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跑也可以再容忍一次,反正最后会抓回来。
但他万万没有料到,谢知归会想杀他,那把刀从一开始就是冲他脖颈来的,如果躲避不及时,现在脖颈间的动脉已经被划破,鲜血飞溅了大半个屋子!
他可以一遍遍原谅谢知归的欺骗,但是容忍换来的却是他要杀他。
很可笑不是吗?
养不熟的白眼狼就是这样,你对他越好,他越觉得理所应当,不把你放心上,连多看你一眼都嫌麻烦。
明匪玉勾起一抹自嘲的苦笑。
也许打一开始他就错了,不该喂糖,应该喂鞭子。
可是让他放手,绝不可能。
他看着谢知归的背影,渗凉的目光又落到他的脚上,一字一句威胁他:“谢知归,你要是今天敢踏出这个门,最好死在外面,如果被我抓回来了,我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谢知归微微侧身,似乎用余光瞥了他一眼,恰好一道闪电划过,白光映亮他眼底的冷漠,像是无声地和他永别。
接着他冲出了这间屋子,这次没有任何犹豫,身影转眼消失在瓢泼雨幕中。
啪。
烛火灭了。
屋内霎时陷入一片死寂。
只余下无穷无尽的风雨在旷寥的黑夜中呼啸,黑暗裹住了明匪玉全身。
第39章
谢知归在黑漆漆的林中狂奔, 机关枪一样密集的雨点打在他脸上,他不敢停下来,随手抹掉, 但很快眼前视线再度被雨打的模糊, 只能继续抹, 继续模糊。
穿林风擦过他的耳畔,耳朵已经冻失去了知觉,感受不到有多疼。
雨倾斜落下,而他逆着雨的方向跑,感觉鼻腔、肺里都快被水浸满了,每跑一步都是在水里泥里挣扎。
但是离开前,明匪玉那句话如同鬼魅一样跟随着他,不断在他脑海里响起, 比天上时不时炸响的白光还惊心动魄。
“被我抓到, 让你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
谢知归知道明匪玉不是在吓唬他, 他骗了他,还划伤了他,明匪玉那个性格肯定不会放过他。
如果被抓回去, 那么今晚可能就是他的死期,死前还要遭受惨无人道的折磨。
不, 不能死。
我想活下去。
我要活下去!
强烈的求生欲让他一次次加快了从泥里拔腿的速度,气都不敢连续喘,任由风刮雨打, 一刻不停地朝那座桥跑去。
雨夜的林子湿冷恐怖,黑暗里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 他跑着跑着, 忽然感觉不对劲, 警惕地停了下来,侧耳探听。
在这个被雨声淹没的世界中,突兀地闯入了一道奇怪的声音,像无数对蝶翼同时震动发出隆隆嗡鸣,锋利的蝶翼边缘将雨滴一斩两半,却不沾上一点水。
随着这声音气势汹汹逼近,谢知归很快意识到大事不妙!
是那群红虫子跟过来了!与此同时,右眼下面溅到明匪玉鲜血的那处无端灼疼起来,冰凉的大雨都浇不灭火辣的疼!
谢知归意识到,明匪玉也追过来了!
他怎么这么快就恢复了?!
但是现在没时间给他想这些!
如此危急的时刻,他本该跑,但身体好像被冻僵了,不听他的使唤。
可能是因为恐惧,可能是因为寒冷,可能是因为正在疾速逼近的威压,也可能是他心里头那些异样的情愫再次被牵动。
还有就是,他未必跑的过那些红色生物。
它们能够一刻不停地劈风断雨在林中快速奔袭,但他不行,而且那些东西嗅觉敏锐,无论他跑到哪里都会被找到。
谢知归忽然感到一丝无力、彷徨,天地之大,难道就没有一个他的躲避之所,难道他就注定逃不出明匪玉的掌心吗?!
很快。
那些红色虫子找到了这里,在谢知归刚站着的地方停下,它们在这片区域嗅到了谢知归浓郁的气息。
他肯定还没走多久。
它们身后,一道红色的身影从黑暗里缓缓走了出来。
雨水落在他肩上没有浸湿一分,但皮肤却是煞白冰凉,好似刚从水里泡了一夜捞出来的死人,眼神深沉的骇人,装着化不开的怨和恨,闪过妖异、诡谲的赤色,只一眼便能吓得人丢魂失魄。
他来到虫子们盘旋的地方,微微俯视查看地上的脚印,谢知归应该是在这里站了很久,脚印很深,所以没被雨水冲刷掉。
呵。
他冷笑一声想,谢知归站在这里的时候应当是听到了他的动静,可能是太过于害怕,脚都迈不动了吧。
这是他活该啊。
谁让他自作死,吃点苦头,受点惊吓不是应该的吗?
