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枫也果不其然跟着就是一声叹气,她身子一歪靠在苏流光身上,“你说她干嘛要来啊?”
苏流光坐直了些,接话:“你已经问了很多次了。”言下之意——重复的废话。
“……”
江枫打了下她的胳膊,做做样子,倒是没用多大力,却没料苏流光正用左手虚虚托着手机,这一晃手机眼看就要掉下去。
“哎!”她惊道。
于是才推门进来的林夏便看到她亲爱的朋友耍杂技似的,上一秒还黏在人身上,下一秒翻身弯腰伸手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愣是在距离地面不足十厘米处接住了……
手机?
手机的主人显然是那位妆容浅淡却颇有气质的漂亮姐姐,亦或说是气势,明明只是坐在那里,却好似身上套了层不近人情的雾。
还得是冰冻的雾。瞧着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位“大佬”,但此次不同,她得替这傻子把把关。
不近人情的冰冻漂亮姐姐极为顺势地抬手揉乱膝前人的头发,还跟了一声笑。
她的友人蹲在那人腿前,头发被弄乱后显得很不爽,拍开了那只手,嘟囔:“刚剪短,短头发你这一揉很容易乱的。”
“你朋友来了。”清凌凌的声音响起,那音色果真是有些凉的。
林夏想。
头发被揉乱的人忙起身坐好,手忙脚乱拨拉着她那头扎眼又让林夏不忍直视的红毛,丑倒是不丑,毕竟人那张脸在那顶着,但看着就是刺眼、非主流。
江枫哪知道她怎么想的,抬头看见林夏还松了口气。
她刚刚蹲在苏流光面前的姿势不太雅观,不过若是林夏就没事了,她们彼此什么窘态没见过。
“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林夏嫌弃道:“来早点好嘲笑你的非主流头发,怎么染了个大红色?”
江枫反驳,“什么叫大红色,你才大红色,这叫赤红。”
林夏懒得跟她掰扯,看向苏流光,伸手。
“你好,我叫林夏,是这傻子中学大学的同学兼朋友。”
她是爱损江枫,不过到底得给这傻子撑撑场,眼瞧着这位姐姐气场这么强,她也拿出了正态。她五官稠丽,又是浓妆,正色后倒也颇有气势。
苏流光顿了下,极其细微,旁人未曾察觉,而后伸出手与她相握。
“嗯。”她道:“我知道。”听到后一句,林夏眼神变幻,准备松手的念头无声打消。
苏流光接着说:“我叫苏流光。”林夏压好眼中的情绪,“之前见过你跟她在一块,她当时也不说,之后冷不丁就说你们交往了,还给我吓了一跳。”
“毕竟……”她语气有些微妙:“她原来也没跟人谈过。”
她说话时手一直未松,直到话落后才松手。
江枫又不傻,瞧着这俩人这才分开的手,思索片刻偏偏又不晓得自己该说什么,索性便看着了。她总不能劝林夏,毕竟林夏为什么来这么早,甚至化妆与打扮都不同于平时的随意,她还是能猜到的。
再者,她也想瞧瞧苏流光怎么应付。她想着,嘴角没忍住挑起了些。
苏流光也确实头疼,她寻思她一没动江枫二没惹她,也不晓得林夏为什么就对她敌意这么大。她对人际交往简直一窍不通。
甚至后面这一番话更是没头没尾莫名其妙。
又不像天天在她眼皮子低下的江枫,她还能根据了解来推测。此时面对林夏,只得绞尽脑汁,也思考不出来什么结果。
她接话:“我们认识的确不久。”
江枫闻言差点笑出声,虽说忍住了,但那声将将出口的气音还是被苏流光听到了,给了她一个泛凉的眼神。
林夏也是一愣:这漂亮姐姐出的什么牌?
