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祝萄想了想,“我满状态下,也就能顶他两个半吧。”
“果然,好深的血仓!”宁感慨道。
祝萄幽幽一叹,转而透过后视镜看向宁身边的少年,“我没想到安也会主动报名。”
坐在宁旁边的少年抬了下眼,又沉默着低下头。
那就是安,他很巧合地和安隅穿着同一件白色罩衫,但他的衣服沿着轮廓勾了一圈橄榄色混合浅金色的边,给整件衣服增添了光影的质感。
宁拍了拍安的手背,“毕竟是把你掏空的家伙,安很好奇。全尖塔的奶妈,没人不想挑战吧。”
祝萄似乎早习惯了安不吭声,笑道:“我估计,安能顶住他三次。”
安又抬了下头。
宁说,“拼一拼,四次差不多。”
“我们的差距有那么大吗?”祝萄撇了下嘴,“当然,你要是把减伤也算上,就当我没说。”
他转而又笑弯了眼,“无所谓咯,反正论人气和综合实力,我还是尖塔第一奶妈。”
安依旧不吭声,白发隐匿在兜帽下,他嚼着口香糖,视线暼过门口的安隅,面无表情地吹了一个巨大的泡泡。
安隅和他们打过招呼,在宁的对面坐下了。
羲德没说错,宁自带的柔和气场会让人不自觉地放松,即便是社恐也愿意靠近。
“资料看了没?”祝萄招呼道:“听说军部还在挖84区的祈愿湖底,已经挖出了上千具女尸,地都要挖穿了。”
安隅顿了顿,“女尸?”
之前的案情通报只说失踪人口,没有明确性别。
“嗯。”祝萄声音微沉。
“全部为年轻女性……腹中有胎。”
*
和53区不同,84区没有出现时空错乱。
飞机平稳降落,一切通讯设备正常。热门宗教的存在让这里的生活水平比53区好不少,来来往往的人大多穿着得体,街上还开着不少小饭馆,一个小女孩抱着半袋面粉蹭在妈妈腿边走,离老远,眼神就没从安隅一行人身上挪开过。
祝萄对潮舞嘀咕道:“你的头发太惹眼了,就不能剪剪吗?”
“越剪越长,我也很绝望啊。”潮舞攥拳,“本来要绑起来的,但长官在睡觉,我没忍心喊她。它们最近又变多了,我自己根本够不到。”
“对了,这次任务怎么样?”
“我还好,长官累坏了,今年乱象暴增,我能感觉到,潮汐也在变化。”
潮舞说着,向四周张望一圈,“好奇怪,锦鲤神教那么火,上千具女尸从祈愿湖底挖出来,这里的人竟然没有任何恐慌。”
祝萄低声说,“或许消息被封锁了。失踪人口都是年轻女孩子的事没有出现在任何报道中,就连我们,也是登上飞机后才知道的。对了,安隅也没提前收到情报吧?”
安隅脚步微顿,许久,才“嗯”了一声。
从踏入84区起,安隅就没开过口。
那双金眸看似平静,却好像正逐渐变得空而深,垂在身侧的手臂上隐现绷紧的肌肉。
归功于蒋枭的残酷训练,现在他只要稍微绷一绷,手臂的线条就会很明显。
他在忍耐。
“你们闻不到,也听不到吗?”
大家愣住,“什么?”
宁忽然惊讶地看向安,“你也听到了?”
安没吭声,只伸手攥住他的手腕,把他往身边拉近一点。他立即揽着安的肩膀轻拍,对安隅道:“他很容易受到精神干扰,所以也听到了一点点你说的那种声音,那是什么?”
