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路之洵以更大的力度将他钳制于门上,让他再也逃脱不出。
混沌的呼吸中已不知是谁按下了门把。卧室的门往里敞开,两人向里踉跄而去。
终于得以分开的时刻反而无人说话,两人只是深深对视,在无言中重新环住对方,继续刚刚那个未完的吻。
只是这一次,力度很轻,节奏很慢,比起刚刚那个极雨般的肆虐,更像回过神来的细细品尝。
姜络贴得他很近,恨不能将整个人都与他融在一起,所以路之洵能清晰感受他的每一个膨胀的情绪,比如,下面。
而他的学生已然破罐子破摔,将路之洵往床上带去。
两人倒在床上时,姜络已经跨坐上方,手中在解路之洵白衬衫的扣子。
路之洵仍然半懵,他在想,占有与渴望,能够冠在这个少年前做动词前缀吗。
而他脑海中再次闪过一丝念头:他是你学生。你怎么可以。
先是同居之名,然后是同居之实?你怎么可以,路之洵。
而这糟糕的念头如野草般迅速蔓延,最终愧意将他完全填满。
你怎么可以。
你知道这会让他遭到多少非议吗。
你知道这会毁了这个少年吗。
路之洵深深呼吸一口焦灼的空气,将姜络推开。
“姜同学!”
姜络倒在床上,怔怔看着路之洵重新扣好扣子,好看的脸上写满了拒绝与歉意。
路之洵扣好最后一颗扣子时,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那贫瘠的情感系统从未处理过这么复杂的情况,更不知该如何设身处地地为姜络着想。
而姜络爬起来,坐在床边,垂着脑袋。
过了很久,“姜同学,姜同学。好一个姜同学,路老师。”
少年脸色黯淡,拍开路之洵试图碰他的手,大步朝外走去。
随着“砰!”一声摔门,从刚刚就一直敞开的大门被狠狠砸上。
第24章 小姜,回来
告白了,然后被拒绝了。
姜络闷头跑出小区,心中除了这七个字,再无其他。
现在他真的成了一只流浪猫,游荡在街道上。
漫无目的,心乱如麻。
不知去处,没有归处。
“告白了,被拒绝了。”
更具体一些,告白了,送上门了,拉上床了,被硬生生推开了。
明明早些时候还在为自己仍然保留着向路之洵告白的机会而高兴,可转眼间又失去了这一切。
凭什么,凭什么拒绝我。
你不是对任何人都来者不拒吗?
那凭什么拒绝我?
姜络一脚踹向路边铁皮垃圾桶,垃圾桶纹丝不动,唯有发出的震声引了无数路人怪异的视线。
“姜同学...姜同学。不止因为我是姜同学吧。因为你看着我长大啊!”
姜络冷笑一声。
对着垃圾桶自言自语:“也对,谁会喜欢一个从婴儿开始就看着长大的小屁孩啊。——变态吧!”
其实被拒绝,姜络毫无意外。
不就像一次注定发生的死亡吗,一件迟早会到来的惨剧,一把迟早会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当它终于发生的时候,姜络的心脏早已套上了一层一层厚厚的盔甲。
他倔强一声:“呵。无所谓。”
关于向路之洵告白这件事,他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当然也做好了最坏的预期。
他打开手机,一直往下翻到第一条备忘录,名为:《被某人拒绝后的速效救心丸》
里面写着他从小到大每一次练习告白,并想象失败后记录下的每一句自我安慰。
反复读,反复看。
姜络抹了把呼之欲出的眼泪。
这他妈的速效救心丸,竟然没有一点用处。
《被某人拒绝后的速效救心丸》最后一句:从今往后,不要为路之洵掉一滴眼泪。
几个字烙印在姜络心头。他努力让自己长长舒了一口气,姜络啊姜络,你有什么为他掉泪的必要。反正他打心底只把你看做一个没长大的蠢弟弟。
而路之洵的电话恰到好处呼了过来。
姜络心脏猛地一跳,但迅速挂断,并切到QQ,几乎没什么考虑就发了条阴阳怪气的:我长大了,能照顾自己。你别瞎操心,哥。
然后将路之洵全平台拉黑。
你的好弟弟今天要离家出走。再也不回来了。
姜络甩甩灰白毛,想办法让自己去考虑当务之急:他至少要先找到今晚的去处。——反正路之洵的家 ,今晚他绝对不会再回了。
跑出路之洵公寓的时候走得太急,只抓了一部手机,外套没有、充电器没有、书包没有、身份证没有,一无所有。
街角巷口的违规酒店、烟雾缭绕的黑网吧、或者找个酒吧发烂…每一个都是失恋者的好去处。
可姜络偏偏特立独行,他看着不远处校区彻夜通明的灯光。
他忽然想到,有个睡觉的大好去处会为他随时敞开。
——学校图书馆。
刚踏入图书馆姜络就不由感叹,还是做学生好,好歹不用像流浪汉一般去睡公园长椅。
他学校的图书馆前年整体翻修过,不仅加装了暖气空调饮水机,还有无数柔软的皮革靠背椅。
哪怕是这个并非期末的深夜,图书馆仍然人满为患。考研、考公、留学..各类卷王塞满了每一个座椅。
而姜络只想找个地方睡觉。
他一眼望去,随便找了个空余的角落,又从书架上随手挑了基本艰涩难懂的外文期刊,这个新家就算安好了。
当然,他挑这几本期刊不是为了学习,而是为了催眠。
想睡觉了,于是随手翻看起来。
国外某知名大学的实验室发了一篇论文,猜想人的意识也是一种物质,那么也将受引力场、磁场云云影响。而在高维空间,或某种特定的条件下,意识就像三维空间的实体原子,可以发生某种...