江枫收到苏流光眼神,嘴上的笑意是忍下去了,却没有消失,而是转移到了眼睛里。苏流光瞧见,越发头疼。
她晓得林夏和江枫关系很好,那她就不能和对待旁人一样对待林夏。
于是林夏就听到面前这位冰美人冷着一张脸说:“我们才认识四百六十五天。”明明脸还是冰冰凉凉没什么表情,但林夏愣是听出了认真。
按说有心人做了准备也能说出来,算不上什么,但她愣就是觉得苏流光很认真。
“之前谢谢你。”认真的人微微点头,又道。
这次瞧着就不像认真了,这是庄重。
只是简单的话术,但林夏看着她精致而冷淡的脸,敛眸一瞬,睁眼后露出笑容,身上堆积起的气势一瞬松下,转为符合她年龄的轻松俏皮。
“说哪里话。”她摆摆手,“甩走她我不知道轻松多少。”
莫名其妙的氛围消失了,苏流光想着,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看向林夏的目光中生出几分由衷的感谢。
江枫很幸运,能碰上这么一位朋友。这么一位默默看着她的朋友。虽然“默默”此词还有待查证,但苏流光肯定她在江枫的成长中占据了极其重要的地位。
苏流光想着,看向和林夏拌嘴的江枫。
再怎么爱热闹,广交友,却也还是要有一个固定的人或物作为根,观此前江枫选择维持她和母亲的表面功夫,怕是这人从始至终就知道自己的根不在家人身上。
兴许就在林夏身上。
她目光软了些,此后这颗种子便由她接过,悉心培育、照料。
此后一众“狐朋狗友”的到来更让苏流光确认了这个猜想。
江枫与旁人相处时都不及与林夏一起时自在。尽管笑仍是笑,闹仍是闹,但的确是不同的,语气、腔调、眼角的弧度、肢体动作,她都能注意到其中差别,哪怕江枫自己甚至也未曾察觉。
这465天来,不仅是江枫以前所未有的认真与专注揣摩着她,她亦然。
说来也怪,分明是众人为了调侃江枫藏着掖着女友才开的聚会,偏偏苏流光瞧着就让人不太敢接近,最后这所有的火力就都集中在了江枫身上。
席间气氛轻松而愉悦,江枫自是很开心的,她爱热闹,当被闹着喝酒时,即便不大能喝,被推搡着也就准备上了。
正欲接过酒杯,葱白的手越过她拿过杯子。
“我替她喝。”
众人一静,接下来本该是起哄她们两个,然最后又是都冲向了江枫,江枫端着苦笑越过人群看向苏流光。
苏流光瞧见她眉心眼角,没忍住笑了。
这是觉得委屈了。还不是开玩笑似的调侃,而是真委屈了。
她想着也觉得是会有些累,转念又想:原来她对热闹的接受程度在这里。
“出去一下。”苏流光起身,拉着江枫便走出人群。
她自觉已经打了招呼,算是有礼了,哪晓得走后那群人静了好半晌才炸开锅。
江枫也没想到她这么直接,不过她倒不觉得有什么,反为自己能顺便离开人群而深深松了口气。她看着苏流光,疑惑问:“你带我出来干嘛呀?”
她只当是苏流光有事。
“你不是累了,出来休息一会儿。”
江枫闻言一愣,她眨眼,想说些什么,末了却是什么也没说,往苏流光身边靠近了些,抱着她胳膊倚过去了一半重量。
苏流光默默撑着她,哪怕明知江枫的累不会是身体上的疲惫。这小崽子体力可好着呢。
“去楼上,我开了其余的房间。”
江枫闻言不可思议:“你开别的房间干嘛?”
苏流光轻飘飘看她一眼:“不可以吗?”
“……”江枫稍微一想也明白了,游戏的后遗症。苏流光到现在也戒不掉多疑多心的毛病。
但她还是拧眉,嘟囔一句:“这多败家啊。”
今天是KTV,倒还好。可明天是酒店,后天是影院,她甚至怀疑苏流光会包场影院。这么走到哪败到哪,哪经得起这么糟蹋。
虽说也不是不太经得起吧。
苏流光闻言也愣了一下,而后蓦然笑了,甚至有蔓延开的趋势。
她只是笑,也不说话,沉默与笑容让江枫猛地反应过来,她别开眼神,有点不好意思。
“败家”,她们的“家”。
苏流光瞥见她的闪躲,连眼尾也染上了愉悦,她稍低头,凑在江枫耳边道:“没关系,养十个你都管够。”
江枫轻咳一声,挠挠耳朵。苏流光看着她烧红的耳垂,心情好,也不逗人了,她用另一手摸了下江枫头发,说:“我也还不知道换成红色的原因。”
话题被转移开,江枫乐得配合,“不告诉你。”
苏流光追问:“真不说?”
江枫坚定点头:“不说。”
“那我就知道了。”
“……”江枫恨恨:“你脑子好使你了不起。”
苏流光煞有其事“嗯”了一声,惹得江枫要继续放“狠话”。当然,话还没放出来,就被旁边这老不正经的偷袭了。
江枫做贼似的左右环顾,见没人才松了口气,抬手就要去锤苏流光。苏流光抬手握住她打来的拳头,拉着人加快脚步进了她留作备用的房间。
厚重的门被合上,灯光暗淡,喧哗声被隔在外界,遥远而虚幻。
呼吸交错,意识混沌时,耳边骤然出现一声巨响。
江枫吓得一个激灵,忙抬头,声音似乎就在她们门口,可门关得好好的。
苏流光换气,眼中闪过烦躁,抬手在她唇上揉了下还是起身。江枫缩在沙发上,平复冲动。
片刻后苏流光转回来,一言不发将她整个抱起挂在身上。
失重感让江枫恍惚一瞬,连忙抱好苏流光,她问:“怎么了?”
