邑涞郡作为下游地区,每年春夏涨水的时候都容易被洪水淹没,只是有些年份被淹得浅一些,有些年份则是发大水。
也正是因为他们所在的地方经常被洪水淹没,洪水给这块地方带来了肥沃的土壤,这边的农业发展得不错。
郁徵指着地图:“我们若想大规模种地,总不能每年都看着天气吃饭。”
“挖一条运河,干旱时可引运河里的水浇地,洪水来时,有这条运河也能比较快的将水排到下游的地方。”
左行怀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郁徵说道:“左兄你知道我们这里比较多山,路不太好走,很多时候都要走狭小的山路,若是有这条运河,往后运粮食就不必肩挑手提,直接走运河即可。”
郁徵说完,又点了点地图,看着左行怀道:“无论从哪方面而言,我认为挖这么一条运河都不算亏。”
左行怀仔细看过后,说道:“殿下的构想很是动人,只是这么长的一条运河,耗费的人力物力不小。”
“也没强求今年冬天就一定要修完,今年修不完,明年可以接着再修,能通一点地方是一点地方。”
郁徵指着地图给左行怀看:“左兄,你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三条河的水流量都不小,如果能用运河一连通,两个县就算盘活了。”
左行怀对上他亮晶晶的眼睛,缓缓说道:“殿下可想过,这条运河修建出来,是否会为他人做嫁衣?”
郁徵沉默了。
片刻后,他说道:“吾生须臾,纵使不为人作嫁衣,也终有一日会归于天地。总不能为那不知道何时到来的将来,以及不知是否会到来的猜想,停下做事的脚步。”
左行怀看他,半晌后自嘲笑道:“殿下比我看得远。”
说完,左行怀道:“我有几个要求。”
郁徵肃容道:“左兄请说。”
左行怀道:“殿下修好了运河,种出来了粮,须得先卖给我夏南军,夏南军若是不要,才能往外卖。这是其一。”
郁徵立刻答应:“只要夏南军能拿出市场价,便没问题。还有什么条件?”
左行怀道:“这条运河修了出来,得交由我夏南军看管。”
郁徵动作一顿:“我修的运河,由你们看管?”
左行怀道:“也可以说,殿下修的运河,由我们保卫。”
郁徵道:“刚才将军让我考虑修运河是否会为他人作嫁,难道这个他人就是指左兄么?”
左行怀摇头,道:“殿下先不必着急。我提出这个条件并非想抢夺这条运河的控制权。”
郁徵冷嗤:“既然如此,左兄此话是什么意思?”
左行怀缓缓道:“长马县与蓬定县的县令都是殿下的人,可他们刚刚上来,未必能镇得住县里的乡绅地主。”
这倒是真的。
郁徵示意左行怀继续说。
左行怀说道:“除了乡绅地主之外,每年还有村子与村子之间的抢水械斗,河上的船帮抢地盘等。这些都不太好管理。”
“最重要的一点,运河若是修通,则成为这片地区的交通命脉。这条运河不掌握在夏南军手里,我寝食难安。”
这倒是大实话,却也不那么好听。
郁徵看着他,毫不客气地说道:“我出银子出力,最后帮你修了一条运河出来,我夜晚想起这个冤大头行为,晚上也睡不着。”
左行怀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们来合作。”
郁徵:“左兄不妨说来听听?”
左行怀双目盯着郁徵,轻声问:“殿下可有问鼎中原的意志?”
郁徵一个激灵,立即直起了腰,盯着左行怀:“将军可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左行怀微微一笑,道:“殿下挖矿,开荒,修运河,消息传到京都中去,恐怕没人会认为殿下无意大宝。”
郁徵眯起眼睛:“我想不想中原另说,将军插手进这事——”
左行怀道:“末将不敢有不臣之心,只不过为殿下的心胸谋略折服。”
郁徵盯着他道:“左兄莫说这话来哄我,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你说的这些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左行怀:“末将与殿下走得那么近,无论末将心中怎么想或是殿下怎么想,朝野中都会认为我站你那边。”
郁徵沉默片刻,反将一军:“左将军已是夏南大将军,再进一步,左将军也有问鼎中原之意?”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外面“轰隆”地打了一声闷雷。
这声冬日惊雷打断了两人的话,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不一般的意味。
左行怀举手,沉声发誓:“天地可见,末将并无此意,只是愿意追随殿下,送殿下登上大宝之位。”
郁徵道:“凭我坐拥了两个县?”
左行怀道:“殿下若是愿意,还有十万夏南军。”
沉默在两人之中蔓延。
郁徵感觉心跳得极快,在这里这么久,哪怕他身上有龙气,胡心姝与邢西崖等人说他是帝星,他也从未起过问鼎中原的念头。
他自认不是合格的政治家,这个想法太危险。
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连带家小属下一起坠入万丈深渊。
第44章 求婚
郁徵盯着左行怀。
两人认识已久, 郁徵却像是第一次见一般,仔细端详他脸上的每一寸肌肤,似乎想透过他的外表, 看明白他的内心。
作为一名皇子,他有一双清澈得出人意料的眼睛。
左行怀只在小孩的脸上见过这样的眼睛。
郁徵问:“左兄, 你也觉得奇货可居么?”
这个世界没有奇货可居这个典故,可在这一刻, 左行怀却意外地听明白了郁徵要表达的意思。
他笑了笑, 声音充满磁性:“不, 殿下,我并没有那个意思。”
“那是为何?”郁徵盯着他看,“左兄若说被我的个人魅力折服, 想追随于我左右,这话三岁小孩都不信。”
左行怀道:“若我没记错,殿下与三皇子不和?”
