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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落圈(近代现代)——忘了下鹽

时间:2023-10-21 10:24:33  作者:忘了下鹽
  把话翻过来讲,现在就看制片方有没有诚意了。制片几个人你瞪我我瞪你,正要聚一起开个小会,杨媛那边猛地站起来一个人──全炁弯著腰,手贴裤缝地在鞠躬,姿势非常端正有力量。他的声音因为腹部受到挤压而变得有点不一样,像一条被扭曲了的铁丝。
  “这段时间对我来说很重要,希望你们能谅解。”
  男主演已经表态到这程度了,制片方不好再强求。全炁一反常态的表现令在场的人都不敢多说什么。
  整个会开完已经是晚饭时间,明天还有一场。离开办公楼,杨媛没有责怪全炁的鲁莽和无礼,只叮嘱他这个月“闭关”就好好呆在家里,有事情让小乔去解决。
  全炁在回酒店的路上跟杨媛说:“我想改机票现在回去,明天开会麻烦你了。”
  杨媛没反对,小乔赶忙掏出手机处理机票。杨媛明显是三个人当中最理智的,她顾忌著请回来司机,压低声音问全炁:“你相信他?”
  全炁原本看着车窗外,听见问话回过头,眼神有点空洞六神无主:“他讨厌人是正确的。”
  下了飞机全炁先回家收拾一点简单的行李。公司的车不能开,“金主”表哥的车更不能开,他戴上假发和眼镜坐上出租车。
  凌晨,守在余有年家楼下的车果然不少。车内的人肯定举著长枪短炮,就为了拍到事件主人翁现身。
  全炁下车后不遮不掩,像个小区居民一样自然地进入小区,上楼。
  “叮”,电梯的开门声让沉浸在思绪里的全炁微微一颤。那道进过很多次的门就在眼前,全炁却有一刹那的怯意。要是余有年不愿意开门怎么办?全炁拽紧背包的肩带,咬了咬牙。那就蹲到对方愿意开为止。
  凌晨时分他不敢敲门,给屋里的人发了微信说自己在门口,又响了响对方的手机。如果此时余有年睡着了最好,他可以等到早上人醒来再进门。要是对方清醒著,全炁吐出一口气,那得作最坏的打算了。
  头顶的声控灯灭了,通道上陷入黑暗。不知道是全炁想得太入神,还是余有年手脚太轻,大门悄然无声地露出一条缝。仅仅是半掌宽的空隙挤不进人。只见这裂缝透出来的光像月全食那样一点点在缩减,全炁迅速伸出手握住门把。门内的人没使什么力气,全炁一拉,门内的光霎时闯进通道。
  余有年跟个鬼一样,一张青灰的脸,原本勾人的一双眼睛眼皮深陷,半睁半阖,极度疲惫却又死活不闭上。红丝在眼球上织了一张网,卧蠺底下一片乌青,下巴冒出胡渣。全炁曲起食指刮了刮余有年的下巴,轻声问:“等很久了吗?”余有年垮掉的眼角红了些,眼睛应该十分干涩,涌出的水光眨一下就被吸收了。
  全炁轻轻把门关上,发现屋里的灯全开着,一盏不漏。他握住余有年的手问:“我们关灯睡觉好不好?”余有年不知道是在抗拒关灯还是睡觉,站着不动。全炁又问:“只开卧室的灯好不好?不然电费单下来你又不高兴多用了电。”
  余有年看了全炁一眼,动了动被握住的几根手指,像一部陈年的,反应缓慢的人工智能机器人,正在启动超负荷的人脸辨识系统,辨别这个进了家门的人是谁。全炁耐心地等著,然后惊喜地被余有年牵住去关掉卧室以外的灯。
  “啪嗒”,开关被摁下的声响在屋内回荡。余有年竖起的那根手指很苍白,每关掉一盏灯之前都需要看全炁一眼。全炁的笑容很浅,握住余有年的手却很用力。
