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出结论,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苏流光站稳后回头张开手臂,凌厉冷漠的面部表情尽管映着红光,冷硬中更显诡谲,但此刻在江枫眼里还是被柔化得不可思议。
这是什么?这是百炼钢?
这分明就是绕指柔,以后谁说苏流光冷她跟谁拼。
还有谁能比苏姐暖。没有。
怀着胸中翻涌的情绪,江枫纵身便跳,不是第一次被苏流光接,她下落途中没有丝毫紧张。被接住时,肌肤相贴,触感温软,她心里泛起点痒。
这次她抓住了,留在心上,带起连串细密的酥麻,将左胸腔滚烫。
突如其来的陌生感觉让她有些不知所措,没细细琢磨,便离开了那怀抱,坠入阴凉的深夜,那红色的深夜。
深夜已足够阴凉,而让她方觉一丝温暖的怀抱,会带她走向深夜更深处。
因她将主动将深夜唤来。
她们脚踏实地没多久,那道冲天的红光消散,周遭风声顿起,呼啸着在这片土地狂奔。
江枫眯起眼睛,转脸想避开这刀子似的风。然而这风非是来自何方,而是都向她们去,四面都吹得人生疼。
她拧眉撑开眼皮,巷子口突兀出现了绿色。若是单个,大概不足以在大红中一眼扫见,但那是密密麻麻的一片。
一团团幽幽的莹绿飘在空中,撑着红艳艳的外衣。
都很眼熟,绿色的是曾见过的鬼火,红外衣是那群小孩儿的。
她们寂静无声,它们缓缓飘过。江枫收敛呼吸,看着它们在巷子口出现又消失。
绿光点缀着的红色河流缓缓淌过,她这才松了口气。
看来它们是靠声音或者视线,而非像先前那样靠着气息的方式寻人,让她们无解。
她摸到苏流光的手,心思莫名飘转到触感上。
还挺软的,又软又温暖。
这念头突兀闪过一瞬,她摸过去的手心微微有些汗意。
压下莫名升出的浮躁,她写字。
‘声音?’
苏流光打了个勾,然后吹了个口哨。
口哨还挺响,清亮,吹得不错。
默默夸赞了她吹口哨的功力后,江枫立即转头,直直瞪着苏流光。
吹口哨???
下一秒,绿色的伙计们去而复返,闻声回了巷子口,并集体转了个圈,露出被挡住的另一只眼睛,绿光数量顿时加倍。
光漂浮在眼眶之中,看这转身的姿势就知道它们也依靠眼睛,倒是省了江枫再去询问是否用眼睛的功夫。
而江枫本人显然并不开心。
第39章 阿浅(十四)
她把目光从苏流光身上扯下来,粘到前面那群披红衣带绿光眼镜的骷髅架子身上。
骷髅们可不等她准备,一言不合就冲过来。它们也不讲什么武德,不说什么公平一对一,一股脑蜂拥而上。
苏流光也没动作,江枫慌得不行,绷紧了皮,绷好了肌肉,准备来一个物理打鬼,之后再来一手金蝉脱壳。
隔山打牛的招式都准备好了,骷髅火柴人们已经近在眼前,苏流光忽道:“十息。”
火柴人们便集体停了下来,柴是停下了,火却更旺了。
绿莹莹的一片火光在眼前猛地高涨,江枫懵,但很会做鹌鹑,等着发号施令。
“十息内回酒居,这段时间安全。”
“得令。”她一开口,江枫所有的紧张都消失了。
回去的路上甚至灵台清明,所有的细节串在一起,织成了完美的逻辑。
“导游”是世界的主人,所以她说的十息就是十息,做不了假。因为世界的缘故,这出口的话就成了规则,连它自己也要被限制。所以她们赶在十息后出酒居,它便只能不见踪影。
而这些小鬼显然弱于“导游”,也要受到它们先藏,十息为躲藏时间的限制。但捉迷藏便是捉迷藏,她们看到了它们,上一局的游戏结束,下一局就要它们找她们,躲藏时间也为十息。
苏流光不过刚好卡了其中的bug,即小鬼们不知道何时上半局的游戏结束,也就是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找到它们,便只能由苏流光说十息就十息。
苏流光的十息之言也未触及规则,毕竟她们的确找到了小鬼,只是这十息是由她诓骗了它们,从这一处离酒居不过十米的地方开始算起。而且她这么说了十息,那么后面的十息就定然安全,走得也安心,不必躲躲藏藏。
想通其中的弯弯绕绕,江枫踏进酒居,唯一不明的即为酒居中是安还是危,此刻也迎刃而解。
