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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明(玄幻灵异)——叶莞

时间:2023-10-24 08:32:37  作者:叶莞
  “她消息倒比我灵通。”容炀抬手压一压眉心,因着人小,这动作看起来倒还有几分稚气可爱,只是侍从们却都僵直背低下了头。
  幸而容炀也没说别的,下了马车往殿内走,语气如常对白术道:“那现在便赶紧多派些人去找,再去把白芨叫回来。找到人了,我自有计较,找不到人......”
  他回头扫了一眼:“你们只怕都再没机会让我计较。”
  长明宫中一半的人都被派了出去,容炀本是想睡一会儿,现下也没了心情,只坐在正殿喝茶等消息。
  到了晚些时候,派出去的人陆陆续续地回来了,却都说没有找到。
  “周围的村子都找过了,并没有人见到这样一个孩子。”侍从上前,犹豫着道:“星君,那小公子不过五岁,这已经丢了两日......再者,眼下战乱,堂庭山又是几国交界处,说不定已经......”
  “说不定已经凶多吉少是不是?”容炀一张小脸上眉头蹙起,“吞吞吐吐就能掩盖无能了?我并不管这些,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哪怕是被野兽吞了,你们也得给我把骨头找出来。现在什么都没找见就回来,是复命还是自请离山?!”
  侍从们诺诺地应了又退出了殿去寻。
  容炀知道,自己诞世不过八年,宫中侍从们年岁皆在自己之上,虽因为他是星君自然且敬且畏,但到底也不相信区区少年会真的狠下脸来罚谁。毕竟这些年侍从们犯了错,最多也就是殿中思过,从没有真的赶过谁下山。况且,宁辞只是普通人,山上的侍从素来自视甚高,不将人族放在眼里。现下就算去寻他,尽心程度只怕也有限。
  容炀救他,仅仅是因为垂怜。宁辞呆了这几日,容炀对他印象也就只限于这孩子生得漂亮,外加很能哭,没什么特别的。但容炀既然是决定了要救宁辞一命,如今他却可能或者已经再次陷入险境,便不免生气起来。
  因此当又来人说寻不见时,容炀径自摔了茶盏道:“既然这样,那便不敢再劳你们费心,我去寻罢了。”
  他说着便提了天枢下山,侍从慌慌张张地跪了一地来拦,容炀愈发生气,一道剑光划过,将他们统统逼得退开。抬手斩了马车上的挽具,夺了一匹马便往山下奔去。
  容炀平日都有侍从跟着,独自下山却是第一次。
  因为战乱,堂庭山下原本平静祥和的村庄已是人迹寥寥,他在村里打听一圈,没人见过宁辞。
  “一个时辰前已经来人问过了。”村头一个老大爷见他一个小孩子,再看打扮只当是富家少爷,“是你家中亲眷?那也不能让你一个孩子出来找啊,现在四处兵荒马乱的。便是你要找那孩子只怕也......你还是快些归家去吧。”
  容炀谢过他,又去了附近城中,守门的将士不知所踪,只有零星的商户还开着,同样也都没有宁辞的消息。
  他绕了方圆几十里的地,一直到了天黑。骑着的马匹渐渐有些支撑不住了,容炀便只得先回了山下贪狼星君殿。
  守殿的道童大约是已经歇下了,战事一起,赶路的人也少,整个贪狼星君殿中一派寂静。容炀将马匹拴在殿前的梨树上,又回忆着山上侍从是如何喂马的,找了些干草与清水搁在马前。
  夜里起了风,渐渐寒冷起来。容炀安顿好了马匹,便决定去殿里略休整片刻。
  殿中虽没有人,烛火仍是亮的,容炀盘膝坐在蒲团上,托着腮刚闭上眼睛,却忽然听见了极细微的声响。
  容炀站起身来,那声响又消失了。他四下看了看,觉得似乎是从塑像后传来的。
  诚然贪狼星君本人只是个半大少年,那塑像却实打实是个留着胡子的壮年模样,容炀实在不觉得自己长大后会是这个样子。
  像塑得极高大,将后面挡得严严实实。容炀取了一盏灯,提剑绕过去,黄色的帘幕垂下,帘后似乎藏着什么,带着帘子都轻轻地抖动。
  容炀伸手将帘撩开,烛光映照处,露出了一张害怕的孩童的脸。
  “你怎么在这里?”那正是遍寻不见的宁辞,他似乎被吓住了,怔了片刻,方才认出容炀来。
  容炀手腕一转将天枢隐在袖中,见宁辞还是坐在地上,便伸手拉他:“来,跟我出来,到处找你,你却在这儿。”
  他总算找到了人,也庆幸宁辞没有真的葬身猛兽腹中,因此格外温和。宁辞也不说话,乖乖地仍由他将自己拉到蒲团上坐下。
  “先在此处坐一会儿。”容炀见他身上都是灰渍,皱眉用手拍了拍。宁辞一双眼睛还怯生生地看着他,又在容炀抬头的时候,转过去看供台上的瓜果。
  “要吃吗?”容炀问他。
  自白芨当日将他扔下山来,宁辞已经足足两日没吃过东西,听容炀这样问,不由得咽了下口水,终于说了第一句话:“母后说,供台上的不能吃。”
  他提到他母后,眼角又开始红。
  “无碍。”容炀伸手去替他拿了个梨,“供给我的,你可以吃。”
  宁辞还是看着他,容炀鼓励似地又往他面前递了一递:“吃吧。”
  他这才接过去,哪怕是饿极了,动作依然很斯文,小小地咬了一口,又看容炀。
  “我不吃,你自己吃。”容炀笑笑道:“吃完了,我就带你回去。”
  宁辞愣了一愣,小声道:“回哪里去?”
