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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两天，李修言就一直陪在慕言身边。他想了很多事，也在一瞬间想着，如果这人真的如此痛苦，如果真的留不住，便随他的意，让他解脱。
心中如何想，真的等人醒来，却又舍不得。
“我还活着……”慕言身子虚弱，即使睁开眼看到李修言的时候觉得茫然，那一动便刺痛的伤口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他还活着。
“你饿么？”李修言对于这人自尽的事，并不多言，小心的握着对方的手。
饿么？慕言不知道……其实饿不饿有什么关系呢？父亲……大概已经去了吧，他亲手……这一次，是他亲手害死了自己的父亲，他却还活着。
“国相大人，没事。”不知道该说什么，想来这人也后怕，李修言自然将最重要的事告诉他。
“是我……自私了……”慕言望着眼前人，那种失望夹杂着欢喜的感情。他本想，父亲已经不要他了，他想着活在这个世上已经没什么意义。他若死了，那人会如何？与其活着痛苦，还不是去死，两人一起……可是如今想想，他多么自私，从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他不忍心自己去了，慕呈在这世上无人照顾。又或者，他对慕呈不要他，心中怀着怨恨……如何呢，哪一种，他都不知道了。好在，好在……
“阿言……”
“没事就好……这样，不然到了下面，我该如何面对两位兄长。”无奈的闭上眼，他累了，也管不到那么多了。
“我会在黄泉，和哥哥们认错的。”
“当真不能给我一个机会么？”李修言颤抖着松手，站在床边看着人。这人是当真不准备活下去了么。
“一错再错，我已经回不了头了，陛下便随了我的意吧。”他不知道他还会做出什么。弑父这样的弥天大罪……他都已经做了，好在，他有这样的意，天却不容许。不然到了黄泉，他该如何面对所有人。
“你究竟要我如何，你才能留下来？”一下子跪在地上，他如何不想随了他的意，看着这人痛苦，他如何不想随了他的意……
“这天下间……有一种奇花，名叫霈雾。陛下若是能寻到……我，便为你活着……”
“哈，哈哈哈，你，你……”短短几句话，李修言只觉得自己如临冰窟。
“都是我……咎由自取……”霈雾……他还记得当初初见，他开口，让这人寻的，也是这等奇花。一句玩笑话，他自然知道的，这世间根本没有这种东西。他让人寻一种不存在的花，这人如今，也给他不存在的希望。
慕言闭口闭眼，等待着死亡。被人强行度入口中的药与食物，都被他吐了出来。对方给他多少，他便吐多少。没有人，已经没有人，可以让他留在这世上。
他从来不孝，如今弑父……他爱着李修言，却将自己和慕家，都变成如今模样……整整三日，身子已经到了极限。身旁的人，似乎在哭，他已经看不清。也不愿意再看清了……像他这样的人，若有来世，怕是猪狗孽畜都做不得。
“陛下……”
“你来了……”李修言抱着慕言，这怀里一天一天弱下去的人，他已经用尽一切的方法留着人，却还是留不住这人一点点的生念。
“我……”宇文轩无可奈何，一下子跪在地上，握紧了十指。
“我知道一个方法，可以救慕言。”
“他已经不想活了，药石无医了……”这人，李修言如今再从这人口中听到的话语，也是不信了。他可以救慕言的命，如何救得了他的心。一心求死的人，他总是留不住的……
“在我开口之前，求陛下饶过宇文一家。欺君之罪……也是我一人。”
“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又怎么会怪你。”他如今还能怪谁，大概除了自己，已经无法将任何情感，放在其他人身上了。
“我知道一个人可以救慕言，只是……”
“只是什么？”李修言将慕言放下，盖好了被子，颤颤巍巍的走到宇文轩面前，双膝跪地。他也想……如果真的有一线机会，他还是愿意信的。他和慕言错过那么多，他们之间有那么多伤痕，他只想他活着，好好补偿他。只要那人活着，爱也好，恨也好，他都会用一切，去补偿他。
“慕安……还活着……”
“你？”
“慕将军，还活着……让他劝劝慕言……”
“你……骗了朕……”
