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
门被推开,光线闯入室内,惊起一片黑暗。
可怖的叫声和翅膀煽动声密密麻麻,顷刻间便从屋内闯出来,光是听着就令人头皮发麻。
景深紧紧攥住了程居延的风衣,躲在他身后,侧目望着那些从屋内飞出的乌鸦群,漆黑一片遮天蔽日。
这屋子里到底养了多少乌鸦?!
有几只乌鸦迎头撞上程居延,却在距离对方身体不到半米的时候被无情地挥开,狼狈地躲进乌鸦群。
眨眼间,乌鸦群尖叫着飞远,屋内重新恢复寂静。
王栋国站在黑暗中,幽幽的视线盯着门口的两人,看不清神情,几个呼吸后,他又转身进了里屋。
程居延微微偏头,低声道:“跟紧我。”
“好。”景深点头,顿了下,他又放开捏着对方衣摆的手,转而攥住了程居延的左手袖子。
这比拿着衣摆更有安全感,万一有什么危险,景深还能直接抱住程处长的胳膊,安全感满满。
程居延垂眼看了下自己的袖子,又看向景深。
景深小声道:“这样跟的比较紧。”
程居延轻笑一声,抬脚进了屋,景深也确实跟的紧紧的。
这是一间两厢的平房,进门是外间,左侧房间挂着锁,右侧房间房门大开,王栋国已经蹒跚着走进了右侧的屋子。
景深打量了一眼外间,没有任何多余摆设,只在正对着门的方向放着一个乌木神龛,四四方方,其中端坐着一位不知名的神灵。
景深只看了一眼,就不适地偏过头。
那神龛里涌动的阴气令人作呕,和事故那天秦乐湛脸上附着的阴气极为相似。
这样的巧合,他都不得不怀疑真是王三好的魂魄去找秦乐湛报仇了,可他现在的人设,让他没办法给程居延透露更多的消息。
程居延也注意到了那个神龛,他艺高人胆大,直接走到了神龛面前。
神龛不算大,里面的神灵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雕刻而成,通身漆黑,穿着广袖长袍盘膝而坐,长发披散,过长的刘海遮住眉眼,只看露出来的下巴和唇,倒是个蛮清秀的美男子。
“这是什么神?”景深小声问。
程居延道:“你问的是里面的,还是外面的?”
“?”景深不解,这是他们的行话吗?
“你们在干什么?”
嘶哑的嗓音在身后响起,景深和程居延回头,一道披头散发的白色身影闯入眼帘。
景深本能地后撤了一步,后腰处的骨佩隐隐发烫,隔着衣料不轻不重地在供奉神龛的桌角上磕了一下。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神像微微划过一丝光亮,转瞬即逝。
程居延眼睫一颤,随即抬手半护在景深身前,朝这个忽然出现的人看去。
这是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人,她垂着头,长发蓬松杂乱,遮住了整张脸。
“啊哈哈哈哈哈!”女人忽然大笑起来,在原地又蹦又跳,“死人啦!死人啦!哈哈哈哈!”
她疯狂的动静惊动了里屋的王栋国,他急匆匆走出来,看似羸弱苍老的男人轻而易举地困住了女人。
他此时此刻似乎又变成了那个一开始开门质问他们“到底是谁”的暴躁大哥,脸上浮现出一丝生气,那股诡异的僵硬感也似乎消失了。
王栋国抬眼看向程居延和景深,只一眼,他又急速地别过脸,像是不敢多看他们一眼一样,急声道:“骗子!谁让你们进来的!赶紧滚出我家!”
女人在他怀里又哭又笑,时而温柔时而癫狂,神经兮兮地重复着一些话。
“你们想报仇吗?”
“嘘,祂在听!”
“小好,小好,妈妈在这里,不怕不怕~”
“我愿意!我愿意!救救他!救救我的孩子!”
“你们还在这里干什么!看我们笑话吗!”王栋国呼吸有些急促,他放开怀里的女人,转手开始推程居延和景深,“赶紧滚!别逼我打人!”
景深被他推的踉跄了一下,急忙借着程居延的胳膊找回平衡,慌乱中转头看去,视线正好落在那方神龛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发现那神龛似乎裂了个口子,露出里面的一片猩红。
程居延步伐稳健,被王栋国那么用力地推都没失态,反而顺势就出了门。
木门在面前“砰”地合上,隔绝了里面女人的尖笑。
景深蹙眉。
这个王栋国明明上一秒还开门让他们进去,现在一转眼却又要把他们赶出来,前后行为反差也太大了。
而且那个女人应该就是王三好的妈妈,王栋国的妻子王晓玉。
她嘴里念叨的那些,又是什么意思?