苏流光欲言又止,江枫瞧见她的停顿。如此苏流光便不能不说了,她看着江枫的眼睛,“是颜滨。”
她顿了下,补充:“喝多了摔倒了吧。”
江枫了然后便将其抛到身后,深深吸了口气,埋首进苏流光脖颈,瓮声瓮气,“不想回去了。”
苏流光哼笑一声,“你这叫什么,见色忘义?”
江枫咬她。
真的很难忍啊。尤其还和人这么贴着。
更难忍了。
然而这会儿苏流光却好似成了圣人,不急不躁道:“总不能撂下他们,结束之后我们去隔壁。”
隔壁?江枫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不远处是家酒店,KTV在商场大厦里,论说那家酒店也算“隔壁”。
有的没的画面袭来,她只觉得呼吸更凌乱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恐怕苏流光是故意这么说吊着她的,她恶狠狠道:“好你个苏流光。”
她阴谋论:“我看你是早就订好了酒店,就算我不提你倒时候也要带我去,老谋深算。”
苏流光坦荡点头。江枫震惊。苏流光低笑了声,又说手机也是故意没拿稳的,江枫不敢置信,追着去闹她。苏流光笑着照单全收,期间不动声色多瞧了几次门口。
回去时众人估计是累了,三三两两凑一块聊天,见她们回来小小闹了几句便又凑一堆儿讲话。
“我说也是,我隔壁那户邻居,莫名其妙失踪了,自打两周前再不见人影。”
“是啊是啊,最近怪事儿可多了,但你要说怪倒也不算多离奇,就是车祸次数多了啊,跳楼的多了点啊什么,还有意外事故多了点,倒也没什么玄学灵异事件。”
高中时玩得不错的小圈子的朋友在谈,江枫闻言心里咯噔一声。
其中一个男生看到江枫,问:“诶江枫,你听说这事儿没,最近不知道咋地,意外事故特别多。”
江枫恍惚了一瞬,下意识摇头否认。
男生打哈哈,“也是,江枫这粗枝大叶的可还没我们几个细致,没注意到也正常。”他说着招招手,正要邀请江枫来聊,看到江枫背后的人,说:“诶那就等会儿再说吧,你朋友。”
江枫还有些恍惚,闻言跟着话里的内容就回头,入目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也是再也不想看到的脸。
李知意维护她,“哪里,小枫看着粗心,实际上细心着呢。”
几个男生打哈哈,他们是江枫高中同学,不认得李知意,只当是江枫别的朋友,和她笑着调侃了几句。
江枫终于晃过神来,如同被人打了两闷棍的感觉消失。
倒不是多失望多恨李知意,她早接受了,只是刚刚所谓“骤增的意外事故”让她如遭雷击,被刻意掩埋的事实一瞬间浮现,连同着方才的“颜滨”也被挖起,而李知意的出现,又在她知晓此事之后。
她无法不多想——阿姨还在吗?
苏流光是她自己求来的完好无损,可旁人就不一样了。
祈愿消失后,曾经身为玩家的人们将恢复他们祈愿前的模样,伤病也好,能力也好,全都消失了。
她仔细回忆,自打出来之后,她基本都和苏流光赖在一起,是没怎么注意过外界,但如果异常这么明显,怎么会忽视?
她侧头,对上苏流光的视线,苏流光微挑唇。
江枫了然。
这人瞒着她呢。
她好气又好笑,真当她是小孩儿啊,这点刺激都不给她受。
此前只纠结着李知意为什么要来,要怎么面对。此时想到阿姨,她忽而释然,谁与谁不过萍水相逢,结个善缘总比横眉相对好些。
就像她和她母亲,表面功夫也好。
想通后,江枫看着李知意,看着这个一切的根源,笑得一如往常,“最近还好吗?”
她笑靥如花,却让李知意红了眼眶,她眨眼敛去,晓得自己没资格红眼。
“很好。”她说。
“那就好。”江枫伸手从旁边拿了瓶饮料给她,“不是无糖的。”
李知意呼吸似乎都带着颤抖,她接过来:“谢谢。”
江枫退后一步坐下,恰在苏流光身旁,“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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