本该愤怒，他最信任的人骗了他。李修言话语开口，却是露出了笑容……
“快，快带我去见他！”是的，只要有这个人，只要慕安还活着，他哪还能顾得了其他事。
“您，不怪我？”宇文轩在说出这件事之前，心中忐忑。他也知道李修言对慕家的恨，他更知道，李修言不可能容许慕安活着。可是他没办法，慕安不是一个坏人，或许慕呈也不是……他当初救了慕安，只想让那人一辈子不让人知晓，却不想到了今日，不得不说出来。
“只要阿言能活着，一切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这天下是谁的天下，都与我无关了。”
第四十章
“大哥……”
“你说你，怎么不好好照顾着自己？”
“我……”慕言回头，看着站在身后的兄长慕安，对方一句，似乎在问责，他受了那么多苦，一下子，便什么都说不出口。
“你可还记得，我当初离开时对你说的话？”
“我……”眼前的阳光太过刺眼，慕言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桃花飞舞，落在两人身上，慕言今日，当今见了桃花，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哪还有心思注意到。
“你受了苦，大哥知道，可是你居然毒害父亲，你让我如何对你？”
“我知道错了。”慕言知道的，他如今怕见了慕安，就怕这人问他这事。他一时冲动，得了癔症，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父亲一天天避着他，不见他，让他冷了心，觉得活不下去。他想要结束自己的命，又担心父亲无人照顾……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你可知道，曾经为了你，为父连命都差点失去，你却要杀为父！”熟悉的话语，慕言错愕回头，脸上便挨了一巴掌。本该痛苦，他却没什么感觉，只觉得心里难受的厉害。
“孽障！”
“父亲，儿子，儿子知错了，您，您原谅儿子吧。”一下子跪在地上，抱着慕呈的腿，哭的撕心裂肺。他当真不想，他知道他不孝，他又如何敢对他的父亲做那样的事。
“大哥，大哥，求你帮我劝劝父亲……我知道错了，我错了。”慕呈眼中怨恨，慕言惧怕极了，只想找兄长帮着自己，抬头瞬间，身边哪还有慕安的影子。
“大哥，大哥，你在哪？父亲……”
“小言。”
“大……二哥？”慕言身边找不到慕安慕呈，无奈的坐在地上哭，这天空似乎也可怜他，满林子桃花都枯萎了，原来让人刺眼的日光，此刻却已经不知所踪，只剩下一片黑茫茫。茫然之间听着人喊自己，回头却发现……
“怎么哭了？”慕羽常年挂在脸上的冷已经化成最温柔的笑容，蹲下身子将慕言抱在怀里。
“我，我做了错事，父亲，大哥都不要我了。”即使身处黑暗，慕言却能看清慕羽的模样。那人周身都泛一层白光，映衬着慕羽苍白如纸的脸色。
“他们怎么会不要你？你别自己吓自己。”慕羽小心的擦去慕言脸上的泪，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回去吧，大哥和父亲，都在等着你。”
“回去？回哪里去，我已经无处可去了。”起身的慕羽步步后退，慕言惊恐万状，不断的想要跟上对方，他在这里很害怕，天这么黑，他都没有一个去处。他做了那些错事，让慕安失望，让父亲失望，他们，怎么会原谅他。若原谅他，怎么会突然消失在他的眼前。
“傻孩子，你怎么会无处可去，父亲和大哥还在等你，回去吧。”
“不，不要，二哥！”慕言跟不上，只见慕羽伸手挥袖，一阵风过来，吹的他睁不开眼。风越来越大，他一步步后退，一下子踩了什么，摔了下去……
慕言一下子从梦中惊醒，想要从床上起来。手上的伤还是疼的，眼前哪还有什么桃花落尽，哪还有慕羽的影子。
“醒了？”
熟悉的声音，他怎么会忘记，刚刚还在耳边听到的声音，慕言才发现，身旁还坐着一个人。
“我这是……真的死了么？”
“先喝点粥，然后乖乖喝药。”慕安看着如今瘦弱的慕言，起身取了放置在桌上的粥和药，给人端了过来。
“你看你都瘦了。”
“大哥我……”颤抖着双手，那喂过来的粥，慕言并没有开口。而是小心翼翼的摸上慕安的脸庞摸着对方的心跳，那些真实存在的温度，那些真实存在的心跳，本能的双手便抱住对方，扑人怀里。
