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显一身松快地站上起跑线,躲在这一拨测一千的同学后面,避免开跑后和他们肢体接触。
突然有人拽着他胳膊把他拉进人堆。
居意游:“往前站啊,你这样一开始就落后人家一截。”
齐显瞳孔一缩,谁在乎啊!
他刚想开口婉拒,枪声就响起。
后面涌上来的同学跟打卡一样咵咵地挨个儿先撞他一下再向前冲去,撞得他刚起跑就东倒西歪,最可恨的是他仍旧落到了最后——他最初站的位置。
齐显气得要死,可环顾四周哪还有罪魁祸首居意游的影子,他早跑到最前面去了。
把人硬拉进来还没售后是吧?齐显默默记上一笔。
与身边呼啸而过的同学不同,齐显这两圈半的速度介于竞走与慢跑之间,途中甚至和居意游打了照面。
居意游凑他面前原地踏地:“你这是…太快了还是太慢了?”
齐显一噎:“……”
居意游了解到自己的行为是自讨没趣,灰溜溜地又跑起来。
这一跑,彻底宣告着齐显被居意游超了整整一圈。
尽管如此,懒洋洋晃悠了全程的齐显在终点站定后仍觉得鼻子和嘴出气不太默契、乱七八糟。他俯身扶上膝盖平复呼吸,结果胳膊被腿带着打起颤。
耳边萦绕着烧水的刺耳声音,其间好像还夹杂着自己的名字。微弱,一声接着一声,好像在找他。
但齐显没力气回应。
他的小腿骤然一沉。
等他注意到小腿状况,看过去的时候,眼前一黑。
裴则渡顺利跑完八百就开始寻找齐显和居意游的身影。原因无他,她怕齐显晕倒在跑道,居意游在旁边光顾着拍照和大笑。
她一脸嫌弃地穿过了成群的男生,正准备朝他们三人分开的地方走,却听到旁边人的谈话内容。
“那边是不是有人晕倒了?”
“用不用过去帮忙啊?”
晕倒?
齐显。
绝对是齐显。
裴则渡一拍脑门。
“不好意思,请问那个晕倒的同学现在在…?”
男生举起手隔着人往前方一指:“就那边。你没看见吗?”
裴则渡往上一蹦,隐约看见了点红色和灰色。红色应该是居意游的马甲,灰色应该是齐显的运动服。
她一慌,扒着人堆就往那儿钻:“对不起让一让、让一让,谢谢。”
待她看见现场状况,大跌眼镜。
本该趴在地上的齐显直戳戳站着、不知所措。
本该拍照大笑的居意游挂在齐显小腿上,面朝大地平摊着,生死不定。
居意游跑步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和往常相比,这次跑得过于吃力了。他维持着这个速度,放弃最后二百米的冲刺,强撑到终点。
他的胃开始疯狂收缩,想向外倒些什么,但内里空空,没得倒。他的脑袋也晕晕乎乎,太阳穴自动产生痛觉让他留存了一丝清醒。
离他最近的可以求助的人就是齐显。
可齐显到底在哪啊?
居意游捂着脑袋叫齐显的名字,断断续续,勉强在附近走动着找人。
靠,跑太慢了吧!
这么久还不来!
那抹熟悉的灰色出现在眼前的刹那,他提起最后一口气,在齐显身后停下。
“齐显…”
对方弯着腰不在状态,没有答话。
居意游撑不住了,眼前黑色一闪一闪。
倒下前的最后一秒,他怕直接摔倒会痛、也怕齐显没发现自己。
于是他凭借最后的意识伸出双手,向前一抓。
但身体已经在向下倾倒。
这一抓,抓到了齐显的小腿。
居意游浑然不觉,只知道自己抱住了救命稻草,他爬着往前挪,用双臂圈紧了齐显的小腿。
然后彻底昏死过去。
等齐显反应过来小腿上有东西,那东西还是居意游的时候,他傻掉了。
他想打110,说警察叔叔有奇怪的东西挂在我腿上了。但此刻他更该打120 ,因为这奇怪的东西看上去失去意识了。
刚刚跑完步的不适感瞬间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手脚不知如何安放的慌张。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齐显眼睛都不敢睁。
本来他就不喜欢被别人看着,现在又以这么尴尬的姿势被别人看,雪上加霜。
围观人群中的裴则渡表示根本没眼看。
她想去把居意游拉起来立刻就医,但众目睽睽之下承认自己认识这俩人实在是很困难的事情。
僵局之中,人群里冒出像正午大太阳亮堂堂的一嗓门——
“都让让!我认识他们!让我过去!”