Transmutation.
“Atomic Transmutation.”
这个词怎么翻译啊?
调整、变换、异变...?
姜络掏出手机一查:原子嬗变。
“都什么和什么啊。”姜络果然看得昏昏欲睡,嘟囔了一声“狗屁不通”便把书盖在脸上睡着了。
做了个断断续续又漫长无聊的梦,内容是过去十几年每一次告白练习。
第25章 小姜,对不起
姜络十一岁那年,路之洵考上了北方的大学,即将离开这个小县城,再也不会回来。
台风降临的那一天,是姜络告白最后的机会。
姜络爸妈说什么都不愿意在台风天放姜络送行,于是姜络趁家人不注意,偷摸出爷爷的破自行车,骑得踉踉跄跄,直奔火车站。
他骑车小破车在台风中摇摇摆摆,暴雨淋漓洒遍他全身,他干脆抛开形同虚设的伞,双手合在嘴边,朝着车厢里的路之洵大喊:“我喜欢你——!”
下个瞬间他便失去平衡摔了个狗啃泥。
多年以后再回想,便知道哪怕没有狂风暴雨,暖腴车厢里路之洵也不可能听得见。
不过那天他特别激动,浑身湿透一口气跑回家,关上门,心扑通扑通直跳。
掏出日记本,手上全是泥水,字迹很重:今天向哥表白了。
等哥到站了,一定会寄信给我。
然后他等了整整一个学期,都没有等到路之洵的那封信。
于是写下了第一句速效救心丸:“哥就是个只知道学习的大笨蛋!连封信都没时间写!!姜络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考上臭臭哥的厉害大学!”
姜络十五岁那年,不知第多少次在深夜梦到路之洵,但是第一次有了反应。
他在惊慌失措中醒来,看着黏黏糊糊的自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抱着被子回味刚刚暗恋对象的拥抱,暗恋对象的吻,暗恋对象的爱抚。
从未如此动情呼唤过谁:“...哥...络络好想你...。”
“你走了就没联系我,回来也不找我说话...可是我还是喜欢你...喜欢你叫我络络...”
可闭上眼,想象路之洵的反应,脑袋里浮现的却是他拒绝了他:“对不起,小姜,我一直把你看做弟弟。”
姜络苦笑:就是他会说的。
打下又一句速效救心丸:“弟弟就弟弟,只要能一直看着他发光发亮就好。只要他不讨厌你,不就好了吗?而且他那么优秀,找另一半的标准肯定也高,你配不上的。”
姜络十八岁,收到了路之洵任教大学任教专业的录取通知书。
他颤抖着点开路之洵的聊天框,删了又码、码了又删、反反复复、斟词酌句。
“哥,我考上E大了!还是物理系!
你会不会觉得太巧,会不会觉得我就是冲着你去的?
你猜对了,是的。
哥,我一直都喜欢你。从小时候开始,就特别特别喜欢你。”
他最后还是没发出去,因为路之洵可能会回复:“我们现在是师生,多少要保持距离,对吧?”
