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白秋和白灵犀后,沈星河的小青鸾分身很快回归本体。
此时天色尚未完全黯淡,沈星河起身来到窗边,给端坐于窗前的师尊倒了杯茶。
因沈星河耳畔银茎分身的缘故,之前沈星河和白秋白灵犀的会面,云舒月全程看在眼中。
此时见沈星河心绪低落,似不知该如何开口,云舒月端起茶杯慢饮了一口,率先打破这一室寂静,“我们何时出发?”
沈星河猛地抬起头来,瞬间红了眼眶。
“师尊……”他轻唤了云舒月一声。
云舒月静静看着立于身侧的绝丽青年,即使如今已是成年的模样,这孩子感到难过和委屈时,也还是同从前一样,完全掩饰不住。
当然,云舒月很清楚,只有在面对他时,沈星河才会展露出这样真实的情绪。
这让云舒月有些心疼,又忍不住叹息。
如果是在尚未察觉自己已对这孩子暗生情愫时,此刻云舒月或许会径直把沈星河拉进怀里亲亲额头,问他怎么了。
但如今既已知晓自己六根不净,沈星河又尚未开窍,云舒月便不会在此时主动做出任何暧昧的行为,即使他真的想抱抱沈星河。
雪色深袖中,玉般无暇的指尖轻轻捻动,云舒月缓缓抬眸看向沈星河眼中,温声问他,“星儿可是觉得委屈?”
他不问还好,一问这句,憋了半晌的沈星河顿时忍不住了,立刻扑到他身旁,紧紧抱住云舒月的手臂,埋首其中,声音中又是恼恨又是不甘,“……师尊,两月前望月峰被毁时,我是真的想立刻手刃罪魁祸首!”
“后来确定那人是沈卓后,我又让飞羽集全力运作,就是为了趁沈卓在剑宗的机会报仇雪恨!”
“我……”嗓子忽然哽住,眼睛和鼻子也酸得厉害,沈星河偷偷把颊边滚烫的湿意融入柔软的云絮,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把心中所想断断续续说出来,“……我早就发过誓,绝不会放过任何想要伤害师尊的人!”
“这个机会,就在眼前……”
“但,但我真的怕夜枭叔叔出事……”
也真的怕万一他坚持先把沈卓斩于刀下,再去寻夜枭叔叔,夜枭叔叔却在这段时间出了事……只是想到这种可能,沈星河都快被自责和悔恨淹没了。
但若就此暂时放过沈卓去寻夜枭叔叔,沈星河又觉得自己特别对不起师尊,没有做到对师尊的承诺——即使那只是他单方面偷偷在心里许下的誓言,师尊从始至终都不知道,沈星河还是会因此羞愧不已。
自夜枭叔叔失联到现在,这两种心绪一直在沈星河心中时时拉扯,令他焦灼不堪又难过疲惫。
云舒月是清楚知晓夜枭对沈星河来说意味着什么的。
更知晓前世夜枭为帮沈星河复仇曾倾尽所有,乃至魂飞魄散。
在这两世中,夜枭对沈星河的用心都堪比亲子,沈轻舟失踪后更是对沈星河掏心掏肺,照顾有加,说他是沈星河的半个父亲也不为过。
云舒月虽从未有过亲人,也从未体会过亲情,但沈星河焦灼的心音、难过的神情却都被他听进了心里,看在了眼中。
以至于,让云舒月的心都微微紧缩起来,有些疼痛。
这对云舒月来说实在是太过特殊和陌生的体验。
自喜欢上沈星河以来,云舒月已越来越频繁出现类似的感觉。
这种酸软不已又仿佛时刻被人掌控心绪的感觉,虽然陌生,却又矛盾地令人甘之如饴。
藏于袖中的指尖终于还是轻抚上沈星河柔顺的长发,云舒月动作轻缓,声音柔和,“夜枭是星儿的亲人。”
“星儿是个温柔的好孩子,既知夜枭可能身陷险境,去寻夜枭也是理所应当。”
他明明是个天山深雪般清冷至极的人,此刻却比春风更温暖和煦,轻易便把这些话吹入沈星河的耳中、心中。
沈星河悄悄转动脸庞,偷偷露出一只还有水意残留的晶亮凤眸,小心凝睇近在咫尺那张清丽绝伦的谪仙面孔。
云舒月垂眸与他对视,忽而展颜一笑,若月下优昙刹那盛放,美不胜收,看得沈星河心头一跳,蓦然失神。
大脑一片空白,沈星河一时间连呼吸都忘记了,遑论心中的千头万绪。
眼前却猝然一暗,被师尊葱白的指腹遮挡住了视线。
头顶冒出一个问号,沈星河歘地挺直身体,想再看看师尊那难得一见的笑容。
再抬眼时,却见师尊已恢复平日清冷淡然的模样。
“至于沈卓,”云舒月忽而道,“若星儿担忧此人身上有变,我们大可在离开前,先解决此人。”
下意识跟着师尊思维走的沈星河,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君伏:竟然用美人计,你羞不羞?!
