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场后墙严格来说不算操场范畴,是综合楼背阴面一条长走道。
因为和操场就隔着一堵矮墙,才有了后墙的名字。
走道不算宽,一侧是综合楼,另一侧是一面长而缓的斜坡,常年晒不到光,平日也鲜少有人进出,但因为紧挨的山海一中的门面—综合楼,所以打扫得很勤快,很干净。
光线在转角处划出明显的界线。
奚迟脚步莫名停了两秒。
忽然…不那么想往前走了?
正犹豫,奚迟隔着一道转角,听到了江黎的声音。
像是在打电话。
奚迟没再上前。
“嗯,知道了。”
“在办公室桌子上,门没锁。”
“站那干什么。”
说完最后一句话,转角后声音彻底消失。
紧接着便是清晰的脚步声。
直到脚步声贴着耳畔响起,熟悉的气息不断靠近,奚迟才意识到那句“站那干什么”是对他说的,一转身,江黎已经站在光影交界的地方。
奚迟:“。”
“等什么?”江黎问。
“…没等,”奚迟说,“听见你在打电话,就没过去。”
两人此时正站在综合楼侧道上,身后时不时传来跑动声,奚迟往后看了一眼,拉着江黎往里走,等到两人都被阴影覆盖,没人看见,才停下来。
三月初的瑞城,倒春寒刚结束,还有点冷。
比天光更淡的,是江黎的声音。
“哪里碰到他的。”他问。
开门见山,直接了当,没有一点防备。
行为很“江黎”。
奚迟手指在手机边缘按了按:“教室门口。”
“四楼?”
“嗯。”
“然后呢?”江黎转过身来看着他。
奚迟:“?”
“没然后,”奚迟被半拦在墙边,“你二哥说他太久没来了,不认得路,让我……”
脸又被轻掐住。
甚至还是同一个地方。
奚迟:“……”
“碰到你之前,他刚从四楼教师办公室出来。”江黎道。
奚迟:“?”
什么意思?
江黎:“七班班主任是他当年物理老师,凌云楼当时是他们高三教学楼,这么说明白了?”
奚迟:“…………”
所以根本就没有“不熟悉路”一说。
许是奚迟眼中“你二哥是什么恶趣味”的意味太明显,江黎声音总算多了点情绪,笑了下:“说什么你都信。”
“怎么这么好骗。”
奚迟反驳:“我又不知道他……”
江黎:“还认错人?”
奚迟倏地把所有话咽进喉咙。
操场上像是又过了一个流程,掌声透过矮墙传来,因着稍远的距离,被滤掉几分,不算刺耳。
两人对视良久,见江黎没有移开视线的迹象,奚迟掐了掐指节:“…没认错。”
几秒后,又补充了一句:“我知道他不是你。”
江黎怔了一瞬,心口郁气因为这几个字压下去几分。
他敛好眼底的笑意:“然后呢。”
奚迟:“什么然后?”
江黎到底哪儿来那么多然后?
奚迟:“没……”
江黎:“刚刚盯着台上的时候,在想什么。”
奚迟再度收声。
风卷着几片碎花瓣从斜坡上吹下来,丝丝缕缕的。
奚迟张了张口,正想用“没想什么”敷衍过去,“没”字还含在嘴里,江黎已经开口:“说实话。”
奚迟:“……”
奚迟久违地想起某天桑游说过的话——江黎骨子里是有点浑气的。
原先还以为只是江黎二哥有什么恶趣味。
现在看来…是一脉相承。
他之前竟然还怀疑两人关系不好?
又不能直接说在想“连锁品牌”,又躲不过,奚迟想了想:“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大哥。”
江黎:“嗯。”
奚迟:“也在保密办工作?”
江黎顿了下:“谁告诉你的?”
看之前在观众席的样子,桑游应该没有跟他提起过江旭他们的事。
奚迟:“家里听到的。”
江黎:“?”
听到“家里”两个字,江黎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奚迟:“…说江家还有两只金乌在保密办。”
奚迟只说到这里。
他在心里做好江黎再问“然后”的准备,也打定主意不再开口。
奚迟:“就这样,没然……”
“所以呢,”江黎眸光轻动,半笑不笑看着他,“让你以后去保密办?”
奚迟:“…………”
江黎笑了一声,一字一字道:“药还挺多。”
奚迟一口冷风呛在喉咙。
药还挺多。
脑海里再度浮现“连锁品牌”四个大字。
于是呛得越发厉害。
江黎抬起手,奚迟以为脸又要“遭殃”,下意识往后一靠,背还没抵上墙,就被江黎拉着手腕带了回来。
“躲什么。”
江黎轻拍着后背给他顺气。
“墙上凉,别靠。”
喉咙的痒意被压下去。
奚迟半垂着眸,目光刚好落在江黎微微凸起的喉结上。
随着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地滑动着。
光线浅薄,其实不那么明显,奚迟还是有些不太自在地撇过头。
那种“不自在感”很快蔓延至全身。
奚迟这才反应过来两人靠得有多近。
近到他能闻到江黎身上薄荷的气息…很熟悉,像薄荷糖。
正想着是不是薄荷糖的气息,江黎手机响了一下。
奚迟回过神来,提醒他:“手机。”
担心是正事,奚迟按下江黎给他顺气的手:“可能是校庆的事,先看看。”
江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划开一看。
是桑游的信息,正要放回去,看到一行字。
【日行一善:碰到人了没?】
江黎动作稍顿。
奚迟:“是不是正事?”