三皇子是原身兄长的政敌,穿成了原身, 纵使他对三皇子没意见, 三皇子恐怕也不会放过他。
两人天然对立,说一声政敌也恰如其分。
郁徵道:“那又如何?”
左行怀道:“不如何, 只是我们有同一个政敌。”
这话是真是假?
郁徵现在的情报也算充足, 还真没听说过左行怀与三皇子为敌的事情。
他怀疑地看向左行怀。
这人该不会为了取信于他, 随口说了个谎吧?
不不不,不可能。
这么大的事, 不可能随口说谎, 顶多夸大。
镇边大将军与帝国最有可能继任的皇子是政敌, 这话传出去,引起的后果可不是开玩笑的。
郁徵心念电转, 一瞬间不知道转过了多少念头。
他看着左行怀,恨不得将这人的心脏剖出来,放到秤上称一称,看究竟有几斤几两的真情实意。
左行怀望着郁徵那双明亮的眼睛,又道:“我父亲的嫡长子正在三皇子手下办事。”
郁徵一怔。
他调查过左行怀的事。
庶子,母亲病死,少年离家,在军中打拼了十多年,一步步爬到现在这个位置。
他从政这么多年,给人最深刻的印象便是正直低调,只听当朝陛下命令行事。
他自己不说,郁徵也想不到,他与嫡系一脉交恶到这种程度。
郁徵道:“我并不相信,一位大将军会因为私人感情做那么重大的决定。据我所知,左兄与家中并没有不死不休的仇恨。”
左行怀道:“自然不止如此,三殿下也接触过我,我并未与他配合。几次下来,他对我有很大意见。”
这理由才说得过去。
不过郁徵依然不信。
左行怀淡淡道:“若是三殿下荣登大宝,我们夏南军的日子不会好过。”
郁徵客观地说道:“再不好过,也比他荣登大宝,你却曾站在我这边要强。”
左行怀:“强到哪里去?他留我一条命,让我回家养着?”
郁徵眉心一跳:“左兄。我敬佩你的为人与才华,你若愿意站在我这边,我不胜感激,可——你能全心全意信任我?”
左行怀掷地有声:“我能。”
郁徵沉默。
他向来不信口头保证的。
尤其是这种大事上的口头保证。
左行怀看着他,话头一转,道:“既然殿下心有疑虑——殿下考虑与我联姻么?”
郁徵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句话,整个人都懵了。
过了片刻,他才找到自己的舌头:“多谢左兄的好意,可我怕配不上令妹。”
左行怀道:“殿下天人之姿,又贵为一国皇子,何必妄自菲薄?”
郁徵神情复杂地看他一眼,张了张嘴,最终说道:“可,可我喜欢男子。”
左行怀的目光瞬间变得奇怪。
郁徵道:“左兄待我不薄,我才与左兄说实话。我喜欢男子,对女子并无感觉。此事还望左兄替我保密。”
左行怀:“殿下当真喜欢男子?”
郁徵肯定地点头:“再真实不过。往后我也不会婚娶,阿苞便是我唯一的孩子,婚姻之事,还望左兄不要再提。”
“既然如此。”左行怀问道:“殿下看我如何?”
郁徵第一下没反应过来,等过了两个呼吸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眼睛瞪得更大了,正色道:“左兄莫开玩笑。”
左行怀:“不巧,我也只喜欢男子。殿下不想嫁娶,与我联姻如何?”
郁徵盯着他,心头大乱:“这,纵使我点头,京都那边也不会应允。”
左行怀:“为何不会?先前又不是没有过男子联姻的事。”
左行怀:“殿下若与我联姻,京都的疑虑将会尽数消去,我们联合起来做什么,别人也会习以为常。”
郁徵反驳:“怎么会疑虑尽消?我们联合在一起——”
左行怀:“当然会,我们正式成婚后,谁都不可能有子嗣后代。既然双方都没有子嗣后代,京都又怎么还会担心我们?”
郁徵感觉他说的全是歪理,又想不到可以从哪个地方反驳。
太疯狂了。
怎么这个时代还能正式与男人成婚?
左行怀道:“殿下不妨考虑一二,我当真欣赏殿下,愿与殿下共度余生。”
郁徵道:“多少年没有男性皇族与男子结契的事了?这样的奏折递到上面,根本不会被批准。”
左行怀又是一笑:“殿下安知不会?说不得奏折一递上去,陛下、三皇子与朝中众位大人都乐见其成。”
“这怎么可能?”
“既然如此,殿下不妨与我赌一下?殿下若是答应与我成婚,这其中的事自有我来办。”
郁徵被他一套又一套的话术都砸蒙了。
在思维不清晰的时候不能做决定,在思维不清晰的时候不能做决定,在思维……
郁徵在心里拼命念叨,连说了好几遍,思绪才清晰了些。
郁徵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说道:“我现在脑袋有点晕乎,将军不妨先回去,明日再说吧。”
郁徵自己都没注意到他对左行怀的称呼换了一下。
左行怀的目光闪了闪,行礼告退:“那殿下好好歇息,明日再来。”
郁徵板着脸目送他出去。
真是一个疯狂的家伙。
伯楹见郁徵状态不太对,有些担心地过来帮他擦头发,问道:“殿下可要服一碗安神汤?”
郁徵平时不喜欢动不动就喝药,是药三分毒。
尤其这些传统药剂,一不小心很容易造成肝肾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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