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担心的事发生了,人们的游行终于演化成了武.装反抗。 他们手上的武器大概是集结在雾都的不满托雷统治的军队提供的,维恩不知道的是,不知西岸区,雾都几乎每一个方向都像这里一样搭建了一个临时堡垒,并不断向外扩展着。
这群高喊“新世界”的年轻人和罗切斯特也就是法瓦尔应当不是一伙的,但是在现阶段,他们都有一个统一的目标——托雷下.台。等到那帮拥护罗切斯特的人拿下了皇宫,转头就会将这些人当作垫脚石踩在脚下。
哈……我还在替他们担心什么,现在都自身难保了,马上真的杀红眼了,没穿制服的自己肯定会被当作外来者或者密探集火。
维恩摘下帽子,摸了一把汗水打湿的棕色假发,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泄气地坐在台阶上,等着这场暴雨的降下。
这时消失好久的科林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穿着同样的制服,手里抱着枪,疏离地看着维恩,语气不善:“你为什么还呆在这里玷污神圣的街.垒,是要找死吗?”
维恩将手里高级的帽子不断挤压又复原,垂着眼睛,闷闷不乐道:“科林,我是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了吗?”
科林沉默了,真要说起来,维恩到底哪里做错了呢?按照店规开除“偷窃”的自己合情合理,当时离开冬星,他甚至对维恩是没有半点怨言的。但是后来一系列的遭遇:母亲瘫痪需要照顾,经济下行无法找到工作,在拆迁之前低价卖出了房子,母亲去世,身无分文……一步错步步错,他现在回想起来,忍不住昧着良心抱怨一句:“如果当初没有离开冬星,一切都不会发生……”
怪谁?怪自己。还怪谁?怪维恩。为什么他不亲自查明,再将自己开除,反而听信副店长的一面之词与诬陷?明明他应该很清楚我不会做这种事呀!他还怪副店长,怪买他房子又发财的人,怪给了大额补偿的安塞尔……
活到他现在这个份上,已经无法和世界和解了,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是错的。这个社会从一开始就病到根处了。
所以他希望有个人人平等,人人平均的新世界!
他内心的情绪好像海浪般澎湃激烈,将枪口下垂,一把揪起维恩的领子,瘦小的胳膊竟然十分有力,将维恩拽了起来,避开维恩的提问,粗暴地吼道:“还坐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滚!”
“第八巷那里有个塌墙,趁现在没人堵上,你从那里钻过去赶紧走……”
维恩被他拽着跌跌撞撞地跟着快步走着,也听出了对方想要救自己的意思,但是他还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你明明也知道这里很危险,还要穿上这身衣服?你要是知道哪里可以逃走,我们一起离开不好吗?”
“不好。”科林冷漠地拒绝,“来不及了……”
若是两年前的他,或许根本不会来趟这趟混水,但现在他一无所有。更重要的是他现在身不由己,他就好像卡在新旧世界之间夹缝里的虫子,精神上向往新世界,肉.体上却被困在旧世界,不止他一个,参加这场反抗的所有人都是如此。
谁能看见梦想中光明美好国度的绘图之后,还能忍受灰暗压迫的现实?
“我们要建立一个自由可以生活为并非苦苦生存的新世界!”
维恩觉得他被洗.脑了,无奈之余还有深深的悲哀,就好像所有的宗教,人们正是有苦难有欲.望才会需要他们,若是每个人都幸福,人间不就是天堂?