灯火通明,油灯状的暖光灯为室内镀了层金膜,其间几个游客在大厅中对坐,侃侃而谈。
导游不见踪影,红光不见踪影,绿火亦不见踪影。
还有苏流光在身侧,安全至极。
随她走回房间,不见罗君踪影,回来路上,走廊里也没看到其他几位玩家房间中有亮灯,不知去了何处。
她在椅子上坐下,感叹,“还真是只走了个过场。”
苏流光轻哂,没说什么。
江枫后仰,苏流光在她眼中便倒了过来。
“他们人呢?就张兴他几个。”
倒着的苏流光只在她眼眸中映下背影,转身去卫生间的背影。
“陪导游,陪小孩儿。”
饭后上楼避开小孩儿们的有张兴,颜滨,罗君,张建风,没避开的是黄康以及三位鬼先生。虽然黄康也是个鬼先生,而另外三位先生皮下大概是鬼女士。
前者去陪导游,后者去陪孩子。
或许吧,大概率就是这样,旁的她也不想深究。反正这两个她都经历了,既陪过导游,也陪过孩子,好像也就没什么慌乱的感觉了。
她映着灯光的眼眸微合,打了个哈欠,再睁眼时水光盈盈,又映出了方才其中暂时消失的人影,还是倒着的,不过因她眸中水光,模糊了些,身影朦胧纤细。
她看着苏流光从卫生间又走回她身后,出神,脑子中空空一片,不知想些什么,也没想些什么。
后仰脑袋,头发自然垂落着,小金毛瞩目得很,毛茸茸的,眸中又是水光盈盈。
苏流光走近后,揉了下她的头发。
江枫出神的状态被打破,她直起身子,晃晃脑袋,又打了个哈欠。
“睡吧。”苏流光道。
“哦。”江枫慢半拍,“摸我头发干嘛。”
苏流光又摸了一下,力道很轻。
江枫抿唇,没吭声,脑袋有点晕晕乎乎。
眯眯眼睛,挤出打哈欠时逼出的几滴生理盐水。归结于太累了,她站起身,走向趟卫生间。
“那我洗洗睡了。”
“别换衣服。”苏流光嘱咐。
“知道了,我还记着呢。”包里另一套衣服背面没有字样,摆明了不同寻常,哪能说换就换。
一整日的奔走让人筋疲力尽,冲洗完毕,身上的疲乏扯着她昏昏沉沉的神经,困意席卷而来。
出去见苏流光靠着床头合眼,她爬上床,扯过一边的薄被钻进去,一瞬间周公好似出现在了眼前,不过还是留了神经交代,“我睡了。”
“嗯。”
她倒头就睡,隐约听到苏流光后话,“我晚上……,你……乱跑。”
站在梦与现实的边界,她听得模模糊糊。
苏流光低头看她这模样,没指望她能听见。
停了半晌 。
“你说什么?”
苏流光垂头,看到江枫眼神清明,像是惊醒了问她。
“……”
江枫隐约感觉到意识将坠入黑沉时,苏流光交代了什么,她却没听清。于是那微弱的神经始终绷在脑海中,昏昏沉沉中猛然惊醒。
“你晚上什么,让我别什么来着?”
苏流光看她这迷蒙又清醒的模样,道:“我晚上出去,你就在这别乱跑。”
江枫听清了,记住了,又沉沉睡去。
“……”
她脸侧压上几缕头发,苏流光看了眼,指尖划过,拨开。
相比此时仍在奔波的其他人,江枫已能安然睡下,白日也有人带着领着,轻松不知多少。然便是这般,回了后无所事事,反倒生出莫名的疲乏,入睡极快,也无梦。
照这个睡眠质量,一觉要到天亮,睁眼却是漆黑。
细微的窸窣声和微弱的喘息将她惊醒,到底不能睡得多安稳。
苏流光不在,身下触感还是床,眼前昏暗,窗被关上了,本就浅淡的泛红月光更加模糊,映不出眼前所见。
她心跳如雷,唤出匕首,强自压下恐惧。
苏姐说过她会出去,应该只是还没回来。
如此想着,她按兵不动,努力睁大眼睛,试图在黑暗中让眼睛有那么点用。
适应后依稀可见些光线,还是屋内没错,但更多的就无济于事了,例如声源处仍是看不清的。
那喘息声时断时续,伴着轻微的抽气声,出声之人定然十分痛苦。声响是从罗君床上来的,只是这人是不是罗君就有待商榷了。她并没有凭借喘息声就能分辨人的本领。
黑暗与诡声逼得她神经紧绷,耳膜都似在随着心跳起伏而鼓胀,耳中不禁就有了细微鸣声。在这耳鸣之下,时隐时现些瘙挠之声,如刮在耳边,分不清是真是幻。
她捏紧匕首,只觉得时间流速慢了许多。
彭——
窗被猛地推开,木窗的吱呀声完全被撞击的声音所掩盖,随即外界的光泄露进来。
红得妖艳。