绝对的,他绝对会这么说。毕竟印象里的路之洵,从不做什么违规违纪的事儿。
姜络又记一句速效救心丸:“没关系,你要好好学习,努力学习。这样等你毕业,他就没有理由拒绝你了。况且你瞧,就算失恋了,这段感情也让你变得更优秀了。”
而入学不久,姜络发现在食堂排队买豆浆都能偶遇五个路老师前任。
他傻了,疯了,窒息了。
速效救心丸里不再唤路之洵“哥”,而是狠狠咒骂他。
“王八蛋路之洵。就是个大海王,大渣男,玩弄人心,毫无廉耻!他不值得!姜络,被他拒绝是远离人渣,是及时止损,是值得放鞭炮挂横幅的大好事!”
可姜络也知道,就算速效救心丸写得再多,真正被拒绝的时候,他也不可能释然。
第26章 路老师,没有神明
姜络离开了。
甩上门的噪音震荡耳膜。
路之洵的脑子在同频共振。一片轰鸣中,他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又做了什么。直到向后倒在床上,手背盖住眼睛,黑暗让他冷静了许多。
他没有做错。
因为他确实不可以。
他又嗤笑自己。
怪。
假惺惺。
装模作样。
明明已经和那么多学生“谈过恋爱”了。
可他从没有负罪感。
因为他从没有动情过。虽说挂着恋爱之名,他心中却从未把那当做某种逾越师生身份的感情。于是安之若素,于是坦然处之。
——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向来只在乎自己怎么想。
那今晚是为什么?
路之洵咬了咬下唇。
今晚,我恐怕真的动摇了。
他站在流淌的时间长河中,过往一切流沙般匆匆流过,记忆在十三年前与当下来回跃迁。
这张床既感染着姜络的味道,也残存着他的味道。彼此混合,闻起来就像十三年前每一个暑气蒸腾的八月,知了声声阵阵,日光炙热滚烫,而姜络喜欢吃五角钱一支的橘子冰,糖水落在路之洵的暑假之友上。
一切止于十三年前,彗星降临的那一夜。
姜络紧紧抓着捕虫网的竹竿,天真而烂漫,“哥,那个星星在哪呀。”
路之洵指了指西北角的苍穹,“等一下它会从那个方向飞过来。”
“那么高!”姜络跳了两下,巨大的捕虫网让他失了平衡,向后跌进泥土里。
“络络。”路之洵不看望远镜了,想扶起他,可男孩一屁股坐在地上就不起来了。
“怎么了?”
“我...”
小男孩抽抽搭搭,说了很久很久。
我想让哥哥把星星带回家,装进罐子里天天看。可是我太矮了,够不到,不能帮哥哥把星星网住。
路之洵一愣,少年的心被完全化开。
他好可爱啊,真的好可爱啊。
好喜欢,真的好喜欢。
他摸摸姜络的脑袋:“没事的,还会有下一次。”
“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呀?”
“嗯...再见到彗星,应该是十三年后,到时我二十七,络络也是大人了。”
“变成大人会怎么样?”
“变成大人就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
“那到时候,我要和之洵哥哥永远在一起!”
路之洵满心喜欢,倾下身子,缓缓靠近,“那...我可以鎴戝彲浠ユ案杩滃湪涓€璧——
心脏猛地抽痛,将路之洵带回当下,他捂着胸口蜷缩在床上。
他分明只记得他和姜络一起着漫天繁星,彗星的轨迹划破天际,眼前越来越亮,仿佛彗星不是途径地球,而是落进了他的眼底。
那一晚...我和姜络说了什么?
他闭上眼,试图挖掘所有感官去回忆。然而脑袋越想越疼,简直是被按在一层毛玻璃上,被惩罚辨认对面的每一道漫漶的字迹。若是认不出,他便要永远失去他。
隐隐约约,他想起自己吐了。十四岁的路之洵莫名其妙、毫无缘由地吐得无比狼狈,甚至四肢着地,仿佛要将胃里的东西吐个干净。
姜络满头满身都是土,傻傻笑着,丝毫没有一点嫌弃,用小小的、柔软的手心擦他嘴角的胃酸。也擦得他脸上都是泥巴。
“络络...你没事吧?好...好。”
十四岁的路之洵一声闷哼,彻底昏死过去。
醒来已是在县医院病床上。
姜络躺在他旁边的病床上,两脚扎满了绷带。
两家父母将他们团团围住,路之洵回忆:“看了星星,然后就...”
“哥哥晕倒了!”身旁姜络嗓门很大,他特别自豪,开心得像一只雀跃的小鸟,“是我救了哥哥!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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