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悲哀地发现,他的叔叔确实是他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了。
阿姨说漏嘴,赶紧装没听到祝招朝的话,拎着一大堆东西往车那儿走。祝招朝在门口停了一会儿,忽然转身往病房跑去。
“哎!招招——”
司机赶紧下车追他,阿姨见此情景,扶着车门叹了口气,何必闹成这样,谁受罪,另一方难道就能相安无事吗?她不懂叔侄俩在闹些什么,这十几年看下来,她心里明镜似的比谁都清楚。总说招招还小,可也有个25岁了,不是5岁啊,怎么骗得住呢?都是家里的一份子,有什么事难道就一定要瞒着小孩吗?她默默吐槽主人家把小孩保护得太好,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往后主人家百年了,这小孩要怎么独自在社会上生存?
祝招朝在走廊奔走,见人就问“林院长呢?!”护士长被他抓到,吓了一跳,她刚给林院长配完药从病房出来,受了叮嘱不能告诉小祝医生的,一时张张嘴,在撒谎与吐露实情面前纠结住了。
祝招朝见她不肯说,更确定大人出事,松开她就往前跑。
病房内,王雪松站在病床前合上手里的记录:“你这个当家长的都这么说了,我自然没有意见。只是这事,你问过招招了吗?”
林鹤从闭上眼,似乎有点累:“他会同意的。”
王雪松凭直觉说:“我怎么觉得他不会同意呢,啊,这从小到大都没离过家,你倒是舍得哇?”
林鹤从只想赶紧打发他走,问东问西,让人烦:“你管这么多?我的小孩我自己知道。”
“你就是太知道了!”王雪松想给老兄弟传授点育儿经验,“这小孩大了么总要有点私人空间,谁跟你似的成天搁屁股后头跟着?多跟我学学,我闺女就从不跟我闹别扭。”
林鹤从躺在床上,斜睨着他,眼神中诸多无语:“是,不跟你闹别扭,也不跟你亲,恨不得离你十万八千里,不然上个大学还要跑到那么远去?”
这下戳到王雪松的痛处了,他伸出指头点点床上的人:“我看你是死鸭子嘴硬。”
门砰一下撞开,祝招朝冲了进来。两人诧异回头,对上冒失的小年轻。
祝招朝走到病床前,好像要哭了,不肯叫叔叔,只激动地问:“你怎么回事儿啊!”
林鹤从用眼神骂站在床尾的那个:“你能不能靠点谱?!”
王雪松实在冤枉:“这又不是我通知的!……再说了,招招懂事孝敬你,你还不高兴了?”
烦人的那个走了,还有个红着眼的站着。
林鹤从撑着身子坐起来,伸手去拉对方,哄一哄么就好了,他这么认为:“别哭,叔叔没事。”
祝招朝一眨眼,泪珠子就滚到了床单上。
“胃还难受不难受?”孩子跟大人能有什么嫌隙呢,一觉睡醒么也都过去了,林鹤从怜爱地看着他的小孩,“叫阿姨给你烧好吃的,都瘦了是不是?”
仿佛昨天没有发生过那样厉害的争吵,仿佛两人之间从来没有过龃龉,那些话也都没有说过似的。
祝招朝趴在他的胸口,抱着他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很怕一松手就会失去所有。
“叔叔……”他很乖,像小时候一样。
林鹤从受用极了,勾着唇角抚摸小孩的头发,他最喜欢他的招招这样叫他,这说明他需要他,他离不开他,有些片刻他甚至会觉得,他来这世上就是为了做招招的依靠,就是为了给这个小孩全部的爱而来的,因此这样的二人时光,他每每都很享受。
他的小孩是全世界最懂事的。
但他的小孩长大了,也许真地到了要离开他的时候了。他又悲哀地如此想。他们的争吵越来越多,为着他那点隐秘的欲望,睁开眼看到胸口毛茸茸的后脑勺,林鹤从觉得自己真是老了,他老了,他的孩子就会长大,他们的缘分掰掰手指头就能数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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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惨绝人寰的话说:嗯,接下来,他们会分开。(37℃的嘴说出了0℃的话)
第39章 贰·第九章《我撒谎了》
林鹤从擅自给小孩请了年假,在家休了又有半个月,期间,祝招朝念着家长的身体情况,并未同他过多争论,只是偶尔眼中会露出受伤的神色。有一回又僵持过后,他同家里大人这样说:“您一直把我当小孩子,从来没有真正听过我的想法。可是,我又不是您一个人的所有物。”
这话叫林鹤从怔忪原地:“那么你现在是觉得自己长大了,要走了是不是?”他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颤抖。
祝招朝为自己辩解:“不是我要走的,是您一直在推我走的!”
林鹤从说:“叔叔从来没有这种想法,你永远是这个家里的一份子。”他觉得累,索性将话都说明白,“好,你要走,叔叔不会拦着你。进修的事,是你主动去说的?”
