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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待归人(玄幻灵异)——小霄

时间:2023-10-16 08:52:23  作者:小霄
  秦知律“嗯”了一声,“根据信息检索,出现严重精神错乱的人,都是三个月前的瘟疫重症患者。”
  安隅确认道:“瘟疫?”
  “34区的季节性瘟疫,平均六到九个月就会来一波,上一波是三个月前。近一年医疗资源改善,病死的人已经很少了。”
  安隅“唔”了一声,“主城支援了医疗团队吗?”
  “不完全。主城负责支援药物,关键在于34区的一位老医生,他摸透了应对方法,即使病菌变异也能迅速对症下药。”秦知律停顿,敲了两下键盘,“那位医生就在你们面前这间病房里,他是第一个因精神异常入院的人。”
  门的另一边很安静。
  在这条神经兮兮的走廊上,太安静的病房容易被人遗忘。如果不是秦知律提醒,安隅也差点要错过了。
  安隅透过玻璃窗向里望了一眼,这是唯一老老实实穿着病号服的病人,头发花白,后背有些佝偻,他坐在床上对着窗外发呆。
  安隅问,“他的病情是什么?”
  秦知律浏览着资料,“他是自己来医院的,说感觉精神错乱,希望余生都住在这里休养。”
  炎冷笑道:“听起来是装的。”
  “嗯,医院也存疑,但因为这位医生在34区德高望重,还是听从了他的意思。”
  老头听到推门的声音也没回头,一行人走近了,才听到他在低声地念着:“嗒、嗒、嗒、嗒……”
  安隅看了宁一眼,宁蹲到老头面前仰头微笑道:“是劳医生吗?”
  劳医生瞥了宁一眼,屁股往旁边一蹭,继续“嗒、嗒、嗒、嗒”地念着。
  他念得很准,一秒一声,几乎毫无错漏。
  一位护工进来送饭,炎问道:“他一直这么念着?”
  护工放下饭盒,“嗯,没停过。”
  劳医生旁若无人地拿起了饭盒,一边“嗒、嗒”地念着一边打开盒盖,他的晚餐是一份糙米饭,配一份青菜炒蛋,一小块罐头肉。他舀起一勺米饭塞进嘴里,对着窗外的日落缓慢咀嚼,右手拿着木勺,左手食指一下一下叩着床板,和“嗒、嗒”的数数相同节奏。
  深陷的眼中没有丝毫浑浊,相反,比安隅在34区看到的绝大多数人都清醒。
  或许是上了年龄,他拿着木勺的手有些抖,舀一勺米饭要抖掉半勺才能艰难地放进嘴里。
  “给他拿副筷子吧。”流明提醒道:“有些人勺子端不稳,但用筷子还算顺。”
  护士摇头,“他不要筷子,说筷子尖。勺也不要金属的,只要木勺。”
  炎敏锐地挑眉,“怕受伤?”
  “可能是吧。”护工一边拾掇着床铺一边说,“入院第一天就说过,怕自己精神病过重时自残,要我们拿走一切硬物、尖锐物、绳索,连吊针都不打的。”
  炎盯着劳医生,“看来,你给自己的后半生提前找了个庇护所。你是不是早就知道34区会发生什么?”
  劳医生专注地看着窗外,置若罔闻。
  护工揪着枕头的两个角把它抖起来,老头却忽然向后转身,一把扣住枕头下的东西。
  但他却忽然僵硬了一瞬,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发生了一丝轻微的波动,他错愕地抬起手,对着空白的床单发疯般道:“我的东西呢!”
  他一边用手指继续规律地叩动裤线,一边怒瞪着护工,“枕头底下的东西,还给我!”
  护工两眼发直,“劳大夫,什么东西啊?枕头底下什么都没有啊?”
  安的头忽然不自然地前伸,像被什么东西打在后脑勺上。
  他立即伸手按住兜帽,愤怒地瞪向安隅,安隅敷衍地扬起嘴角,回以一个安抚的微笑。
  一行人离开了病房。一楼的人潮更恐怖了,队伍已经排到前门外,他们废了好大力气才从人群中挤开一条路,终于从后门出来了。
  一出后门,安立即烦躁地扯下兜帽,一头白发被鼓捣得乱七八糟,他恨恨地盯着安隅,“掏走!”