  卧室里的台灯、衣橱灯都亮着,仓鼠头朝里屁股朝外趴在笼子的小屋里才不受影响,睡得一起一伏。全炁短暂松开握住余有年的手,卸下背包,掏出一份剧本,换好居家服。余有年就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手举在半空,等全炁整理好后第一时间牵回去。
  空调把被窝吹得暖烘烘的,全炁拉过余有年躺到被窝里,自己坐在床头翻开剧本。余有年被摁在枕头上望着天花板,躺了两秒,忽然翻身侧躺,头枕在全炁的大腿上。全炁空出一只手覆到余有年的眼皮上,温热的掌心被睫毛刷过几回,最终骚动停歇了。憋了十几秒,全炁垂下拿着剧本的手,头仰靠在身后的墙壁上,轻轻将压在胸口的郁气呼出。他什么也没做,眼睛没有目的地直视前方。
  夜深,但不是所有人都在歇息著。大马路上每五分钟驶过一辆车,可能是在跑夜路的出租车,也可能是加班到此刻的上班族。就在全炁数到第四辆车时,枕在腿上的人猛一抽动,惊醒了。全炁把手伸长,抚上余有年激烈起伏的胸口,轻轻拍压。余有年转动脑袋对上全炁的视线,颤动的眼皮似乎被下了魔法,很快又沉重不堪。余有年第二次睡下,全炁才看起剧本,阅读速度缓慢异常,但镇定的效果不错。全炁边看边数车,每到第四辆车余有年便会醒来一次,有时候很快阖上眼睡过去,有时候会发一会儿愣。
  脑袋下的大腿一弹一弹的,是脉搏在跳动,余有年细细地数着。房里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掉了一些,只留下床头一盏起夜用的小灯。全炁看剧本的身影把灯光挡掉一半,攀过那堵人墙而来的光线柔软得像一张薄膜敷在余有年的眼睛上,温暖,坚韧。那些西方油画圣人头上的光环都画错了,圣光应该是这样的,可以刺破窗帘,刺破剧本的纸张,但抚慰精疲力尽的眼皮。余有年抬手扒下全炁手中的剧本,全炁眼里掠过诧异,但随即被温润的笑意盖过。“我再看会儿剧本,你先睡。”余有年再次感受到魔法的降临,闭上眼睛。无论他乍醒多少次,睁眼都是那道挑灯看剧本的身影,安详的,柔软的。
  天渐渐亮起来,车渐渐多起来。全炁眨动挂了秤砣的眼皮,不再数车。腿上的人大概连续睡了一个小时。他打了个短暂的盹儿,手中的剧本掉落在余有年的头上。全炁懊恼万分地看着腿上的人转醒。余有年把脸埋在全炁的大腿上蹭了蹭,睁开眼看见天亮了,而全炁还保持着坐在床头的姿势。余有年挪回自己的枕头上,拍了拍全炁的腿张嘴说了什么。声音太小全炁没听见,往前凑了凑。只见余有年僵住,睡意朦胧的眼睛倏然睁大,嘴巴虚弱地一张一合。
  不是声音太小,是无法发出声音。那双桃花眼惊恐至极地看向全炁。全炁只觉鼻头一酸。
  请一个月的假,太少了。
 
 
第62章 真正的报应来了
  89.1
  厨房里飘荡著煎鸡蛋的香味,窗户透进明媚的阳光,而全炁眉头打了死结,站在炉子前看着透明的蛋白一点点变乳白。厨余桶里躺着一块黑碳,全炁只是走神片刻,蛋就糊了。
  余有年坐在饭桌前等待早饭。他睡过一觉后眼里的血丝少了,黑眼圈也散了一些,胡子刮干净了,表面上又回到之前祸国殃民的状态。他不自觉地摸著喉咙,眼神没有聚焦点。听见全炁往饭厅走的脚步声,余有年惊觉自己的动作,赶紧放下手来。黄白分明的两只蛋各放在一个圆形扁平的白瓷碟上,“咯嗒”,碟子被小心安放在桌上。
