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深默默走到尸体不远处,隔着警戒线看过去,的确看到有几只苍蝇在飞。
保护现场是第一要务,景深也爱莫能助,只能期待警察和法医快点来。
刑侦的同志们出警确实快,在景深还没联系到秦家父母之前,市局好几辆警车就已经到了。
警察的到来,立刻把周围无关的人都赶走了,学生的配合度较社会人员要更高,也更省心。
五分钟后,现场围了个更大的警戒线,线内除了警方就只留下了两位校长和身为死者导员的景深,孟猛和其他一些目击者正在警戒线外做笔录,和秦乐湛相关的人员也都在等待问讯,其中就包括身为舍友的杭飞扬和马晓阳等人。
“还没联系到他的家长,应该是这孩子留了错误的手机号。”景深对警官道。
带队的警官陈队长是位小麦色肌肤的硬汉,一米八几的大高个,面色严肃,气势凌人,膨胀的肱二头肌能一拳打倒三个小景老师。
“家长我们已经联系了,正在来的路上。”陈队解释了一句,又继续问景深道:“死者今天报到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异常?”
景深忽然想起对方肩头那一缕似有若无的黑色阴气,当时他给拍掉了,还以为这样就好,却没想到还是出了事。
他摇摇头道:“是个很开朗阳光的孩子,表现很自然,没看出有自杀倾向。”
“那今天报到之后,知道他都做了什么吗?你们是几点开的班会,班会一开始他就不在吗?你什么时候发现他不在然后给他打电话的?”
景深一一说明:“报到之后他应该回了宿舍,之后就不清楚了。我们是十一点半开的班会,提前五分钟我到的班级,那时候学生也来的差不多了,等到十一点半整的时候我开始点名,点到秦乐湛没人回应,我才发现他不在,然后给他打的电话。”
“对了。”景深又道:“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接了,只是没说话,我感觉像是他接了电话后听了一下,然后放进了口袋,之后就是风声和摔裂声,应该是手机放进口袋之后就坠楼了。”
刚才物证组已经从秦乐湛的裤子口袋里找到了摔碎的手机,拿去做修复了,只是不知道能不能修好。
陈队点头表示了解,眉心紧蹙着,转头问法医霍超道:“怎么样了?”
霍超手套上沾满了血,朝这边走了几步后站定,蹙眉道:“暂时推断死因就是坠楼,没有发现其他致命伤。”
另一边刚查了监控的警察也回道:“陈队,监控显示死者是自己上的楼,没有人跟着,天台上的监控也只能看到死者自己在护栏边站了一会,然后就直接跳下去了。”
“难道真是自杀?”霍法医不解道。
“我有毛病啊,干嘛自杀!”秦乐湛在一旁跳脚道:“我新买的游戏机还没到呢,我爸给我买的车也没开过,新学校的校花还没开始追呢,就这么死了多亏啊!”
景深扶了扶眼镜,看向陈队。
陈队对手下人吩咐道:“等会先把尸体带回去仔细尸检,勘验组再看看案发现场有没有什么线索,小王你带人好好查查死者的人际关系。”
“是!”
众人再次散开,两位校长苦着脸要等家长过来,景深作为导员,也得陪着一起安抚家长。
主要是,景深也的确不想走。
自己第一次当导员,开学第一天就有学生坠楼,而且看样子还是谋杀,他自然要弄个水落石出。
只是......
景深看向那具尸体,之前尸体面朝下躺着,景深还没发现什么,但现在法医把尸体翻过来之后,他才发现尸体的脸部被一股浓重的黑色阴气包裹着。
而那股阴气之强大,景深只看了一眼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周围的温度也随之降低不少。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那股阴气已经开始逐渐消散。
景深收回视线,余光里瞥见周围攒动的虚影,那些虚影也不知道是被这股阴气吸引,还是被景深吸引,竟全都围在这边,混在人群里游荡,一时间都快分不清哪些是人哪些是鬼,看着还怪热闹的。
“陈队啊。”副校长看着陈队干笑道:“您看这孩子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一会他父母来了我们该怎么说啊?”
陈队冷冰冰道:“还不确定。”
景深心中忧虑,这件案子显然已经和另一个维度产生了联系,光靠着人力最后说不定会定性在“自杀”上,他不自主地看向不远处。
尸体已经被警方抬上了担架,一会就会运回警局。
秦乐湛则围在自己尸体旁边,明知道别人听不见,仍然絮絮叨叨地对搬运的警官们说道:“哎哎哎大哥你轻点,我这张脸虽然摔的磕碜了点,但据说有遗体美容师可以给修成本来的样子呢,你们可别给我二次伤害呀......”