  “别生气。”安隅劝道:“我本来想叠进兜里,但长官买的这身衣服口袋很薄,容易显出轮廓。”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从安的兜帽里捞出一块沉甸甸的玩意。
  安隅摊开手心,那是一块陈旧的金属怀表,圆形的黄铜表盘上锈迹斑斑,连着一条纤细的链子,陈旧却精致,在幽暗的路灯下别有一番质感。
  只是,指针已经停了。
  安在看清后愣了一下,宁惊讶道:“这是我们在34区看到的第一个时间载具,虽然它也不走了。”
  流明只瞟了一眼,“纯铜?难怪安刚才脖子差点卡断。”
  安立即又将仇恨的眼神直勾勾地瞪向安隅。
  安隅为了屏蔽他的愤怒,也把兜帽扯到头上,将怀表翻过来。
  怀表背后贴着一张小商品签,手写着“古董怀表”和“540元”,底下是印刷体的“钟记旧物”标志。
  记录仪绕着转了两圈,秦知律在频道里介绍道:“钟记旧物是34区一家买卖旧物的小铺,钟家经营了几代,可以追溯到百年历史。人类社会还在正常运行时,生意很不错,但现在已经没人光顾了。钟家人因畸变灾害相继死亡,最后一代经营者叫钟刻。”他停顿下来继续查询,“很不幸,上一波瘟疫全城感染率高达6成,但只死了二十几个人,他是其中之一。”
  一个女人领着女儿从后门出来,看穿着,应该算有钱人家。
  小女孩一边抓挠着胳膊,一边晃着一个收音机似的小盒子。刺耳的音乐从盒子里传出,难以分辨是人声还是电子合成,音乐在不同倍速间反复切换,完全失真。
  安眉头紧拧,盯着那个毁人耳朵的机器。流明绷了片刻后也绷不住了,烦躁道:“什么情况?”
  只有安隅平静,他很少听音乐,没什么审美。尝试听了一会儿,总觉得那个扭曲的人声有些耳熟。
  几秒后,他惊讶地看向流明,“你能再说一句话吗?”
  流明脸上写满冷漠。
  炎上前去居高临下地瞪着小姑娘,“你对这首歌做了什么?”
  小姑娘缓缓抬头,视线向上,看到他满臂刺青后,立即躲到了妈妈身后。
  女人警惕道:“你要干什么?”
  “这是我很喜欢的歌。”炎解释道:“但它已经完全被毁了。”
  女人闻言搂着女孩转头就走,一边不断加快脚步一边回头啐道:“有毛病啊,现在的音乐不都是这样乱七八糟的吗?”
  安隅又抓了几个人问,才知道34区人日常接触的音视频都发生了相同的异常,节奏错乱,大概也是超畸体扰乱感知的一种方式。
  “我还是想去一趟这个旧物店。”他对秦知律请示道:“虽然这块怀表已经无法度量时间,但我有点在意。”
  终端上随即弹出秦知律发来的地图,钟记旧物被高亮了。
  秦知律跳转去私人频道,“不必事事请示。在53区时告诉过你,199层的监管对象必须有掌控全局的意识。现在再加一条,要学会做决定。炎是198层长官,但现在也是你的队员,他也将听从你的行动计划,所以你要有决断力。”
  “好的长官。”安隅轻轻舔了下嘴唇,湿热的天气让他嘴唇有些黏糊糊的,他向地图标记的方向走去,走了一会儿后忍不住说道:“我可以向您抗议一件事吗?”
  秦知律道:“说。”
  安隅看着夜色下路面的坑洼,“可以不要和我说这样的话吗。”
  秦知律顿了顿,“什么样的话?”
  “199层的监管对象要有大局观,199层的监管对象要学会做决定……”安隅顿了下,“我很抱歉,我解释不清为什么,但这些提示身份的话会让我有些焦虑,就像……”
  等了一会儿,耳机里才传来秦知律低沉的询问,“就像什么?”
  安隅没吭声,继续看着路面。
  就像小时候看着凌秋划日历数剩下的面包。
  像听房管长说要收回十年来为他遮风挡雨的低保宿舍。
  像……他偶尔回忆起目送凌秋踏上军部接新车的那一天——失去凌秋后他才明白,那个背影意味着,黑海之下,牵系着他的木桩早已随水波而逝,他注定独自漂荡,直至被黑浪击打破碎。
  安隅像是忽然忘了说话,直到走出去很久,秦知律才忽然又在耳机里叹了一声,“知道了,以后我换一种说法。”
  安隅脚步一顿,“嗯?”
  “凌秋的死似乎给你留下了隐藏创伤,你开始有意识地感知身边有价值之人是否有离开的风险,以及评估这种离开会给你的人生带来多大的打击。我想你大概听说过小高层是高层预备役的说法,这种说法让你不安。”
  安隅消化了好半天,“这也是大脑对我的分析结果吗?”
  “当然不,大脑不会知道这些。”秦知律顿了顿,“这是我屏幕上的兔耳朵刚才告诉我的。”
  安隅呆了好一会儿,“我的AI?”