  随着全炁来访次数的增加,余有年家里一些物品的数量随之增加,最明显的是餐具。余有年平时看见好看的餐具会想像菜式摆放在上面的样子,如果达到全炁会拿出手机或者相机拍照的程度,余有年就会买下来。他总能找到机会将脑海中的想像在现实中呈现,而全炁则一边夸赞他一边拍照。
  “对不起,我只会做煎鸡蛋……但我已经点了外卖,很快就送来。”
  今天早上全炁主动承包了做早饭的任务。余有年一改往日囫囵吞枣的习惯,细嚼慢咽起来,听见全炁说的话立刻瞇起眼睛,嘴巴张了一下,没有任何声响,眼里的错愕被谨慎地掩藏好,他举起“顶呱呱”的拇指,代替嘴唇亲了一下全炁雪白的脸颊。
  外卖是清淡的粥点,全炁看着余有年正常进食,犹豫不定地开口:“我让小乔买点速食品过来,这段时间不好出门,经常吃外卖也不好。”
  余有年舀粥的动作顿了一下,几经思量后搁下勺子,回卧室取来手机。不一会儿,全炁收到一条微信:“告诉她我在睡觉,我就不见她了。”
  全炁抿唇道:“好。”
  余有年拿着手机敲来敲去,全炁看着,没催他吃早饭。两分钟过去了,余有年发送的却只有寥寥数字:“她有看过吗?”
  全炁放下手机,用余有年的勺子舀一勺粥,又放了点酱菜,喂到余有年嘴里。“这个我不清楚,但我看见她偷偷哭了。她昨晚回来一直在问你的情况。”
  余有年接过勺子,一口一口把粥喝光。
  小乔到的时候全炁刚好收拾好外卖盒子。余有年原本要躲在卧室,但看见全炁移动又悄悄藏在大门后。门只开一半,又有全炁高大的身躯挡着,余有年很安全。光听塑料袋抖动的声音就知道小乔买的东西不少。
  “余哥呢?他怎么样?”
  全炁按照被吩咐好的说:“他还在睡,不用担心。”三大袋速食品被放在玄关。“一共多少钱?”
  “哎呀不用了。我生日的时候余哥送了我一条裙子呢,可贵了。”小乔抽了抽鼻子说:“你不用哄我,我知道余哥肯定有状况,不然你也不会叫我买这么多吃的。你照顾好他,让他快点好起来。”
  小乔话刚说完,全炁感觉背后的衣服被一只手攥成一团。他眼眸一弯,说:“我会向他转达你的心意。”
  小乔撇开头眨了眨眼睛:“哎呀不要,太难为情了。你为他请了一个月的假肯定没说,我这种就更不用说了。”
  全炁的表情明显变得失措又不安,那只拽着他衣服的手松开了。小乔正想问全炁怎么回事,便看见全炁的身后伸出一只手,贴著全炁的腰侧抬起,在空中晃了晃。全炁会意过来,抓住那只手放到小乔的头上,那手揉了揉掌下的脑袋。这下她的心意一字不漏传到余有年的耳朵里,全炁请假的事情也被她捅了出去,害羞和惊怕她两头都顾不上,发泄似的怪叫一声跑走了。
  全炁惴惴地关上门,看着余有年把速食品拿到厨房。一切都很平静,就算余有年想责怪人也无法发声。全炁在客厅坐了良久,终于等到余有年把东西收拾好并排坐下。
  “杨姐有骂你吗?”余有年用微信问全炁。
  “没有,是她帮我把工作推后的,她也很关心你。”
  余有年点了点头,慎思后一一输入文字:“我醒来之后还在想怎么让你留下来。”
  余有年直愣愣地看着手机,全炁把人搂到怀里喃喃道:“我还能去哪儿。”
  往日两人相处,即使各做各事也不会太安静,余有年总找空隙逗弄全炁,闹一闹两人笑开,不给冷清半点入侵的机会。现在余有年说不了话,全炁也不主动找话,两人干脆一起补觉。余有年仍然无法长时间维持睡眠状态,但情况比凌晨那会儿好了一些。
  有全炁在,家里的灯不再盏盏通明。余有年晚上醒来比早上有精神。他坐在沙发上揉着仓鼠玩,力度有点大,仓鼠被激怒了张嘴想咬人。全炁见了从余有年手中救出毛团。