不能每一次都让他轻飘飘混过去了,不受一点实质性的惩罚。
何况这才到哪里,不过是个开头而已,他所遭受的痛苦,谢知归还未尝到百分之一。
等把人抓回来,他要一点一点磨掉他的冷漠,去掉他的伪装,让他哭出来,让他受不了求饶,让他看着他的眼睛发誓再也不敢欺骗他。
明匪玉越想越难以抑制心里躁动,竟然感到了一丝扭曲的兴奋和颤栗。
他想他可能被这场雨淋病了,需要谢知归才能治好。
但是首先,他要把人带回去。
这时,一队虫子突然冲一旁的草丛里嗡鸣。
明匪玉随它们看过去,便看到几根被踩断的树枝。
他过去拾捡起一根树枝,发现断口很新鲜,他又朝里面看去,茂密的草丛被人为踏出一条路,一路延伸进幽深林中,恰好可以让一个人进去。
此时虫子们聚集在入口,发出剧烈的响动。
“他在里面?”
虫子们朝主人点了点头。
明匪玉扬起袖子朝里面一挥,一道无形劲风从袖里刮出,茂密的草丛立时如浪潮一般向两边退去,让出一条笔直空旷的路,风的尽头是一棵粗壮的大树,树底下有一点衣角露出。
明匪玉一眼便认出那是谢知归的衣服,他穿的每件衣服都由自己经手过。
他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朝那衣角走过去。
“谢知归,出来吧,现在出来跟我回去,我还可以给你一次解释的机会。”
躲在树干的那人似乎是没听见,一动不动,甚至也不逃跑。
明匪玉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皱了眉头,沉了沉声:“谢知归,你到底听到了没有?!”
“过来!”
但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奇怪。
明匪玉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不再慢悠悠逼近他,而是赶紧一个闪现到了树后。
树后空空如也,哪有谢知归的影子!
只有卡在树干里的一小片碎布,在风里飞舞着,似乎在无情嘲笑明匪玉的心软和愚蠢。
蠢货,你又被骗了啊。
雨滴重重打在每一片叶子上,巨大的噪音让人心烦意乱,明匪玉周身却很安静,好似有无数黑洞在他身边吞噬掉了一切杂音。
他大半张脸被树影所笼罩,神情晦暗不明,只露出一个锋利苍白、隐忍着什么的下颌,那片衣角被他紧紧捏在手里,骨节捏的嘎吱做响。
原本兴奋鸣叫的虫子们刹那间就安静了,一点动静也不敢发出来,卑恭垂下头,惶惶不安地等待着主人的怒火。
但明匪玉没有发火,只是在树下缄默地站了会,良久,雨幕中似乎响起了一声诡异的笑声,让人脊背发凉。
随后,他从树影下走出,面色更加苍白,虫子们头埋得更低了。
它们与主人能够互相感应,所以知道此刻主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好惹,需要小心再小心。
可是明匪玉甫一开口,情绪毫无波动,却给人极大的压迫感和恐惧。
“他不在这里,去悬崖边,拦住他。”
虫子们听到命令,立刻凝聚成一股红色腥风飞上空中,朝桥方向疾速奔去。
第40章
而此时, 谢知归也快抵达悬崖边了。
不知在林子里摸索了多久,谢知归终于找到了那几根藤蔓,拨开藤蔓, 冲出林子, 那座翘首以盼的木桥赫然出现在眼前。
漫天风雨中, 这座可怜又孤独的桥仅由几根绳子吊着,咿呀不停摇晃,晃的弧度太大,生怕下一秒那绳子就被摇断了,然后整座桥掉入悬崖之下,卷入汹涌的河水中。
放在平时,在这种黑夜,木板湿滑, 风雨交加的情况下, 谢知归是不会冒生命危险走上这座吊桥的。
可眼下他别无选择, 他在沿途很多地方设了迷惑性障碍,但不清楚能够拖住明匪玉几时。
时间不多了。
他一口气跑到桥边,忽略脚下的凶险悬崖和奔涌河水, 一只脚踏上了木板,打算就这样摸着绳子走到对岸去。
淡淡的月光给他照亮了前方的路, 桥尽头的那片林子同样在经历风雨的催打,路也不好走,但那边最起码没有明匪玉。
谢知道在桥上摸索着走过几块木板, 忽然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
他猛地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天空,瞳孔骤然缩紧!
今晚没有月亮。
那么光呢?哪里来的光?!