“一种不间断的絮语。很轻,但很吵,让人……心烦。”安隅说着,举头向上望去。
——84区的天空蔚蓝如洗,没有一丝污垢和阴霾。
那令人烦躁的絮语像从高处空旷之地传下来,但又仿佛被踩在脚下,空间感很错乱。
不仅如此,空气中飘散的腥臭快要让他吐出来了。
安隅把缠绕在右手腕备用的绷带解开,又一圈一圈缠得更紧密了些。
玻璃橱窗里,那双金眸愈发透亮,在84区明朗的日光下,瞳心外圈已隐隐泛起一丝红线。
祈愿湖在84区的最中心,但此刻已经不允许任何居民进入,高达数米的警戒围布将那一大片区域严密封锁,外面有层层军人把守。
越靠近那里,安隅瞳孔外圈的一线赤色就越浓郁,絮语和腥臭在反复撕扯着他的神经,无异于受刑。
向军人亮明身份后,那道严密的警戒线才向他们打开。
踏入的一瞬,所有人都愣住了。
“好美的湖……”祝萄怔忡地感慨道。
那是一汪极清浅的湖水,湖面映着蓝天白云,微风掠过,日光在湖面上折射出无数道跳跃的点和线,光影仿佛将空间切割成了若干个小世界,每一个世界都炫目澄净。
锦鲤神教的祈愿池并无锦鲤,它没有任何雕塑和装饰,干干净净的一汪湖,就连湖底散落的钱币都光可鉴人。
但,明明周围立着数米高的围栏,那些围栏却并未映在湖中。
湖中,蓝天白云下,是整座城市的镜像。
潮舞问道:“你们挖出的上千具女尸呢?我们的人说闻到了腥臭,可这里什么也没有。”
祝萄吸了吸鼻子,“已经到藏尸点了,我们不该还闻不到吧?是我鼻子坏了吗?”
军人面露犹豫,“不,理论上来说,您确实不该闻到任何味道。”
“为什么?”祝萄皱眉,碾了碾脚下的布,“你们在地上铺这玩意干什么?”
警戒线内、湖边之外,地上铺满银色的遮光布。
“情报的表达比较模糊,事实是,我们确实看到了上千具女尸,但并没有挖到它们。”军人说着向手下示意,沿着警戒线站一圈的军人同时弯腰,揭开了地上遮挡的布。
——镜面般的地表之下,层层叠叠地铺陈着数不尽的裸体女尸。
尸体从胸部往下已全部鳞片化,背上拱着橙金色半透明的背鳍,下身收拢成鱼尾,末端是剪刀状散开的尾鳍。腹部圆滚肿胀,里面好似有东西在蠕动。
她们的面部青紫狰狞,两个眼珠子只剩下暴凸的眼白。
潮舞僵住,许久才颤声道:“金鱼明明很难感染人……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金鱼属畸变者。”
不仅如此。
在每一具金鱼女尸那圆滚的腹部下方——寻常人类女性耻骨的位置,长着一只眼。
那只眼才像正常人类的眼睛,好像正透过大地,死死地盯着人看。
军人沉声道:“过去几个月,84区及周边饵城一共上报了1204例少女失踪案,经过清点,这里一共有1200个虚相。我们还在排查剩下4人的身份,很快就会有结果。”
宁惊讶道:“虚相是什么意思?”
“她们看起来就在地下不到一米的距离吧?可我们向下挖了十几米,什么都没有。她们就像在另一个平行世界,在现实里只能看到投射的虚相。”
“不是平行世界。”安隅忽然道。
他把视线从地上那密密麻麻的诡异女尸上挪开,望向澄净的湖面。
“是折叠空间。”
祈愿湖有着一种童话般脆弱的美感。
风在湖面上起了涟漪,一圈圈缓缓推向湖心,又静谧地消去。
安隅脚尖踏上那涟漪,一步一步轻轻走向湖心。风吹落了他戴着的兜帽,垂在额前的碎发向后轻卷,露出一汪金瞳,瞳仁深处隐现红光。
白发白衣的少年站到湖心,垂眸,看着安静躺在湖中心的一枚钱币。
84区锦鲤神教特有的祈愿币——信祷之币。正面是首尾衔接围成圆圈的四条锦鲤,反面是一滴泪。
长官没有说错,“状态”到来的边界的确在逐渐模糊。
很神奇,明明他还没有受到特别强烈的刺激,但从踏入84区、感受到那些絮语和腥臭时起,他对空间的掌控感就像是忽然回来了。
沉睡八天后,他以为自己会退步,但此刻,那种掌控感却似乎比53区时更强了。
安隅用脚轻轻碰了碰那枚祈愿币。
纹丝不动。
“这就是入口。以这枚祈愿币为重叠点,有空间在这里被折叠了。”
他说着闭上眼,试图打开那枚祈愿币上的入口。
一瞬后,他又倏然睁开眼。
被拒绝了。
宁在身后忽然轻声道:“要为未出世的孩子祈愿的,锦鲤神教的教义——信祷者入。执念者得。释然者出。”
风把宁轻柔的声音送到很远,在湖面上似有回响。
安隅原本眸光冷厉,因为被拒绝而格外不悦。
但听了这话后,眼神迷惘了一瞬。
“为……未出世的孩子祈愿?”他茫然地看向宁,“我们吗?”
