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徵道:“愿闻其详。”
崖尘子道长:“我们的油茶树产量大,果实大,榨出来的油多,味道也算香浓,没什么异味。它种植的成本也低,不用怎么埋肥,今年种下去,当年就能结果。”
郁徵笑:“这么说来,这种油茶树就没什么缺点么?”
崖尘子道长:“也是有的,树苗比较贵。”
郁徵:“有多贵?”
崖尘子道长:“每株两百文,一次需要买五千株以上,不还价。”
郁徵:“确实贵。这么贵的树,最后榨出来的油,我们也不知道是何模样,你能送点下来我们先尝尝么?”
崖尘子道长:“自然。我回去后便让人送来。”
郁徵:“辛苦。等尝了,我再给道长写信。”
崖尘子道长:“那我便静候佳音了。”
崖尘子回到山上后,直接让熊和送来一桶油。
这油的颜色比普通油更深一些,质地更加浓稠,闻着有点特殊的香味,还挺好闻。
郁徵让厨房用道长送来的油做菜。
这种油用来炒青菜时,茶油那股独特的香味会比较明显,但并不难吃,用来做荤菜时,几乎就尝不到那股香味。
郁徵感觉这油的味道可以,便接着和崖尘子道长谈油的事。
崖尘子专门带郁徵去看他们山上种的油茶树。
他们种了好几座山,山上的油茶树密密麻麻,此时已经开出了白花,其中蜂蝶往来,嗡鸣不已。
可以想象等这批油茶结果之后,他们今年一定会获得一个大丰收。
崖尘子示意郁徵看脚下的泥土:“殿下对种植一道也熟,你看这底下的土,全是黄泥,这些土用来种其他东西,多半都种不活,用来种油茶,每年都能获得丰收。”
郁徵蹲下来,用手捻了捻黄土后,说道:“土虽然不是什么好土,但埋了肥料一样好用。”
崖尘子笑:“我们可没埋肥,殿下若不信,可把底下的土挖开来看,底下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郁徵看崖尘子一眼,还真叫人把底下的泥土挖开来看。
郁徵不仅挖附近的泥土,还挖远处的泥土,充分使用抽样调查的方法。
这些泥土挖完,底下果然没有埋肥的痕迹,郁徵才满意地点头。
道长说道:“我们并没有怎么埋肥,顶多每年榨完油之后会把油粕运上来,重新埋回树根底下。”
郁徵转头看着他:“若真是这样,种油茶树确实划算,为何你们一直没有卖出去?若是这种品质,价格贵一些也不是不能接受。”
崖尘子微微笑了笑:“我们在此蛰伏许久,一直未遇着明主,油茶树也就没卖出去。”
原来如此,郁徵明白了。
邑涞郡偏远,根本没有大客户过来,本地的农户又消费不起,所以这些茶树便没能卖掉。
郁徵看他那副仙风道骨的样子,心道果然不能以貌取人。
再仙的道长,谈起利益来,也是寸步不让的。
郁徵最后跟崖尘子谈成了这个生意,只是他暂时没有银子,得先赊着,等资金回笼了再还给崖尘子。
崖尘子这次大方地答应了,还送他一些油茶树。
郁徵猜测他之前培育出这批油茶树并不是为山下的百姓准备,如果按照目前邑涞郡的势力分布,多半是瞄准了左行怀。
左行怀有人有钱,背后就是十万大山,种这点油茶树一点都不费力,收益也不错。
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没有谈成生意,这批油茶树为什么在山上种了那么久也没有销售出去?
