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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筠睫毛又颤了颤，终于睁开眼睛。
他看到他眼里的自己。
一双灰色的瞳孔，真的像云，像绸缎，像大理石。
哪怕本质是瓦砾是渣滓，他认他是大理石，他便是。
常宁趁他失神，把美瞳按进他眼睛里，一边按，一边继续洗脑：“这么好看的眼睛，不能随便给别人看。筠哥，你不要随便接触陌生人，好不好？”
“给你的帐篷还在吗？你就先待在森林，不要靠近基地，如果饿了，不要喝来源不明的血，也不要喝陌生人的血，我每晚都会过来的，你一定要等我。”
“没有……喝过……陌生人血。”虽然神智不是特别清楚，顾筠却下意识解释这一点。
“我知道。”发现他有神智起，常宁就没怀疑过这一点。“筠哥是最棒的！”
所以他更要护他周全。
可他不知道，他提供给他的那点儿血远远不够，他的确没动过人类，而是以吸食变种的血为生。
他更不知道，那种定位的物质已随血液输送进入他体内。
他更更不知道，官方连续发现几例带着同类搏杀伤痕的变种丧尸尸体后，已经摸排锁定了顾筠。
顺带还发现了常宁这个吃里扒外的小内奸。
发现顾筠的存在后，官方如临大敌，怀疑他是变种中的变种——二代变种。为了将这个天大的隐患一举击毙以绝后患，他们一连设计了七套方案，又否定了其中五套，糅合了剩下两套。
他们为他精心制作了一个肚子里填塞好炸弹的变种诱饵，悄悄投放到他每晚必现身的活动范围内。
那自然也是常宁每晚必现身的活动范围。
但常宁今晚被绊住了脚步。
卫峯从下午就一直缠着他。说什么从齐城基地来的人就剩他们两个，死活要跟他喝一杯。
喝了一杯，还有一杯。
几杯酒下肚，常宁不肯再喝。“我还有事。”
他说着，从桌前站起来。
卫峯几乎是以三换一在劝他酒喝，此时大脑已喝得有些飘：“队长。”他紧紧抓住常宁，“你不要去！”
常宁皱了皱眉：“我去巡逻。”
“鬼才信！”卫峯站起来，用身体挡住常宁：“你不要去好不好，就今晚一晚。”
常宁直觉不对，眉头皱的更紧：“为什么？”
卫峯打了个酒嗝：“什么……为什么？不能去……就是不能去，危，危险……”
“什么危险？”常宁脸色沉了沉，手臂紧紧箍住他。“说！”
第106章 宁宁，等你
宁宁，求你。
星月当空, 照亮了《幸存》世界的深蓝天幕。常宁身披疏淡月光，将速度发挥到极致，流星一样奔入深林。
他来的恰是时候。
顾筠正循着味道靠近那只被塞了炸弹“放生”的变种丧尸, 鼻翼忽然翕动，闻到了专属常宁的致命香甜。
他迅速放弃了原本的目标，向着味道来源奔去, 几息之间, 便来到常宁面前。
“筠哥！”常宁看到他完好无损, 松了一口气。
顾筠看着他手臂上流血的伤口，紧紧皱了皱眉。
“筠哥，附近可能有危险，你要先离开这里。”常宁迎上他, 同时敏锐捕捉到无人机的“嗡嗡”声响。
他伸手摸出腰后的枪, 扣动扳机, 子弹自下向上穿透树冠, 正正击中无人机的一只机臂。
无人机在半空失衡地抖动了下, 很快坠落。顾筠视线终于从他手臂上移开，转向无人机坠落的方向, 常宁顾不上解释, 拉起他发足狂奔。
刚跑出没多久, 肩膀一疼。常宁起先没意识到发生什么，慢慢才反应过来自己中枪了, 应该是消音枪，所以无声无息。
他没吭声也没停步, 咬了下唇向顾筠笑笑：“筠哥我们比赛好不好？”
“跑得快的人有奖励哦。”
顾筠疑惑地看向他——刚才好像有什么细微的声响, 他身上的血腥味儿好像更浓了……
“筠哥！快呀！”常宁加快了脚步超过他, 眼里带着让人神摇意夺的光。
顾筠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他追上了他。
他超过了他。
“不许回头, 回头没奖励。”错身而过时，常宁低声补充。
【真是个孩子，还喜欢玩这种幼稚游戏。】
【不对，宁宁不对！】
【唔，宁宁好香……】
