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很热闹,不过不影响齐显补觉。
他中途醒过几次,一次是不知道堂弟还是表弟的在门口喊他玩,一次是一家四口离开时吵吵闹闹、将门狠狠碰上发出巨响,一次是他妈妈敲着房门质问他怎么这么没礼貌不打招呼。
前两次齐显眼睛一睁一闭、毫不在意,但最后一次齐显却很无奈,他不赞同这种说法,还能有几个人比他更礼貌的?要做到什么程度?跪下说“感谢各位莅临让寒舍蓬荜生辉真是我三生有幸”吗?想到这点,他心安理得地又睡过去。
直到敲门声再度响起,问他晚上吃什么。
齐显有气无力道:“炸鸡翅。”
门外:“油炸的不健康。”
齐显:“红烧茄子。”
门外:“非得红烧吗?”
齐显:“清炒油麦菜。”
门外:“没油麦菜了。真是,越没啥越点啥。”
齐显:“…”
门外:“到底吃什么?”
齐显:“不知道,随便。”
门外:“挑还不会挑,随便怎么做啊?”
齐显:“…”
门外人唠唠叨叨走了,留下一句:“指望不上你,没点主见。算了,吃猪肉炖粉条吧。”
齐显睡不着了。
饭桌上的气氛更奇怪,一家就三个人,齐显觉得三个人之中已经划分了两个阵营。当然,他自己肯定在单人阵营之中。
毕竟面前的两个人都在埋怨他。一个用眼神,一个用嘴巴。
什么放假不和家里说、进门不先按门铃、见了亲戚不问好,尤其是第三条,简直天理难容。
齐显低头扒着米饭,心里一条条反驳:放假时间他自己都不清楚、回家带着钥匙哪有敲门的必要、问好不是问了吗还特地点明是中午好。
“你在听吗?”
听着呢听着呢,听得可认真了。
“齐显?”
“啊。”他抬起头。
妈妈皱眉数落他:“又不是不认识,坐下来和你姑聊聊天不行吗?”
哦,姑姑啊,我叫的什么来着?齐显陷入思考。
“人家还不少提到你。”
不如不提。齐显面容扭曲。
“你这什么表情?有什么不满你就说出来。”
齐显顿了顿:“这是可以说的吗?”
“当然可以,我有阻止过你吗?”
齐显放下筷子,翻起旧账:“去年他们来的时候问我在哪上学、学的什么,我说北联农大学英语。你记得他们什么表情吗?惊讶惋惜又想笑。我知道农业大学不好笑、外语也不好笑、在农大学外语更不好笑,都很正常,可是在他们听来不一样。好像我是实力不行运气也差,迫不得已只能去农大、去学外语、甚至在农大里学外语,每个关键词都能戳到他们的兴奋因子。”
“所以呢?你自己知道不是,不就行了?”
“可是有些人就是不得不去在意别人的看法。可以说,我受不了在北联农大学英语大部分都因为这个。好像在农业大学,只有学农业才正常。然后我转专业了。”
“你转了不就行了吗?一家人还非要计较陈年旧事的。”
“本来我以为到此为止了。暑假她们又来,知道我转去农学专业,说苦读十几年又回去学种地放牛,这大学上不上的有什么区别。你知道我个英语专业的,为了过转专业考试,每天晚上自学高数化学生物学到几点吗?轻飘飘一句话,上的十几年学没意义了,大一迷茫的一整年没意义了,为了考试付出的努力没意义了,转专业之后成倍增加的课程和作业也没意义了。”
“难道你上学就是给别人上的吗?你转专业不也是你自己想转的吗?你要不想干,谁能劝得动你?”
齐显端起碗,把剩下的米饭全扒进嘴里,一言不发地盯着对面。
“不说话了?你不是要说吗?这可不是我阻止你,是你自己不想再说的。”
逐条反驳和阻止,有什么不一样吗?反正都是得不到哪怕一丁点儿理解。齐显站起身准备离开。
“这就走了?一口菜都不吃?”