在两列自动分开的人群间,一个剃着板寸一身正气的男人凛然踏步而来。
他的脸上写着:别怕,我来了。
齐显刚睁开的眼睛再度合上。
齐显:不要过来啊!
救命,原来这个场面还可以变得更尴尬吗?这是我区区人类该承受的吗?齐显用尽浑身力量才控制住自己不怪叫着逃走。
很难想象这位正义之士和在寝室被贴满白条、在语音条里笑出驴叫的是同一人。
嗯……
好像也不难想象。
管程的步子走出了朝气、走出了自信,他环视周围确认安全,开始拍打居意游的双肩。
“现场环境安全!居意游居意游你怎么啦!居意游无意识。1001、1002——”
齐显都要哭了,他提起衣领把外套罩在头上遮挡面部,蹲下提醒,膝盖险些杵到居意游的脑袋。
“程哥、程哥、别。他好像、应该、不至于!”
上一个试图做心肺复苏的人在劝阻别人做心肺复苏。
管程严肃以待:“生命面前无小事,怎么能用‘好像’‘应该’呢?”
齐显抓起他的手放在居意游鼻子处:“呼吸平稳,别做了,求你。”
管程点点头:“好。”
齐显长舒一口气。
管程:“那我们赶快把他送校医院吧!”
说着,他把居意游在齐显腿上缠成麻花的胳膊解开,拦腰一提就将他扛在自己肩上。
动作流畅娴熟,但齐显总觉得眼熟,想了想,植保专业的人扛化肥就这样扛的。
他忽然觉得居意游很可怜。
管程要把居意游一路扛去校医院,齐显也没更好的解决方案说服他、让他放弃。
察觉到周围愈发诡异的目光,齐显脱下挡脸的外套,小心翼翼地挂在居意游头上、把他的头包起来。
要留清白在人间。
作者有话说:
赶上啦!!!
第12章 糖
这场闹剧还是结束了。
裴则渡找了学校的警卫巡逻车,把被扛着的居意游拦下。
管程把居意游横着放在第一排。
巡逻车和景区观光车类似,居意游的头和脚刚好伸出左右两边扶手的洞,如果中途刹车或是路上不平坦,他一滚动,头和脚就会被扶手卡住,不至于掉下去。
但齐显觉得,他还不如掉下去。
一个昏倒的躺在前排,三个清醒的坐在后排。
管程不认识裴则渡,也不好以和女生搭话的方式打破沉默,于是将话茬抛给了齐显,开口道:“你跟居意游关系挺好。”
齐显的五官都惊诧得要飞出去。这怎么看出来的?不熟好吧?
管程:“你小子装。你们的姿势那么…呃、那么?”
裴则渡:“那么荒谬。”
管程:“哎呀不是。我是想说,要是不熟,他能抱着你的腿不放啊?我薅他起来的时候可费了好大劲。”
齐显:“他也不可能…晕过去前挑一挑哪条腿好抱。”
这对齐显来说是他俩不熟的证明,可在管程看来就是另一个意思。
管程:“对啊,他都不挑,直接就抱你。”
齐显:“…不是那个意思!而且他没有抱我,抱的是我的腿。”
管程:“有什么不一样。”
完全不一样啊!齐显面对他的离谱逻辑简直百口莫辩。
可更离谱的还在后面,管程讲这些并非为了印证齐显和居意游的关系,而是为后文做铺垫——
“明明我和他都是植保的,和你不是一个专业。我还是你室友呢。你怎么和他关系那么好?”
“啊?”
“你不是应该和我关系更近一些吗?”