让苏流光常被冷意压下的艳丽完全显露出来,偏她面上冷肃更深,与那艳丽融合成高不可攀之感。
江枫看向窗户那边,便看苏流光闯入。
窗户推开的一瞬红绿乍现,红是光线,绿是跟在苏流光身后一串鬼火。那骷髅架子不知所踪,只一团团鬼火飘在空中。
荧绿的光耀眼得很,比先前不知亮了多少倍,此时成串在窗外,一团就要缠上苏流光的手。
她瞪大眼睛,一瞬闪过诸多思绪,最后化为紧张。
一为苏流光,二为罗君。
对面的场景被映照出来,是罗君。
木床上的红深浅不一,深红星星点点,泼墨般倾洒得到处都是,狂放无序。
罗君手执一只毛笔,凭空挥“墨”,深红的墨少数在空中停滞,组成无规则的画,多数落在床铺之上,将木床染得斑驳。
此为红。
而此刻她不得将这红放在之后,张牙舞爪的绿已将要扯上苏流光,而苏流光似是从何处一跃而上,躲不开避不过。
她面上冷肃得高不可攀,竟是躲也不躲,伸手便抓上了那团绿光。
抓上的瞬间,她身形一滞,江枫心脏随着一滞。
谨记苏流光的少管她,她呼吸紊乱,但也不动。
直到苏流光身形下落,再犹豫不得,她翻身便起。
脚刚沾地,窗外尾随的一串鬼火蜂拥往下去,摆明了冲苏流光去。
哪还管那么多。
她三步并作两步跨过去,探头见苏流光一手抓着匕首,匕首插在墙上,另一手还缠着那团鬼火,正发力身形上升。
她后退一些,眼疾手快拉住苏流光往屋里扯,刚进来了些,苏流光身上阻力骤然加大,她一个没准备猛地被往外带了些。
抬头见苏流光一手扳着窗户,其上指骨显露分明,显然是用了力的,而先前缠着她的鬼火正疯狂挣扎,似是想离开。
如此一来,那便不是它缠着苏流光,而是苏流光攥着它了。
显然,这阻力的来源就是它。
苏流光一条腿已踏上了窗沿,身后诸多鬼火四窜,为这红夜染上绿色,却没往她身边凑,而她手里那团也如被烫到似的抽搐发癫。
猜出它们是不敢进来,但不知苏流光执意抓它进来有何用意。
威吓?逼供?震慑?
可既然它们不能进来,那又何苦威慑,进来了它们不就无能为力了,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去做一个画蛇添足的威慑?且还不提这东西是否有意识。
兴许这用处是别的吧。
纵然不解,但见苏流光手背上暴起的筋脉,她咬牙用力。
总之拉进来就是了。
她力气不小,但也不足以与鬼怪抗衡,顶多能让苏流光少浪费点道具。
又僵持几秒,苏流光眸光微深,脚下用了巧力旋身面向窗外,那鬼火便也面向了窗外。
她转得急,幸是江枫反应块,连忙松手去揽住她腰,她便松了扳住窗户的手,也探向因离外界近了些而越发亢奋的鬼火。
吱啦一声,鬼火随之暗淡了些,她同时脚下一蹬,借着江枫与窗户的力愣是坠了进来。
也是因那鬼火的阻力随着光芒渐弱而减小了。
彻底进入房间的一瞬鬼火消失。
咚——
啪嗒——
沉闷的声响中夹杂了个清脆的落地声。
二人倒在地板上,江枫在后揽着她的腰做了肉垫。
听那沉闷声响砸得必然不轻,她却一言不发,起身扶苏流光想去看她的手。
她刚可听见了,那被腐蚀般的声音就是从苏流光手上传来的。
苏流光手上肌肤看着仍是好的,只是那手却止不住的轻颤,尤其是始终抓着鬼火的那只。
她手颤颤,连掩饰都掩饰不得,面上却不见丝毫异样,仿佛真的不痛不痒。
拨开江枫,她低身捡起块什么,正是方才鬼火所化之物——一块漆黑的石头。
江枫被拨开,只好后退直起身。
对面的罗君仍在挥毫,似是感知不到外界的异样,那毫化出的墨分明是血墨,而她面色便是在这满目红光之中,也是肉眼可见的苍白。
不必说,那血墨想来部分出自她身。
这人,或许已不是人了,状似魔怔。
而窗外的一团团鬼火,也似在癔症,集体停下漫无目的地乱窜,齐齐整整在原地一动不动。
第40章 阿浅(十五)
苏流光转过身,江枫这才看到,她脸侧一道伤口,细长,还渗着血。
她走到窗前,外面那群僵滞的绿团子解冻,集体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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