“ta”在听?
这个“ta”是谁?
景深看向程居延,道:“程先生,他们好像不愿意配合。”
程居延想了想,说:“确实有点难办,不如简单点。”
“简单点?”景深不解。
程居延抬起那只戴着手套的右手,轻轻打了个响指。
景深立刻警惕地看向四周。
风平浪静,没看出什么变化。
他看向程居延,眼神询问,程居延眼底漫上笑意,淡声道:“哦,我的意思是‘有办法了’。”
景深:“......”您还怪中二的。
程居延低笑一声,指尖翻转,在空中随意地划了几下,而后轻轻朝着门的方向一推。
虚无的空中似乎蕴藏着什么力量,急速冲击在那单薄的木门上,随即向整个村落荡开。
景深脑海一片清明,下一秒整个村落都响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数不清的黑鸦飞上天空,朝着山林的方向夺命狂奔。
紧接着,不少屋门都打开来,村民们手脚并用地往外逃命,惊恐大叫,嘴里喊着什么东西裂了。
“砰——”
面前的房门也被人推开,王栋国半抱着王晓玉,惊恐地朝外逃出,看到景深和程居延的时候他猛地一愣,随即怒道:“还在这干什么,还不滚!”
咔嚓——
屋内响起一道细微的碎裂声,王栋国和王晓玉猛地回头,在看到神龛里完完整整的红色神像时,连逃跑的力气都没了,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饶命!大人饶命!”王栋国大喊,村里四面八方也都传来类似的求饶声。
王晓玉怔怔地坐倒在地,王栋国对着神像磕的头都要破了。
“王大哥,你这是怎么了?”景深连忙想要把他扶起来,可王栋国却根本不理,甚至还要拉着景深一起磕,“快,你快求求祂!对神明不敬是要受惩罚的!”
景深看向程居延。
程居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进了屋内,他盯着神龛看了看,而后蹲下来,把外面已经碎掉的那层黑色瓷土捡起,用一个红色的布仔细地把它包住,放进了风衣的内口袋。
而后,他在王栋国震惊的视线中,拎起神龛走到了门口。
“你、你......”王栋国语塞,王晓玉也抬眼朝他看去。
景深看清了这尊红色的塑像,和包裹在外面那位黑瓷雕刻成的神明显然不是一个。
这是个面容俊逸的男人,他细长的双眼闭合,双手成诀,指甲尖而长,身着红色广袖长袍,边沿绣纹着一颗颗狰狞的人头像。
浓重的阴气附着在神像上,此刻打破外面的一层桎梏,那些阴气就开始丝丝缕缕地向外发散。
这明明是个神像,却处处透着诡异。
“这是什么神?”景深问。
“转轮王。”程居延眸色冰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转轮王?
景深记得,传说中转轮王就是冥府十殿阎罗中掌管第十殿的阎罗,专门负责评定鬼魂善恶、转生投胎等事宜。
一般来说,人们拜神拜佛拜三清,很少有人会拜地府神灵。
景深转头朝院外看去,整个村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在一声一声的求饶声中,不同的方向都开始散发浓重腥臭的阴气,就和他们面前的这个神像一样。
所以,这整个村子都在拜转轮王?转轮王不是神明吗,即便是地府神明也不该这么邪性吧?
还有程居延,他刚才做了什么?为什么神像外面那层黑色的瓷土会碎掉?
还有那个黑色的瓷土像虽然也怪,却明显是用来封印这些转轮王像的,所以那个瓷土像又是谁?
而且程居延为什么那么小心地把那层瓷土捡起来?
一个又一个的疑问涌上来,景深却一个都没来得及问,因为没等他捋出头绪,程居延就在他们面前,随手把转轮王的神像从神龛里拔了出来。
几人目瞪口呆。
程居延手下动作没停,拔出神像后直接就把它往地上一摔,整个神像立刻“啪”地一声碎成无数片。
王栋国:“!”
人家摔碗都摔不了这么自在!这可是神像!会显灵的那种!
涌动的阴气戛然而止,紧接着,四面八方的求饶声又转成了惊恐大叫:“碎了!又碎了!”