  “长明宫。”容炀抬手指了指,透过大殿的雕花的木窗能看见背后的山,“堂庭山上。”
  “可是那位姐姐......”
  “她说什么不打紧。”容炀道,“我带你回去便是了。”
  宁辞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只又咬了一口梨:“那是你家么?”
  “算是吧。”宁辞不知这两日是在哪里藏了,头发上还夹着根枯草,容炀伸手替他拿掉,“你与我回去吧,你还这样小,也没有其它地方可去。我既然救你,自然是要救到底的。”
  宁辞默了半晌,没头没脑道:“我听他们叫你星君,你是神仙么?”
  “星君,并不是神仙。”容炀也不知如何解释,只是杜若恒常常这样说。他想一想又用指尖在宁辞的手背上写下两个字,“容炀,我的名字。”
  宁辞轻轻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又抬起眼有点迟疑地看他:“容炀......哥哥。”
  宁辞眼睛生得好看,眼尾细长,眸子又黑,看他时长长的睫羽微微颤抖,容炀心里蓦地一软,点点头:“嗯。”
 
 
第84章 
  趁着宁辞慢慢吃那个梨,容炀叠了只纸鹤,用血点了眼睛,从窗户送出去。
  他回到蒲团上坐下,见宁辞捧着个梨核看他,便问:“还吃吗?”
  宁辞摇头,指着他的手,奶声奶气道:“哥哥,痛不痛?”
  “不痛。”容炀从袖子里拿出一方手帕擦掉他嘴角残留的汁水,满不在乎道:“一会儿就长好了。”
  宁辞不怎么明白地点点头,用小手握住他的手指,凑到唇边轻轻地吹了吹,容炀揉一揉他的脑袋,笑了。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就从堂庭山上匆匆下来了一列侍从。
  因为动静太大,原本已经歇下的守殿的道童都被惊醒了。那些道童在山下呆了几年,从未见过贪狼星君真身,垂首立在一旁,也忍不住偷偷抬头去看。却只见一个半大少年,手里还牵着一个更小的孩子。
  容炀带着宁辞走到马车边,白术亦已等着了,见了宁辞欣喜道:“星君竟真找着了,既是这样,奴婢便让其它人也回山了。”
  又问宁辞:“小公子可伤着哪里?”
  宁辞摇摇头,也不说话。
  “应该没伤着,回去了再让医官给他瞧瞧。”容炀随手摸了摸他的脉,又对白术道:“你们这下来得倒快。”
  “本也一直在找星君,看见纸鹤便过来了。”白术假装没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满,抬抬手,示意马车可以准备启程了,又恭顺对容炀道:“白芨姐姐回来了。”
  容炀见她面色有些迟疑,似还有话未说完的样子便问:“她想来不敢一个人回来,是将若恒姐姐搬来了吧?”
  白术颔首,想一想还是道:“巨门星君,只怕是不会同意......”
  “无妨。”容炀打断她,“我和姐姐说便是了。”
  行至贪狼殿前,果然见到杜若恒的侍从。
  “星君可算回来了,巨门星君正着急呢。”山茶行了礼又问:“说是星君救了个孩子?”
  “是。”容炀一脸坦荡地下了马车,又将宁辞半抱半扶下来,交给白术:“先去医官那里看了,再带他洗洗换身衣裳。”
  白术伸手来牵他,宁辞却有些畏惧地往容炀身后躲了躲。
  “怎么了?”容炀转过身去。
  宁辞扯一扯他的袖子,将他拉下来一点,贴着他的耳朵问他:“哥哥也去吗?”
  “是要我陪你?”
  宁辞小鸡啄米般点点头,容炀往贪狼殿里看了一眼,杜若恒还等着他:“我现下有事不能陪你去,你随白术去,等下再让她带你到贪狼殿中找我可好?”
  宁辞绞着他的衣袖,一双黑黝黝的眼睛仍然望着他,半晌终于不情不愿地应了声好,脚下却仍不挪步。
  容炀摸摸他的脸:“放心,不会再有人将你扔下去的。”
  宁辞听了,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由着白术将他拉走了。
  “这孩子倒是黏星君,不知是哪家的孩子?”