“这…”
你没事吧?齐显狐疑地对上他的视线,坦坦荡荡,语气虽然有些委屈,但绝对没有字面以外的意思。
但光字面意思就够奇怪了。
管程解释道:“你不要紧张。”
齐显:你这么一说我更紧张了。
管程:“我只是觉得我们的关系有点远。怎么说呢,不像是平常的室友关系。虽然室友关系也各不一样。”
齐显:“……”
管程:“打牌聊天你老缺席、出去乱晃也总少你一个。”
齐显:“……”
管程:“哎呀,我这人不会说话,我就是希望你能多找我们玩儿。就是、我们都挺想和你一起的。”
对于齐显来说,人生有两大恐慌。
第一大恐慌是被集体排除在外,那会让人瞬间失去归属感;第二大恐慌是融入集体,这个过程中极其没有安全感。
这两种恐慌大部分时候是矛盾的,齐显的解决方式是——在集体的边缘徘徊,不脱离、也不完全进入。
这种游离状态十分不稳定,但不会让他陷入没有归属感或安全感的两种极端,换言之,他的情绪不会失控,人还是个正常人。
管程的话摆明了就是要把他从游离状态往集体里拉。他心底可能会有向往、有期待,但更多的是不安。
所以他保持沉默。
管程就是再不会察言观色,也知道这话题不好继续,他求助地看向陌生同学裴则渡。
可裴则渡在观察齐显的状态。
无奈,管程假装看了看手机信息,称自己有事,中途下车了。
这时齐显觉出居意游的好来。虽然居意游也烦人,但他俩见面频率相比管程要低。
而且现在,居意游平静地躺在前排,不会说话、不会动作,让齐显觉得更亲切了。
这次裴则渡和齐显走对了医院,总算来过了一次治人的地方。
居意游的诊断结果是低血糖,被拉去紧急输注葡萄糖。
两人一左一右守在居意游身侧,紧盯着药物余量和滴速。
老师:“没必要啊同学,眼睛不干吗?定个闹铃就行,别那么紧张。”
两人:“老师,我们没看他。我们在对视。”
老师表情怪异,留下个同情眼神就去看顾其他同学。
裴则渡和齐显眼睛一酸,视线焦点同时从输液器滑下来,对上了对方的眼睛。
裴则渡语气不善:“你们很熟吗?”
齐显斩钉截铁:“不熟。”
裴则渡:“不熟你看那么紧?”
齐显语塞,对于这个问题他自己也不太清楚。他能搪塞老师,但却不能拿那句话搪塞裴则渡。
齐显转移话题:“你不是很讨厌他吗?”
裴则渡表示认同:“没错。”
齐显:“讨厌他你看那么紧?”
裴则渡:“出于人道主义关怀。”
齐显顿悟自己的紧张感从何而来。果然不会是什么虚无缥缈来得突然的友情。原来是这样啊,是人道主义关怀!
没错,但凡是个人晕倒了他都会跟着车挂号看护把流程走完。
范围再广一些,哪怕是只猫猫狗狗小鱼小龟他也不可能弃之不顾。
于是齐显激动地附和:“我也是!人道主义关怀!”
居意游醒来时视野里挤着俩脑袋,一个黑长直像贞子、一个卷曲狂野像狮子,他神志暂不清醒,纳闷道:“谁他妈开电视一半恐怖片一半自然纪录片啊。”
贞子男士看向狮子女士,眼神示意:疯了?
裴则渡立刻招手问老师:“低血糖会影响神经中枢吗?”
老师走过来。“一般不会吧,”她指向齐显,“这是谁?”
居意游:“贞子。”
齐显:“?”
裴则渡:“生动形象。”
老师又指向裴则渡,问:“这又是谁?”
居意游:“狮子。”
齐显:“噗——”
裴则渡:“准备开颅手术吧。”
居意游立刻清醒,虚弱求饶:“咱们现代校园片就别搞血腥暴力了吧。”
频道总算对了。
输完液刚恢复了点体力,居意游就紧着这点劲开始作妖:“小裴,削个苹果?”
裴则渡:“你晕倒的时候把手摔残了?”
居意游叹气:“没意思。”他转头看着齐显,一脸期盼。
齐显颇有些无措,手纠结地飘了会儿,最后找了个合适的拒绝理由:“没有苹果。”
居意游:“下去买?”
齐显:“……”
裴则渡:“你有病吧?”
居意游撇嘴:“没说让你们下去买,我自己去呗。”说着就要整装出发。
齐显立刻按住他。
“你干嘛?”
“不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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