顾筠脑子有些乱，脚步被本能支配着往前，直到耳朵里忽然听不见常宁的脚步声，他忘了他“不许回头”的叮嘱，猛地回过头来。
常宁单膝跪在地上，撑着树干喘气，看他停下，不由大急：“跑啊！”
顾筠跑了，不过是往回跑。顷刻就回到常宁身边。
浓浓的血腥味冲进鼻腔，他体内蹿起一阵无法压抑的冲动，失控地将常宁一把提起来压到树上。
肩上伤口被挤压，常宁不由“嘶”了一声。
“现在不是吃饭的时候啊筠哥……”
他无奈地说着，同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捕捉到空气被子弹摩擦的响声，抱着顾筠往树侧一躲，成功避让开来。
但子弹非止一颗，也非止一个方向。
常宁护着神智不大清楚的顾筠，背上又中了一弹。
他控制不住痛哼出声，这声音和刚才的连番动作让顾筠清醒过来，他抬起手颤抖着摸向常宁后背，常宁却忍痛直起身来，举枪朝天鸣了一响，随后高举双手：“我是第七分队常宁，我可以解释！”
“你怎么解释？”密林中静了一瞬，随后传来扩音器的声响。
顾筠立刻看向声音源头，喉中发出一声怒吼，脚下发力，要往那方向奔去。
常宁死死拽住了他。
他把他挡在身后，顶着一层虚汗向扩音器大声解释：“他不一样的！他还保留着理智，也没有伤害过人类！”
然而他这句解释话音还没落，就有几颗子弹射来，这次换顾筠迅速将常宁护在身下，带他躲到树后。
可是没有用，他们周围不知隐藏着多少狙击手，子弹布成天罗地网，很难完全躲过。
“筠哥，你先走。”
“不。”顾筠拒绝。“宁宁，一起。”
“你先走，他们要抓的是你，不会把我怎么样。”常宁语速极快地解释。
“不。”顾筠还是只有一个字。
常宁急的没办法，忽然举起手里的枪，指向一个狙击手的方向：天罗地网逃不掉，除非把网撕掉一个口子。
可是他瞬间又把枪放下来。他做不到。
他双手使劲儿攥住枪管，眼圈发红，不知是疼还是难过：“筠哥，对不起。”
“宁宁……”顾筠头埋在他颈窝一瞬，声音难得和转化前一样自然流畅。“是我不好。”
他说着，把头抬离：“马上，结束……回去，别怕。”
常宁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看到他忽然高举双手迈出树后：“我，死。别动他。”
“不要！”常宁瞬间从树后扑出，但顾筠似乎早有准备，没有被他扑倒，反而借他冲势背过身，将他身体牢牢护住：“宁宁，等你。”
密集枪声响起，顾筠身体渐渐软瘫，常宁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不！！”
“嘀”“嘀”的警报声连续响起，常宁的游戏室内，周茗、工作人员以及随时候命的医护，同时看向游戏舱。舱内，常宁面色痛苦，身体剧烈震颤，心率和呼吸监测仪都开始疯狂跳动报警，周茗慌了神，工作人员则迅速反应：“切断神经链接！”
*
顶楼的总裁办公室，顾筠刚从游戏舱中醒来。
他紧蹙着眉，面色有些苍白——死亡的滋味并不好受，哪怕只是在游戏中。
“顾总，您……还好吗？”舱盖打开，工作人员保持着距离，小心翼翼地问。
顾筠还没说话，林帆慌慌张张跑进来：“顾总！常，常先生出事了！”
顾筠想说话，心脏却瞬间抽痛了下，他捂住胸口，滞了滞才勉强出声：“什么事？！”
“意识觉醒脱离全息世界，心率不稳，呼吸困难，已经叫了救护车——顾总！”
林帆说到一半，顾筠就起身，却忘了他没穿支具，身体重重摔倒在地。
“顾总！”林帆和工作人员都忙去搀扶，顾筠挥开他们的手：“支具！”
*
顾筠落后救护车一步赶到医院。
林帆一路在拿手机沟通各种事宜，到医院后率先找到周茗，把她带到顾筠面前。
周茗强自镇定向顾筠解释：“说是肿瘤压迫导致的脑出血，已经推进抢救室了，游戏室的医生抢救及时，心率维持住了，但没有……没有自主呼吸，抢救医生说要气管插管，可能需要顾总您签字！”
“签。”顾筠眼睛盯着周茗的嘴巴，游魂般吐出一个字。
“这边！”林帆已经对接好，引着接诊医生拿着签字单走过来。