“可是如果你不小心遇到了意外,你不仅看不到建立的新世界,你的母亲也会悲痛万分……”
科林的脚步一顿,眼神沉了下去:“我的母亲已经去世了。就算我看不到新世界,还有我的兄弟姐妹们,我愿意用我的尸体为他们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我很抱歉……等等,你的兄弟姐妹?”维恩的脑子也混乱成一团,科林哪有什么兄弟姐妹?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第八巷,巷子因为长得像数字八而得名,在第一个圆环拐角处的视角盲区里闯进来一批警督。
警督们听见维恩和科林的对话,想也没想就对着这边开起了火。外面已经打出了火气,死伤惨重,大有种按照衣服敌我不分开枪的架势。反正这群反抗分子都算得上叛.国,宁错杀毋放过。
猛烈的枪声让维恩一抖,机警地躲在了店铺的招牌后面,慌乱中,他似乎看见科林的身子一顿,下一秒,科林的手紧紧拉住他的手,拽着他狂奔起来:“我知道还有一条路!直走,从一家人的围墙缝隙钻到泰晤士河那边……”
身后的枪声还在响着,科林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一直捂着的胸口汩汩地向外淌着血。从第一轮射击开始,他就中了一枪,还强撑着跟维恩跑了好一截。
“科林!”维恩的手被松开,他却自己主动地抓紧,后面还有追兵,他不能把受伤的科林一个人放在这里。
维恩咬咬牙,一把抱起科林,顺带拿起了他那把四不像的改装枪,顺着科林说的方向狂奔。后面的警督很快被另一个拐角窜出来的一支小队拦下,两队人马战斗起来。
假发呼在脸上,维恩一把扯下,顺带蹬掉了碍事的尖头皮鞋,赤着脚衣衫不整地狂奔。
“咳。”怀里的科林咳嗽一声,似乎是被击穿的肺部的血沫涌了上来,呼吸困难:“老板……”
维恩不知道这是必死的预兆,还幻想着赶紧离开这个街区送到医院取出子弹就能好了:“别说话,我们马上就要出去了……”
“不要救我了,把我放下来,你自己走吧……”科林手虚弱无力地按着伤口,制服上那一块被染的血红,好像一颗外置的心脏,随着颠簸跳动。“都怪我,你为了找我才会被卷入其中……”
“不行,你不能死!你还没有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讨厌我……”维恩的声音有些发抖,感受着一个活生生的人的灵魂再自己怀中慢慢抽离真是一种可怕至极的体验,他甚至觉得自己是死神的帮凶,是死亡的走狗。
“我刚见到你的时候,真的好恨你……觉得一切都怪你……我恨资.产阶级,恨你们这些有钱人!恨这不公平的世界!”科林的声音轻轻的,好像随时都会飘走一样。
“好了!不要再说了!”维恩含着眼泪,抬头茫然地望着周围,辨别着方向,顺带躲避着两方的势力。
“但是你开口和我说话……”科林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眼神已经开始涣散:“我立马就原谅了你,你又做错了什么呢?果然……我还是……”
科林的嘴巴动了动,维恩没有听到声音,疑惑地低下头,之间他紧闭着眼睛,嘴角却露出一丝痛苦的笑容。
就这么一个愣神的功夫,维恩脚下被拉起的绊马索绊倒,一下摔在了地上,枪旋转着甩远,怀里的科林也飞了出去,好像没有生命的棉花娃娃滚了好几米。锋利的绊马索割开维恩的袜子,在脚背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印,让他一时站不起来。
科林苍白得可怕的脸对着他,嘴巴轻轻开合,维恩努力爬过去,将耳朵贴上去,终于听见一句话:
“你们都是我的兄弟姐妹……”
——祖国是我的母亲!
维恩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眼泪已经簌簌地滚落下来,他努力扯出一个笑脸,徒劳地按住看不清在哪的伤口,语气温柔:“没事的,科林,我们就要到了,我会救你的……”
他边说着,边下意识地抬起头。
脸上的笑容连带着泪水一起僵住,他们竟然已经到了科林说的那个地方!
维恩看着被碎石砖块填上的墙壁缝隙,只觉得天旋地转,命运荒唐。
不可能!
维恩用膝盖在地上艰难挪动,扑到碎石堆上,有些崩溃地试图用手挖出一条道来。
手指鲜血淋漓,嵌满沙土与砾石,他才挖了十厘米深不到,背后就传来了脚步声与喊叫声,他一回头,就被一股大力按着脑袋压在碎石上,接着脸上掉了一半的假胡子被狠狠扯下。 “他杀了我们的兄弟!”
科林……死了吗?
“杀了他!”
黑云压城,迟来的暴雨究竟何时降下?