郁徵并不想探究这背后的故事,他买下这批油茶树之后,决定把这些油茶树分给百姓。
与其他作物一样,这批油茶树同样采取分成的法子。
哪家要是种了油茶树,到时候油茶籽下来,分郡王府三成。
种植不易,郡王府此次同样采取自愿原则,哪些人想种油茶树,便找农官申请。
整个村子一起申请也行,只要当地符合种植条件,郡王府一般不会卡这个。
当地百姓与郡王府合作已久,消息一放出去,立即有无数人朝农官申请。
这次郁徵买的油茶树不是很多,最后采取抽签模式。
今年先抽签,待明年更多的油茶树培育出来了,再分发第二轮。
因很多村子都申请了,最后抽出了十个村子。
其中有兰界县的宁家村。
这是一个穷村。
他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一直维持着四五十户人家的规模,从来没有扩大,因为外界的生活也不好过,所以也并没有怎么缩小。
这个穷村砸烂了都刮不出一滴油水来,村民的生活一直很平静,除了有些外嫁的女儿会回来走亲戚之外,基本没有外人过来。
今日却不一样,今日不仅有外人过来,来的人还骑了马过来。
这年头,马可是金贵的事物,很多人家把一家子卖出去也不一定能买得起一匹马。
有外人骑马过来,可是个大事情,很多村民活也不干了,家常也不唠嗑了,就在祠堂里打听来人的消息。
“怎么会有人骑马过来?难不成是谁家在外面发了,衣锦还乡?”
“就我们这个破地方,这些年出去的人一个手指头都数得出来,你看看究竟有谁能发起来?”
“那怎么会有人骑马过来,我看他们的神色也并不狰狞,不像有逃犯逃过来了。”
村民们议论纷纷,不过难得遇上这种大事情,每个人的神色都很紧张且兴奋。
好些孩子挂着鼻涕在村里跑来跑去。
这些孩子顶多腰间围一块破布,更有甚者,连布都没有,就这么光溜溜地跑来跑去,无论男童还是女童。
他们连衣服都没有,自然也没有鞋。
只有大一些的孩子,因为已经知道羞耻,会待在家里,不在外面乱逛。
这些孩子穷归穷,但并不笨,他们看到那些骑马的人过来,悄悄跑去偷听。
很快听到了一点细枝末节的孩子们忍不住跑回去给大人报信:“那些老爷们过来要给我们送东西呢。”
“什么东西?我们这里那么穷,怎么会有愿意送东西过来的老爷?”
“我都听说了,他们要给我们送一种叫做油茶树的东西,让我们种到后面的山上。”
“对,我也听说了,他们说这种油茶树等到秋天的时候就可以结籽,到时候可以榨出油来,我们就有油吃了。”
“阿娘,什么叫油茶树啊?”
“阿娘,那个油是油坛子里的油吗?”
孩子们兴高采烈,他们不知道油茶树是什么,却知道油是好东西。
一些比较有见识,尝过油果子的孩子还会向小伙伴们描述油果子的美味。
有了油,过年说不定他们也能吃上油果子。
相比起孩子,大人就显得没那么乐观了。
好像大人见过外面的风浪,或者听祖辈说过一些事情,知道外面的老爷无缘无故对小山村的人好,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怎么突然要发东西?我记得上一回发东西还是有人过来拉壮丁的时候。”
“我也听说过,不过现在不是没有哪里打仗吗?怎么还要来拉壮丁?”
“对啊,不是说有大将军驻扎在这里,他们的兵多得很,怎么会拉我们平头百姓?”
“若不然——上山去躲一躲?我听他们说拉不到人,他们就会走了。”
“我也觉得。我们这些女娘不用怕,叫他们男人上山去躲一躲。”
“你家那个小子已经十七了,赶紧叫他上山去躲一躲。”
“我家那个十四,他个头长得比较高,我估计也要让他上山去。”
各家纷纷动了起来,神色凝重地准备回家将家里的小子送到山上去。
小孩儿不懂事,嬉皮笑脸地在外面晃荡,大人还会被骂一句。
渐渐地,小孩也跟着慌了。
整座小山村都慌了起来。
最后还是里正与村里的族老跑出来:“瞎说什么呢?是郡王老爷与我们合种的油茶树,我们抽签才抽到这个机会哩。”
“莫慌。郡王老爷麾下的人马,不会拉人。”
胆子大一点的人听到这话才从屋子里探出头来:“当真?”