“我知道。”慕安双手都端着东西，便站在床边让人抱着。从他醒来便来到这个地方，后来的事，他都是听宇文轩告诉他的。本想发怒，却还不是时候，只能一直守在慕言身边。
“一切都过去了，我在这里，别哭了。”慕言哭的太过伤心，怎么劝都不好。这人心里压着太多事，哭出来，对身体并无坏处，只是……作为兄长，他怎么喜欢看着慕言这悲痛欲绝的模样。
“我……差点害死了……父亲。”话语哽咽，说的话吞吞吐吐。慕言怕极了，他做出这样的事，眼前的人会如何对他。
“我知道……”一切的一切他都知道，这样的事，如果不是没有了活下去的心，如果不是太苦，这人怎么做得出来。也怪他自己……没有保护好家人，是他自私了。
“先吃东西喝药吧。”良久，等着慕言平复了几分情绪，慕安才微微退开，拿了勺子喂人喝粥。
“我希望，这样的事，你不会再做了。”等着人喝了粥，吃了药，扶着人躺下，慕安才苦涩的开口。他不希望这人再折腾自己的身子，不希望……他再做出差点无可挽回的事。
“父亲，会原谅我么？”慕言抓住兄长的袖子，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落了下来。
“他怎么会怪你……”慕安身为长子，却是为了天下舍了家，舍了自己的父亲。要怪，也该怪在自己身上。
“可是我……”他下毒差点毒死了自己的父亲……
“好了，你太累了，好好休息，睡一觉，等你好了，我陪你一起去看看父亲。”耐心的哄着人睡下，给人盖好被子。
推开门，果然屋外等着的人，李修言和宇文轩。
“作为人子，慕安已然不孝。作为兄长，慕安无能。作为人臣，慕安无奈。”
李修言看着慕安跪在自己眼前，他无话可说。
“好在如今还有机会弥补，请陛下看在慕安一心为天下的份上，等慕言身子好了，请允许我带他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若不是这人，他的小弟，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若不是这个地方，若不是权位，他们慕家，怎么会得到这样的结局。
“慕言的事不能全怪陛下，将军你……”
“我没有问你！”
慕安手中的碗筷落在地上，并未给人反应的机会，那李修言腰上的剑便已经落在了他手上。
“你？”慕安出剑太快，宇文轩根本来不及拔剑，那人剑锋便已经直指着他。太过不可置信，这人居然……
“你到了今日，为的还是李修言，他对你来说是你弟弟，那么慕言呢，他也是我的亲弟弟！慕羽已经死了，你还要逼死慕言么！”宇文轩想要慕言留下，他不可能再答应。
宇文轩不想，如今两人之间，居然会拔剑相对。刚刚一剑反应不及，手臂上已经挨了慕安一剑。侍卫与李修言想要上前，被宇文轩制止。
他知道慕安如今愤怒，那人不可能真的想伤他。他本来就不如慕安，最近几月身子一直未好，只能只守不攻。他的剑不是杀戮之剑，从来都是在自保之下伤人，可是今日……慕安力道太重，出剑太快，快的让他如今的身子根本吃不消。
“我知道你在生气……但是也请你给他们一个机会。”这一下子，腹痛难忍。慕安一剑过来，他横剑去挡，却是没那个力气，腹中难忍的痛苦，让他卸了力，将剑落在了地上。
是了，是他没用，是他没有保护好慕言慕羽，这人生气也是应该的，不是么？若他能够有那个能耐，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给他们机会！我难道没给过么。”慕安当初也与宇文轩过招无数次，可是今日，对方气力不济，最后一剑，他没想到，宇文轩可以避开的的动作，却是停在原地。
“错的是我，你要如何我没有怨言，就算要我的命，我也愿意，宇文大哥并没有错过。”慕安剑已经收不回来，宇文轩避不开。一瞬间，宇文轩的脸上，慕安的剑上，都沾染了血迹。
“我当初给过你机会了。”慕安看着拦住自己剑的人，双手握住差点伤了宇文轩的剑锋。鲜血落在眼里，让他恢复了几分理智。他当初，是给过这个人机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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