潮舞吹了声口哨,“随便喽,脑海里随便想个未婚夫未婚妻,祈求未来的孩子基因熵不低于你们中较低的那一方就可以了。”
她停顿了下,朝祝萄一抬下巴,“干脆,我和葡萄互相凑数,安和宁也互相凑数,安隅随便吧。”
祝萄闻言笑道:“按照我们这群人的基因熵,也太难为教神了吧。”
他们说笑着,纷纷随手捞一枚祈愿币开始准备祈愿。
只有孤零零站在湖中心的安隅面无表情。
首先,他不知道自己该拿谁做想象。
其次,他的基因熵是零,无论他做不做这个祈愿,他的后代都不可能比他低。
“安隅快点,我们最好同时进。”祝萄催促道。
宁点头,“嗯,不要和奶妈走散。”
安隅麻木地看了他们一眼,弯腰捞起一枚祈愿币在掌心,闭上眼。
他觉得自己应该会想到凌秋——实在太不好意思了,人都死了,还要被他这么精神骚扰。
但没有办法,哥哥就是这么用的。
祈愿开始的那一瞬,风忽然停了。
安隅排空思绪,脑中的意识却怔了一瞬。
他没有想到,出现在脑海里的会是一只漆黑光亮的小章鱼。
或者说,是他的长官。
作者有话说:
【碎雪片】宁(1/3)我们
睁开眼那一瞬间的感觉非常奇妙。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意志独立,但又怅然若失,像失去了很多东西。
后来大脑的人告诉我,是“我”变成了“我们”。
大脑的人还说,我更接近安宁从前的性格,平易近人,温柔得体。
而安的脾气则有些出乎意料——安宁本人情商很高,从不会缩在兜帽里用沉默表达抗拒。
我能感觉到,人们不太喜欢安,有事时从来都只和我商量,尽量不去招惹他。
但我一直明白,我和安合在一起才会是一个完整的,有血有肉的人。
哪怕合起来后,安的存在感会不那么强。
我常常亲吻安,他被我亲吻时会变得很平静,安静地抱着我。
这样的吻无关爱情,那只是一个人的自我安抚。
好吧,安或许确实是有一些性格缺陷。
但我爱他。
我爱那个不那么讨人喜欢的自己。
第26章 信祷之鲤·26
微风再起时, 安隅睁开眼。
被折叠进信祷之币的世界澄澈明亮,不见饵城的昏暗,也无野外的白茫。
一身职业套装的高挑女人快步进入街角咖啡店, 在等咖啡的两分钟里托腮对着窗外发了会儿呆。
她离开后,店长进后厨端了一大盘曲奇出来,笑眯眯地把它们一片一片摆成花瓣收入玻璃柜。
背着贝斯的少女打着哈欠, 用钥匙拧开了街角酒吧门上锈迹斑斑的锁。
这里像主城,但主城人的日子显然没这么闲适。
街上人很少, 除了突然出现的两个异类外, 只有女人。
安隅和安扭头看着彼此。
安隅叹气,“看来还是走散了。”
——祝萄、宁、潮舞都不见踪影。
安恹恹地与他对视, 僵持几秒后, 他们同时转回了头。
又同时把被风吹掉的兜帽罩回了头上。
“这条街有点眼熟,好像在主城见过。”安隅沿着长坡向下,“你有印象吗?”
安在他身边走着,不出声。
“这里似乎离中央教堂不远。”安隅又说。
又等过两分钟后,他叹气道:“因为我刚来主城没几天,所以问你有没有印象。”
安终于开口了。
“我没见过主城。”
“……抱歉。”
安隅后知后觉地想起,安宁是饵城人, 在山谷遇袭畸变后睁眼就在尖塔了。他们从未真正迈入人类主城。
这个藏在信祷之币的世界里,恼人的絮语更加清晰, 腥臭味弥散在每一个角落, 让这个目之所及皆美好的世界格外诡谲。
安隅咬肌绷紧,努力压抑心头翻涌的不悦。
安轻轻捂了下耳朵,脸色有些苍白。
他把兜帽往前拽了拽, “想找宁。”
安隅憋了一路, 终于忍不住问, “你是自己提交的入队申请吗?”
过了很久,安才恹恹答道:“已经后悔了。”
他们跟着路牌的指引走了十几分钟,果然找到了中央教堂。
教堂里也空无一人,从教堂重新出发,没多久,安隅出现在熟悉的街角,举头仰望那块小小的招牌。
——希望面包。
这是出售前的面包店。
木门推动风铃轻响,许双双在柜台后探头出来,笑道:“面包售罄啦,这几天我们面包师傅没来,不好意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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