顾筠接过纸笔，眼前一片昏花。
“这里。”医生手指指向签名处。
顾筠定了定神，握住笔，全身力气灌注在手上，捏住不断打滑的笔，完完整整签下自己的名字，笔立刻从指缝中掉下来。
医生没在意，迅速拿走签字单去办手续，顾筠把手垂在身侧，木然地随着林帆指引，在抢救室外的等候区坐下来。
周茗也腿软地坐在旁边，静默了很久，才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袋子，递给顾筠：“顾总，这是医生从宁宁身上取下来的物品。”
袋子里装着一条铂金项链，弓弩形的吊坠分外精致可爱。
顾筠伸出手来接过，周茗这才发现他手抖的厉害。
“顾总？”
顾筠像是没听到，颤抖着手指把项链从袋子里倒出来，握在手心，把那支小小的弓弩贴在嘴边亲吻。
宁宁，求你。
常宁的抢救手术持续了五小时。
凌晨时分，手术室打开，李衡山和几名医生先后走出来，林帆看到他，扯了顾筠一把，扶着他站起来。
“顾总。”李衡山率先朝他们走来。“手术还算成功，肿瘤已经切除，脑出血量35ML，运气好的话应该影响不大，现在已经转进ICU观察。”
他解释的很清楚，但顾筠仿佛听不大懂：“有没有……生命危险？”
“基本已解除。”
顾筠闭了闭眼，终于恢复一丝镇定：“谢谢您，李医生。”
“不用谢。”李衡山摆摆手。“你们可以先回去休息，留一个人和ICU那边对接就好。”
“是。可以进去探视吗？”
“有探视时间，可以在外面看一眼，具体你们跟病房沟通。”
“好。”顾筠应着，目送他离开后，身体晃了晃，被林帆及时扶住……
因为当天探视时间已错过，十几个小时后，顾筠才隔着ICU的玻璃窗看了眼常宁。
他昏睡未醒，头上裹着纱布，鼻下连接着半透明的呼吸管，身体在“嘀嘀”的监控声中微微起伏。
“宁宁……”顾筠手下意识按上窗子，梦呓般呼唤。
第二次探视，顾衡和顾奕也一道来。常宁据说短暂苏醒过，但他们探视时仍在昏睡。
第三次探视，常宁总算是醒着的，状态却很不对，异常狂躁地抓向自己脸上的呼吸管，最后注射了镇定药物才安静下来。
顾衡和顾筠一道走出病房，顾衡看了眼顾筠布满深深浅浅血红印痕的掌心，再看眼他憔悴面色，微微叹了口气：“几天没睡觉了？你也想进ICU？”
“等会儿就回去睡。”顾筠淡淡回应了句，站在走廊处，等待医生从常宁病房出来，立即凑上去问：“请问刚才是什么情况？”
“患者经历了脑出血和开颅手术，意识功能可能稍有受损，出现狂躁是正常的，再有意识恢复过程中感知到躯体上的不适，特别是插着呼吸管不适应，也会引发躁动，您放心，我们会妥善观察处理的。”
“那呼吸管什么时候可以拔掉？”
“我们会评估，目前还没达到呼吸机脱机指标。不过患者出血量不大，情况总体也是向好的，家属可以放心。”
顾筠自然不可能放心。但他身体已熬到极限，从医院回家后很快睡着，第二天再去医院时，常宁已经成功脱掉呼吸机。
“为什么还没清醒？”顾筠得陇望蜀，永不知足。
“患者在逐渐清醒，对呼叫已经有所反应了，从今天开始可以进来探视半小时，和患者说说话，刺激他意识尽快恢复。”
顾筠和顾奕立刻消毒随护士走进病房。
时隔四天，顾筠终于真真切切再次触摸到常宁。
“宁宁。”他不顾顾奕在场，轻轻握住他的手，本不想用力，却克制不住，手指越捏越紧，指腹在他手背上压出印子。
大约被他惊动，常宁一根手指颤动起来，眼皮随后也颤了颤，半睁开眼睛，喉咙中发出微弱而断续的声音：“筠……筠哥？”
“宁宁？”听到他的声音，又见他睁开眼睛，顾筠很惊喜，一时也没去思考他对他的称呼。
可常宁自己睫毛颤了颤，又喊了声“小叔”，随后神色痛苦地皱了眉，被顾筠抓着的手臂抬起，胡乱挥舞起来。
“宁哥！”顾奕上前和护士一起按住他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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