挲着巫以淙的下巴,当实验品以为目的和他一致,即使心里不愿,求生本能总会驱使他们配合。有些实验效果靠观察和观测是没法弄清楚的,他不希望自己的药剂里有什么不知道的副作用,尤其是灰塔这样的人,得知自己是纯粹的实验品,别说配合,一定会闹得实验不安宁,而他没法像解决其他不听话的残次品一样将他处理掉。
巫以淙正要嘲讽他这么多年自己的问题都没法解决时,通道里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听声音有三五个人,通道里的守卫们一下子紧绷起来,齐宣的手立刻掐住巫以淙的脖子,防备他趁乱使小动作。
巫以淙手被绑住,连反抗都很吃力,脸涨得通红。
“主人,那些人进来了,手里带着探测器。”闯进来的人声音嘶哑,正是巫以淙遇到的雇佣兵。
巫以淙立刻抬手指向来人,嘴里却发不出声音,他正要继续挣扎,又跑进来三个人,其中有一个恰好是熟面孔,方慕好样的,果然混进了雇佣兵队伍。
他和方慕眼神相交,对方脸上满是焦急,头却轻轻点了点头,巫以淙瞬间松了口气,再不来他就要被掐死了,死法太窝囊他不能接受。
“有多少人?”听说是人进来,齐宣反而不慌,手也松开了,“开凿这里时就料到探测器的问题,不是什么大问题。”
“可是……”
那名雇佣兵突然看向捂着脖子大口呼吸的巫以淙,指着他说道:“我听见他们说,他身上还有一枚芯片,我担心会暴露这里。”
巫以淙气还没喘匀,听到这话立刻说道:“银安带我回来那天,怕是头发缝里你们都检查过几遍,现在说我身上有芯片,不就是怕我把你想拿齐宣和我当筹码和联邦签免罪协议,好保住你的小命。”
他这话一出,脚边立刻迎来一颗子弹,没料到他竟敢当着齐宣的面开枪,巫以淙诧异地看向齐宣,想知道齐宣是何反应。
第82章
齐宣脸上不是愤怒,也不是惊讶,而是习以为常,仿佛对方不是对他开了一枪而是扔了颗毫无杀伤力的石头,齐宣的态度很奇怪。
巫以淙正要煽风点火,方慕做了个不赞同的手势,他收回到嘴边的话,等着齐宣开口。
“你继续去守着,宴梃落单的话把他带过来,怎么说也是亲侄儿,是该见一见。”齐宣吩咐道,微妙的一枪就这样翻了篇。
雇佣兵领了命令,离开前狠狠地看了一眼巫以淙,又扬了扬手里的枪,警告他最好管住嘴。
等他走后,巫以淙还没说话,齐宣仿佛预料到他说不出什么好话,主动开口:“很奇怪?他是个很有本事的人,我很羡慕他。”
“羡慕他?”
“你不懂。”
齐宣捡起地上的针管擦拭干净,朝着巫以淙的脖子就要扎去,地面突然晃动起来,然后是一道接一道沉闷声响。
齐宣一时没站稳,药剂大半洒落在地上。
还来不及说什么,又是几道轰隆隆地声音响起,这次声音比较清晰,是炸弹的声音。
地面晃动更加剧烈,巫以淙就地一滚避开石洞上掉下来的碎石,快速寻找能用来割破绳子的东西,守着通道的人迅速包围住齐宣,呈现拱卫姿态。
眼见洞壁慢慢露出裂纹,齐宣已经不复淡定,脸上流露出几分慌乱。
巫以淙一看他望过来的视线,就知道他又得倒霉,果然,只见齐宣一招手,潜伏在通道里的雇佣兵将他包围住。
对方在暗处到底埋伏了多少人!
巫以淙加快了手里的动作,永远不要小看高危行业人士,他身上永远不会缺少武器,指甲盖大的武器也能致命。
雇佣兵接触到他的一瞬间,巫以淙以迅雷不及之势扑往雇佣兵的怀里,而后仰起头狠狠转头,那名雇佣兵似乎还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瞳孔涣散着倒在地上抽搐。
当然,巫以淙也没讨到好,唇边的鲜血顺着下颌滴在地上,薄如蝉翼的刀片闪烁着寒光,巫以淙皱起眉头,似乎划到口腔了,果然还是太仓促。
这场生死对决过于猝不及防,周围人都被他这股狠劲震慑住,动作慢了几秒。
这几秒让巫以淙彻底解放出双手,他衔着刀片,也不多说什么,能解决一个是一个。
齐宣只能眼睁睁看着手下畏缩不前,巫以淙已经拿到武器,他下意识开口:“不能伤他。”
砰——
枪声和洞顶坍塌的声音混合在一起,激起扬尘一片,石洞里的蜡烛被涌进来的海风瞬间吹灭,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只有数道枪声和肉搏的声音。
黑暗让时间变得很漫长,等恢复照明,洞里奢华的装饰已经看不出原样,坍塌下来的石块砸死了不少人,还没断气的雇佣兵正在哀嚎,配合着昏暗的手电光,颇有些鬼哭狼嚎的意思。
山洞入口被炸出个大窟窿,一群人钻了进来,看见还有行动能力的雇佣兵直接开枪解决。
宴梃顾不上什么,立刻寻找巫以淙的身影,踩到雇佣兵的尸体也不在意,朝着巫以淙的方向飞奔过去。
等他靠近才看清楚画面,脚步顿时停住。
——齐宣竟然挡在巫以淙身上?挡得严丝合缝,一只手还牢牢护着身下人的脑袋,是个保护的姿势。
他搬开齐宣腿上的石头,将人一把掀开,地面上有摊血迹,宴梃不敢轻易动他,小心抬起巫以淙的头喊道,“以淙。”
“我没受伤。”他捂着脑袋坐起来,伸出手将齐宣手边的针管扔得远远的,才晃了晃双腿,让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的人放心。
齐宣还真是执着。
巫以淙按着被注射的地方,一低头,齐宣脸色苍白,朝他露出胜利的笑容,和以往的笑容有些不一样,仿佛完成了某种遗愿,那副神情在伦农去世那天他见过,一摸一样。
一管药剂,无论他是死是活,齐宣的实验也无法继续下去,这幅死而无憾的满意模样是什么意思。
“找到人了吗。”灰人还没到,老远就听到他咋咋呼呼的声音,“活着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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