第117章 维恩(结局篇上)
哈明那西边小岛的海岸线上, 几辆马车飞驰着,身边如影随形地跟着几匹零散的骏马,好像正在南迁的雁群。
马车上插着大英的旗子, 在海风中猎猎作响。并排行进的骏马上的土著战士大声用方言喊着, 试图截停马车上的物资。
这支车队在抵达港口后, 沿着大道想要前往哈明那, 却被中途冒出来的反.叛军们冲散, 穿过丛林, 一路追到了海边。
几次跳上马车的尝试被几个车夫黑洞洞的枪口逼退之后, 忍无可忍的土著们也拿起背在背上的步.枪,在颠簸之中开始瞄准拉着马车奔腾的战马。
为首的那辆马车上身材娇小的车夫第一个发现他们的举动,毫不犹豫地掏出怀中的手.枪, 一手驾车, 另一手抬起就是一枪打在最近的土著的肩上,土著吃痛从马上滚落, 栽在其他土著的铁蹄之下, 仓皇尖叫。
土著的队形乱了一瞬,受过严格训练的其他车夫也掏出武器与反应过来的土著对射, 火焰喷吐间, 战马嘶鸣,车轮轰隆, 惨叫不断,烟尘滚滚。两个语言的脏话不绝于耳, 一个个面部充血, 精神十二分的集中。
跑在最前面的娇小的车夫压低身体, 躲避着子弹,仔细辨认前方的地形, 突然一阵烟尘猛地扬起,遮蔽了他们的视线。
“小心!有埋伏!”车夫尖叫起来,是清脆高昂的女声,手上立马去拉缰绳,其他人在混乱中听见指示,也一下降低了速度,但还是晚了一步,几辆马车就这样冲进烟尘之中。
烟尘中早早布置好了粗粗的绊马索,放在平时一眼就能看见,偏偏在急速前进中,加上视线受阻,几辆马车无一例外地中招,接二连三地倾倒在地,发出巨大的声响,掀起更大的烟尘。
一阵人仰马翻之后,烟尘渐渐散去,埋伏的部队也和追击的小队汇合在一起,好整以暇地慢慢踱步,缩紧包围圈,一副瓮中捉鳖的得意模样。
展现在敌人面前的是一片狼藉的凄惨场面:折断脖子的战马,撞坏的马车,从帘子中翻倒出来的箱子和艰难爬出来的满脸是血的车夫。令他们吃惊地是,这几辆插着旗子的马车上竟然空无一人。
他们将车夫们抓起来,没收了武器,为首那个个子最小的已经摔得失去了意识,好像没有骨头一般一个劲地向地上滑去。
“女王……”士兵正在苦恼怎么办时,从最高的骏马上跳下来一个高大威严的女战士,剑眉星目,目光好似闪电,士兵连忙低下头以示尊敬。
一旁负责打开箱子的士兵脸上的贪婪在看清里面内容后变得惊慌迷茫,他们看向女王大声道:“女王!里面没有药品,只有石头……”
另一边的士兵也抬起头:“这些车里除了这几个车夫,什么也没有。”
女王微微皱起眉头,看了一眼,反应过来自己追了这么远的距离,竟然被戏耍了一通,不禁怒极反笑:“好,真的聪明,不愧是大英派来的人,还知道装些石头迷惑我。”
如果这几辆马车里面什么也不装,她自然能通过浅得离谱的车辙看出问题,而现在装了恰到好处数量的石头,既能让马车看上去满载着宝贝,又不至于太过沉重,轻易被追上,为真正的药品运输的队伍争取了足够的时间。
“我们被摆了一道!”女王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带着自嘲的冷笑。她转身走到小个子车夫面前,弯下腰捏起他的脸仔细端详。
车夫垂着眼睛,细细长长的睫毛下失神的眼瞳好像黑色的葡萄。女王的目光顺着精致线条的脸移动,最后停留在了耳垂上。
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孔洞。
女王眯起眼睛,一把摘下圆圆的车夫帽子,顿时,好像黑色绸缎般顺滑的长发倾泻而下,带着如水的光泽。
哪怕穿着宽松老气的车夫服,依旧遮掩不住那发光似的美丽容貌。
黛儿悠悠从昏迷中转醒,天色已经黑了,她躺在狭小的船舱之内,身上还盖着防寒的毛绒绒的兽皮。木门之外,能听到甲板上陌生语言交谈的声音,或许是不在一个大洲的原因,当地的原始语言和英语相差很大,黛儿静心凝神听了一会,还是完全听不懂,便放弃了偷听消息的打算,转而观察起周围的布置。
这里之前明显是有人居住的样子,整洁简约,书桌上摆着未点燃的油灯和乱七八糟的图纸。黛儿顾不上浑身摔散架的疼痛,拖着腿从床上爬下来,扑到桌子面前,动作慌乱地拉开抽屉,幻想着能从里面找到一把手.枪自卫。
但是现实总是打破她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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