名单下来,看着上面祝招朝三个字,林鹤从便有些舍不得了,结果王雪松过来同他讲,是祝招朝主动提起的,他还没插手呢,没想到这孩子倒先来争取了,一席话,将林鹤从钉在了原地。
不怪他心灰意冷,他这边想着放手,让孩子自己个儿去生活一阵也好,那边他的招招却已经在背地里策划着离开他的事,怎能不叫大人伤心。
祝招朝梗着脖子,态度强硬:“是。您不同意也没办法,名单已经报上去了,王院长答应了的,您现在去说也晚了。”
林鹤从将碗底最后一口饭塞进口中,酸黄瓜清爽,是家里常备的小菜,林鹤从的最爱,此刻却吃不出是咸是淡。慢吞吞吃完,他擦了嘴,点点头站起来,一切都已尘埃落定:“我不会不同意,这个机会原本就是给你的。没想到你更着急。”
说完,便不再看他的小孩,走上了楼。
祝招朝睁大了双眼,看着那个微微有些伛偻的背影,好像这段时间叔叔一下子老了好多似的。他坐在饭桌前久久未动,碗里是刚才林鹤从夹给他的酱油鸡翅膀,他喜欢吃,但挑酱油,不对味儿的酱油做出来不是这个味道,林鹤从跑到邻市的酱油厂里去给他挑,要鲜又不能太咸,要淡盐还要有一丝丝的酸甜,尝了不知道多少种才给他买回来这一味。
那天厚着脸皮去找王院长争取名单,他仗着自己是林鹤从家里的孩子,料定王雪松会给他这个名单,只是对方不知道,他用林家的身份争取到的福利却是为了逃离林家而用。走前王雪松说他小孩子不懂事,以后要多孝敬他的叔叔,为了他,这么多年,林鹤从推掉了多少门当户对的闺女,原本可以走得更远的仕途,为了他也一直甘愿待在他们这小地方,没想过离开。
他又想起晨间,他们依旧亲热,可更多的也不会有,林鹤从总是很克制。祝招朝越来越分不清这样的关系到底正不正确,毕竟他根本就没有太多机会接触外面的感情。二十来岁忽然意识到自己对叔叔的隐秘私情,该有多么害怕。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越交往新的朋友,越怕被外人知道他这么大了还要和叔叔睡同一张床。
他人生里所有的伦理道德、家庭亲情,都来自于林鹤从,他从来不觉得有哪里不对,但越长大越有人不断地证明给他看,这样是不正常的。
审批很快下来,本院同去的共三位医生,除胸外科的祝招朝,另两位都来自神经外科,一位是去年刚来的女医生柳池乐,一位便是上次跟祝招朝一起吃了罚的陈子佳。
林鹤从盯着王雪松这位老同事的目光,像是要吃人,说不出口的憋屈。王院长莫名其妙,摸摸脑袋,凑过去轻声问:“怎么了?这不是正合你意嘛!招招没跟你闹吧?”
“……”林鹤从咬牙切齿,“你干的好事!”说完,甩袖离去。
“哎!”王雪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很是无语,“怎么了啊!这不都是按你的意思来的么!”
出发的那天刚好立冬,前一天晚上,林鹤从去祝招朝的房间帮他收拾行李。他们已经半个月没有同睡了。
祝招朝把三个大行李箱摊开在地上,无处下脚,吃的用的装了一箱子,冬天的衣物装了一箱子,要不是阿姨拦着,他还要把夏天的衣服也装进去。林鹤从站在门口看见,心里堵得慌,就好像这孩子要把整副家当都搬走了,仗着还尚且在这个家说得动话,他有点委屈:“又不是不回来了,何苦装这么多。”
祝招朝低着头没理他,阿姨正把一个便携小药包塞到行李缝隙里,无声叹气,叨叨:“家里好吃好喝好穿,干嘛要跑到那么远那么冷的地方,进修什么东西呀,要进修两年?你让你叔叔一个人在家,怎么过日子。”
祝招朝生气:“阿姨您别管行吗?”
“好好好,我老了,说不动你们。”她站起来捶捶腰,打算下楼,“林先生,宵夜鸡汤小馄饨好么?招招昨天说要吃要吃,早晨叫市场拿的新鲜土猪肉,正好弄两碗。”
林鹤从转身走了:“你问他吧。”
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吃的过不去,祝招朝说要吃三碗。阿姨就又笑起来了:“你个小菩萨,我给你弄个大海碗,看你吃不吃得了!”
一锅小馄饨,两人面对面吃完,祝招朝果然胃口大开,像是要把前些日子的亏空都补回来,一口一个吃得很香。而在林鹤从眼里却更不是滋味,怎么,要离开他了,有这么高兴?半个月没有在他怀里睡觉,他倒一点儿没有不适应?