沉默许久、和空气融为一体的某位中年男性抬手结束这场单方面的问责:“别管他了,吵吵闹闹的干什么。菜也吃得差不多了,倒掉刷刷吧。”
齐显大翻白眼,留下最后一句:“你怎么自己不去刷呢。”随后径直离开。
烦死了。会隐身的更烦,争执的时候气儿都不喘,结束了在这儿讲成何体统、站在自以为的高处说教别人,手脚健在却惯会支使。
一个家庭中最多余的存在,像24h不断电空调房里的老旧电风扇。唯一的功能就是降低生活成本。且具有极高的可替代性。
得多古板守旧的人才会买一个以备不时之需啊。
齐显把自己砸进被子里,隐约听到厨房传来的流水声,不用猜都知道谁在洗碗。他抑制着自己冲去厨房的冲动,唯独今天不想去洗碗。
这个家里长手的好像就只有自己和妈妈。可是同时,长脑子的也就只有自己和爸爸。此处脑子特指看得清、弄得懂自己处境,并且想方设法离开。
看样子到死这两个人都无法兼具这两种器官。又可惜又可气。
他烦得雀神连掉两星,恰在这时视频电话切了过来。
“看来你家里也不太平,居然能让你露出这种表情诶。”
是居意游。
“太平得很,只有我在生气。”
“那你说说怎样才能不生气?高兴一点嘛,快过年了。”
“准备去看人类倒霉图鉴。”
“哇,居然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好恶劣啊你。”
“嗯,我就这样。”
居意游贴近屏幕,笑了笑:“那我给你讲点儿呗。”
齐显疑惑:“讲什么?”
居意游:“我姐刚被赶出…主动离开家门。”
想也知道是何等血腥的场面,夹在中间一定很难做吧。齐显面露不忍。
居意游:“但是看得我都乐死了。”
齐显:“啊?”
居意游:“她出门前一把飞刀‘唰——’擦着我爸妈的脸钉到墙上,嵌了足足两厘米深。你都没法想象他们那脸…绿了吧唧,可好笑了。”
齐显:“要不你别笑了,你笑得难看到也挺好笑的。”
居意游脸立刻垮掉:“不要拆穿我啊,我在认真逗你笑。”
齐显:“我看你是特意来找我倒苦水。”
居意游:“这都被你发现了。”
俩人对着手机轮流讲着刚到家就遇到的无语事,居意游从齐显的讲述中找到盲点——“你和那家人见那么多次,有那么多难忘的回忆,居然还能把姑叫成姨?”
齐显磕磕巴巴:“我、呃、我故意的。”
居意游恍然大悟:“明白了,她肯定记忆深刻,半夜想起来都能被气到起床骂两句。”
齐显赞许地点点头,一副“知我者居意游也”的样子。
事实上是真忘了。
居意游的脸和名字都几度对不上号,可别提其他人了。
作者有话说:
这章写得我自己也挺迷茫,拿去问了问身边两位朋友,得到了完全相反的评价。
朋友A:喜欢,有趣,只要我不代入角色。
朋友B:你在水字数。
真的,日月可鉴,我可能会无意间掺水,但绝不会主观上故意水。
其次,朋友A能够理解齐显,朋友B却显然不把这种程度的家庭琐事放在心上。看她们做出不同的反应还挺有意思的。
暂时不知道大家怎么看待这章,我首先滑跪声明:真没水!
第36章 1
自疫情开始,来串门的亲戚数量大幅减少,齐显的寒假就不再那么难熬。
尽管也有早上睁眼发现床边围了一圈小孩儿、自己像具尸体被吊唁的情况,但只出现一次,总不至于让他接连不断地破防。
这群小孩儿中有个极为独特,在其他孩子对着房间里收藏的各式花样扑克牌赞叹时,她一脸不耐烦,其他孩子围着齐显讨要红包时,她躲得远远。成功吸引齐显的注意力。
齐显走过去,问:“你拿红包了吗?”
小孩儿仿佛看见洪水猛兽般向后退。
齐显怕手里红包发不完,又被妈妈念叨,忙追上去:“每个人都有的,你拿一个吧。”
小孩儿绕茶几而行,动作敏捷。
显然是场追逐战的开始。
齐显意识到这点,站定,无奈道:“过年的红包就是走过场,大家转着圈发。最后每家拿到的和发出去的几乎一样。如果你不拿的话,这种平衡会被打破,大家可能会很难做。”
说完他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和个孩子讲这些干什么,不自觉地自己居然也开始了说教,还真是难躲过劣质基因。
没想到一只小手凑过来抽走了仅剩的红包。
“谢谢,我知道了。”
齐显感激地捏着红包另一角,和她隔着包握手:“不谢,合作愉快。”
小孩儿后来一直很沉默,直到最后关门时都轻手轻脚,看得齐显倍感亲切。
妈妈看出来了,问道:“不认识了?小时候你还抱过她呢。”
齐显尴尬转头。
据说是堂姐的女儿。说起堂姐,齐显倒是有印象,从前在外地工作,近些年才回了家。妈妈来了兴致,说她回来这么久还没见过面,理当拜访一下的。
齐显觉得自己真是造孽,这红包手贱非得给!藏起来不就完了吗!