云舒月:但他不哭了。
君伏:……
小星河:师尊笑得好好看,再让我康康!
以防万一,提前说下,这些都发生在半天时间之内,文内人物并没有拖延去找夜枭的时间。
第116章 斩杀
虽然不知道师尊具体想怎么做, 但沈卓如今到底在剑宗做客,明面上还是剑宗的客人,在动他之前, 沈星河和云舒月还是要提前知会柳狂澜一声。
两人再次去见柳狂澜时,忽然发觉问剑峰山脚下多了许多生面孔。
一开始沈星河还以为那是决定赖在这里不走的明昭, 但神识扫过后,沈星河却发现,那些人身上的服饰五花八门,他却并没有什么印象, 可见并非几大宗门世家之人。
问剑峰是柳狂澜的居所,柳狂澜又是剑宗第一人, 在万剑宗乃至崇光界都地位超然, 寻常事务按说应该不会闹到他这里才对。
好在剑宗代理掌门古灵目前正拦在那里,看模样也不像是会被那些人欺负到头上, 沈星河很快收回神识,与师尊踏入柳狂澜的居所。
“阿月, 小星河, 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乍一见到这师徒二人, 柳狂澜倒是有些惊讶, 毕竟现在时间已不算早,月亮都已挂上枝头。
“见过云前辈,沈师弟。”一旁的摇光也抱了抱拳。
敏锐发觉柳狂澜和摇光的脸色都不太好, 此前似乎正在商议什么事, 沈星河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柳前辈, 我和师尊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柳狂澜失笑摇头, 刚想说什么, 便听门外有弟子来报,说沈若水到了。
柳狂澜立刻吩咐弟子放人进来,同时对沈星河、云舒月道,“魔域外出了些问题,我有事想问问沈若水,正巧你们来了,也一起听听?”
沈星河和云舒月立即想到在魔域附近失踪的夜枭,对视一眼后,都决定暂时先坐下一同听听柳狂澜这边的消息。
待沈若水进来后,柳狂澜立刻开始正题,让摇光把现在的情况说一下。
摇光:“事情是这样的,自与魔道对战结束至今,为防止魔域残余势力反扑报复,在十万大山边沿处,我们一直有派弟子驻守,观察情况。”
“但十万大山延绵数万里,以我剑宗弟子之力,根本不可能看住所有地方。”
沈星河:“难道又有魔修出现了?”
摇光摇头,“并没有,倒是有很多正道和散修下去了。”
沈星河顿时皱眉。
摇光继续道,“如今所有人都知道,魔道三大势力皆在与剑宗一战中折戟沉沙,魔尊戎狄、魔主七杀更是全部战死。也就是说,除宇文珏所掌管的幽冥鬼域外,魔域其他地方已全是无主之地。”
听到这,沈星河已然明白摇光想说什么。
魔修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又是出了名的放浪形骸,这些年来想来积累了不少财富。
从前天屿大陆之所以没人觊觎魔域,一来是因为那里是魔修的大本营,寻常正道修士若落入魔域无异于羊入虎口,几乎不可能活着出来,二来则是因为魔域虽在十万大山之外,却常年被无际的黑雾所笼罩,且在深不见底的悬崖之下。
至于那悬崖究竟有多高,悬崖下又有什么,至今仍不为天屿大陆正道所知。
虽然不清楚该如何抵达魔域,但自古财帛动人心,如今失却两方势力主的魔域在许多修真者眼中,简直与金山无异。
所以,即便对魔域的情况一无所知,很多修真者也还是义无反顾地冲了。
这一冲,便再没有消息。
那些失联的人大多来自中小宗门世家,也有为数不少的散修。
一开始这些人还都刻意躲避剑宗弟子的巡视,在战争结束没几天便开始陆续潜入悬崖下,但近来那些去魔域寻宝的人中,音信全无者已越来越多。
他们之中大多是宗门或世家中的佼佼者、顶梁柱,几乎是全宗门全家族的希望,但随着失去音信的人越来越多,魂灯熄灭者众,那些中小宗门世家的掌权者们终于再也绷不住,干脆抱团跑来剑宗求助,希望剑宗能帮他们寻回那些去到魔域的弟子。
沈星河恍然,“想来问剑峰山脚下那群人,便是他们了。”
摇光点了点头,神色却越发不豫,“那些人简直不知所谓!当初明明是他们自己想方设法避着我剑宗弟子潜入魔域,就怕我剑宗阻止他们去寻宝发财,如今出了事一个个倒知道上门求助了,把我万剑宗当什么?!”