  “肁国国君的小儿子,王城破了以后他母后带着他逃到了堂庭山来被我救下。只是白芨,兴许不止白芨,觉得他留在山上不合规矩,故而趁我不在又将他丢下山去,方才找回来。他并不是黏我,只是被丢怕了而已。”容炀一面往贪狼殿中走瞥了一眼道:“我以为这些由来,白芨应该都告诉若恒姐姐了,你一直跟在姐姐身边,又怎会不知道呢?”
  山茶一愣,笑了笑道:“星君明鉴。”
  “哪儿是我明鉴。”容炀叹气摇一摇头,“不过是你们几年未见我,仍将我作小孩子糊弄罢了。”
  山茶看着容炀小小的背影,心道星君你也的确还是个孩子啊。
  杜若恒在殿中自然听见了门口的响动,容炀一只脚刚踏进去,她便招手笑道:“可算回来了,你这一宫的人都要急坏了,过来给姐姐看看,长高了些没有?”
  “姐姐上次见我是一年前的事了,总高了四五寸的。”容炀依言走到她身边,拱手行了礼,“姐姐远道而来,还是先说正事。”
  杜若恒替他理一理衣襟,反问道:“什么是正事?”
  容炀一张小脸板板正正地答她:“姐姐为何事而来,那便是正事。”
  “年前见你,还有几分稚气在,如今端肃起来了。”杜若恒笑一笑,又才问他道:“那肁国的小公子呢,不是说找到了吗?”
  “是找到了。只是在外面呆了两日,身上沾了些灰迹,我让白术带他去梳洗了再过来见你。”容炀说完,便回到桌案另一方坐下,在杜若恒开口前道:“不过我已承诺过他,让他留在堂庭山上,姐姐若是想带走他,我是不会答应的。”
  杜若恒想两个孩子,哪里有什么承诺不承诺的,面上还只是微笑着:“你要留下他总得有个理由。”
  “我想留下他。”
  “为什么?”
  容炀轻声道:“我想。”
  “容炀。”杜若恒道,“你应该知道凡人是不能留在山上的,况且,他还是王族。”
  容炀坐得笔直:“凡事总有例外。”
  杜若恒见他面沉如水,知他是认真了,默了片刻叫他封号:“贪狼,身为星君,不得干涉人族之事,你将肁国皇子留在长明宫,彦国国君都已让朱雀传信给我了。”
  “若因为彦国不满便将他送下去,岂非说明人族可以干涉星君行事?再者,彦国是我辖地,国君有事自该上报堂庭,却通传夷玉是什么缘故,姐姐难道纵容?”
  杜若恒没料到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蹙眉道:“总是你不合规矩在先,还说这样一堆歪理。”
  “虽有规矩,也得视情势而夺。”容炀握着茶杯看着杜若恒道:“宁辞还那样小,难道姐姐真觉得为了所谓规矩,将他扔下山去,是无可非议的吗?他这次运气好,被我找到了,若是时运不济,只怕早已葬身野兽腹中,姐姐现下也不必与我争论他的去留了。”
  “白芨这事的确没办好,我方才也已责备过她了。”杜若恒瞥过身后的白芨,抿一抿唇道,“我带那孩子下山,找户好人家收留可好,又或者将他送去南面他兄长处?”
  容炀固执摇头:“彦国如今还想着要捉他,姐姐将他送下山去,若是彦国人寻来,所谓‘好人家’是否真的能保全他?如今他兄长征战,只怕自顾不暇,他不过垂髫之龄,刀剑无眼,要怎么活命呢?”
  杜若恒凝眸只是看着他,满脸都是不赞成的神色。容炀与她对视,两相僵持着,过了片刻容炀道:“姐姐如果不同意,那我们可以先将此事暂且放一放,说说其它。”
  他说着用下巴点一点白芨道:“夷玉距离堂庭,日夜兼程也得七日之遥,想来我刚带宁辞上山,她便已私下传信给姐姐,神山往来,原应报知星君,此为其一;白芨身为掌宫侍女,星君不在时,暂管堂庭,她却假作送丹之由,私自离山,此为其二。如此欺上瞒下,姐姐便是说她一心为我,我却不敢留这样的忠仆。”
  白芨一直垂首立在一旁,没料到容炀会突然发作,仓皇跪下:“星君恕罪。”
  她原本是想着容炀年纪尚小,杜若恒当初封她作掌宫侍女,只怕有几分辅佐的意思在。此事,自己并没有什么错,便是有些非常之举,也是情理之中。只要将杜若恒搬来了,容炀想来不会惩处自己。经此一役,自己在山上地位只怕能更高,却万万没想到一向带着点少年气的星君会在这件事上顽固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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