  “别紧张,等会儿要是不舒服就跟医生喊停,我们慢慢来。”
  “叮当──”
  余有年没有喘息的机会,医生到了。
  余有年低着头,听见全炁把人迎进家门。“真是麻烦您了,下班还要过来一趟。”
  一道略低沉但温柔轻缓的声音回道:“举手之劳而已。”
  余有年这才抬起头看向医生,是一位中年女性,脸上有明显的皱纹,不让人觉得年老,倒是十分亲切。头发盘得整整齐齐,身着正装,这么一看又让人觉得严肃正经。她走近余有年,伸出手,笑着做了一番自我介绍。余有年有点愣。林医生从容地坐下,嘴角浅浅的两个梨涡没有消失。余有年握上那只干燥柔软的手。客厅留给了林医生和余有年,全炁回卧室关上门。
  林医生来之前说过,如果余有年的情况允许,先一对一了解他目前的心理状态。没有任何干预因素下出来的诊断会比较精准,医患之间也需要建立信任关系。若情况不允许,全炁再加入到对话中。
  门外的声音无法穿透门和墙,全炁在房间里看仓鼠跑圈,既希望余有年跑来敲门,又不希望这情况发生。其实时间没有过去多久,二十分钟后林医生来敲门,让全炁到客厅去。
  “在余先生同意的情况下我跟两位说说目前的诊断。”林医生和另外两人各坐在沙发的一端。
  全炁握住余有年的膝盖。
  “虽然余先生的情况出现到现在未满一个月,但基本上可以确诊患上的是选择性缄默症,因为突发事件导致过度焦虑和恐慌,心理压力飙升,说话这部分的功能短暂性丧失。”林医生见沙发那头的两人被说词砸得脸色发白,立刻展露笑容安抚道:“这只是暂时的,配合药物和心理治疗能痊愈。”
  余有年忡忡不安,有些焦急地张嘴:“吃药?”
  全炁看明白嘴型,问医生:“不吃药的话整个治疗会有多大的影响?”
  医生保持着令人放松的笑容说:“时间可能会拉长,得实际进行治疗后才能知道准确的情况。余先生的病情属于中度,不是轻微也不算严重,吃药主要是把最紧急的焦虑部分从生理上减缓,这样方便进行后面的心理治疗,否则一开始的治疗会比较难推动。如果时间宽松或许可以试试不进行药物治疗,但余先生的职业在时间上可能吃得比较紧。”
  全炁权衡过后说:“他目前工作都结束了,出门去医院开药也不方便,先试试不吃药的方案吧。”
  余有年忽然扒了一下全炁的手臂,不等全炁反应过来又跑去拿手机打字。全炁盯着传来的三个字,“我吃药”,说:“药也有很多副作用,先让杨姐暂时不给你接通告──”余有年又传来一条信息,全炁低头看,鼻子蓦地发酸。
  “一个月之内,我能好。”
  这个时间太短了,药能不能见效也不知道,但两人心知肚明这意味着什么。
  余有年用眼神哀求全炁,全炁拉过因为急着打字而站立的余有年坐下。两人沉默对视须臾,全炁转过头对林医生说:“我改天和他去医院开药。”
  林医生斟酌片刻后刻意加深脸上的笑容说道:“治疗过程中会出现各种情况,如果全先生你是余先生最容易接触到的人,希望你们尽可能地互相坦诚心里的感受和想法,遇到处理不了的情况请第一时间通知我。”
  第一次上门会诊到此告一段落。全炁送林医生到门口,林医生招了招手让他往外借一步说话。
  “这段时间你是打算密切照顾他吗?”
  全炁说:“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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