  “嗯。”秦知律手指点在终端上,向下划一下,松开,再重复。被他揪耳朵的垂耳兔安隅一脸隐忍,直至面无表情,最后趁着他抬手的空档,一手抓着一只耳朵缩到了墙角里。
  秦知律忽然忍不住笑了一声,“根据AI的反应,我似乎是唯一一个被你认为有不可取代价值的人。”
  安隅茫然地行走在夜色中,许久才喃喃道:“您不是要销毁那只AI吗?”
  秦知律好整以暇道:“本来是这么打算的。”
  “那为什么没有?”
  秦知律想了两秒,“不太忍心。它好像学习到了一些高妙的求生伎俩,总是用那双金色的圆眼睛盯着我,让人心软。”
  刚好走到一家商店门口,路灯下,安隅转身对着橱窗,看着自己金眸的倒影。
  “长官,雪原上,我也试图用眼神哀求您,可您没有心软。”
  秦知律拔开钢笔帽替他写实时战报,笔尖在白纸上划出唰唰唰的声音,随口道:“你怎么知道我没心软?”
  他确实从未想要处决安隅,但最初的计划里,他要将安隅带回试验室,用直接注射畸变基因的方式再重新测一次。换了更剧烈和残忍的测试手段,如果安隅仍能稳住精神力,才算符合他多年的等待。
  但他最终却让安隅直接成为监管对象,去任务里慢慢观察。
  虽然安隅的表现大大超出预期,但他在雪原上的决定确实铤而走险,也是一次毫无预兆的破例——当他攥着安隅胸前的绳子将人拖到面前,那双含泪颤抖的金眸扰乱了他的心神,哪怕只有一瞬。
  安隅困惑道:“您有心软吗?我怎么没感觉。”
  “没有。”秦知律盖上笔帽,“只是随口一说。”
  安隅“哦”了一声。
  这就对了,他至今记得枪口灌喉的感觉,如果那就是长官心软后的行为,那长官也太恐怖了。
  钟记旧物离医院相隔半城,赶到时已经半夜。街上只有忽闪忽灭的路灯——它们也失去了固定开关的时间,34区的一切设施都在配合那个东西的障眼法。
  窄门上挂着个巨大的锁头,安隅刚把那玩意掂起来,炎就伸手在锁杆上掰了一下,坚固的金属在安隅眼皮子底下发生彻底形变,锁头掉下来,差点砸了他的脚。
  炎顺手替他拉开门,“进。”
  “……”安隅迅速低头进去,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铺子很小,五个人有些挤。三面墙上是陈列得满满当当的货架,商品多是些摆件和珠串,还有些叫不出名的古老器具。
  角落里有两个旧乐器,其一是只有两根弦的木琴,安隅不知道它的名字。其二则是一架旧钢琴——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比安隅认知里的钢琴短了一半,挤在角落,把旁边的出纳桌挤得都快嵌进墙里了。
  众人逐一排查那些旧物,没发现任何钟表。
  “看来这块怀表是34区唯一幸存的时间载具,虽然丧失了功能。”流明瞥了一眼安隅手里的怀表,“姓劳的绝对没疯,他可比其他人明白状况多了。”
  安隅的视线落在钢琴上一个黑色金属器物上。
  形状像金字塔,底座宽,上面窄,玻璃罩子后有一根竖长的金属摆杆,摆杆上有游尺,背板两侧还有刻度。
  他小心翼翼地把那东西转过去,看着背后的标签。
  【古董节拍器】
  【930元】
  “打拍子用的,也算有点计时功能。”流明伸手熟练地取下玻璃罩子,将摆杆松开,停顿了两秒,摆杆一动不动,他叹息道:“果然也不能用了。”
  安隅拨了拨那根铁杆,“它本来能左右摇摆吗?”
  流明“嗯”了一声,“内部结构和时钟类似,齿轮和发条带动摆杆,摆一下会响一声,入门的演奏者用这个把控节奏。”
  安隅点头,翻过去看了眼价签,“九百三,好贵。”
  炎纳闷道:“你想买?”
  “嗯……”安隅犹豫了一下,他看着这些旧乐器就会想起长官——那个还没有杀死亲人,刚从试验室被释放回人类社会,喜欢坐在书架下弹木吉他的少年秦知律。
  他又看了一眼价签,“如果没有现金,要怎么支付呢?”
  “店主已经死了,没有财产继承人的话,就会并入饵城财政。”炎撇了下嘴,“直接拿吧,回去跟黑塔报备一声就行。”
  安隅点头,小心翼翼地把节拍器放下,“等任务完成再回来取吧。”
  没人应声,众人忙着检查其余的物品。
  秦知律在私人频道里发问,“你都不认识这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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