见摇光愤愤不平,柳狂澜屈指敲了下他的脑壳,这才继续对众人道,“其实不只是他们,近来我剑宗弟子中也有几人于驻守边界时失去踪迹。”
沈星河下意识坐直身体。
柳狂澜看向沈若水,“沈道友,在坐几人唯你对魔域比较熟悉,不知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沈若水若有所思道,“魔域虽在十万大山之外,悬崖峭壁之下,但其实与西方鬼域、灵虚瀚海一样,是独立于天屿大陆的存在。”
“从十万大山边沿向外看,只有一望无际的虚空和黑雾。”
说到这,沈若水遗憾地摇了摇头,“至于那黑雾中有什么,穿过那黑雾是否就是魔域,我其实也并不清楚。”
“在魔域,那片黑雾是禁忌。”
“传说曾有不少魔修欲穿过那黑雾抵达天屿大陆,之后却再也没人见过他们。”
“所以,那黑雾对魔修来说其实也十分危险和神秘,魔修们往来天屿大陆和魔域大都是靠传送法阵,包括之前的魔道大军,也都是靠传送法阵输送兵力。”
因曾在“七杀”体内潜伏许久,沈星河很清楚,沈若水并没有说谎。
摇光闻言顿时忧心忡忡,“这么说来,那些人岂不是凶多吉少?”
柳狂澜沉吟,“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那些主动踏进黑雾的人暂且不论,但我剑宗失踪弟子的事,却是需要去追查清楚才行。”
“师尊,我去查吧。”摇光当即请命。
沈星河却忽然截过话头,“柳前辈,如果您信得过我,暂时便不要派摇光师兄或其他弟子去查这件事。”
话音一落,屋内众人立时看向沈星河。
沈星河顿了顿,这才蹙眉说道,“实不相瞒,我有一位出窍后期的长辈近日也在十万大山边沿失去踪迹,我和师尊这个时间过来,也正是想向柳前辈辞行,去寻我那位失联的长辈。”
眼底闪过一抹惊讶,柳狂澜立刻便明白为何沈星河阻止摇光去查这件事,毕竟摇光如今也才出窍中期,若贸然前去探查,极有可能也会变成下一个失踪之人。
一直神色平静的沈若水听后却难得拧起眉头,神色凝重问道,“沈小友与仙尊可是要去魔域?”
沈星河点头,“若十万大山边沿寻不到我那位长辈,我和师尊确实打算去魔域看看。”
沈若水抿唇,剪水双瞳深处不禁透出几分担忧,“宇文珏一直对沈小友虎视眈眈,沈小友此去,与自投罗网无异。”
虽然早看出沈若水对他有种长辈看晚辈的关切,但此刻听到这番话,沈星河还是难免惊讶。
虽然惊讶,沈星河却并不讨厌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当即扯了扯唇角,扬起指尖放出一簇青鸾圣火,对沈若水眨了眨眼,“沈前辈难道忘了,我可是有对付宇文珏的克星。”
看到那跃动在沈星河白皙指尖的深青色火焰,沈若水立刻想起之前被这青色火焰焚烧殆尽的鬼槐枝条,神色微松。
沈星河见状又道,“还有,我如今也是化神,就算与宇文珏正面对上,鹿死谁手亦未可知。”
沈若水眼中的担忧又褪去几分。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脑袋一歪靠在师尊手臂上,沈星河晃了晃攥着师尊雪白衣袖的手,对沈若水和柳狂澜微微一笑,“我师尊可是合体期!有我师尊在,十个宇文珏来也不够我师尊打的!”
柳狂澜闻言顿时一脸牙疼,没好气地对那忽而又黏在一起的师徒二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沈若水则微微怔了下,目光在沈星河手中那抹如云的衣袖上停留半晌,又顺着那衣袖一路向上,恰好看到云舒月正神色温和轻抚沈星河头顶,眼中宠溺之色不掩分毫。
若非亲眼所见,谁能想到冰姿玉骨冷清至极的望舒仙尊,竟也会有这样温柔的神色?
沈若水忽然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望舒仙尊时的情景。
彼时因沈星河险些被太一宗长老所伤,望舒仙尊险些一剑取了那长老性命。
那长老是宇文珏一派的中坚力量,隐于暗处的宇文珏当即激活主仆契约,强制沈若水出面为那长老挡下望舒仙尊的剑锋。
那时沈若水曾遥遥与望舒仙尊有过短暂的对视。
但就是那么遥遥一眼,却让沈若水如坠冰窟。
至今沈若水都难以忘记望舒仙尊那时的目光,那种通透无情到仿佛能看穿世间一切虚妄与不堪的目光,让沈若水从肉体到灵魂都无法自控地微微战栗。
那时沈若水便清楚地意识到,即便他与望舒仙尊皆为化神,两者之间的差距却若萤火与日月,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望舒仙尊也给沈若水留下了实力莫测,冷若冰霜的强烈印象。
之前沈若水求助于望舒仙尊时,这位给他的印象也依旧如此。
直到他第一次看到沈星河与望舒仙尊坐在一处,沈若水才第一次看到望舒仙尊截然不同,春风化雨的另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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