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振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一次突如其来的疾病确诊,让两个人都疲惫不堪。
不知道从第几个月开始,纪镜月开始变得躁郁,病重整日的沉郁让他开始变得焦躁,每一处在他眼前的物品都变得碍眼万分,但是比起物品,他最讨厌的还是自己,所以纪镜月开始频繁的自残。
从最开始的用指尖深深掐自己,直到尖锐的指甲戳破皮肤,把两只手臂都掐出红红的血痕,到后面用小刀划破自己的手臂,直到看到血滴从这具贫瘠的病躯中冒出来的那一刻,纪镜月才觉得平静,看到红色,他觉得自己还活着。
最开始仅仅是自残,到后来纪镜月伤害自己的方式越来越极端,纪振每日每夜睡不着,徘徊在纪镜月门口,害怕一闭眼,纪镜月就有什么过激之举,天人两隔。
做父母的都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他宁愿纪镜月痛苦的活着,也不想失去自己的孩子,纪振无法接受自己的孩子变成一块冰冷的墓碑,虽然这个病是不治之症,但至少也不是现在,他无法做好和孩子告别的准备。
就这样耗了几年,在纪振的提心吊胆中度过每一天,纪镜月几年中的每一天都活在痛苦于愧疚之中,每当想寻求一个彻底对我解脱,看着父亲那双充满红血丝的眼睛,像是拉着他向生的稻草。
纪镜月最终就这样,苟延残喘着,自我厌恶着,又熬过了这几年。
但崩得再紧的弦,也有断裂的一天,纪振一个疏忽,在毫无征兆的一天,纪镜月失踪了。
在后来慢慢好起来的日子里,纪镜月才告诉纪振,失踪的那个星期,去了哪,他去A大找了陆影,想在一切告终之前,见陆影最后一面,只要在远远的看一眼就好。
纪镜月就这样,一个人只身来到了A大。好几年没有剪的头发,乱糟糟的糊在脸上,看不清容颜,瘦骨嶙峋,衣服在风中空荡荡的飘,像一个要随风飘去的纸袋。
纪镜月不敢进入校园,和他相仿年纪的大学生们,都是成群结伴的走在路上,有的挽手而行,有的在嬉笑怒骂,只有他,像一个怪物一样和这里格格不入,纪镜月低着头,觉得有一盏无形的聚光灯在照着他,把他的病态、他的窘迫全部呈现在校门口来来往往的无数人面前,纪镜月退缩了,他不敢再见陆影,他怎么能以现在的模样再见陆影呢,他就应该这样悄无声息的死。
“站住!”校门口的保安突然喊住准备迈步离开的纪镜月,纪镜月懵懂的抬头,眼神中透露着迷茫。
保安一把擒住纪镜月,像一把攥住了封口的麻皮带,让纪镜月不能呼吸。
“刚开始就见你在校门口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保安警惕的质问着纪镜月,纪镜月勉强挣扎,但却无力挣脱。
“我是……我是……咳咳……来找人的。”
“你能认识什么在这读书的人?赶紧走!”保安攥着他往外拉。
纪镜月被拖得磕磕绊绊往前走,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活泼的喊声,“陆影!”
他本就踉跄的脚步停滞了几秒,想回头,却把脸埋得更深,像是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哎,陆影,校门口新开了家餐厅,听说很好吃,大家准备中午一起去吃,你也一起去吧。”
“好的。”是陆影的声音,就只听到两个字,纪镜月就已泪流满面,却只敢低声啜泣,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不敢泄出一点声响。
一群人簇拥着陆影,从纪镜月和保安身边经过。
纪镜月不敢抬头,也不敢再挣扎,让保安拖拽着向前走。
他甚至不敢抬头看陆影,陆影什么时候都是这样,是天上那一轮最明亮的月亮,能照亮黑暗中的每一个角落。
纪镜月现在就是那不起眼的灰尘,他不敢望向陆影,怕被这无边的月色照得无处遁形。
陆影久久不能言语,胸口深深起伏,开口呼吸带着微微的颤声。
“所以……他……那天就自杀了吗?”