景深见过无数的鬼魂,它们许许多多都保持着死亡时候的惨样,因为它们无法接受自己的死亡,更无法心境平和地面对未知,它们心存怨念和不甘,也不再把自己当成“人”。
而秦乐湛这孩子只有那么一会是惨兮兮的,却很快又恢复了本来的样貌,这证明他心底里很豁达,也没有怨念,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
景深谨记着爷爷的叮嘱,向来对另一个维度的事情保持缄默,可现在......
“陈队。”景深温和地和陈队搭话,认真道:“我辅修了心理学,对人的情绪和性格把握还算敏感。这孩子虽然和我只有一面之缘,但我觉得他是个很开朗乐观的性子,应该不会自杀。”
陈队转头看他。
文质彬彬的青年面色有些过分的白皙,唇瓣殷红,眉眼如画,洁白的衬衣和西服裤衬出他完美的身形,他气质温润,唇角带着浅笑,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只是陈队却觉察出了一丝违和感,这位景老师的表现,从始至终都太淡定了一些,没有焦虑、恐惧、担忧、好奇,在他脸上一切情绪都难以显现。
这不像是个普通人该有的表现,反而像是那些心里极度压抑的表演型人格罪犯,又或者那些处理特殊事务的同事们。
他默默在心里为这位“景老师”加了个“危险分子”的标签。
听到景深说起自己辅修心理学,副校长立刻点头道:“确实,小景老师读研的时候还发了好几篇关于心理学的论文,还拿了金奖呢。国外那位著名的心理学教授马斯里还特意在社交平台夸赞过,说小景老师是个心理学天才,看人超级准。”
校长闻言脸色更难看了些,学生上学第一天就坠楼这件事太过骇人,如果是自杀还好说,但如果真是谋杀,那对学校形象也有很大影响,他是巴不得这学生是自杀呢。
景深和副校长这两句话说的,显然是要把这事往“谋杀”上引。
可如果事实真的是谋杀,校长也没办法,因此也说不出什么,只能暗自祈祷着这事不要闹大。
陈队瞥了眼校长的神色,又转眼定定地看着景深,道:“可监控显示,的确是死者自己上的天台,自己跳下来的,无法定义为谋杀。”
景深苦笑,说了句很不符合他身份的话:“我宁可相信他是见了鬼了,也不觉得他会跳楼。”
陈队一顿,一旁的霍法医猛然抬头,两人遥遥对视一眼,陈队便叫来一个小警官吩咐了两句,小警官立刻跑去车上。
没一会,他就带了一个罗盘一样的东西回来了。
警察拿着罗盘,实在有点违和,但陈队却面色严肃,拿着罗盘在上面鼓捣了几下,之后便拿着它在案发现场周围转了转,又亲自拿着罗盘上了天台。
半晌,他终于下楼来,正拿着手机说着什么,走到景深他们面前的时候已经挂了。
“这个案子等会会有特殊部门的同志来查问,要麻烦几位再配合配合。”陈队道。
校长立刻道:“您放心,我们一定配合。”
近百年来,各地特殊事件频发,很多事情超出了科学解释的范围,一开始官方还会找理由安抚解释,但慢慢的,人们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因此,特殊管理部门应运而生,作为警方的特殊部门,他们会在某些人力难以解决的案子中展露手脚,虽然没有明确表示这个部门的存在,但他们却很受民众信任。
景深也曾见识过他们的手段,那些徘徊在他生活场所中的鬼魂,过一段时间就会少一些,又来一些新的,这些显然是人为插手的痕迹。
现在见有他们插手,景深也算松了口气,总不会让一个刚十九岁的孩子枉死了。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特殊管理部门这次派来的人会是他们自己的部长,更想不到这位部长还是景深认识的人。
看着面前一袭黑色长风衣的高大青年,景深扶了下眼镜,温声道:“好巧啊程先生,死者是我学生。”
第4章
程居延目光扫过面前站着的青年,干干净净的一个人,和身旁混合着碎肉的大滩血泊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他又抬眼看向景深身后,一串面目狰狞的鬼魂如同见了肉骨头的狗,对着景深的背影疯狂流口水。
这什么?
鬼薄荷?
程居延扯了下唇,景深忽地感觉到昨天那股熟悉的寒气从脚底蜿蜒而上,激的他头皮发麻,紧接着后腰处隐隐发烫,景深诡异地感受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清明和舒适,差点没忍住喟叹出声。
好在是忍住了!