看来其他的神像随着这个神像的碎裂,也都跟着碎了。
只是这些年孕养出来的阴气,恐怕不会那么快消散。
程居延眯着眼看了下天空,大量的阴气常年遮掩着日光,使得整个村子都阴沉沉的。
景深也看过去,他很想问问程居延能不能处理这些阴气,但想到自己平平无奇普通人的人设,硬是把这话给压住了。
“这、怎么会......”王栋国惊疑不定地看着程居延。
景深能看到那些阴气,但王栋国他们应该是看不到的,那他现在为什么这么震惊?就因为程居延摔碎了神像?
“王大哥,你怎么了?”景深问。
王栋国看看他,又看向程居延,来来回回几次,他忽然跪在了程居延面前,双手合十道:“大师!求大师救救我们!”
第14章
大师?
还有,这怎么就忽然跪下了?
王栋国的反应出乎意料,景深诧异地看向程居延。
程居延一手拎着神龛,随意地放到脚边,视线瞥向王栋国,“别跪着。”
“对,您先起来。”景深扶起王栋国,又去扶另一侧的王晓玉。
疯疯癫癫的女人直勾勾望着程居延,双手紧紧攥着王栋国的一只手臂,被景深触碰到胳膊的时候,她狠狠抖了一下,胆怯地朝他看了眼,又急忙躲到王栋国身后。
景深顿了一下,刚才那一瞬间,他看清了王晓玉藏在乱发中的脸,看起来只有四十岁上下,和年迈的王栋国不像夫妻,反而像是父女。
按理说,王晓玉今年也有快六十岁了,但她却好像保持着十七年前的样子。
这里的两人被扶起来,可村子里到处都是杂乱而恐惧的求饶声。
“怎么办?”景深问程居延。
程居延:“叫人来处理需要时间。”
“那要不……”景深试探道,“你先装一会大师?”
“?”
半个小时后,所有村民都崇拜而狂热地看着程居延,嘴里大呼“大师”,一改先前的敌意和警惕,一个个都像在看救命恩人。
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程居延确实救了他们一命。
程居延抱臂靠在门边,面色淡淡,视线跟着景深移动。
景深检查了一下大家身上的伤,大部分还是健康的,也有几个额头上有磕伤,还有几个跑的急摔到了胳膊腿的,好在没有大的伤口。
他叫了救护车,又好脾气地劝村民们:“好了各位,大师现在有事要问王大哥他们,其他人先回家去吧,等会救护车来了再带大家去做检查。”
村民们嘴里喊着“感谢”,可却没有一个人先离开。
先前带他们来找王栋国的男人拄着拐杖,颤巍巍道:“那东西确定不会找我们麻烦吧,那可不是我们打碎的啊!”
景深朝程居延看去,见对方颔首,景深便确定道:“放心吧,肯定没事了。如果有什么意外你们就大喊一声,大师在这呢,马上就能去救大家。”
大家这才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屋内阴气太重,正常人在里面待久了都要喘不过气,于是景深他们也没进屋,直接在门外摆了四张椅子。
王栋国看向好说话的景深,眼带期许地问道:“您是警察吗?杀我儿子的凶手真的找到了吗?”
景深一开始说自己是交警,还说找到了肇事者,王栋国有些不敢相信隔了十多年还能找到凶手。
景深点头:“这件事有些复杂,但我们基本确定了肇事者,只是还缺少直接证据,暂时不能给他们定罪。”
一直低着头的王晓玉终于有了反应,她抬手捂住脸,肩背颤抖,哽咽地叫着一遍又一遍的“小好”。
这个反应......不太像个疯子。
王栋国搂住妻子的肩,叹道:“晓玉现在是正常的。”
他沧桑浑浊的双眼看向后山,回忆道:“这件事,还要从十七年前说起。”
王三好一直是个好孩子,他善良坚韧,硬是从这样一个穷山村考上了数一数二的久安大学,成了父母的骄傲。
他从小就会勤工俭学,学习以外的时间都在兼职,为爸妈减轻负担。
刚上大学,他就凭着自己的录取通知书和高考成绩,找了一份家教兼职。
可就在去面试结束回来的路上,他为了省二十块钱的车费,选择了步行回校。
于是,就在那条国道上,在那个黑漆漆的初秋雨夜,他死在了肇事者的车轮下。
王栋国和王晓玉收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孩子已经僵了,死状凄惨。
法医说,孩子出了车祸后并不是当场死亡,他挣扎过,想要去拿掉落在远处的手机,最后是硬生生失血过多死亡的。
“但凡肇事者没有逃跑,哪怕他只是打一个急救电话,小好都有可能活下来!”王栋国眼眶血红,脊背痛苦地弯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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