其他人过年期间也没闲着,一个个为了上学期遗留的考试卷生卷死,回家都不忘在群里自发打卡。更有甚者如居意游,直接全天开视频,坐等有缘人进房间一起学习局。只是房间一般只有他和齐显两人。
居意游的想法很简单,家里情况错综复杂,自己干脆用复习作挡箭牌,话已经说出口,不干总觉着心里不舒服,于是只能用专业书麻痹空虚的灵魂。
虚伪的谎言。
齐显不戳穿,边和居意游远程连线边追番剧,两不耽误。
偶尔居意游学累了也会和齐显搭话,不过常出现突发状况。
状况一:
“齐显,你会打麻将吗?我擦,我屋外搓麻将声音震天响。”
“会一点,你想学的话到学校我教你。”
“诶,你那雀神不就是麻将吗?我记得你段位超高。”
“啊、还行。”
“太牛了请务必教我——老师——”
一道震惊中带着“果然如此”的声音插入:“草,你强吻居意游果然是真的!Play都玩上了!”
居意游:“哈?”
齐显:“不好意思,我是管理员,稍微踢你一下。”
许赴乙在群里公开疯狂咒骂一小时,新仇旧恨一起算。
状况二:
“你羽绒服回家之后洗了吗?”
“什么羽绒服?”
裴则渡 进入房间
“就咱俩一起盖的那件羽绒服啊。”
裴则渡 离开房间
管程激动道:“哈哈哈哈哈看到你们关系这么好我就放心了。现在总算不打架了。”
两人面对此种坦诚不知所措。
被这么调侃久了,两个人免不得多想。
居意游时刻告诫自己不能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却又总忍不住心猿意马。
齐显脑海里也会不经意间闪过“干脆和居意游挑明然后摆烂接受”的想法,似乎这样也不错,随后又努力将它抛在脑后。
没什么比原地踏步更稳妥、更安全的牌了。话虽这么说,可人总是对未走上的其他道路有所幻想、对一手烂牌也藏着反败为胜的希冀。这种想法不是摇摇头就能甩掉的。
更别提原本心思就多的齐显。
那天他正练习花式牌技,预备开学教居意游麻将的同时再靠扑克牌一博眼球,却突然被拉去串门。
正是他堂姐家。
几人一进门就熟络聊起来,留下玄关处换好鞋无所适从的齐显。
妈妈转身问道:“你不是来找齐滉的吗?”
堂姐:“哦专程找齐滉啊,你直接过去吧。就那个房间,写作业呢。”
啊?齐什么?谁啊?齐显依言敲门进去。
哦,那不收红包的小孩儿啊。
小孩儿背对着他,低头道:“你来找我?”
隐约带着哭腔。
齐显将门打开条缝,随时准备逃跑。这怎么回事,以为来要回红包,所以哭了?不应该吧?
小孩儿扭头,泪眼婆娑:“你先坐吧,我还有作业。”
齐显不敢完全关上门,战战兢兢地虚坐在床沿。
“不关门吗?”
“出于你的安全、以及我的安全考虑,还是别关了。”
齐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擦了把眼泪继续写作业。
齐显问道:“能问问…你哭是因为?”
齐滉仰头长叹:“作业太多了,我要开学了,我写不完呜呜呜呜呜呜呜。”
“啊?小学一二年级的寒假作业很多吗?”
“全部都拖到这两天了…老师还把答案撕掉…”
齐显拾起久远的记忆:“冒昧问一下,你不会还和你妈妈说:你已经快写完了,只差个收尾工作吧?”
“你怎么知道!”
还真是全国各代统一。齐显走到她身后,探头看了看题。数学,是他目前仅剩的没还给老师的科目之一。他信心满满:“介意我帮你补吗?”
30/72 首页 上一页 28 29 30 31 32 3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