无形的气息席卷,飘荡在人群中的鬼魂们忽地惊醒,紧接着惊恐尖叫逃窜。
“啊啊啊啊救命!”
“我靠我靠,这鬼见愁啥时候来的我居然没发现!”
“嗷嗷嗷要死了要死了——”
不过两息,尖叫声戛然而止。
景深不动声色,心底却掀起惊涛骇浪。
目之所及处,那些浮动的虚影居然全部消失了!
这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在公众场合面对只有“人”存在的场景!
“我靠,老大你——”一道圆滚滚的身影窜过来,想说点什么又哽住,面色复杂地看着程居延,心里暗暗发苦。
又来又来,这么大范围的收了,后面又不知道往哪安排这些鬼东西,家里房间不够用了啊!再挤挤就要连程潜的房间也占了,那小子又要闹了!
程居延没理他,而是直直盯着景深,却没看出对方有丝毫不对劲。
这个小薄荷,有点意思。
“程先生。”一无所觉的陈队严肃地看着程居延,道:“这案子可能要我们合力查办了。”
程居延点头:“说说情况。”
两人走向另一边,景深目送了片刻,又转头看向面前站着的圆滚滚。
苦着脸的男人终于回过神,对上景深的视线后顿时一扫苦相,笑道:“景老师,好久不见啊。”还是这么香喷喷哦。
景深对这人也有些印象,笑着点了下头:“乌队长。”
一年前,景深在商场里目睹了一场惨案。
嫌疑人突然发狂,拎着菜刀连砍了十多个路人。别人只以为对方是精神病犯了,景深却看出对方是被厉鬼上身,当时的案子就是这位乌队长带领特殊部门的同事们侦办的,景深作为目击者提供了一点线索,指出了厉鬼逃窜的方向。
虽然当时他是用“嫌疑人昏倒前一直盯着西面的安全通道看”为理由,但也给乌牧春留下了不小的印象。
那也是景深第一次见到特殊部门的人,印象也很深刻。
乌牧春笑道:“够巧的啊,这次你也是目击者?”
“不是,我是死者的辅导员。”
“嘶——”乌牧春点点头:“节哀。”
景深浅浅笑了下,眉眼见含着愁绪道:“希望警方能找到真相,早点还孩子一个公道吧。”
想到程居延刚才那一笑灭鬼的场面,景深还有点庆幸,幸亏秦乐湛放心不下自己的尸体,跟着警车走了,不然说不定也会被顺手灭了。
正想着,一道惨烈的哭叫声就从远及近地冲过来。
“我的孩子啊!”汪妙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过来,一看到地上那摊血泊顿时腿一软跪倒在地,崩溃道:“湛湛!我的湛湛!到底是谁害死了你啊!”
秦岐扶起妻子,脸色泛青。
陈队和程居延闻声都朝这边走过来。
校长和副校长紧张无措地看着这对穿戴富丽的父母,谁都没敢上前去搭话。
汪妙吟已经哭倒在丈夫怀里,精致的妆容模糊一片。
秦岐紧紧抱着妻子的肩,看向陈队,哑声道:“警官,确定是我儿子吗?”
“确定了。”陈队沉声道:“现在还没调查清楚死因,请两位节哀。”
“肯定是有人要害我的儿子!”汪妙吟哭道:“我儿子从小活泼开朗,那么心大的一个人不可能是自杀,肯定是有人嫉妒他才要害他!你们一定要抓到凶手!”
秦岐也道:“小湛虽然平时喜欢闯祸,但他乐观懂事,朋友也多。我不觉得他会自杀,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无意间得罪了什么人,请你们一定要给他一个公道。”
“肯定是那个小贱人!”汪妙吟忽然道:“肯定是她恨我拆散了他和湛湛所以怀恨在心!”
说着,她又猛地推开秦岐,怒道:“不对,肯定是那个狐狸精,她想带着肚子里的杂种登堂入室,她恨湛湛是你的继承人,所以才要害死他,这样家产就都便宜了那个小杂种!”
儿子的骤然离世,击溃了汪妙吟的心房,她无差别地攻击着所有可能害死儿子的人,连小三怀孕想要登堂入室这种丑闻都当众骂了出来。
秦岐脸色一变,道:“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什么了!肯定是她!”汪妙吟抬手狠狠捶打面前的男人,哭叫道:“都怪你!都是你害死了我儿子!”
“你冷静一点!”秦岐困住她的手臂,看周围不少警官和围观的人都看着他们,脸色更加难看了。
他看向陈队道:“警官,我们要不要先进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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