江黎视线在那行字上停留几秒:“嗯。”
奚迟:“那你先回。”
江黎“嗯”了一声,微侧过身,敲字。
【-:谁?】
【日行一善:小迟啊,刚说要去找你。】
江黎指尖在手机屏幕随意地点了两点,偏头看了眼身边的人。
【-:找我做什么。】
【日行一善:???】
【日行一善:刚刚把瓶盖当天灵盖拧的人不是你?哄你去啊,还能干嘛?】
【日行一善:他怕耽误你事,还特地让书静问了团委老师。】
【日行一善:我劝你不要不识好歹,人还没追到呢,别摆谱啊,回团委办公室等着。】
许是久久没看见江黎回复,那头的桑游有些急了。
【日行一善:你不会已经走了吧?没碰到??】
【-:碰到了。】
【日行一善:那行。】
【日行一善:他已经走出去有一会儿了,刚碰到?】
【-:十分钟前。】
坐在观众席的桑游愣了下,把最后几个字反复看上几遍……靠!
【日行一善:十分钟前就碰到了,那你搁这儿套我话???】
江黎没再理会,熄屏,收好手机,最后一点郁气也在桑游这几行字中消散干净。
他转过身,“来哄他”的人此时正站在离墙几公分的位置,安安静静等他回完消息,不吵不动。
操场话筒响起老王的声音,奚迟凝神听了片刻:“开幕式好像要结束了。”
江黎“嗯”了一声:“走吧。”
奚迟感知到江黎情绪的变化,顿了下。
好像…好了?
两人并肩朝操场的方向走去。
奚迟手机嗡了一声,他低头一看。
【日行一善:哄好了就快回来,要退场了。】
奚迟目光钉在这个“哄”字上,半天没有回神。
他好像…也没哄。
不仅没哄,还被江黎知道了“药挺多”的事。
奚迟:“……”
从后墙到操场这一路,奚迟都没再说话。
直到走到操场入口的瞬间,他喊了一声:“江黎。”
江黎转过头。
奚迟胸口很轻地起伏了一下,半垂着眼,没看江黎:“之前说‘保密办’的事,不是那意思。”
江黎看着他:“嗯?”
奚迟深吸一口气:“没别的药,只有——”
最后一个字奚迟没说出口,快步朝着观众席的位置走。
江黎站在原地,良久,才把没说完的那个字补齐。
没别的药,只有你。
江黎失笑,抬脚跟了上去。
-
校庆涵盖内容要持续将近一个月,后续还有不少活动,但开幕式和演出一结束,学生的任务已经结束一半,剩下的基本都是校领导的事。
江岸、施岚几人更忙,参加完开幕式,便在所有校领导的簇拥下参观校史馆,又简单讲了几句话,在一众校领导的欢送中离场。
施岚女士走的时候,帮奚迟理了理衣领。
“今年生日在周六,跟往年一样,晚上得去大院去吃饭。”
“你太爷爷他们已经布置好了,还有好些长辈也都会来,如果有别的安排,尽量安排在中午,知道吗?”
奚迟点了点头,回了句“知道了”,将施岚女士送上车。
连轴转上一天,校庆开幕圆满落幕。
翌日,老王他们紧锣密鼓地筹备学术活动首场论坛,不比开幕式清闲多少,但学生已经恢复正常教学活动。
比学校百岁生日,他们秘书长十八岁生日显然更让人激动。
迟哥惊蛰生日的事在开幕式当天就已经在一班班群掀起一阵讨论,但因为学生会这几天实在太忙,就没人在奚迟面前提,直到第二天。
刚开学,教学任务不重,校庆周又取消了大课间,下课铃一敲,学生会几人一离场,一班立刻热闹起来。
“送迟哥什么生日礼物好?”廖争边关后门边问,“送鞋怎么样?或者手表?或者游戏机?”
林文光越听越不对:“鞋?手表?游戏机?敢情你会送礼物?”
“那我去年生日你踏马给我送一个保温杯,上面还印着‘丰收银行第十八届技能大赛优胜奖’什么意思?”
他当场就说“这太贵重了,快拿回去吧。”
廖争不可思议看着林文光:“那你能和迟哥比吗?”
林文光:“???”
王笛倒了一杯水走过来:“昨天不是讨论去哪里聚餐吗?怎么说上生日礼物了?”
祝余也接腔:“生日礼物就不用考虑了,迟哥从来不收。”
南山一群人“啊”了一声,仰着脑袋看向祝余他们。
林文光:“这不太好吧。”
“这是真的,”杜衡从王笛桌上抽了一张纸巾擦手,“你要是手写一张贺卡之类的,迟哥可能还会要,但你要送什么鞋、手表、游戏机,迟哥真不会要。”
廖争完全不同意:“哪有生日不收礼物的。”
西山一群人诡异沉默下来。
王笛搅着麦片的手轻颤着,“呵”了一声:“你是不是忘了迟哥的身份?”
“若木家,独苗,你觉得会没有生日礼物?”
“迟哥不收,是因为不缺。”
祝余语气沧桑:“我记得前两年,迟哥他太爷爷还是谁来着,好像给迟哥买了一座山吧?还建了一个山庄?”
南山:“……”
王笛语气更沧桑:“嗯,去年是以迟哥的名字修复了岱山那尊大佛金身,据说花费了八位数,人民币。”
南山:“…………”
因为山庄和八位数,南山一群人整整恍惚了两天,直到周五,桑游在群里发了餐厅的定位和包厢号。
除了一班的人,消息还发给了两院学生会。
发消息的时候,奚迟刚巧被老付喊去办公室。
桑游回完最后一条消息,收好手机,从座位上转过身,看着江黎。
“怎么说?”桑游扬了扬眉。
江黎低头写着卷子:“什么怎么说。”
桑游“啧”了一声,看过前门又看向后门,确认自家秘书长还没回来,往前压着身子,半靠在江黎桌子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中午班级聚餐,晚上还要回大院,你打算什么时候找他?”
江黎也没有遮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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