果然养小孩这事风险大,祝招朝是越来越朝着白眼狼的方向发展去了。
可看见对方吃得香睡得香,林鹤从又能有什么怨言呢。这不就是他一直以来期望的么,孩子高高兴兴,比什么都好。
吃完上楼,各自关上房门,林家陷入深夜的寂静。
没开灯,林鹤从洗完澡出来,便一直坐在黑暗的房中,试图听一听隔壁的声响,却因为隔音太好,连给他一点错觉的机会都没有。
明天就是立冬了,月亮也越来越细,照不亮完整的两个人。
他在靠窗的沙发上坐着,静静地想念着他的小孩。祝招朝怕冷,来的第一年冬天,手上就长了冻疮,又疼又痒,举着擦了药水的两只小手,肿得像两个小馒头似的。林鹤从多心疼啊,抱着哄背着哄,买各种各样的玩具来分散他的注意力,陪他看动画片。小恐龙历险记的游戏也和他玩了无数遍,每一只恐龙叫什么,林鹤从如数家珍。
每天晚上,拿热水给他泡脚、泡手,给他按摩,一大一小两双手一起按在热水里,祝招朝痛得哇哇叫,边流眼泪边叫叔叔,叫得林鹤从忍不住想陪着流眼泪,亲他的脸颊哄他,什么都答应他。睡觉的时候祝招朝要抓手,他就把两只小手都放在自己嘴边轮流亲、吹气,哄到睡着。
冻疮是生过一次便年年都要犯的毛病,但祝招朝的冻疮,来林家之后只生了两年,后来就再也没犯过。
他细想这十几年的时光,好像就是昨天的事,每一样细节都历历在目,偶尔想到小孩的调皮捣蛋,他也会在黑暗中笑出声。那么个小萝卜头,怎么就真的被他养得这么大了,养得那么漂亮,那么乖巧。只是光阴一去不复返,往后他再想跟他的招招亲近,恐怕也只能这样坐着,想一想从前的日子了。
祝招朝没有睡着,事实上,自从和林鹤从分房以后,他便少有一个完整的睡眠。睡不着,或者睡着了也顶多维持三个多小时就要醒来,习惯性摸摸身边的床铺,没有人,他就焦虑地辗转反侧。明天就要走了,一去两年,他不知道下次再回来,家里会是什么模样。
多可悲啊,他不正是为了逃离这一切想要看清这一切才走的吗?为什么事到如今,他心里只有无限思念。宵夜时两人坐在对面,他吃着碗里的小馄饨,没有看过一眼老头子,但其实心里想的都是林鹤从。
他确实还没长大,做下离家决定的那一刻起便开始想他的大人,想要再回到大人的怀里,被亲亲脸,说“叔叔在呢”。
多么羞耻,他躲在自己的被窝里偷偷掉眼泪,为自己的想法掉眼泪。他认为他不是一个好孩子,他辜负了所有人。
凌晨四点,鸟叫第一声,林鹤从的房门响了。他掐灭手中的烟站了起来,心里升腾起一种突然的激动与期待。
门打开,是他想了一晚上的孩子站在门口。
林鹤从抱起他躺到床上,半个月未曾亲近,双方都很珍惜这一刻。祝招朝一句话没说,埋在他的胸前,困意袭来,他却舍不得再睡,紧紧地揪着林鹤从的睡衣一角。
过了很久,他颤抖着声音问:“您还会给我介绍对象吗?其实上次我撒谎了。”
林鹤从一阵揪心,低头亲他的发顶:“撒了什么慌?”
他听见他的小孩在他胸前闷闷回答:“我觉得还是不要给我介绍女孩子了。”
“……那么你是更喜欢男孩子了?”
“也不要。”祝招朝说,“我谁也不要。您不要给我找对象,好吗?我还不想谈恋爱。”
多好,他的小孩还不想谈恋爱,林鹤从高兴极了。但他无法表露出这种变态的喜悦,只是紧紧抱着招招。
祝招朝又问:“如果我谈恋爱了,我就会跟他接吻、做爱,这样也可以吗?”
“……”
“这样也可以吗?叔叔。”他抬头,呼吸热乎乎地喷在林鹤从的下巴上。
“你愿意的话,就可以。”林鹤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实际上,他有点头晕。
祝招朝轻声但坚定地反驳:“你要说‘不可以’,快说啊!”
“好,不可以,不可以。”
“嗯,我不会跟别人接吻做爱,不会的。”
“好。”
这是一个很不伦不类的承诺,但对于双方来说,都已经是目前最好的结果了。
祝招朝主动仰起脑袋,去亲吻叔叔,林鹤从顺从地张开嘴,让他的小孩得到他想得到的。舌头纠缠的游戏他们也不曾少做,只是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的窒息,所有的氧气都消失了,这里只剩下紧贴着的两张嘴巴。
祝招朝一向来不擅长亲吻,很快他就皱起了眉,从细喉咙里发出哼哧的抗拒,但双手却又还勾着叔叔的脖子不肯放。情热的时候他很尊重自己的欲望,一手开始在被窝里生疏地掏弄林鹤从的阴茎,就像哺乳期的孩子吃奶一样,嘴里含着妈妈的奶嘴吮吸时,手上也总要抓着妈妈的衣角来玩,这是一种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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