纪振摇摇头,说:“命运弄人。”
那天是纪镜月为自己选好的死期,却也是在那天,迎来纪镜月的新生。
“盘盘那天没多久之后就在路边昏迷了,后来被人送到了医院。我也是在那天接到了电话,知道他还活着,我立马就赶来了A市。自从他确诊了再生障碍性贫血之后,这几年他固执着从来不肯去医院,那天,我让医生给他做了个全面检查,检查出来身体除了常规的贫血和长期营养不良,重度抑郁之外,并没有再生障碍性贫血。”纪振流下泪来,似是现在还觉得心有余悸。
“我当时听了不敢确信,反复的问医生,让医生再多检查几遍,最后才真的确信,再生障碍性贫血是误诊,我那天觉得真的有上天在眷顾,可能是他妈妈在天之灵在冥冥之中保佑着盘盘,自己受过的苦,不愿意再让孩子承受一遍 。”
陆影坐在纪镜月床边,摸着他手臂光滑的皮肤,仿佛还能触到多年前他自残的痕迹,每一次触碰,都像是在他心里划开一道口子。
陆影握着纪镜月的手,纪镜月还沉沉睡着,似是睡的不安稳,眉头紧锁着,陆影埋在纪镜月手中,眼泪沾湿面庞,沾湿无名指上的铜戒,界面的弯月处乘着一汪泪水,像在寂静的银河中流淌的一轮明月。
“盘盘……他能变成现在这样,真的很不容易,如果你还喜欢他的话,就请善待他。”
陆影脑海中久久萦绕着纪振的话,郑重的在纪镜月无名指处落下一吻,他的影子完全笼罩着纪镜月,像是在默默守候。
第21章 兜兜转转
纪镜月睁眼,带着宿醉的晕眩,迷糊的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去客厅倒杯水喝。
等走出房门,纪镜月看到陆影在厨房,还以为自己尚在梦中,不清醒,揉了揉眼睛后发现这并非是自己的错觉。
陆影听到声音,回头看到纪镜月,自然的把蜂蜜水递给他,顺便帮他理了理刚睡着起来乱糟糟的刘海。
“醒了?先喝杯蜂蜜水吧,锅里煮了粥,马上就好。”说完便倚靠在桌边,直直的盯着纪镜月喝水。
纪镜月匆匆低头,嘴唇碰到温热的杯壁,脑子里一团乱麻,搞不清现在的状况。
陆影……是什么意思?并且,陆影是怎么在他家里的?他昨天不是在酒吧喝酒吗?眼睛还那么红,难道昨晚是为了照顾他一夜没睡吗?陆影现在这个样子……仿佛和自己结婚生活了很久一样……结婚……对……他连孩子都有了……
纪镜月摇摇头,企图把乱麻般的脑子理清楚。
“我觉得……你既然有孩子了就不该还对前男友这么好……虽然我还喜欢你,但……也不行。”纪镜月心如刀割的将这句话说出口,低头,眼眶湿润,怕看一眼陆影就要忍不住哭出来,心里祈求陆影快点离开,但是内心又不知羞耻的想让他一直留在这。
孩子?陆影满头雾水,想到那天在公司楼下的场面,所以,纪镜月以为那是他的孩子吗?
耳边传来一声笑声,纪镜月忍不住抬头,泪湿风眼中带着控诉,也不解陆影为什么笑。
陆影靠近纪镜月一步,把杯子拿下来放在餐桌上,双手捧着纪镜月的脸,让他抬头看自己。
“那是我姐姐,我没有结婚,没有孩子。”陆影认真的解释,“也没有男朋友,这么多年,一直没有。”
纪镜月不可置信的看着陆影,因为脸被陆影用手掌捏着,说话都不太利索,嘟嘟囔囔的开口:“那你无名指的戒指……大家都在传你……结婚了。”他越说越小声,最后几不可闻。
“你再仔细看看这枚戒指。”陆影把自己的手递到纪镜月眼前。
这枚戒指确实已经很旧了,铜戒上面斑驳着岁月的痕迹,可能是因为主人常年待在手上,磨损的很严重,颜色斑斑点点都分布不均匀了,纪镜月近距离的仔细看着,这才发现靠近掌心的戒指处是一枚月亮的标志。
纪镜月快要不敢呼吸了,他怎么会不认识这枚月亮呢,分明是纪镜月当初送陆影的钥匙上的月亮。
纪镜月不可自抑的落泪,所以,和他一样,陆影这些年也一直被困在彼此的过去吗?
陆影上前拥住他,沉默良久后开口,“当时去你家找你,已经人去楼空了,当时的我确实心灰意冷,看到你送我的礼物,也只觉得讽刺,就随手把他丢给了路边摊那个老爷爷,但我还没走过那个街头,就开始后悔了,如果我连这个都没有,那我真的一点有关你的东西都没有了,所以我又疯了一般的跑回去,等我回去的时候,钥匙早已被熔铸,是剩下带月亮的那一小片。”
纪镜月泣不成声,窝在陆影脖颈,眼泪沾湿了彼此的皮肤。
陆影更紧的拥抱着纪镜月,像是要把他融入自己的身体,拥抱住失而复得的珍宝。
“可能是老爷爷看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太可怜了吧。”陆影用着调笑的语气,想让纪镜月不那么难过了,但似乎纪镜月哭的更伤心了,把头深深的埋在它的颈窝,身体都在颤抖,哭的一抽一抽的,陆影都担心他缓不过气来,慢慢抚着他的背。
“所以他就把它做成了一枚戒指的样子送给了我,告诉我,你看,失去的东西会以一种新的形式再回到你身边的。”陆影轻笑,语气很温柔,不知道是在安慰现在的纪镜月,还是安慰那两个被困在八年前原地不动的少年。
所以你看,就算错过了八年的时间,我们不还是回到彼此的身边了吗?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归巢。
陆影在心里默默的说,珍视的在纪镜月耳边落下一吻。
捧着他的脸抬头,帮他擦干眼泪。
“陆影。”纪镜月带着鼻音开口。
“我爱你。你愿意做我的男朋友吗?以后每一天的日月星辉,我都陪你一起看。”纪镜月看着陆影缓缓开口。
陆影笑说:“哪个小坏蛋告白还抄袭我的词?”
“哪有,我明明说的是我爱你!你当时说的是‘我喜欢你’……唔……”
陆影低头吻住纪镜月。
“我爱你”陆影亲一口抬头,看着纪镜月,“还有,我愿意。”
陆影低头和纪镜月深吻,纪镜月抬手搂住陆影的脖子,不愿与他分离一秒。
两个人的影子被晨曦拉长,倒映在暖黄色的地板上,窗台的窗帘被风扬起,在纪镜月的影子上绰约飞舞,像是婚姻殿堂中新娘的头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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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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