他转而看向前路, 才发现是这座桥自己在发光, 在深不见底夜色中, 散发出密集的点点白光,从而映亮了整座桥。
谢知归感觉手里有什么东西在动,抬起来一看,手心上沾着一只蝴蝶一样的小虫子,周身发着荧白的光。
他立刻明白了,这座桥上有无数只这样的小虫子,附着在绳子上、木板上,是它们给与了黑夜里唯一的亮光。
可是这种虫子太像,太像……
谢知归越想越悚然,用力甩掉了手心上的虫子,握紧手腕,也不敢再去碰桥绳。
但他没有办法欺骗自己忽略心底的不安,只能不断安慰自己——
明匪玉还在后面,只要自己走的够快,他就追不过来,到了桥另一边,把绳子割断了,让明匪玉没有路追上来,自己就安全并自由了。
偏巧这时一道闪电从他头顶划破天空,轰隆雷声紧随其后,桥被余波震的剧烈晃动,牵动木板发出嘎吱嘎吱声,好似下一秒就要碎裂,谢知归为了站稳不得不再次扶住桥绳。
但就在他触碰到绳子的那一刻。
哗!
整座桥像是被人打开了某个开关,瞬间变成了暗红色,一部分虫子飞到空中,点燃了一簇簇鬼火,这座桥宛如一条通往地狱的路。
恐慌瞬间如这漫天雨水包裹住了谢知归。
路的尽头,桥的尽头,一道勾魂鬼魅般的身影赫然在雨中孑然而立,红光将他的影子拉的老长。
鬼魅的脸是不正常的煞白,吐息都是冷气。
“过来。”鬼魅朝他伸出了冰凉的手心。
明、明匪玉!
谢知归惊恐万状,拼命拖着有些发软的腿后退,慌乱之中差点自己被自己绊倒。
他、他怎么到对面去了!他不应该还在后面吗?!
明匪玉盯着他后退的动作,眼眸暗沉,不满地重复了一遍:“过来。”
如果说刚才那句里还有哄的成分在,这句话就是完全的命令,带着压抑着的怒气。
谢知归当然听的出来,于是继续倒退。
怎么可能过去?傻子才会在这时候过去!过去了明匪玉会放过他吗?!看明匪玉现在的样子,就算他用这张脸去卖惨求饶估计都平息不了他的怒气。
明匪玉似乎耐心被他耗尽了,也踏上这座桥,朝他逼近。
这座摇摇欲坠的木桥一次承载了两个人的重量,晃动的更加厉害,发出负载艰难的咿呀声。
落在谢知归耳朵里,就是死亡来临前的倒计时。
谢知归这时已经差不多退到了桥边,后脚跟一接触到地面,立马转身跳离了桥面,往林子中奔去。
但没跑几步,那群红虫子追到了他面前,以震慑力极强的嗡鸣声把他逼停,锋利的翼翅不断靠近他的面门,威胁他回去。
谢知归不得不缓缓退回桥边。
与此同时,身后的脚步声也在逼近,重重踩在咿呀摇晃的木板上,雨水在他脚底溅起,又是那么从容自信,像位猎手来查看已经掉入陷阱的猎物。
蹚蹚。
也如同踏在了他乱跳不止的心脏上!一下一下,将心腔里的空气挤尽!
他身后,明匪玉声音很冷,又有几分戏谑:“跑啊,怎么不继续跑了?”
谢知归不敢回头:“……”
心慌的时候,听力会变得很敏锐,于是他能够听到明匪玉沉重的呼吸声越来越近,还有愤愤不平的咬牙声。
不堪的记忆被唤醒,仿佛回到了被利齿撕咬的时候,侧颈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他下意识捂住伤口,有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格外清晰,如果再被咬一次,他可能真的会以这样不体面的方式死去。
明匪玉沉声呵道:“转过来,看着我。”
谢知归不想转过去,但是他能感觉到,落在他后背上的视线越来越锋利,像一把刚从炉火里拿出来的刀,发着滚烫的热,好似要烧起来,让他在大雨中烧成一捧灰烬。
“转、过、来。”明匪玉一字一顿咬着后槽牙说的。
谢知归咽了咽喉咙,听话地转过了身,稍微一抬眼,顿时被明匪玉阴沉森冷的脸色吓的全身寒毛倒立,仿佛有一只湿冷的毒蛇,缠上他的身,湿腻的蛇信在他全身游走。
明匪玉冷冽一笑,不急不慌朝他走来,他就是要谢知归亲眼看着他是怎么抓住他的。
用有意放缓的脚步声,给他施加不安、彷徨、恐惧、颤栗……让他被沸腾的血、剧烈跳动的心脏反复且缓慢地折磨,让他永远记住今夜这个教训!以后一看到他就会勾起恐惧,再也不敢乱跑。
他做到了。
冰凉雨水迎面拍打,谢知归脸上不见丁点血色,手脚都已经麻木了,瞳孔深处倒映出步步逼近的红色身影,恐惧满溢而出。
会被他弄死的。
被他抓住,一定会被弄死。
那些细长的指甲可以轻而易举划破他的喉咙!
可是逃又要怎么逃?前有虎后有狼,已经被前后夹击了啊。
忽然,他朝身旁偏头看去,崖下太黑看不清,只能听到滚如雷鸣的流水声。
但这是目前唯一的可以逃离明匪玉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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