瘦小的里正中期十足地喊:“这还能骗你们不成?正好大伙都在,来祠堂开会,分油茶树咯!”
又有人喊:“真分啊?”
里正:“分了后要好好种,故意弄死要铜板,收了油茶籽得每年上交三成,愿意的就分。”
“这有啥不愿意,不是还能得七成么?”
“这也不一定,种死了还要赔呢。”
“先听听里正怎么说,若赔得不多,我家就种!”
“怕甚?郡王老爷的油茶树,真不小心种死了,也不会叫我等多赔的。”
“若真是郡王老爷发的,我家也可以种。”
第64章 相遇
郁徵并不知晓小山村中发生过的误会, 也不知道他的影响力慢慢渗入到整个邑涞郡。
油茶树种下去以后,自有村民看管,等到秋季他们会下去巡视, 看油茶收成如何。
到时候可能组织村民统一收油茶,再榨油来分。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了。
郁徵最近的注意力在稻子上。
邑涞郡的稻子已经开始灌浆了, 他骑着马出去的时候,能瞧见稻田里稻穗一串串。
今年的年成不错, 百姓后来补种的那批水稻长得挺好, 若无意外, 今年会有个丰收年。
郁徵心中祈祷这段日子最好不要有台风暴雨,不然稻子一倒伏,收成便毁了大半。
五六月是台风季, 这种大规模的风,龙君也是没办法的。
说起这事,郁徵最近又看了不少典籍。
术士们修行逆天而行,然而一般只能逆小范围的天。
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 这也是为何术士少, 绝大部分都是普通人的缘故。
在生命的长河中,术士也不过只是跳得比较高的鱼, 鱼终究是鱼。
郁徵带人骑着马去巡视稻田。
这日他在巡视的过程中, 远远看见了另一队人马。
那边的马高许多, 也雄俊许多,看着颇为不凡。
郁徵见到对方的马, 心中有些羡慕。
这也就是小马霜青还未成长起来, 待霜青成长起来了, 定会长成比军马还俊秀的大马。
两队人马相向而行,越走越近, 等到这时,郁徵才发现,来人竟是左行怀。
左行怀也看到了他。
今日郁徵长发半披,风卷起郁徵的长发,将头发卷得飞扬起来,乌黑的长发遮住他小半片雪白的脖颈。
左行怀的目光落在他的长发上,拽紧了手中的缰绳,问道:“短短几日未见,殿下怎么又瘦了?”
“哪就瘦了?”郁徵同样勒住马,隔着几米与他聊天,“左兄要回去了?”
“嗯,殿下今日也出去巡视?”
“看看今年的稻子如何。”
“我方才从那边走过来,一路都是青翠的稻子,今年应当有个丰收年。”
“我也是这么想。”
郁徵以为他寒暄两句便会带人回去,不料两人已经说了五六七八句,左行怀的马依旧稳稳地停在隔壁,并没有重新动身的意思。
郁徵不大自在地轻轻夹紧马腹:“时辰不早,不耽误左兄,你快些回去。”
左行怀:“我的事已经办完,倒不着急。既然殿下要去巡视,我与殿下一块去,也瞧瞧今年的粮草长得如何。”
郁徵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拉动缰绳,马匹在原地踱步。
犹豫片刻,郁徵只好道:“左兄随意。”
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比较奇怪,底下人倒已经习惯了同时出行,很快两队人马合并为一队,左行怀的副将还找纪衡约聊天。
他们一块儿去巡视,也一块回去。
夏南军的营地比较远,已经到傍晚,出于礼貌,郁徵邀请左行怀上山:“左兄不妨与我回府,用完饭再回去?”
左行怀欣然颔首:“那便麻烦殿下了。”
郁徵:“多几双筷子的事情。”
他们一路骑马上山,一盏茶不到,便回到了山上。
郁徵带左行怀进府,还没走到主院,头顶信鸽哗啦飞过,见他骑在马上,直接落到他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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